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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太上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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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刀 第一百二十六章、绛珠阁上琴声起
青色流苏华盖的漆黑马车停在院外,陈山君对花明院内走出的李长安点点头,让开身子。李长安走上马车后,陈山君一抖缰绳,那通体墨色,眸子血红,名为夜朱的异种马打个响鼻,拉着马车悠悠在巷中前行,车中平稳如在室内。这马一身力气超过千斤,比之练力圆满的武者更强,寻常富户就算有钱也买不到。
自然也只有这样的马,才能匹配得上南宁王的身份。
李长安进入马车后,发现姒景陈表情并不凝重,反而对他轻松地笑了笑。
“梳月湖是四年前我奉父王之名修峻平沧运河时所开凿,虽然风景算不上一枝独秀,但只有那里能让我心安。难得有闲暇,便邀上你随我一同去游玩。”
这位处境堪忧的南宁王今日穿着样式简单而保暖的襦杉,将手放在车中雕刻着鹊踏枝的精巧铜炭炉上方数尺处取暖,若不是那炉中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瑞兽白檀木炭实在太过名贵,他看起来倒像个冬日出游的普通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他这幅模样,倒是让李长安一见之下,觉得比在昆南城外相识的时候更为亲切且平易近人。
“弦绷得过紧反而易断,游湖放松一番也好。”李长安拂开衣角,坐在姒景陈对面坐榻上。
“无论养琴养弓,闲置时都需将弦松下,此道理于人也是一样。”姒景陈认同点点头,待李长安坐好,便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李长安道:“你说的是择道种,还是与姒飞臣约战?”
姒景陈道:“都有。”
“与姒飞臣约战之事,暂且并无丝毫把握,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飞流宗迟早会与我为敌,我对他下战书,反而能搏到一个与他单独相斗的机会。”李长安略微思索,又道:“至于择道种……尘埃落定之前,又有何人敢断言有没有把握,我只能尽力而为。”
“就算你败在姒飞臣手下,我定会保你一命。”姒景陈叹了一声。
李长安道:“未战,何以言败?”
姒景陈一怔,他在李长安身上,似乎感到了一股与宋刀相似的气质,赞道:“说得好!”
既然李长安战意坚定,姒景陈便没继续询问,以免动摇他决心,撇开话头,说道道:“择道种第一试结束后,据昨夜浮玉宗传出的消息,有两人已确定有把握定能列入九位道种之中。”
李长安挑眉道:“哦,除去那剑气冲霄的顾长空还有谁?”
他心中闪过自己曾见过的几位出类拔萃的修行人的身影,冯魔、孙易、沈绫、羽劳,心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几人虽非同凡响,但要说成为道种还时候尚早。顾长空之所以备受关注,是因数日前他在昆南城中种道,剑气冲霄,难道我在问道石下入梦之时,又有人横空出世了?”
姒景陈微笑道:“你可是以为那顾长空取走了‘天’字玉筹,便是择道种第一试的魁首。”
李长安道:“自然如此。”
姒景陈摇头说道:“不然,浮玉宗已将通过第一试的排名放出,名列第一者并非顾长空,而是一位来历神秘者,只知其名为‘八荒’,而不知其面貌身份。”
李长安听到这二字,眼中古怪之色一闪而逝,姒景陈见状问道:“长安兄可是在玉笔峰中见过此人?”
李长安顿了顿,八荒刀中的秘密连他自己都没弄明白,还是不说为好,便不动声色道:“未曾见过,只是觉得这‘八荒’二字不似人名。”
姒景陈感慨道:“问道石上留名,此人此举,自浮玉宗立派以来都闻所未闻,而且此人来历背景都万分神秘,我不寄望能招揽到他,只想此人不要是姒飞臣那一方的便好。”
说着,他略一凝眉,“就只怕……此人是潜龙麾下。”
李长安笑了笑说:“不必介怀,我猜此人定非潜龙麾下。”
姒景陈道:“哦,何以见得?”
李长安手一挥,作囊括四面八方状,侃侃道:“八荒者,犹指天下也,那潜龙怎会容忍麾下有一个同样心怀天下的野心之人,想来这问道石上留名者,定也不是屈居人下之辈。”
“哈哈,若有素不相识之人见长安兄气概,只怕会认为你便是那问道石上留名之人。”姒景陈笑道,顿了顿,又说:“也罢,今日既是游玩,暂且不谈这些了。”
…………
待马车到了梳月湖,李长安方知姒景陈邀他出行,一半是为与他商谈择道种之事,另一半呢,则当真是为了松松弦的,毕竟他虽是南宁王,但人终归不是布袋戏中的傀儡——就算傀儡,下了戏台也得歇歇吧。
梳月湖边泊着一艘楼船,长有百丈,雕梁画椽,门窗垂帘挂珠,其中丝竹阵阵,琴瑟协鸣。
此船雅称为绛珠阁,虽是青楼,但却不似一般青楼那般秾艳,布置简约,其中女子打扮穿着也是素雅保守,这青楼不是开放给贩夫小卒的地方,就要讲一个雅字。
与姒景陈从小门而入,那楼中管事的识得姒景陈,倒履相迎,又对身旁之人吩咐,让阁中最善乐器的绿珠姑娘去奏琴。
楼船中空,楼梯围绕三层,是以底楼舞台情景,上下三层看客都可一览无余,李长安与姒景陈走上三楼,此楼不对寻常人开放,此时便上去的便只有他们二人,上楼时,姒景陈对李长安道:“长安兄可知,何为天下一等一的琴曲?”
李长安道:“过往十几年未曾出过家乡一县之地,是以见识短浅,不过曾在书上见过,有那善乐者,琴声一起百鸟来朝,应当便是一等一的琴曲了。”
姒景陈点头道:“不错,只不过此等琴曲举世难寻,今日我邀你来绛珠阁中,虽然见不到一等一的琴曲,却也能赏到上等琴曲。这绛珠阁中绿珠姑娘有一把名琴,以龙门百尺长的雷劈梧桐为琴身,寒蚕丝为弦,岐山之玉为徽,当年她出道之时,用此琴奏了一曲《流光引》,当时,绛珠阁中原本名动昆南城的九位琴手皆因羞愧而将自己视如性命的琴摔断,从此不再弹奏一曲。”
李长安心中意动,姒景陈也交口称赞,看来此女琴艺定是非凡,便点头道:“那我非得一听不可了。”
二人坐在三楼看台处,姒景陈视线越过阑干,看向底楼舞台,微笑道:“她来了。”
一位身穿藕荷色长裙的女子抱琴走上舞台,楼中看客一阵哄然,绿珠姑娘是绛珠阁中压场之人,寻常不会出现,有心思细腻的,便心知此时定是有贵人来了,抬头便看见三楼的姒景陈与李长安。
而绿珠将手中那古意斑驳的琴放好后,也对楼上李长安二人施了一礼,紧接着,佳人坐琴边,玉指轻拂弦。
一弹珠玉盘中碎,如听细雨荡清涟。
满楼寂寂无声,唯有琴曲悠扬。
绿珠抚琴不须和声,亦不须伴舞,纵使绛珠阁中最好的舞女对其来说也显多余。
楼上,李长安听闻此曲,心中摈弃了一切浮华造作之语,只能剩下二字:“好琴。”
甚至听闻此曲,已下意识忽略光阴流逝。
不知多久过去,楼中看客俱已沉浸其中,曲声喜时便笑,曲声悲时不禁凝咽。
良久,一曲似乎即将告终,乐声逐渐趋于平缓。
姒景陈赏罢,叹道:“纵使天下一等一的琴曲也不过如此罢了。”
但下一刻,仿佛是为了证明他话语的错误,又有另一道琴声在阁中响起。
这琴声如流水,如春风,靡靡入耳,甚至让人见到满山桃花。
嘣——
绿珠面色惨白,抚琴的手颤抖着,她的琴弦已断,弦断是因为心乱,心乱,则是因为这琴声让她也不由生出自惭形愧之感。她贝齿轻咬,循着琴声望去,心中颤抖——她不相信世间有奏琴比她更好的人存在,就算存在,也应当是七十老妪,就像多年前教她弹琴的,将毕生浸淫在琴道中的师父一般。
但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却让绿珠几乎心跳停止。
她不相信世上有如此绝色之容。
那一袭桃花般的身影在轻舞,她身边无琴,却仿佛有着看不见的琴弦,被她轻拢慢捻,急挑徐抹。
起舞的同时,她也在奏琴。
奏琴的时候,她一双风情万种的眸子,瞥向楼上的少年,仿佛在告诉绛珠阁中所有人,她这一曲,为他而弹。




横刀 第一百二十七章、你动心么
如何形容这一曲?
好,好听,很好听,犹如天籁。
如何形容这一舞?
美,太美,极其美,国色天香。
美到让人感觉不真实,仿佛看着画中飞天仙子一般,不免心生怅然。
扑棱棱——
楼船花窗沿上,冬日难得出巢的鸟儿飞来,黄鹂、紫凤、歌鸲、斑鸠,井然有序停靠窗边,安然无声。
哗——
楼船边,水声喧哗,锦鲤、白鲦、赤鳟、月鳢,挤挤攘攘在湖中冒头,若有渔人能随意下他一网定能大赚一笔,但这也是个伪命题,因为不远处的确有渔人,也被那船中的琴声吸引。
一曲一舞,四座皆惊。
什么时候绛珠阁中藏了这么一位天香国色,不,区区绛珠阁如何能容得下如此女子?一颗价值万两黄金的明珠怎能安放在普通的松木匣中?
绿珠面色惨然,紧咬下唇,曳着裙裾跌坐古琴旁。当年她技压群芳,让绛珠阁九位琴师封弦,今日,她终也尝到了当初那九位琴师所尝到的滋味。
但听着耳中群鱼戏水声,见到窗边百鸟来朝,绿珠脸上清泪划下。
这传说中的琴技,当年教她琴艺的师父追寻一生而不得,抱憾而终,她承其遗愿,也曾立誓沿其师尊未完成的道路而求索,誓用一生去追寻琴艺巅峰。
曾几何时,她以为此曲只存在于野史杂记的只言片语中,不过众口相传三人成虎的谣言,而今日,她终是见到了。
对一琴师来说,此生无憾。
若强说遗憾,便只恨,此曲并非出自于己手。
绛珠阁中,除去女人外,人人动心。
而那轻舞的身影,一双眸子始终放在楼上,便让九成九的人如坠冰窟。
原来她已心有所属,罢了,她原本就非凡人可以触摸到的。
她所中意之人,从一开始便凝视着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楼内众人皆抬头望向三楼。
“原来是南宁王。”
一声叹息响起,说话者锦衣华服,穿着文雅,面貌却带着一丝剽悍,能来绛珠阁的人物没几个是身份平凡的,此人便是越地宣威将军陈继鸣。
在场者认得南宁王的不在少数,虽说文武百官在夺嫡争斗中完全偏向于姒飞臣一方,但若抛开庶子的身份,单看功绩,其实有不少人暗中认为二十六岁便已修峻运河,开辟商道,位居一方郡王的姒景陈才是治政明君。
也只有南宁王能配得上这般佳人。
楼上,姒景陈眸子始终放在沈绫身上,原本女人对他来说原本已很难造成吸引力,甚至他略显阴柔的英俊面容已比绝大多数所谓的美女要美上三分,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他也动心了。
但他并未像楼中其余人那般失态,仍然保持着温文尔雅,感慨道:“琴声一起,百鸟来朝,此前只不过随口一提,谁知当真见到了这天下一等一的琴曲,长安兄,此番当真不虚此行也。”
话虽如此说,但心中所想却是若能抱的此佳人归,才是真的不虚此行。不过,他已认出此女便是沈绫,是那最可能成为九位道种之一的三十人中的花神宗女弟子。
姒景陈压抑心中悸动,沈绫出现在此只怕也是潜龙所安排,是冲他来的。心中感慨,古今多少英雄葬身在美人计下,史书中已屡见不鲜,但此计却始终无往不利,这并非英雄固执愚昧,就拿沈绫的风姿来说,就算是英雄又有几人能抵挡得住?
甚至他心中也不由生出将计就计将她收归后宫的想法,这是人应有的冲动,但此想法一出,便被他压下,心中冰冷,姒飞臣一方纵使占了上风却仍无所不用其极,果真如他往日行事一般锋芒毕露,若下了手,就不留余地。
“确实不虚此行,但恐怕她来意不善。”李长安自也认得沈绫,自从玉笔峰下一晤,沈绫莫名接近他,便让他心生警醒。
此时,沈绫目光投向楼上,他人或许以为她在看南宁王,李长安却知道,她在看他。
“管她来意如何,此曲甚佳,不妨听完再说。”姒景陈端起茶盏,用花釉盏盖拨弄茶汤,终是平复了下来,无论沈绫有何举动,他都会立马拒绝。
…………
“南宁王艳福不浅。”楼下,
宣威将军陈继鸣啧啧称赞,艳羡不已,贫贱行伍出身的他纵使换作文人雅士的打扮,口中也吐不出几个雅词,嘿然说道:“如此美人,若到了本将军榻上,定叫她三天三夜下不来床。”
他本想用些雅称,脑中也有几个成语掠过,只是****,老树盘根,后门别棍之类的荤话在军中说说也罢,到了同僚面前,宣威将军还是要保存几分面子。
“此等佳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能听她奏琴便此生无憾,若到了本官家中,绿衣捧砚红袖添香,才是一等一的美事。”
一边便服游玩的太中大夫暗暗白他一眼,心说这粗人眼中便只有那男女之事,浑然不觉这琴艺才是更为难得之物。只不过他自己听了这武夫的一番话也是面色潮红,压抑不住旖旎的心思。
“可惜咱们可摸不着她手。”陈继鸣叹了一声,心中已在寻思离开此处后要找个好去处发泄邪火。
“这楼中也只有南宁王配得上此等佳人了。”太中大夫看向那楼中轻舞的身影,心中暗暗可惜,方才跟那武夫说话,当真是浪费光阴。
她已舞了一炷香时间,但一扭身,一回眸,仍姿态翩跹,丝毫不显疲惫。
没人会嫌她这一舞太长。
反而观舞之人随着时间流逝心中都生出不舍,这不舍之情更甚洞房花烛的良宵将尽。
曲声节奏蓦地加快,将浪潮推到顶峰,接下来便预示着将要退潮的平静,也就是曲终。
她的动作也随之平缓,轻抬臻首,对着楼上微张樱唇,似有千种风情欲诉于君。
这一曲要终了,众人心生怅然,抬头望向南宁王。
姒景陈放下茶盏,他已作好拒绝的准备。
那轻舞的身影动作停歇,终于开口,嗓音动听竟与琴声不相上下,眼睛大胆与楼上那人直视,道:“李长安,为你舞这一曲,你动心么?”




横刀 第一百二十八章、空谷幽兰
绛珠阁中鸦雀无声,唯有南宁王手中盏盖不小心磕碰到茶盏边缘的清脆响声。
她不是为南宁王而舞,而是为李长安而舞。
李长安被那双大胆的眸子直勾勾注视着。
不动心?那是假话。
她如一树烈火绯桃,照出满室春风,纵使三尺寒冰也要这炽热被化开。
她知道李长安虽不如顾长空那般漠然绝情,也不似元庆心如铁石,却也是心性坚定之辈。她原本可以慢慢接近李长安,精心设计每一次回眸,每一场邂逅,但元庆给她的时间让她无法安排得水到渠成那般自然,她只能用现在这样大胆而直接的方式,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他舞一曲。
只不过,谁又能说这大胆直接比朦胧的撩拨拙劣呢,或许对于李长安这样的人来说,他更爱这样不经雕琢的粗砺,更爱这样的利落爽快。
其实杀人和爱人一样,不就求个痛快!越是简单,越是干脆。
她知道李长安会对她有所警惕,但哪个人心中不曾想过天上掉馅饼的美事,若有人说“不曾有”,那只是他心中所期望的馅饼太大罢了,而她有这样的自信,她能满足他的期望。
她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容,仿佛在嘲笑他的胆量。
楼下众人齐齐看着李长安,对于南宁王他们还会有所顾忌而掩饰情绪,对于李长安,已无人遮掩目光中赤裸裸的妒忌。
可想而知若他拒绝沈绫,这目光中的妒忌便会彻底转化成不解与鄙夷嘲讽。
“我竟自作多情了,不知长安兄是何时与这花神宗沈绫相识的。此女修行法门特殊,与她接触过的男人,便只有那顾长空自戮双目才得以脱身,也罢,我不多提,长安兄自己考虑便好。”
姒景陈轻轻苦笑一声,心中略有惊讶,沈绫竟是冲着李长安来的?他的手感受着杯中渐渐冷下的茶水,转念想到,这一手玩的确实妙,甚至能挑拨他与李长安之间的关系。
李长安沉吟不语,沈绫还在轻轻拨弄琴弦,这一曲即将终了,所有人都在等他回答。
李长安皱了皱眉,手指摩挲过刀柄,张开嘴唇,正要说话。
忽然,一阵陶埙声响起,空灵悠扬,竟与沈绫的琴声不相上下。
甚至于相比之下沈绫的琴声似乎更多了那么一丝匠气,不够浑然天成。
若说沈绫的琴声是桃李春风,这埙声便是秋涧之中一株幽兰。
当先回神的是李长安,这埙声有些耳熟,但他想不起是何时听过,待循声望去,只见楼船窗沿上坐着一个少女,穿着简单的淡青色衣服也遮不住玲珑有致的体态,她手中拿着一个石埙轻轻吹着。
这少女竟是越小玉,而她手中石埙便是风生石,此石原本有婴儿头颅大小,其中七窍贯通,风过其间自然成曲。不过现在风生石已缩小到恰好能让越小玉轻巧拿住,放在唇边。
她却没看李长安,而是不服输地望着沈绫。
李长安一怔,这还是越小玉第一次露出这种神态,记得当初在白骓峡中,她面对夺走了她本命灵物的飞流宗弟子都是胆小而不敢下重手。
沈绫与越小玉对视,眸子中闪过一抹惊讶,下一刻却温婉笑道:“这位姐姐,妹妹好像没惹到你,为何要与我作对,莫非这位少年郎是你的意中人?但依我看来,他看你的目光中却并无情意,只怕你是单相思罢。”
她嘴中说话,手上仍在弹琴,作为琴弦的是六根情丝,她出言相激,越小玉若要应答便只能停下吹埙。
越小玉虽脸一红,心中仍一片宁静。
沈绫见她不答,知道多说无益,便屈指连弹,琴声骤然急促,嘈切错杂,让人心中焦躁不安,仿佛身处十面埋伏之中,有人心神失守撞落一个酒盅,清脆的碎裂声声音顿时让许多人惊出一身冷汗,当真风声鹤唳。
而那边埙声气息却不乱,空灵悠扬,婉转绵长,似乎在为众人诉说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沈绫玉指一杨,锃的一声,竟有金戈铁马之音,窗沿来朝的百鸟中,有一半都引颈哀鸣,咯血栽落在地,发出好一阵噗通声。
没死的是越小玉身边那些鸟儿,仿佛被她的曲声所护住。
姒景陈见状,感慨微笑道:“看来长安兄虽不近女色,却命犯桃花。”
绛珠阁中众人看李长安的眼神已如仰望神仙中人,这少年莫非是道门九大圣地之中某位行走天下的弟子,不然何以至此?
宣威将军陈继鸣喝了一口闷酒,叹息说:“某若能得这二位美人争风吃醋,这鸟毛官不做也罢。”
李长安虽一直寡言少语,但越小玉沈绫二人却着实是因他而斗起来的,处于风口浪尖之上,他仍默默饮酒,只待二人曲终。
沈绫琴曲愈加激昂壮烈,犹如战场杀伐之音,越小玉几度面色嫣红,似有些不支,但曲音丝毫不乱,空灵之韵渐渐弥漫开来。
她仿佛空谷之中一株幽兰,孤芳自赏,毫不挂心于外物。
众人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副画面。
月归迎冷露,
日落澹清幽。
白瓣七分雪,
冰心几处柔。
含烟倚乱石,
衔玉下溪流。
空谷无人见,
独领一株秋——
…………
没人知道琴声是何时停止的,也没人见到沈绫是何时离去。
待越小玉一曲终了,众人才恍然发觉,那桃花般的美人已然不见了。
沈绫认负了?
只有李长安看着门外,那一袭绯色身影走远,只剩一片衣角,随后衣角都消失不见。
“李长安,你在看什么?”越小玉清脆的声音传来,李长安转头望去,只见越小玉坐在窗沿,手中风生石刚离开唇边被她捧在膝上,看他的眼神中还蕴涵着一丝气恼。
李长安顿了顿,正欲道谢邀她上楼,但一想这绛珠阁虽然素雅一些,本质上也是青楼,邀女人上青楼,这怎么也不合适。
越小玉低低哼了一声,一撑窗沿,便跃了出去。
李长安忙对她背影喊了句:“多谢了!”
越小玉身子顿了顿,下了楼船。




横刀 第一百二十九章、心猿
二女离去,余音仍绕耳不绝。
楼内无声良久,众人瞅向李长安的目光就像在看什么稀奇物事,一是佩服羡慕得紧,二还想寻他问问,究竟是怎么认得这么两个女人的,不过李长安身边站着南宁王,这想法也就只能作罢。
绿珠跌坐在地,仍怔怔抱着那断弦之琴,舞台上剩她一人,但这位往日连一般贵人都难得一见的绛珠阁头牌却仿佛没人理会了一般。好在过了一会,绛珠阁管事的派人将她扶进里屋,她口中仍喃喃低吟着一些音节,只是不成曲调,一时间像是魔怔了。
姒景陈表情仍在回味,道:“虽然沈绫中途离去,但那后来吹埙的姑娘却是在沈绫琴曲将绝时候吹奏的,算是占了她三分便宜,如此算来,二人应当可以算是平分秋色。长安兄,这一琴一埙,你认为哪一个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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