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清歌一片
他还来不及细想,见她已经撑着炕沿起来,坐跪后,朝他深深裣衽一礼。
她这种客气举动,让他心底里那丝不安愈发浓烈起来。像被针刺了一般,猛地从凳上起身,有些仓促地道:“弟妹,你这是做什么?你还烧着,躺下吧。”——他心里,是一千一万个想唤她“娇娇”,就像昨晚生死之隙他心无旁骛时随心随性唤过她那样。但是此刻,面对这样她,“娇娇”两字,却是如鲠喉,咽不下,吐不出。
初念施完礼,抬起身郑重道:“从昨夜到此刻,初念一直都没机会向大伯和邹大人他们道谢。方才这一礼,烦请大伯帮我转达到他们面前。你们都是铮铮汉子。救护之恩,初念铭记心。惜无以为报,往后能做,也就是佛前时时祝祷祈福。我晓得你们和我不同,并非闲人。如今到这里了,倘若还因我而滞步,我实惶恐。你们有事管先行离去。倘若不方便叫人晓得这处所话,再过两日我好些,烦请这里庄主将我送去济南与他们会合便是。”
徐若麟盯着一板一眼说话她,胸中忽然像被压了块巨石般地躁闷起来,勉强压下不,不过只嗯了一声,道:“这里确实不便留这么多人,他们今日便先走。我留下。你主意既定,等你病好后,我会叫此地庄主送你去与他们会合,就说你被劫当日恰被他偶遇所救。这家人祖上是开国功臣,如今庄主也素有侠名。有他出面说话,也算勉强遮掩一二。我不扰你了,你好生歇着吧。”
初念对于他了解,决不会比他之于她少半分。他才开口,她便听出了他话声僵硬,知道他有些不高兴了。等他说完这段,悄悄抬眼,见他已大步转身,撩起厚厚门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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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念听不到他脚步声了,这才慢慢躺了回去,闭上眼睛。
她头,因了伤风缘故,此刻还挖疼挖疼,但是一早睁开眼后,脑子却比昨晚要清醒了许多。
不是她真已经强悍到一切都无所畏惧了。她也不愿遭遇那些可能流言蜚语。但是现,除了回去徐家,她还有什么正当好选择?司家大门,还远远没有到可以向她重敞开地步。而倘若她因了畏惧人言和和背后指指点点,真便如徐若麟话里隐含之意那样,随了他而去,就算就此得他一世庇护,但这一辈子,她也将永远见不得光了。且一旦这样,这和前世他与她,又有什么区别?
她蹙紧眉头,伸出双掌用力按压两边太阳穴,发出一声低低苦恼吟呻……
~~
后头两天,她没再见到过徐若麟。倒是养病时候,认识了这家才十三岁姑娘苏世独。
说起这苏姓小姑娘,初念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跟她初见赵无恙时那样,活生生地被吓了一大跳。
那是到了这庄子后次日下午,她喝了药,药性发作,闭着眼正睡得迷迷糊糊,忽似觉到炕头边有人磨蹭,一个激灵醒来,便见一个穿了玉色锦服,年纪与赵无恙相仿俊俏小公子哥儿正趴她胳膊边歪着头打量她,登时吓得差点没弹坐起来——赵无恙是也不大守礼,但还没眼前这个少年来得狂狷。虽也是乳臭未干毛头小子,但毕竟,这样凑到她一个正睡觉女眷炕边,也实是太无礼。
初念猜到他应是这家人公子或贵客,也没看第二眼,勉强压下不,正要唤外头丫头进来,这小公子却嗤地笑出了声,露出两排整齐如编贝齿,坐到了她身畔,道:“姐姐别怕,我和你一样呢!”声音脆若银铃。
初念再看一眼,这才瞧出这小公子果然是女扮男装。乍一眼,竟比正牌男儿还多几分潇洒意趣,自己也是忍俊不禁。这女孩儿见她笑了,显得颇得意,扶了她重躺下。听她说了些话,初念才知道了她名,唤作世独。后等她走了,无意听服侍丫头说起来,才知道了这苏家和苏姑娘平生另些事。
原来此地庄主姓苏名明,到了他这一辈儿,虽只是个大地主,生性豪侠开了武馆。但往上头追溯八代,到本朝开国时,这家太祖母魏弦玉却是个叱咤风云人物,曾率魏家亲兵助力太祖登基,成为本朝唯一一位以战功封爵,并独载入正史将相列传巾帼女将军。后魏弦玉解甲归田,嫁给了芷城里与她青梅竹马那个读书人苏家先祖。爵位世袭次第被减,到如今不过一个郡伯而已,苏家人也早淡出了朝廷视野。
这苏明,生来乐善好义,待佃户也宽仁,偏命里无子,到四十多,才得了苏世独一个掌上明珠,自然当男孩儿地养,不但给她起了这么个特立独行大名,连她喜扮男装,拜家中武馆教习学艺,苏庄主也是听之任之,丝毫不加以拘束。养得苏姑娘到了这年纪,不似一般女孩儿绣花织布学烹饪,而是舞枪弄刀骑大马,以先祖魏弦玉为偶像,整日梦想建功立业好压男人一头。且不止这样,这姑娘对同龄男子没个好脸色,偏见了生得柔弱漂亮女孩儿,便往往以保护者自居。初念到了这庄子里,她听丫头说她生得极美,是个难得见到出色人物,便心痒难耐,溜过来偷看,两人便这样认识了。
初念喜这苏小姑娘性格豪爽,羡她活得潇洒肆意,苏世独见了她第一眼起,是一个劲地要挨她边上,恨不能她一辈子留这里才好。两人很便好了起来。初念有她陪着说说笑笑,养病日子也过得飞。转眼三四天过去,人已经好了许多。打听到杨誉等人确实都像徐若麟那日说那样,已经离去了,只他还。这几天也不大见得到他。便想着等明日,将他请了来,商议动身离去事。
这一晚,一直会过来找她玩苏世独迟迟没来,直到戌时中,才姗姗现身。初念见她脸蛋通红,有点酒味,问了一句,才知道她竟喝酒了,而且是和徐若麟一起喝。
“司姐姐——”
苏世独照自己喜好,这几日一直这么叫她,打了个酒嗝,“我先前过来时,正遇到他独个儿天井台子边喝酒,我就过去也凑了几杯。哎呦呦,这地上怎么多出了个坑……”
苏世独酒量其实很浅。才三两杯便晕了。此时一只脚试探着踩了出去,人一晃,扑到了地上。
初念忙叫了丫头来,一道将她扶起送到了自己炕上。等安顿好苏世独后,想起徐若麟身上伤正忌酒,这才过去这么三四天,他竟便喝起了酒,一时有点气恼。屋子里转了几圈,终于下定决心,决定此刻就过去,把自己已经病好,打算明日便走消息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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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春 第三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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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念穿好衣服。4xs
此时早过了元宵,时令虽入了春,却仍冷得透骨。天边挂着一弯霜月也只发着清冷素光。
因是旁人家中,也没照守孝规矩来。苏家丫头送来什么,她便穿什么。只估计事先也被徐若麟提点过,衣物里并无大红鲜艳色。此刻身上里头是套淡紫对襟云缎扣身袄裙,外头披了件织锦镶毛带昭君帽斗篷。拉了帽戴头上后,便请庄子里丫头提了灯笼前头带路,往徐若麟住地儿去。拐了几个弯,穿过两个庭院后,丫头止住步,指着前头一道开着庭门,道:“那位爷,就住这里头。”
初念道过谢,拉紧身上斗篷,压住仿佛越来越心跳,暗暗呼吸一口气,缓缓朝那门而去。脚刚抬上庭门口如意踏垛,立马便看到徐若麟背对着自己坐天井台子边一株老梅旁鹅颈栏杆侧,背靠着根廊柱,双腿随意架栏杆上,正举起手上酒杯,瞧着似要往嘴里送去。
离苏世独到自己那里,已经过去至少一刻钟了。照小姑娘话看,她喝那几杯酒前,他便已经此了。见他竟真没完没了,初念心中忽然升出一股无名之火,飞地便到了他身后,他再次举杯之时,劈手夺过,一把便掼了地上。
徐若麟方才是听到了身后响起脚步声,只也没怎么留意,以为是下人过来。冷不丁手上杯子被人夺走,噗一声丢廊子外泥地里。借了廊子上悬着灯笼光抬眼看去,这才发觉竟是初念过来了。此刻正站他身侧,瞪着眼盯自己。一张脸虽被带了毛边昭君帽遮住了大半,却也遮不住眼睛里冒出气恼和不满。
“是你——”
徐若麟没有掩饰自己此刻惊讶,从栏杆上慢慢放下了腿,站了起来。忽然打了个清晰酒嗝。大约自己也觉失礼,朝她略微窘迫地笑了下。
初念眉头皱得紧,伸手端起边上那个酒壶晃了下,发现里头不但只剩了点底,而且壶身摸着冰凉。再也压不住心中不满,道:“你自己不爱惜身子就算了,旁人也管不了你,干嘛还拉着人家小姑娘喝?这么冷天,你让她喝冰酒,她身子受得住吗?”
徐若麟一怔,仿似无奈地摸了下额头,随即解释道:“你别误会。不是我拉她喝。是她自己路过,嚷着非也要喝。我见她像男孩,便也没拦。但只不过三两杯,便阻了她……”
初念哼了一声:“她已经醉倒了!此刻就躺我那里睡过去了!瞧你干好事!”
徐若麟沉默了下来,片刻后,终于低声道:“我晓得了。是我不好。以后不会再让她喝了……”
初念方才啪啪啪地说了那么多,见他态度这么软和,便似一拳出去落棉花堆里,一时借不到力了,心里头痒得厉害那句话,始终却是说不出来,只好跟着沉默下去。
一阵夜风卷过,刮断了那棵老梅树上一截枯枝,啪一声折断。初念被惊得猝然抬眼,才发觉他正低头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两人隔得又这么近,她甚至能闻到他呼吸里带出酒味儿……心跳忽然便乱了个节拍,立刻后退一大步,仓促地道:“我过来是想跟你说,我已经好了,明日便可走了。”说罢急忙转身,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要追来咬她一口似。
徐若麟哦了一声,望着她背影,忽然慢悠悠地道:“我今天该换药了。可是到此刻还没换……”
初念脚步微微一停,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仿佛挂了丝漫不经心笑,便有些生硬地道:“那你为什么不换?还这里喝酒?我去叫人过来伺候。”
徐若麟脸上笑似乎浓了,大喇喇地道:“我要你帮我换……要不然就算了,我懒得叫人来折腾。”
初念惊骇于他这种近乎撒娇般威胁,或者说恳求?心噗噗地跳个不停。正还愣怔着,看见他已经转身,慢吞吞地道:“那就算了……反正也死不了人。慢慢它自己总会好起来……”
她怔怔望着他后背,脑海里忽然闪现过数日前他紧紧握住自己手,带她潜出福王府,被前后追兵包围住时,她耳边低声问她怕不怕情景,心便一寸寸地软掉了,后仿佛一滩春融池水,连用手捧,恐指缝也兜不住那点点滴滴清软与纤秾……
她不是感激地帮邹从龙包扎过伤口吗?也不是没帮过他……不过再一次而已,又能如何?
“等等,我帮你吧。”
她咬了下唇,终于这样说了一句,然后他蓦然回头,仿佛有点不敢相信目光注视之下,低头往里而去。
屋里灯亮了起来。他打了好几次火石,后才点着了。
她站一边,看着他取出伤药和绷带,褪去衣裳,赤着半边肌理分明上身,坐到了一张椅上,然后把目光默默投向了她。
她褪下斗篷,挽了袖子,净了手后,目不斜视地到了他跟前,微微俯下-身子,伸手出去解他臂膀和肩膀上旧绷带。
露出伤口比先前收敛了些,瞧着却仍是狰狞。她压住那种仿佛感同身受般疼痛,小心翼翼地用块蘸水拧过干净巾子轻轻擦拭伤口周遭皮肤,然后轻轻地再次抹上药膏。处置好臂膀,再处置肩伤时,终于忍不住,一边轻巧地动着指,一边低声埋怨道:“你伤口这么深,才过去几天,怎就想到去喝酒?都这么大人了,为何还不会照料好自己?仗着年轻体格好,想什么就来什么,万一落下根儿,等老了,后悔也就晚了……”
昏黄灯火中,她如玉一双素手被浅紫衣袖遮覆至腕,微微俯身靠过来时,灯影将她一张脸庞照得说不出柔美与恬静。窗边,如水般清冷月光正默默洒下。徐若麟看着她自己身前这样忙忙碌碌着,听她絮絮叨叨地说话着,鼻息里有来自于她暗香隐隐浮动……霎时,仿佛陷入了一个幻境,就仿佛她是他妻,正因了他不听话而不满地埋怨着……
“好了,”初念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伤处,裹好后一圈绷带,打了个结,不放心地又补了一句,“伤没好之前,不准你再喝酒了……”
“娇娇。”
她正要直起身子,忽然听到他这样轻声叫了自己。一怔,终于把目光转向他,视线相触时,心忽然一跳。
徐若麟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不知道是灯影还是他先前喝了酒缘故,双目隐隐发赤,里头有什么闪亮东西,仿佛正暗暗地流涌。
她手微微一僵,下意识地便飞从他肩头处缩回。
“好了,我该走了……”
她甚至忘了去拿那件刚才脱下挂一边斗篷,仓促便转身,脚刚抬起,还没来得及落地,徐若麟已经抓住了她那只刚替他料理过伤处手,轻轻一扯,她便不由自主随了那股力道一下跌坐到了他腿上。下一刻,已被他紧紧抱住。
她惊骇地用力挣扎时,觉到他凑了过来,自己耳畔低低地道:“娇娇,我想抱你……让我就这样抱下你,只抱一下……”
他丝毫没有掩饰他话里带出那种近乎卑微恳求之意。初念觉到一阵热气随了他话声温温地扑洒到她耳垂和脖颈里,敏感肌肤立刻泛出一层细小颗粒。
徐若麟觉到了她迟疑。对她那种渴念此刻便如脱缰野马,他混合了酒精血液里肆意奔流——他是男人,自然清楚酒后失控不过是句拙劣谎言。但是这一刻,他却只想这句谎言纵容之下,把她牢牢禁锢身边,永不许她脱身离去。
他箍住她腰身那只臂膀收得紧了,另只手,也已经包住了她一侧脸庞,略糙拇指指腹几乎是焦渴般地扫过她细嫩脸颊,用一种略带强迫力道,将她脸扳向自己,随即,低头便轻而易举地含住了她唇。
初念被这个突如其来亲吻彻底惊醒了,极力闪避,却始终脱不开他来自于他唇舌追逐。她鼻息里,满是来自于他浓烈气息。当唇瓣被他驾轻就熟地轻易顶开,唇舌亦被迫着与他绞缠一处,承受着来自于他彻底占有之时,记忆深处里某种熟悉感也瞬间释放了出来。
她终于被一种深深恐惧牢牢地攫住了。
与依恋从来就是双生不离对这个男人不满、敌视、甚至厌恶,这一刻被无限地放大,到了后,却只化作恐惧,随了她泪水夺眶而出。被禁锢他怀里身子,也开始不由自主地瑟瑟颤抖起来。
徐若麟与她相贴脸被她泪濡湿了。终于松开了她唇舌,却没放开她,只是改为吻去她沿着面庞垂落泪珠,将她抱得紧,仿佛哄孩子一般地轻轻拍她后背,与她耳鬓厮磨,她耳畔柔声地道:“娇娇,对我好些好吗?别怕,我会护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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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春 第四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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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4xs
一辈子是未知漫长。
一辈子头,和说出这三字这一刻,渺远得如同生与死、晨与昏、山巅与海底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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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念记得,上一世,他也曾对她说过这样话。那时候她仿佛信了,然后就成了现这样。现,即便这样被他紧紧抱怀中,来自于他那副滚烫躯体热气也无法将她皮肤下血管里流动着那一脉凉血烘热。
感觉不到她回应,他仿佛有些焦躁起来。忽然不再说话了,只是含住了她耳垂,细致而温柔地咬舐着她。
他知道那是她敏感处之一。从前每每这样待她,她便会战栗地软他怀里,任他爱怜。
初念半边身子都随了他唇齿而酥麻,只是心里,对自己鄙恨却是前所未有地深刻起来。
其实,决定以那个拙劣借口来到这里,然后说服自己随他跨入这屋子里第一步起,她便知道自己再次犯了前世错。
她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挣扎,只是说道:“大爷,我本就不该过来。是我错了。你若已经好了,就请放开我。我该回去了。”
她没有唤他大伯。只因这样情况下,这种称呼,听起来该会是如何讽刺,连她自己都无法唤得出口。
如窗外冷月般平静声音,一字字地入了徐若麟耳,仿佛一团冰冷水迎头浇下,嗤地灭了他心里方正燃得有些苗头那团火。
他一怔,终于慢慢放开了她。停她腰肢上臂膀,却没有挪开。
初念低头擦了下脸上残留泪珠,移开了那只手,然后从他腿上站了起来,伸手拿过自己方才脱下搭另张椅背上斗篷,再没看他一眼,转身要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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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若麟酒已经完全醒了。或者说,一开始他就就根本没醉。从见到她出现自己身侧夺了他手中杯第一眼起到此刻,他完全清楚自己做什么。
他其实是一个很能隐藏本性,并且深具耐心人。燕京人才济济,没有这种本事,他也不可能成为数一数二人物。但是很奇怪,到了她面前,他却总是一不小心便会把自己人性里阴暗一面展现出来,仿佛生怕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个人。
和前世一样,他太急了。急于要将他和她距离拉近,急于要证明,甚至希望她是他人——人性某些弱点,或许就算重活一百次,也仍可能会一遍遍地冒头,就看你能不能克服了。
而他这一点上,很明显,再一次地失败了。
他望着她擦去面上残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地挪开自己手,从他腿上起身离去。这一刻,忽然好像也明白了过来,那天她跪坐榻上向他郑重道谢说出那一番话时,他为什么会感到那样不安了。
这样一个她,她悲和喜,再不是凭他只手便能轻易掌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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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到门口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司初念,你是我女人。上一辈子是,这一辈子也一样。我是什么样人,你再清楚不过。你以为你不承认,我就会放过你了?”
慢慢地,初念终于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了徐若麟。
他并未起身过来追她,仍坐椅上,甚至还保持着先前她离开时那个姿势。
他说这句话,充满了挑衅意味。但是语调却是出奇地平静,就像此刻他那张脸上神情一样。或许唯一能泄露他真实情绪,便是烛火映照之下,那双幽暗得仿佛万年沉渊眼睛了。
“从我回到徐家,见到你第一眼起,我便觉到你和我一样。后来护国寺,你表现确实叫我迷惘了些日子,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这恰恰可以让我认定,你其实就是我一样!”
“你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你一样。”他平静声音里,却隐隐带了丝仿佛冰刀般犀利和无情。
“你温顺、胆小,不是个烈性女子,做事患得患失没有主见,”他顿了下,“我这么说,可能重了,你不爱听。但从前,你确实就是如此人。这样性情一个女子,护国寺被我用计带到面前对话时候,撇去我们徐家关系,我还只是个和你不过才一两个照面陌生人,你何以竟能那样与我侃侃而谈,应对得当?你可以不承认,但我知道你一定记得我和你真正第一次相见时情景。那时候我不过帮你摘了朵花,你便惊慌脸红地逃了。初念,那时候你十五岁,刚到徐家没多久。去年护国寺那一回,你也是十五岁,也是刚嫁到徐家妇。你告诉我,人倘若没有历过剧变,性情怎么可能无端改变如此之大?不用说后来你和四妹掉下山去后一路所留求救方式了。只是见你始终不愿承认,我便也不逼你而已……”
初念手腕处脉搏突突地跳,浑身血液随了他话剧烈地冲刷着脸庞,一张脸已经涨得血红,忽然打断了他话,用一种极力压抑着情绪声调颤声地道:“好,好,徐若麟。我就知道你这辈子再次出现我面前那一刻起,我便没有安生日子过了!我承认,承认了便是。但是你逼我承认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你到底还想干什么?”
徐若麟猛地从椅上起身,朝她大步而来,停了她面前。
“你终于承认了!”他目光闪烁,其间如有火芒跳跃,“你问我这些有什么意义?我告诉你,这是我和你共历过往,不是你想抹就能抹平!你问我想干什么?这简单!你道我这趟南下,难道就是为了炸几个兵工厂烧几个粮库?我是为了你!我知道我从前对不起你。这一世,除了弥补,我还要兑现我从前对你承诺,娶你为妻!”
“娶我为妻,护我一辈子。”初念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念出这句话,“你说得轻巧。如何娶我,如何护我?”
徐若麟道:“我已脱离徐家,你往后归宗,男婚女嫁,又有何惧?”
初念冷笑起来,凝视着徐若麟,慢慢道:“诚如你方才断言,我从前确实愚蠢,你说什么,我便信什么。只是到了此刻,你怎还要拿这些虚话来骗我?你是因了平王而脱离徐家宗族。你我都知道,平王必定是能得天下,那时候你便是他肱骨重臣。他要沿袭祖制收服百官,要是一团和气,又怎会允你一直脱宗独立受人侧目?从前你不是又被徐家重接纳了吗?人活世,哪怕尊贵譬如天子,也有身不由己。别跟我说这一世你会为了我而忤逆圣意,这太假了,我也担当不起。至于我归宗。倘有一天我真能归宗,我也不是为了你。没有你,我这一世会过得安心。”
徐若麟盯着她,额头青筋微微鼓起跳动,掌心捏了松,松了捏,终于,她丝毫不加退让目光对视之下,长长呼了口气,开口道:“娇娇……你就这么恨我,到现也无法原谅我?”
“徐若麟,我并不恨你。方才你说你不愿抹平咱们过往一切。可是我告诉你,我和你恰恰相反。每每一想到因为自己而带给家人深刻耻辱,我心便会像火烧一样,恨不能从来没有认识过你!所以你说,这辈子好容易能有从头而来机会,我还会再蹈覆辙吗?”
徐若麟棱角分明英俊脸庞上,渐渐蒙上了一层浅浅灰败。
“娇娇,难道你对我就没有半点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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