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纨绔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墨书白
他们没有减下速度,而顾九思一动不动,直到最后,周高朗临近他时,顾九思突然扬声,单膝跪下,大喊了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一句话,周高朗骤然勒紧了缰绳,堪堪停在顾九思面前。
随着周高朗的停下,整个军队也急急停了下来,顾九思跪在周高朗面前,神色平静从容。
“顾九思,”周高朗皱起眉头,“你又要做什么?”
“陛下,”顾九思双手呈上圣旨,恭敬道,“昨夜少帝已经下旨,禅位于陛下,故而臣领文武百官,特来东都城门前,迎陛下入城!”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是一惊,周高朗在短暂错愕后,他静静看着顾九思:“我若入东都,司马将军、韦将军、杨将军将如何说?”
“那敢问陛下是如何入东都?”
顾九思抬眼看向周高朗,周高朗挑眉:“我如何入东都,又干他们何事?”
“若陛下此刻下马,卸甲松剑,那东都上下,无论军民朝臣,都以圣君之礼迎陛下入城。”
“若我不呢?”
“若陛下不,”顾九思抬手将剑插在身侧黄沙之中,平静道,“高祖曾赐臣天子剑,上打昏君、下斩奸臣,高祖赐字成珏,望臣君子如玉,为国之重器,守百姓四方。今顾九思立于东都城前,若陛下不卸甲,还请从微臣尸体上踏过。”
周高朗不说话,他抬头看了一眼,东都城楼之上,士兵都陈列好了武器,早已是做好防备的样子。
而城楼门下,朝臣手持笏板,静静看着他们对峙。
周高朗沉默了很久,终于道:“九思,我没想到你做到这样的程度。可我许诺过将士……”
“陛下许诺将士,是想犒赏三军,”顾九思立刻道,“我顾家愿散尽家财,以偿将士。”
听到这话,众人都愣了,顾九思眼中一片清明,他看着周高朗,继续道:“陛下,我知道您的担忧,您担忧军心不稳,如今少帝已经禅位,您乃名正言顺大夏之主,算不得谋逆。”
这一条,便将周高朗最忧虑的军心给解决了。来日入城,就算那些将士发现他们被骗,可周高朗也没有谋逆,他们始终是无罪。周高朗的皇位,来得坦坦荡荡。他们也没有了周高朗的把柄和反叛的理由。周高朗若是再不放心他们,未来也可逐渐卸权。
“而城内,三位将军也已经同微臣达成协议,迎陛下为天下之主,陛下与三位将军联手对抗刘行知,国库尽为陛下所用,陛下不必担心军饷。”
按着周高朗原来的计划,他与韦达诚等人一战之后,根本没有护住东都的力量,不如就劫掠东都以作军饷,而后撤出东都,通过拉长战线拖死刘行知。而如今韦达诚不同他打,他也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帝,自然再不用通过劫掠争军饷。那劫掠东都,除了给他一个极坏的名声,什么都得不到。
“最后,陛下许诺的犒赏,也由我顾家全额所出。我夫人柳氏为举国皆知富商,如今我顾家愿散尽家财,以补将士。只求诸位将士今日,卸甲入东都!”
周高朗没说话,静默着看着顾九思,顾九思迎着他的目光,终于道:“陛下,您担忧的,我已经帮您解决了。”
“而此刻,黄河边上,我夫人正在修黄河。我听说今日大雨,我猜想应当是洪水滔天。”
顾九思说着,脑海中浮现出柳玉茹的模样。
而黄河段,柳玉茹和所有人拉在一起,早已失去了知觉,她只是不断在心里低喃着顾九思的名字。
那是她的信仰,也是她的坚持。
“豫州边境,我兄弟沈明正带着叶韵于城楼之上,以八万军队,对抗三十万大军。”
豫州边境,人密密麻麻顺着登云梯爬上来,所有人身上都是血,军鼓震天,喊杀冲云,沈明一枪挑开一个士兵,大喝出声:“不要放他们攀上来!杀!”
“我舅舅江河,昨夜也在宫中,与洛子商同归于尽。”
顾九思言语中带了几许颤声。
“先帝的坚持,我们坚持了。年少的承诺,我们也做到了。陛下也曾是大夏好儿郎,还望陛下,”顾九思叩首下去,哽咽道,“不负我等一身热血,初心不忘。”
周高朗依旧不出声,他似是斟酌。周烨捏紧了缰绳,看着跪在地上的顾九思,他骤然想起当年扬州,他与顾九思对饮之时,许下的豪情壮志。
他又想起柳玉茹的骂声——你以为婉之姐姐喜欢你什么?
他看着顾九思,紧绷了肌肉。
而叶世安注视着顾九思。
漫长的行军路,他与周烨都一样,时间让他们平静下来,仇恨带给他们的冲击缓缓消退,他看着跪伏在地的顾九思,脑子里却都是年少学堂,扬州夏日蝉鸣之声。
顾九思守住了他的坚持,而他叶世安呢?
叶世安仰头看向东都——不求为名臣,总不能为乱贼啊。
远处城楼下,李玉昌远远看着他们,他见顾九思跪在地上久久不起,猝不及防的,就在众人瞩目下走上前去,他来到顾九思身前,沉默着弯腰扶起顾九思。
顾九思抬眼看向李玉昌,李玉昌替他拍了黄沙,又扶着顾九思坐下,随后一掀衣衫,坐在了黄沙之上,朗声道:“今日陛下若不卸甲,烦请从我等身上踏入东都。”
李玉昌说罢,秦楠也从城门走了出去,一掀衣衫,坐在了李玉昌旁边。
而后一个又一个官员从城门内走出来,坐在了他们后面。
百丈距离,便被这上百官员,一一填满。
他们都是文臣,却仿佛无所畏惧一般,以血肉之躯,挡在了东都城门前。
周高朗知道,一旦他真的带兵践踏过这些人,至此之后,他将再难得到读书人的支持。
而城中百姓,也会因为这些人的血激起愤怒,他们只要入城,那就是一场恶战。
其实顾九思说得没错,所有的路顾九思已经帮他扫平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这话不能由他说,一旦由他说,就是出尔反尔,会寒了跟着他的人的心。
周高朗思索不言,这是一个太过重大的决定,他要慎重。
在这一片静默得只听风声的环境下,周烨静静注视着他们,看向远方。
他看着那高耸的城墙,看着晨光落在城墙之上,看着顾九思身侧天子剑剑穗飘摇,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闻到风里的黄沙,仿佛又回到秦婉之死去那天。
她说,好好活着。
她也曾说,我愿郎君,一世如少年。
周烨慢慢睁开眼睛,而后他翻身下马,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坐到了顾九思身边去。
紧接着,叶世安也翻身下马,坐到了顾九思身边去。
“烨儿……”
周高朗颇为震惊,周烨平静开口:“父亲,百姓是无辜的。仇已经报了,恨也该过了,我们也不是走投无路了,如果还要继续下去,与范玉,与洛子商,又有何异?”
“我明白您的顾虑,可今日若是攻打东都,那就是你死我亡两败俱伤,若是能和平入城,赏银每人五两,由国库支出。”
“周军应当是仁义之军,您也该为圣明之主。我身为您的儿子,今日若不能劝阻您,便该为此赎罪,今日您若一定要入东都,请从儿子身上踏过去。”
听到这话,周高朗抿了抿唇,他看向叶世安,失笑道:“你也一样?”
“一样。”
叶世安平静开口。
“世安误入歧途,幸得好友点醒。我等读书立世,原为造福于百姓。我等憎恶洛子商范玉之流,是因他们为一己私欲致天下大乱。陛下,迷途知返,亦是赎罪。”
周高朗不说话了,好久后,人群中传来了士兵的声音。
“算啦,陛下,”身后有人大声道,“钱不要啦,五两也很不错了,我还想留条命去养我老娘。”
一人开了口,许多声音便在后面响了起来。
周高朗静静听着,他抬眼,一眼扫过去,顾九思领着朝臣盘腿坐在地上,一路直抵东都城门之下。
经过几轮变更,如今朝廷中已是许多年轻面貌,他们在晨光似如神像,流光溢彩,他们的面貌一一落在周高朗眼中,周高朗静静坐在马上,许久后,他抬起手,将铁盔取了下来。
“大军驻扎城郊,卸甲入城!”周高朗大声开口,“入城士兵,不得流窜,不得扰民,违者斩立决。十日后,全军每人分发五两军饷,以作奖赏!”
他大喊出声后,周边骤然出来百姓的欢呼声。顾九思扬起笑容,看着远处升起的朝阳。
而此时此刻,黄河边上,早已不成鬼样子。
大雨过后,随着云破日出,水流终于小了下来。
人们开始有序的填补堤坝,而柳玉茹在听到李先生一声:“终于好了。”之后,再也撑不住,直直就倒了下去。
她倒下去的时候,看见阳光落在树上落下的水珠之上,露出斑斓的光来。
结束了,她想,一切,都结束了。
*** ***
康平元年八月三十一日,周高朗入东都。
他进入东都进入得很平静,不费一兵一卒,便入了宫城。
如预期的大战并没有发生,除了一座被火烧尽的大殿之外,东都之内,近乎无损。
周高朗入宫之后,周烨便去安排剩下的事务,周高朗留下顾九思,两人一坐一站,许久之后,周高朗终于道:“你想要的君主,不该是我这样的。”
顾九思没说话,周高朗接着道:“为什么还要帮我?”
“陛下,”顾九思低着头,平静道,“玉茹当年嫁给我的时候,想嫁的人,也不是我这样的。”
说着,他抬眼看向周高朗:“可她改变了我。”
“她让我明白,我不能总选择逃避。我不能总指望着,这世上天生有一个明君,他能在任何时候都做出正确的判断,人毕竟是人。而我作为臣子,我若不满于这个国家,我当改变他;我若不满于这个君王,我亦当改变他。就像陛下本会成为一个暴君,可如今不也卸甲入城了吗?”
“如果你是这样想,”周高朗笑起来,“你可以不选我。”
“总有些路是死路。”
顾九思答得恭敬,周高朗不说话,许久后,他叹息道:“其实我知道,你不是因为你说的选择我,这固然是愿意,但实际上,你真正选择的,是烨儿。”
听到这话,顾九思神色不动。
他丝毫不意外周高朗知道他的心思,无论是江河、范轩、还是周高朗,他们这些早已是权术顶尖的人,怎么又会猜不透他的想法?
然而顾九思也无所畏惧,他平静道:“我辅佐的,终究是周家。”
“其实你说得没错,”周高朗慢慢道,“我并不适合做一个君王,我只适合做一把刀。君主可以不够聪明,也可以不够果断,但有一点,”周高朗抬眼看着顾九思,“他不能不够仁义。”
“我其实从来也没想当皇帝,”周高朗叹了口气,“只是被逼到了这一步,但其实我心底,属于我的,还是沙场。”
这话让顾九思不敢回话,周高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他从容道 :“我会御驾亲征。”
周高朗骤然开口,顾九思愣了愣,周高朗继续道:“皇位我会让给烨儿,而后我会领着我那些个兄弟重新到沙场上去,我已经老了,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是替烨儿、平儿打下这天下。”
“我算不得一个好人,顾九思,”周高朗抬眼看着顾九思,沉声道,“可我也并不是你们所想那样坏。我是个普通人。”
顾九思和周高朗说完话,他有些疲惫从宫中走出来,行到门口,他便看见周烨和叶世安站在门前。
两人静静注视着他,顾九思也没说话,好久后,终究是周烨先开口道:“对不起。”
听得这话,顾九思笑了。
“早在临汾时我便告诉过你,”他平静道,“冲你说这句对不起,我还是把你当兄弟。”
周烨没说话,他站在原地,顾九思走上前去,抬手揽住两人的肩,高兴道:“行了行了,都过去了,你们别想这么多了成不成?”
叶世安被他揽得一个踉跄,往前差点跌了过去,他跌跌撞撞跟着顾九思往前,顾九思欢喜道:“今天该大喝一顿,不醉不归的。”
“顾九思,”叶世安被他拉扯着往前,终于忍不住皱起眉头道,“你别这么扯着我脖子。”
听到这话,顾九思大笑起来,他终于换了个姿势,领着两个人往内殿走去。
当天晚上他们喝了个酩酊大醉,他们一面喝,一面说着自己这一个月来的经历。
“我真的打仗打怕了……”叶世安摇着头道,“我一闭眼睛就是血,到处都是血。我就一直在想,我做的是对是错,我本以为我回不了头了。”
说着,他拉着顾九思的袖子,哭着道:“我以为我回不了头了。”
顾九思笑着看着他痛哭,他一面拍打着他的背,一面抬眼看向旁边的周烨,温和道:“怎么会回不了头?”
说着,他笑起来:“不还有我吗?是兄弟,哪里能看着你们往错的道路上走?”
听得这话,周烨愣了愣,片刻后,他举起杯来,郑重道:“这一杯敬你,”他郑重叫了他的名字,“顾九思。”
顾九思喝到半夜才回来,他回到家中时,便看见两具棺木列在正堂,顾九思呆呆看了片刻后,终于道:“设好灵堂,通知老爷、大夫人、少夫人、还有岳母……都回来吧。”
管家应声下去,顾九思将所有人前三,他一个人坐在大堂,陪着棺材里已经没有了声息的两个人。
大堂里是飘舞的白带,顾九思想起小的时候,他初到东都来,江河背对着江柔带他到街上玩耍,那时候的东都虽然不如现在繁华,却也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他瞧见有人在表演喷火,拖着江河往人群里钻,顾九思个子小,瞧不到,看见其他小朋友都骑在自己父亲肩上,便拉扯着江河,指着那骑着父亲的孩子道:“舅舅,我也要,我也要。”
江河黑了脸,想拉他走,顾九思当场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江河无奈,咬了咬牙,终于是拖着他去买了个面具,然后又回来,将他放到了自己肩上。
“顾九思我告诉你,”江河咬牙切齿,“我老了你要不好好孝顺我,我就打死你。”
顾九思觉得自己是醉了,他仿佛是在烛火了,看着江河鲜活跳动的模样,他抬起手,撑住自己额头,低低呜咽出声来。
我如今可以孝顺你了……
他想着,可是你为什么,却这样走了?
顾九思宿醉了一夜,等第二日清晨,顾九思便得了消息,周高朗已连夜点兵,派兵前往豫州支援。
而后周高朗便准备了登基大典,两日后,正式登基。
他的登基大典非常简陋,没有任何奢华隆重的行头,朴素得一如他这个人。登基当日,他便宣布任周烨为储君,并令他坐镇东都监国,而后自己领着士兵,在第二天清晨,直奔豫州。
周高朗走后没有三日,顾家人便陆陆续续回来了,沈明和叶韵在周高朗支援之下,也回到了东都。柳玉茹因为生病耽搁了几日,最终在江河出殡前一天,终于回到东都。
她回东都的时候,东都已经恢复了过去繁华景象,毕竟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兵变,第二日就恢复了。
顾九思到城门口来接她,彼时柳玉茹坐在马车里,远远就看见顾九思一身暗红色的袍子,发带半挽头发,手持小扇站在门口,浑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柳玉茹马车到了,他便跳上马车来,柳玉茹歪在一边,手里抱着个暖炉,他忙上前去检查着她道:“我听闻你病了,本来想去找你,但这边事儿太多,着实抽不开。”
柳玉茹不说话,顾九思接着道:“你来的路上可吃了东西了?”
柳玉茹还是病恹恹的模样,没有搭理顾九思。
顾九思不免笑了:“竟是病得话都不与我说了。”
“你同我说,”柳玉茹终于开口了,“犒赏三军,到底要花多少银子?”
听到这话,顾九思愣了愣,随后便笑了:“原来你是同我生这气?”
“钱不是你挣的,”柳玉茹推了他一把,不满道,“你便当成纸来花。”
“我错了,”顾九思眨巴着眼,靠过去道,“你原谅我吧,我保证,绝对没下次了。”
柳玉茹听得这话,也没说话,她定定看着他,顾九思被她这么直直看着,过了一会儿,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你这个,这么盯着我看什么?”
“顾九思,”柳玉茹叹了口气,抬手捏了捏他的脸,“你这张脸,当真太贵了。”
“千金难买你喜欢。”
顾九思高兴凑了过去,抱住柳玉茹,等抱着这个人,感觉这个人在怀里,他原本有许多俏皮话,竟也是不说了。
他靠着柳玉茹,柳玉茹抬手梳理着他的发,温和道:“沈明可还好?”
“受了点伤,”顾九思听着她的心跳,开口道,“叶韵陪着,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过两日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没事就好。”
柳玉茹叹息出声,顾九思在她怀里靠了一会儿后,终于才道:“钱的事儿,你别担心。周大哥和我商量好了,钱我们借一部分,国库出一部分,借那部分国库五年内还清,又或者用等价物质押。”
听到这话,柳玉茹愣了愣,随后她笑起来:“我竟没想到你真还把钱留下来了。”
“你总不能真为了我把自个儿辛苦经营的事业一个子儿不剩的配光。”
说着,顾九思抬起头来,瞧着她道:“我如今这样子,还不如在扬州好好赌钱呢。”
“瞎说,”柳玉茹抬手戳了他的脑袋,抱着他道,“我好歹也是诰命夫人了,你要在扬州,我还能当诰命吗?”
顾九思靠着她,他也不知道怎么的,柳玉茹来,说什么他都高兴得很。
两人一起回了顾府,如今家里其他人都还在扬州,屋中就剩下他们两个,顾九思陪她梳洗之后,又同她吃了饭。等到了夜里,顾九思抱着她,柳玉茹颇有些紧张,顾九思察觉出来,用额头抵着她的颈项,柔声道:“你还病着,不闹。”
柳玉茹听了,不自觉笑了。
“你同我说说东都的事儿吧。”
柳玉茹抬手拉住他的手:“我听说,你可厉害了。”
“那你也同我说说你在黄河的事儿吧。”
顾九思温柔道:“我也听说,你可厉害了。”
柳玉茹听着,转过身来,她搂着他脖子,同他细细说着黄河上的事儿。而后顾九思又同她说着东都的事。他们都说得很平静,什么千钧一发,都化作尘烟,只要对方在这里,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等说到最后,两人都有些累了,柳玉茹靠着顾九思,终于道:“洛子商的手下呢?”
“宫乱当夜都跑了,我让人去抓捕,大多都在被抓到的时候都自尽了,只有一个叫鸣一的,他同我说,他想见见你。”
“见我?”
柳玉茹有些疑惑,顾九思点头道:“我将他扣押起来了,明日我会给舅舅下葬,后日我们私下给洛子商下葬,到时候我会放他出来,给洛子商送行。”
“你不恨他吗?”
柳玉茹听到顾九思的安排,有些疑惑,顾九思平静道:“洛子商有一句是对的。”
“他对不起天下人,可我顾家,的确对不起他。”
“若他活着,以他的罪行,自然要将他千刀万剐,可他如今死了,逝者已矣,愿他安息吧。”
两人说着,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日,他们送江河上山下葬。
江家在东都有祖坟,尽管当年江河在扬州买了坟地,但江柔最终还是决定,将江河和洛子商葬在东都。
“他买那坟地,是为着那姑娘,”江柔解释道,“姑娘如今已经是他人妻子了,便该放下了。他若活着,应当也是这样想。”
送上山那天,许多人跟着一起看着江河抬上去。
江河虽然脾气张扬,但其实极会做人,在东都人缘很好,他下土那日风和日丽,一如他这个人,便就是走,也走得明艳动人。
或许这样的人生没什么遗憾,他该做的都做了,该了的心愿也了了,因而众人倒也没有过于悲痛,只有江柔低着头,小声啜泣着。顾朗华揽着她,一言不发。而顾九思穿着孝服,亲手为他下葬。
等他的墓碑竖好之后,所有人都散去,叶韵在他碑前站了一会儿,沈明静静等着,等他们下山了,沈明才终于道:“走了。”
叶韵回过神,她点了点头,同沈明一起下山去。
下山路上,两人一言不发,沈明犹豫了片刻,终于是伸出手,握住了叶韵的手。
“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他笨拙出声,叶韵听得这话,愣了片刻后,她笑起来:“你别吃醋,”她立刻道,“我只是年少被迷了眼罢了。”
“江大人这样的人,”叶韵神色悠远,“太过明艳了。”
这样风流又张扬的人,理当被众人倾慕着,骄傲来到这世间,又洒脱离开。
江河下葬之后第二日,顾家悄悄将洛子商抬上山,那天顾九思将鸣一从牢中带了出来,鸣一看着洛子商的棺椁时,神色有些恍惚,顾九思平静道:“你若愿意,便送他最后一程吧。”
“你不怕我跑了吗?”
鸣一抬手拂过洛子商的棺椁,顾九思摇头道:“你若跑了,我再抓回来便是了。”
鸣一没说话,好久后,他沙哑着声,说了句:“谢谢。”
说着,鸣一走到了洛子商棺木前的木桩上,同其他人一起,抬起了洛子商的棺椁。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