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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苏棠垂下头去,眸子里充满了警惕,并不作声。她虽然未经人事,但生性聪敏,博古通今,男人的那点心思,不问可知。
“不要误会,我只是看你孤苦无依,动了怜悯之心,想给你找个称心如意的归宿。”
“不劳县令费心”苏棠断然拒绝,道“父母早逝,我的归宿,由民女自己决定”
“这是什么话”陆会微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终身大事,岂能这么草率”
苏棠毫不退让,针锋相对道“周礼说仲春之月,令会男女,奔者不禁。可知三代之时,男男女女常常私定终身,谈不上草率不草率”
陆会为之侧目,此女说话着实大胆,不是寻常女子可比,耐着性子说道“奔者为妾你正当妙龄,碧玉年华,甘心与人作妾”
“两情相守,作妾又如何”苏棠扬眉道“况且我父母双亡,自选良人为夫婿,不经媒官又如何你情我愿,也可为正妻”
陆会脸色猛的一沉,道“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你要让父母在泉下也蒙羞吗”
苏棠容色顿冷,长身而起,一字字道“我幼承父母之教,诵诗、书之典,养德修身,积善谨行,先人泉下有知,当以我为荣,何来蒙羞之说”
“辩口利辞”陆会世族出身,贵为县令,被苏棠一个民女顶撞的怒气勃发,大失颜面,以手拍打案几,斥道“退下吧”
等苏棠施礼离开,陆会犹自怒气难消,在堂中来回踱步。他觊觎苏棠美貌,想着循循善诱,略加勾引,定可以将其纳入房中,予取予求。不想此女如此不识好歹,装傻充愣,果然乡野村妇,没多少见识,难登大雅之堂
刘彖从后面转出身形,他比苏棠来的更早,一直待在隔间里静听,笑道“明府息怒,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必为了这等不识抬举的小女娘生气”
陆会哼了一声,转念想起苏棠的容颜和身段,心里又有些痒痒,捂嘴咳了两下,道“小家碧玉,大抵如此吧,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刘彖听出来端倪,凑到近处,低声道“明府大人大量不过,若是使君有意,在下有一计,不怕那罗敷无情”
陆会神色微动,却不置可否,移开了话题,道“那些匠户还由你用着,但是给我记住了,这次不要再惹事,明年四月,四十九尊佛像必须全部完成。”
刘彖心知肚明,不拒绝就是同意,笑容里满是奉承,道“明府放心,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这是一语双关,既要把佛像的事办妥,苏棠的事更得办好
陆会大为满意,刘彖这个人虽然是最低贱的商贾之流,但心思玲珑,手眼通透,使用起来顺手的很,比起衙门里的那些阳奉阴违的下属可要舒坦多了。
苏棠回到家中,只觉疲惫不堪,一觉睡到午后,起身后倚在窗前遥望着对面的静苑,方绣娘不知何时立在她的身后,取了一件素袄披在肩头,怜惜道“寒气太重,多穿点衣物。”
“姊姊,你说,世间男子是不是都很虚伪”
方绣娘犹豫了下,道“女郎是指徐郎君吗”
“徐佑”苏棠眼波迷离,微微俯下身子趴在窗楹上,玉手探出了窗外,屋檐挂着的水珠滴落在掌心,不染一点尘埃,清澄无比,道“昨日你四处求救无门,只有他冒雨急驰,怒而杀人,救我们于倾覆之间。这样的男子,我只在书里读到过,本以为他如同楚昭王的门士石奢一般,为人公正而好义,却不料面对陆会的威逼竟甘于俯首,不惜卑躬屈膝以媚上”
方绣娘之前已经听她讲过跟徐佑的辩论,柔声道“其实徐郎君说的也有道理,该退让时还是退让的好。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何况陆县令不是等闲的官,那可是陆氏的子弟,他的话,徐郎君不敢不听”
“道理天下的道理在圣人的书中,而不是门阀的权势。若是因为陆会出身华族,就对他言听计从,无视其枉顾国法的行径,岂不是愧对圣人的教诲”
苏棠轻轻合拢掌心,感触到冰冷的水珠破碎时的颤动,仰起头,望着淅淅沥沥的雨线,充满向往道“汉时宦者专权,太学生们聚众清议,针砭时弊,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那时节的读书人想来跟当下的读书人不同,他们志在于道,临难毋苟免,才称得上真正的大丈夫”
“女郎,圣人的道理我是不懂的,但是在钱塘,县令就是天爷一样的人,我们小门小户,无依无靠,但求安稳度日,何苦学那些读书人去招惹是非”
“你不懂”
苏棠垂下眼睑,青丝斜坠,玉骨冰肌,如同江南烟雨里最美的画卷,低声呢喃道“你不懂的有时候不是我想惹事,而是有人非要来寻你的麻烦,避也避不开的”
她想起陆会今天的表现,明里暗里透着些许的暧昧不清,只愿那番不假辞色的话,能够让他明白,权势可以让徐佑低头,却不能让一女子委身
正在这时,一名侍婢跑了进来,慌张说道“女郎,大门外来了几个游侠儿,叫嚷着要找什么人”
方绣娘脸色大变,怒道“逐他们出去找人别处去找,这里没他们的人”
“我说了,可他们一个个凶的很,根本不听”
方绣娘对苏棠道“我去看看,女郎你且歇着”
苏棠止住了她,容颜转冷,道“我随你去”
门外的人苏棠她们从没见过,为首的穿着黑衣革带,圆字脸,丹凤眼,并不可怖,说话也很客气,拱手道“打扰女郎,我叫马金,来找我兄弟马银。”
苏棠淡淡的道“我门内没有男子,更没有阁下的所谓兄弟。此乃私宅,男女有别,请兄台即可离去”
“女郎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有没有男子,你说了不算,得听听钱塘县的百姓们怎么说兄弟们,你们在街巷中都听到什么了”
“听到的多了,啧啧只是怕说出来,苏女郎脸上挂不住”
“就是,毕竟还没嫁人呢。要先臭了名声,谁还敢明媒正娶呢”
“什么正娶不正娶的,人家苏女郎也没说一定得嫁人不是”
“不嫁人不嫁人,守活寡吗”
“活寡呵,没听西街青荷巷的老玉头说吗,苏女郎的家门白天紧闭,晚上可就悄悄的开着,总有俊俏的郎君时不时的徘徊门前,至于是不是进去了,这我就不知道了”
众人齐声哄笑,眼神在苏棠的身子上下打量,猥亵之极。马金摆了摆手,让他们噤声,瞧着苏棠变得煞白的脸色,笑道“我知道这些都是市井闲人的流言,女郎不是那等不知廉耻的人。但我兄弟昨日被女郎的部曲断了手臂,现在又生死不知,我来寻他,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吧”
“断臂”苏棠厉色道“你是说昨日在镜丘那个畜生吗”
马金阴沉着脸,往前逼近三步,道“他是我亲弟弟,你骂他畜生,可是说我也是畜生吗”
苏棠强忍着心中的怒气,道“昨日的事,县府已经审定结案,你要找人,找陆明府去要”
“县衙我问过了,没见到我兄弟。镜丘我也去过了,连个鬼影都没有。好好一个人,总不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定是你记恨在心,派人将他灭了口说,尸体埋哪里去了”
“那样的畜生,死不足惜”苏棠这会冷静下来,不管这个马金说的是真是假,那个断臂的游侠儿确实不记得怎么处置了,只是依稀有些印象,似乎在她们上了牛车之后,徐佑的部下,那个叫吴善的将他捆起来带到了山崖边,难道
“你速速离去,没有县府的棨牌,休想进这里的宅门”
苏棠这般强硬,马金也没有办法,硬闯私宅是大罪,恶狠狠道“行我们先走,明日还来,不给老子个说法,我看你怎么在钱塘立足”





寒门贵子 第八十八章 贵者乘车,贱者徒行
确认马金等人真的离开,方绣娘吩咐下人关好了门,又不放心,加了两根粗大的门闩,安排一个仆役日夜值守。回到楼上,忧心忡忡的道“女郎,要不同徐郎君言语一声”
苏棠断然拒绝,道“不要麻烦他了,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许私自去找徐佑,听到了吗”
“好吧”方绣娘知道苏棠刚跟徐佑起了争执,拉不下脸子去求人,但真要是遇到危难,说不得还得厚着脸皮去找徐佑帮忙。如今的钱塘,似乎越来越不平静,普通民户想要安稳度日倒也容易,可苏棠生的美貌,又不安分,总会莫名其妙的招惹是非,寻个依靠,总比孤独一人要好些。
她是苏棠的乳母,从小喂她奶长大的,为了苏棠,她可以做任何事,包括性命在内
徐佑并不知晓苏宅发生的事,他一早就带着山宗去了郊外的洒金坊,路上问起方斯年的进展,这两天山宗一直待在四进的院子里和方斯年喂招,说起进度十分的兴奋,表示可能只要一年时间,方斯年就可以正式踏入九品的门槛。徐佑虽然看好方斯年,但没有山宗这么乐观,武道难入更难登,打好基础比什么都重要。三年之内,方斯年能入九品,已经是侥天之幸,十年之内,成为小宗师,足可引以为傲了。
说巧不巧,牛车刚进洒金坊的大门,正好赶上严叔坚买了耐火砖回来。徐佑上前查看了一下,砖的质量还可以,不能跟后世比,但也完全满足建火墙的需要。当下也不歇息,带着众部曲一起动手,赶在天黑之前,冒着细雨将火墙内外三层基本的框架搭了起来。之后天光放晴,又用了两天的时间,砌转垒土抹泥,晒干之后,火墙基本可以投入使用。
经过试验,徐佑将活动抄纸器的规格扩大了数倍,进一步改进了造纸工艺,砑光、拖浆、填粉、加蜡、施胶,一个不能少。比如施胶,当时造纸多用淀粉胶,淀粉胶的优点是受墨性好,但存放过久并反复卷曲之后,会造成纸面龟裂,并大片的隆起,使纸面上的墨迹脱落,没办法长时间保存。试想一下,写好的字,抄好的书,画好的画,隔了段时日竟然变成了一团污渍,糟心不糟心
所以徐佑采用植物胶,主要是用松脂蒸馏后产生的固体,也称为松香胶,经过纸张表面处理,完全可以克服这个缺点,并通过纸内施胶的法子,大幅度缩减纤维间的毛细孔,使纸质更加的紧致和光滑,具备了造大幅纸的条件。
经过五天的研制,失败了上百次,终于赶在钱塘湖雅集召开前生产出了九尺长、四尺宽的由禾纸,按楚国一尺约等于二十六厘米计算,接近后世六尺全开的宣纸规格。
方亢双眼发光,跪在纸面上,双手摩挲着纸张不肯离开。他造纸多年,从来只根据工部的定制抄造大小纸,何曾想过有朝一日,竟能造出这等广阔的纸来
严叔坚几乎不能自已,拉着徐佑的手,不停说道“郎君真是神人真是神人”
苍处等部曲不明白这张大幅纸出现的意义,但瞧着好奇,也围拢过来,啧啧惊叹。徐佑来不及享受众人崇拜的欢呼,立刻让方亢加急赶制了二十余张,装上牛车,带着山宗回到了县城。
刚进家门,何濡递过来顾允的信,拆开来一看,里面简单叙了别情,重点是雅集的种种注意事项。也是此时,徐佑才知道此次钱塘湖雅集,扬州大中正张紫华也要莅临,名为与士子同乐,实为三年一度的察举观人,顾允要徐佑好好准备,以便在雅集上大放异彩,一旦入得中正的法眼,对名声和前途都大有裨益。
“张紫华”
徐佑望向何濡,他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当初白蛇传风行三吴,那首钱塘湖雨后的七言诗一出,更是人尽皆知,扬州大中正曾给予了相当正面的评价,间接助了徐佑一臂之力。
只不过他对张紫华所知甚少,所以要何濡进一步介绍此人的来历。何濡不愧是万事通,道“扬州大中正之前是由弘农杨氏的杨琨担任,后来杨琨跟留在魏国的杨氏族人私通,获罪入狱,现在还在金陵的黄沙狱中候审,大中正一职便空了下来。”
“于是群狼环伺”
何濡大笑,道“群狼环伺七郎虽是谑言,可用来形容当时的局面再确切不过。扬州,国之根本,一州中正,品第人物,是入仕为官的第一道门户,清浊自此而分,清者上,浊者下,一生际遇和前程,全握在中正官的手里,因此各大门阀争破了头,说是群狼也不为过。”
“一州中正必须是本地人,扬州大姓,仅顾陆朱张、孔贺虞魏,这个张紫华,想必是张氏的人名声如何”
“对,他是太傅张和的嫡子。张和死后,官至秘书监,正三品的贵人。时人论起张紫华,说他清才美望,博学善文,私底下跟司徒庾况交好。”
“那就是了,大中正由司徒选授,张紫华能够胜出,定是庾况大力举荐的结果。”
“张紫华是本地世籍,符合选授大中正的要求,加上张氏的助力,负责扬州九品官人的美差,虽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徐佑沉吟不语,顾允的信中对张紫华极为推崇,说他为人最是公正,贤有识鉴,爱才怜才,不以门第轻易品定他人,话里话外,都是在督促徐佑要看重这个机会,不能掉以轻心。
“顺其自然吧”徐佑放下信,笑道“飞卿太急躁了,我现在一介白衣,就是参评又如何,定个下下的品,还不如不定呢”
“只有定品才可被吏部铨选,张紫华真要肯给七郎定品,说明主上无意长久打压七郎,这是好事”何濡想的更长远些,道“就算为了试探主上的心意,七郎也要倾尽全力,让张紫华不得不当场给你品状。”
徐佑长身而起,吩咐秋分收拾好信笺,道“别忘了,孟行春让我当众折辱陆绪,如此张扬,想不让张紫华注意都不可能了”
翌日,风和日丽,钱塘湖畔的牛车逐渐多了起来,帷幔通幰,垂缀丝穗,白铜为饰,清油为漆,无处不透着士族独有的奢华,连跟在牛车旁的仆役童子,也个个衣着光鲜,神采飞扬。更不必说那些赶来瞧热闹的钱塘民众,从白发老者,到黄口孺子,从颤巍巍的老妪,到青春洋溢的女郎,观者如堵墙,将湖畔围的水泄不通。
徐佑带着左彣漫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忍受着空气中弥漫的各种刺鼻的熏香,轻笑道“贵者乘车,贱者徒行,你我没有士籍傍身,只好安步当车了”
静苑距离钱塘湖不远,他懒得雇牛车,和左彣闲逛着就过来了,倒是颇有魏晋名士随心所欲的风姿。
左彣也是一笑,他跟随徐佑多时,心态和见识比起从前不知高出多少倍,哪里还会在意别人眼中的所谓贵贱说也奇怪,徐佑很少跟他讲什么大道理,可不知不觉间,他所思所想的东西,已经超出了大多数人的理解范围,譬如此刻,那些士族的贵介公子或立或卧,互相寒暄搭讪,举止风度都几乎无懈可击,换做从前,说不得自惭形秽,连看都不敢多看,现在却能坦然处之,并不以身份贵贱为耻。
“走路也有走路的好,看这些人的牛车规制,半数逾矩,大中正真要追究起来哈”左彣幸灾乐祸的道。
“大中正岂会计较这等小事”一名男子刚好从两人身边经过,闻言停下脚步,斥责道“中正品人以洒脱自然为首要,牛车这样的俗物,哪里有什么规制不规制但凭喜好,肆意为之即可。”
左彣知道徐佑今日要借机扬名,不愿多事,歉然道“郎君说的是,在下失礼莫怪”
那男子瞥了他一眼,身姿威武,不像士子而像武夫,不再说话,反倒好心告诫徐佑,道“此处人多耳杂,约束好你的部曲,莫要多舌。”
徐佑笑着称是,拱手道“未请教”
男子摇头,不耐烦的道“果真俗物相逢一语,再会无期,问名道姓又有何用”说罢甩袖而去,留下徐佑和左彣面面相觑,忽而同时大笑,携手相扶,差点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那就是孤山”
两人分开人群,走到河堤上,徐佑指着湖心若隐若现的山峰问道。顾允说雅集的地点在孤山上,他虽然来钱塘日久,却很少出门,更没有游览过钱塘湖,连湖中的山是不是孤山都不确定。
左彣点点头,道“我昨日特地找人打听过了,那里就是孤山,据称山上有三亭一楼,梅花万株,竹海更是绵延上下,遇到雪天,美如仙境。”他的话中透着遗憾,“前些时日大雪,山头都冒了白,可惜这几日接连阴雨,雪都消融的差不多了,无缘一睹。”
“雪景有雪景的好,晴时也有晴时的妙,此山美,美在此山本身,而不在雪”
“郎君妙论”
听到身后传来击掌的声音,徐佑唇角牵动了一下,人多的时候就这点不好,说什么话都会被人不经意的听去。听到就算了,这个时代的人还爱搭讪;搭讪也就算了,还不爱搭讪美女,只爱搭讪男子。
这都什么事




寒门贵子 第八十九章 漫流横渡
不过,雅集就是一个古代的社交圈,无论如何不能失了礼数,徐佑无奈转身,道“郎君过誉了”说完才有空打量眼前这人。他面容清俊,身穿青灰色的夹棉布服,跟周边的华衣丽饰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一双眼睛熠熠生辉,让人一见不忘。
“山不在雪,无雪而自秀,素来论起孤山,妙语不知凡几,但都不如郎君。”
这人夸起人来没完没了,饶是徐佑厚脸皮也有点吃不消,道“未请教”
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在心里默念,如果这人再来一句俗物,掉头就走,可真是有一句妈卖批要讲了。
“在下诸暨张墨”
徐佑心中一惊,脸上却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遇到名人的讶然和激动,道“原来是五色龙鸾,久仰,久仰”
“区区薄名,何足挂齿”张墨微微一笑,道“敢问郎君名讳”
“在下徐佑”
张墨很认真的想了想,又问道“可是钱塘人士”
“祖籍别处,年中来钱塘定居”
张墨歉然道“请恕在下孤陋寡闻,没听过郎君的大名,得罪了”
左彣暗哼了一声,觉得他轻视徐佑,心中极为不满。但徐佑对张墨的坦诚却升起了些许好感,笑道“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张郎君要是满口久仰,那才叫得罪了我呢。”
“名不见经传”张墨口中复述了几遍,对徐佑更加的感兴趣,道“徐郎君同是来参加雅集的吗”
“正是”
“若是不嫌,等下登山,你我同舟如何”
徐佑依然记得当初张墨的那番捧杀,何濡断言此子人品低劣,不可为友。但两次接触,徐佑对他的观感却极好,思虑片刻,觉得是一个观察其人的好机会,道“能和五色龙鸾同行,是我的荣幸。”他顿了顿,笑道“我还是初次参与此等盛会,眼前抹黑莫非要乘船登山吗”
话音刚落,听到有人高呼“开山门”
涌动的人潮顿时停了下来,簇拥在岸边,争相观望。经过张墨的解说,徐佑才知道他们所处的位置叫西村渡口,种满了芦花,花期到时,满目飞絮,如同玉屑点点,夹岸铺就两行寒霜,是钱塘一等一的赏景之处。渡口有一条简易的木桥,连接河堤和孤山,当地人称为西村桥,估计是后世西泠桥的前身。
两艘竹排从南北而来,竹排前面各有一只肥硕的白鹅,羽毛洁净,神情傲然,仿佛久战沙场的将军挟胜归来,又仿佛学富五车的士子才名远扬。没过多久,竹排相碰,各自横在水面,两鹅相遇后,交颈缠绵,岸上的人群中顿时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双鹅缠颈以御腊,竹排横流拜水神。”张墨看徐佑一头雾水,笑着解释道“这是钱塘的风俗,双鹅若是交颈,预示着今冬瑞雪,却无冻毙之野鬼;竹排若是横流,象征着来年风调雨顺,再无饿死之孤魂。明日腊八,今日祈福,大中正将雅集选在今日,想必也是借士子们的文运为钱塘百姓尽一份心。”
徐佑熟读六朝史,从没听闻钱塘有这样的习俗,想来历史发生了变化,连最底层的民众的生活方式也悄然有了改变。
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个人乃至民族的未来,再也无法确定和估算
等白鹅散去,渡口划来十艘轻舸,抛去船工,每舸只载五人,张墨挽着徐佑的手,道“我们上船”
徐佑忙道“我这部曲”
“雅集只准本人参加,所有下人都得在岸边等候。放心吧,山上自有人服侍,不会怠慢了郎君。”
徐佑来不及跟左彣交代,被张墨拉着上了最左侧的一艘轻舸。说也奇怪,仿佛商量好一般,那些衣着华丽的士子大都聚拢在右侧的轻舸上,连同徐佑他们这艘,紧挨着停靠在左侧的三艘轻舸,共十五人,看上去都比较寒酸。尤其徐佑的船上有一人穿的袍子倒是锦缎,可惜一双足履灰白破旧,估计倾尽家财才置办好袍子,再无余财置办鞋子了。
汉魏以右为尊,楚承魏制,很明显,能够登上右侧轻舸的人出身必然比聚拢在左侧轻舸的人要高贵。
“哪位是陆绪”
正值隆冬,头顶的太阳遮不住呼呼的北风,轻舸又无船舱,动摇西晃,站立都不稳当。徐佑不关心贵贱,生的贵又如何,此时此刻,无论贵贱,都只有轻舸上这寸许方圆立足。他极目远眺,可惜隔得远,看不清那些人的脸面。张墨奇道“郎君不知吗像陆绪这样早已定品的人,还有各大门阀的弟子早就上山去了”
“啊还有这等事”
这时同船的另一人冷冷道“就是有这等事,所谓漫流横渡,只是针对次等士族和寒门子弟而已,那些华门的人,早从东面的段家桥登山了。”
徐佑打量下他,三十岁许,双目偏狭,面色阴沉,身材也过于短小,拱手道“在下钱塘徐佑”他之前跟张墨通报时只说名,没说出身,累得人家还得再问一次,所以这次学乖了,直接把钱塘加上,免得麻烦。
“桐庐陈谦。”
没听过这名字,徐佑看向张墨,张墨微微摇头,想来也在郁闷,今日遇到的人,竟没有一个出名的。
“幸会幸会桐庐自古灵秀,余杭侯就跟郎君同乡,也同姓,在下一直都很仰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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