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清歌一片
前几夜睡前,徐邦达通常也会与她轻怜蜜爱一番。毕竟,身边躺着个娇美如花婚妻子,哪个男人也不可能不动心,但心有余力不足之后,便也作罢,后与她相拥睡去而已。只这一夜,他不但纠缠了初念很久,两人都出了一身汗,而且,到了后仍无果,她开始柔声劝他后,他不但不停歇,反竟显得异常急躁,不知道哪里来力气,手劲蓦然加大了不少,捏得初念胸脯处一阵生疼。见初念娥眉蹙起,神情痛楚,他神情显得愈发烦躁,定定注视她片刻后,忽然放开了,翻身仰躺于榻上,一边喘息着,一边冷笑道:“你是不是觉着我很没用?不过是面上忍着,其实心里都讥嘲于我?”
初念万万没想到婚以来一直温柔相待丈夫会忽然这样变色,怔了。拣了自己衣裳胡乱裹住身子,一语不发,慢慢转过了身蜷缩着朝外去,眼眶一热,泪珠忍不住便慢慢无声地淌了下来,顺着面颊渗入大红色绫锻枕中。
徐邦达一语既出,自己便也后悔了。等了片刻,见她背朝自己缩着一动不动,忍不住将她扳了回来,等瞧见她面上泪痕阑干,顿时慌了,伸手去拭擦她泪水,口中一叠声道:“是我不好,不该这样说话,你别放心上。”
初念自婚次日早见到徐若麟开始,整个人便有些恍惚。这几日面上是没什么,与丈夫相处得也好,只内心深处,却一直像悬了把利剑,有些战兢。方才又由着丈夫弄,到了后来,心中起了厌意,恨不得他早些停了,却怕表现出来伤他自尊,即便被他揉弄痛了,也是一直忍着,不提防他却忽然变色质问,积了数日各种情绪一下子爆发,这才忍不住默默流泪。此刻见他后悔了这样劝,也想停泪,只情绪却一时难以自控,泪水反倒流得凶。
徐邦达劝了片刻,见她仍是一语不发,流泪不停,怔怔望着她那张即便是流泪也如梨花带雨般脸庞,心中渐渐生出伤感,将她脸抱着贴到自己怀里,颤声唤她昨夜刚告诉自己她小名,她耳边道:“娇娇,我知道都是我不好,你别哭了。你这样,我难受……”
初念洒了些泪后,心中堵着那团东西终于消退了些,拿帕子擦了下眼睛,低低嗯了一声,任由他抱着,仍缩他身边不动。片刻后,不见他开口了,反倒觉他抱着自己身体微微颤动,仰脸看了下他,吓了一大跳,见他竟流泪。
初念慌忙从他怀里起身坐了起来,找了另块干净帕子,伸过去要替他擦眼泪。手刚碰到他脸,便被他一把握住,轻轻一拉,人便又与他并头而卧了。
“娇娇,我心里很难过……”初念被丈夫紧紧搂怀里,听他抽气着,断断续续地低声道,“我若是有一副好身子,春日里,我带你走马踏花,夏至泛舟采菱,秋时赏菊品桂,冬日里拥炉暖酒,这样该多好。可是我不能。我已经五六年没有出去外面了,今天陪你走这一遭,我忽然怕了起来。你这么美,男子见到你,便没有能错得开眼去……”
初念挣脱开他怀抱,抬脸刚要开口,他已经望着她接着道,“要你这样空守着我这个废人。你不知道,我心里……”
他停了下来,开始像个孩子般地抽噎不停。
初念终于明白过来了,他今晚为什么忽然这样反常。
他是一个心思敏感纤细人。虽然前世里只和他处了半个月,如今亦也才婚三天,但这一点,她早就清楚。莫非因为白天司家遭遇了自己表哥,才引出他这样情绪?
这一刻,她方才因了他粗暴对待而出那丝厌恶也被怜悯与同情所掩盖了。想了下,解释道:“二爷,你别多想。今日你不顾自己病体陪我回门,我心中极是感激。遇到我表哥只是意外。他小时是时常到我家中,只早几年前,他便外出,我也与他许久未见了。他便如我亲哥哥。今日送我礼,也不过是一点顺手心意而已。你若不喜欢,我便不用。”
徐邦达情绪渐渐稳了下来,低声道:“不过是一盒子香而已。你若喜欢,用便是,否则倒显得我气量狭小。”
初念微微一笑,并未发话,心中已是打定主意,明日便叫尺素把那一盒子香给放起来,再不要露脸。
“娇娇,”徐邦达踌躇了下,欲言又止。
初念道:“二爷,你有话只管说便是。”
徐邦达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终于低声道:“我那个大哥,以后你不要和他说话。远远见到他,躲开便是。”
初念心微微一跳,也不问他为什么,只嗯了一声,道:“我晓得。”
徐邦达见她应得痛,心中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轻轻拍了下她后背,安慰道:“娇娇,只要你往后都这么听我话,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对你很好。”
初念压下心中随了他这话而生出怪异感,浅浅笑道:“二爷,那我去熄灯了,咱们安歇吧。”见他点头,起身下榻吹了银灯烛火,回来躺了下去。
徐邦达一只手搭上她腰间,很便睡了过去,甚至或许是因了疲累缘故,还打起了轻鼾。初念却睁着一双眼,一直望着头顶黑暗,四下渐渐冷悄残香中,静静等待睡意降临。
~~
翌日早,徐邦达因习惯晚起,还榻上。初念已经理妆,收拾妥当后,带了尺素和翠钗,去给司国太和廖氏请早安。稍稍说了几句后,便起身了。众人晓得徐邦达,往常若身子不爽,往往一天都榻上。难得爽利些,这辰点一般也还未起身。明白她要回去服侍丈夫,也没多留,初念便退了出来回濯锦院,经过水心榭近旁那道回廊时,远远忽然看见徐若麟牵了果儿手,从他们所嘉木院方向来,瞧着似要带她去司国太那里,脚步略微一顿,正要返身从别路走,见对方已看到自己了。此时若再避开,倒显刻意。心念略转间,脚步继续,很便到了近前。
徐若麟看一眼跟她身后尺素和翠钗,拉了果儿手,一大一小退让到路边后,略微俯身下去,看着初念对果儿道:“果儿,叫二婶婶。”
果儿心中虽喜欢初念,只她向来内向,见人只会害羞。此刻遇到了她,父亲又这样教导,便睁着一双宛如小鹿般眼看向初念,带了羞涩地轻声道:“见过二婶婶。”
初念自见到徐若麟意外归来那一天起,便暗中告诫过自己,即便是果儿,也不能过于亲近,免得多生是非,加上此刻对面又有那男人,自然不会多表情绪。朝着果儿略微点头笑了下,连脚步也没怎么停,便已经从他们身前走了过去。
等她身影消失花-径深处,果儿仰脸望着自己父亲,怯怯地道:“爹,二婶婶她好像又不喜欢我了?”
徐若麟收回目送她视线,想了下,蹲下去对女儿道:“她或许不喜欢是我,不是果儿。下次有机会,爹帮你向她问问看,好不好?”
果儿这才露出丝笑,点头应了声好。
玉楼春 第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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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天,司国太决定去一趟敕建护国寺拜佛还愿,然后再许愿。6zz[四*库*书siksh]
人活到她这个岁数时候,很多东西早便看得淡了。比如,儿子和儿媳之间那场已经持续了半辈子旷日持久恩怨对峙。
廖氏父亲廖时昌,如今是东宫辅臣、内阁元老。两家刚做亲时,虽没现今这般显赫,但廖家也是大楚金陵里世家。所以对于自己这个儿媳廖氏,无论是家世还是持家,她自然没什么话说。从前唯一觉到不满,便是她对自己儿子那几乎已经到了置妇德于脑后强烈控制欲。两人刚成婚没半年,唯一一个自小起服侍徐耀祖平日很是安分通房便得暴病死了。此后这么多年一直到现,人称玉面郎徐耀祖,除了年轻时外惹下那一桩风流官司,身上便再也没沾过什么花草了。
作为婆婆,司国太自然不喜欢儿媳这样。但因为当时边关不宁,儿子常年戍边不归,让年轻媳妇一直守着空房,所以大多时候,她也只看看而已。等到了后来,边关仗终于打完,徐耀祖回家,同时却也带回个胡女所生七岁大儿子归宗认祖,而此时,作为正妻廖氏却还只生了个长女青鸾,掐指一算,这个便宜儿子竟还是她嫁给丈夫前便有了,这下,别说廖家人怎么想,连她这个做婆婆也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那段时日,面对亲家母隔三差五说话夹枪带棒,她也只能忍了。而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带有胡人血统长孙,她态度是既不疼,也不厌,只暗中对他府中起居饮食多加留意,以防再出意外而已。至于儿子与儿媳之间事,从此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等到了如今,是连提都不想听人自己耳边提了。
除了这桩,另有一事,老太太先前想起来有点后悔,便是初念和自己孙子婚事。
这件婚事,是初念不过十岁时候便订下。当时徐邦达,因为先天胎弱,已是有名病秧子了。金陵有些无德之人甚至还背后打赌,看这国公府嫡孙到底能不能活过二十弱冠。而她当时之所以点头应了这门亲,除了心疼自己嫡孙,盼着他好,也是听了亲弟恩昌老伯爵司彰化话缘故。想着靠两家联姻,让日渐败落下去娘家司家能沾上国公府光。亲事订下后,头两年也没怎么想,等初念和徐邦达渐渐大了,要成婚了,老太太有时一琢磨,心里又有些后悔起来。深知一个家族里,男人若无用,把兴衰荣败希望都寄托女子一桩婚姻之上,不啻沙上建屋,上头再好看,总是根基不稳。且作为祖母,她虽也希望自己钟爱嫡孙能长命百岁,但亦看得出来,这嫡孙身子随了年纪渐大,每况愈下。倘若上天不垂怜真有个好歹,自己那个年轻侄孙女便要苦一辈子了。
司国太心中虽有些后悔,只婚事既定,也不可能再开口改,所以早早就护国寺佛前许了愿。若这喜能冲得成,孙儿婚后身子有所好转,她便到寺中做七昼夜水陆法会,请高僧超度无主亡魂,以积功德。当时之所以不敢把愿许得太满,是向来知道生死有命,怕神佛责备贪心。现喜事办后才这么些天,便眼见孙儿一天天地鲜活起来,心中欣慰和欢喜自不必说,这才挑了个日子,迫不及待地便要去还愿。心中想着还完旧愿,再诚心许下个盼望孙儿彻底消病去灾愿。若这愿望也能佛前得应,她这一辈子便真是福寿双全了。
司国太主意既定,自然便准备起来,挑了十五这个日子。七天法会,无需她天天到场,但法会开始之前,作为还愿人,少不了要亲自到寺院听法烧香一趟,家中一干女眷也都同去。
果儿年纪小,司国太本没打算带这曾孙女去,只是临行前一天,见众人聚自己面前议论明日出行,孙辈里,青莺向来老成,倒也罢了,青鸳吴梦儿等几个女孩儿都一脸兴奋,唯独这小姑娘一人被乳母宋氏带着眼巴巴待一边望望这个,瞅瞅那个,心想她那个爹正好昨日离了国公府外出,说几日后才回,这样留她一人家有些可怜,不如顺便带她去,早早能亲近些佛缘也好,便顺口让她也跟去。
徐邦达早几天前便知道了这事,有心同行。司国太与廖氏商议了好几回后,觉着护国寺路远,出了城外有段山路又颠簸,所以终还是没让他去。想来神佛也能体察他这一番诚心,多加护佑。
初念对这件事并不意外。上一世时,也历过这么一回。只是结局有些讽刺罢了。那边护国寺里水陆法事还如火如荼地进行,国公府里,不过五天之后,到了六月二十这一天,二爷徐邦达便再因多吃了几口团子再次病倒,一病而亡。但这一回,初念相信一定不会再这样了。所以对这次拜佛听法,她也看重,希望自己虔诚求告能感动神佛,让她丈夫徐邦达安然渡过这一劫难。
到了十五这日一大早,司国太便携廖氏、初念、青莺青鸳吴梦儿几个姐妹及果儿一道,府中管事周平安周志父子护送下,去往护国寺。
国公府大管家是崔多福,老练不必说。这周平安也是府中老人了,虽没崔多福精明干练,但为人忠厚,办事向来也周到,司国太出行,一向由他打点。儿子周志虽还不到二十,却也颇有其父风范了。由他们带了家人护送,自然放心。
初念临出门前,徐邦达送她时,递给她一个小香囊,说里面是自己小时求来护身符,已经跟随他十几年了。让她带去,就好像他也陪她身边一样。
他说这话时候,眼睛晨曦中微微闪亮,带着温润而柔软笑意。
自从那夜过后,丈夫待自己体贴。晚间二人并头躺帐中时,也不过与她抵额温柔亲搂而已,再无勉强求欢举动。初念已经差不多忘了那夜不愉了。所以此刻接过香囊放入荷包,望着他道:“二爷,你安心家等我晚上回。我去了那边,会向佛祖求告,保佑你一切安好。”
徐邦达笑着道了声谢。透过窗子,看一眼正立外头院子里准备一道随行尺素和云屏,道:“云屏年纪小了点,不大稳重。我听说老太太安排果儿坐你车里。既多了个果儿,不如让翠钗换了云屏去。她年纪大些,会哄孩子,省得你吃力。”
初念并未犹豫,立刻应好。徐邦达笑着,帮她正了下衣襟领口,这才开门。云屏听到自己临时被换,心里有些不愿,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好把手中之物交给了翠钗,怏怏地看着初念一行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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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念乘坐马车很是宽大,里头除了她和果儿,还有小姑青莺。
青莺今年刚满十四,早便与廖氏兄弟儿子,也就是她表哥廖胜文订婚。对于自己这个小姑,初念向来并不感觉亲近,但也不讨厌。如果非要说出一种感情话,那应该便是同病相怜般一种同情了。
青莺皮肤细白,身段亦极出挑,但相貌从她母亲廖氏,只算中上。好相貌不够,上天便用才情来弥补她,诗书琴画,无一不通。只可惜,她上有贵为太子侧妃长姐,中间是两个哥哥。家中,那个父亲就不必说,连母亲廖氏和祖母司国太所有关注似乎也都被分了她长姐与哥哥身上,吝于留一点给她,这便造就了她一副孤高早熟性格,与谁都不大亲近,包括前世里她寡嫂初念。可惜红颜命运亦多桀。廖胜文风闻品行欠佳不说,前世里,徐家接下来嘉庚之乱中败落后,廖家不顾亲戚关系悔婚。只不过她性子好强,人后如何,初念并不知晓,人前看起来却一直若无其事。后来徐家因徐若麟再次得势后,廖家又不顾脸皮再次重提婚事。至于后到底如何,初念因自己东窗事发,也就不得而知了。
此刻,初念看向坐自己近旁青莺。见她除了上车后朝自己唤了声二嫂,摸摸果儿头后,接着便一直低头看着本带出诗词集,或是托腮隔帘望几眼外头野地,不大开口说话,便也不打扰她了。果儿也一样。打扮得漂漂亮亮,双手并放膝上,安静坐初念身边。只不过有时,初念看她时候,会撞到她正睁着眼睛打量自己,等发现自己也正看她,她便会害羞地立刻低下头去。
初念实很喜欢这个安静胆小漂亮小女孩。前一世,有时候甚至想,若徐邦达能给自己留这样一个女儿,她濯锦院里日子便也不会那么难过了。只是可惜,天没从人愿。这一世,她希望自己能与丈夫白头偕老,哪怕不能,也绝不会再重蹈覆辙。而眼前这个小女孩,自己恐怕再也不能与她像从前那么亲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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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颠簸了一个多时辰后,徐家五六辆马车终于停了护国寺山下平地上。寺中知客僧早等候此。司国太弃轿不坐,定要自己拄着拐杖上山,以显心诚,众人自然也跟随。好护国寺所位置并不高,山阶不过百来级而已。走走停停,一行人终于到了山门前。
初念站山门前,回头望一眼远处另座山脚。此刻那里,从碧绿浓荫掩映中亦能隐隐瞧见一堵黄墙。只一眼,后背便起了丝阴寒,整个人毛骨悚然。
那里,便是她记忆中后死去所——清远庵。
她飞回头,再也不想多看。微微咬牙跟着廖氏往寺里去时候,心里那个声音再次出声提醒,今生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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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国太率府中女眷今日来此还愿,怕被冲撞了,护国寺僧人一早起便清退别香客,等人进去后,将山门关闭,里头便再无闲杂人了。待拜佛烧香,诚心祝祷过后,僧人便上堂下堂各摆出法会,共九九八十一名僧弥参与。由寺中一名为灵妙高僧亲讲佛法,一时舌灿莲花,众人俱是屏息敛气恭听其中妙义。到了正午,用过斋饭后,徐家女眷各自去客房小歇,待午后听完第二堂,这一天行程便结束。
因今日起得早,初念此时也觉到些疲乏,与尺素翠钗回了后禅院自己暂歇禅室,见里头十分干净,便和衣上榻,闭目想歇片刻。刚来了些困头,忽听门被轻悄推开声音,睁眼看去,是尺素进来了,到她跟前低声道:“奶奶,宋妈妈找了过来,说方才果儿不睡觉,央她带她出去逛逛。宋妈妈拗不过她,便领了果儿往前头去,出去没多远,一错眼,人便没了……”
护国寺地方很大,虽山门都闭,但一个不过五岁小女孩走丢,也未必没有危险。初念睡意顿消,立刻坐起身道:“那叫人去找。”
果儿乳母宋氏此时从门外闻声进来了,白着张脸道:“二奶奶行行好,千万别叫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若被太太晓得,我这月月钱便又要被扣。我家中孩子前些天生了病,还指着我这月钱抓药看病……”话说着,连声音都微微发颤了。
初念知道自己婆婆虽贵为国公夫人,但为人悭严,家中下人稍有犯错,克扣月钱是常事,因此背后被府中下人编排,说她惯常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是个有名削铁针头。宋氏没看好孩子,本当受责。只一来,初念知道她平日待果儿也心,此时说得可怜,二来,宋氏是司家过去人,想来也是这个缘故,她此时才来向自己求助。尚踌躇,宋氏又道:“二奶奶,果儿不见地方就左右两条道。求二奶奶可怜下我,趁着太太还没醒,帮我想想法子。”
初念立刻做了决定,道:“我去跟周志说下,叫他派人去找。若还找不着,便只能告诉太太了。”说罢起身匆匆出去,找到远远候外头周志,把果儿前头分岔道上走失事说了。周志立刻道:“二奶奶莫慌,果姑娘必定无事。我这就叫人去找。”
初念目送周志背影离去后,宋氏晓得自己闯祸,也急急忙忙再去找。只剩初念与尺素翠钗仍等后禅院外树荫下。等了片刻,心中正有些忐忑,忽见周志回来了,忙问道:“怎么样,找着了没?”
周志恭恭敬敬道:“小已经叫知客僧去找了,想来很会找到。”说罢看向翠钗,道:“翠钗姑娘,方才李十一家小子来了,说找你有事,人此刻就后山门。”
李十一便是金台园里那个管事。翠钗脸色微微一变,看了眼初念,吞吞吐吐道:“二奶奶,他家是我家远亲。我,我且去瞧瞧……”
初念记挂果儿。虽觉有些异样,只此刻也没多心思去管,点了下头。翠钗忙低头匆匆而去,周志也跟着去了。
见人都走了,外头此刻太阳又大,便是树荫下,也有些热,尺素便劝初念先回,道:“奶奶这里等,也没用,不如进去等消息。”
初念心中虽急,却也无奈,正要依了尺素劝,忽然树荫里跑出来个小和尚,道:“二奶奶,我方才前头那边见到个仿似果姑娘小姐,叫她随我回,她却不肯,只顾着哭,我不敢勉强,便跑过来先给二奶奶报信。”
初念大喜,急忙道:“带我去!”与尺素一道,跟着小和尚便迈步了。等拐过几道弯,见林子渐密,处处积翠,但闻鸟鸣,却无人声,似正被带往靠后山边角落,果儿却始终不见踪影,渐渐起疑,正要开口,前头小和尚忽然停住脚步,指着前头道:“到了,就那。”
初念循他所指望去,赫然竟看见果儿被面上带笑徐若麟抱着,正站一棵大树下。顿时脸色煞白,看向那领路小和尚,他人已经哧溜一声,猴子般地钻进树丛跑了。
初念猛地醒悟,这小和尚必定是假。因他口口声声唤自己二奶奶,而不是寺中人“女施主”称呼。只恨方才自己一心记挂果儿,没想到这个,这才上当。
几乎是下意识地,初念猛地转身要走时,徐若麟已经放下了果儿,果儿跑到了初念面前,看一眼正她身后用眼神鼓励自己父亲,终于鼓起勇气,道:“二婶婶,你可不可以听我爹问你一句话,就一句?”
初念回头,看一眼徐若麟。见他站自己身后十几步外地方,方才面上笑已经消失,此刻双目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目光中满含期待。蓦然明白了过来。但这一刻,心中却只想冷笑。
徐若麟果然便是徐若麟。不论是她前世,还是这一世,他会做,只是这样算计自己,本性永远不变。
玉楼春 第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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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心念电转间,初念已朝徐若麟微微侧身过去,道:“我先前听说果儿走丢,这才出来寻找。7k7k1[四&库*书*siksh]没想到却是与大伯一处。既无事,那便好。大伯与果儿叙完天伦后,及早将她送回便是,免得老太太太太知道了焦心。我先走了。”
她说话时候,方才面上失却血色还未完全恢复,但直视着徐若麟目光却丝毫不怯,语气冷淡而客气。说完话,也没看果儿一眼,转身便走。
徐若麟一怔。
此刻面前这个女子,与他记忆里那个柔美温香她宛若两人。
先前他也曾想过,以她性子,这样被带到自己面前后,会是什么反应。该是惊恐?羞愤?畏怯?唯一没料到,便是她会这样径直与自己对视,冷淡目光里透出一丝遮掩不住鄙视和厌恶。
他立原地,看着她绕过果儿,带了不知所措尺素疾步而去。就那个着了娇黄衣衫身影拐过前头一丛树荫时,忽然惊醒过来。
他等了多日,费了心机,终于才得到这样一个能单独与她说话机会,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立刻道:“弟妹,我知道今日这般举动很是唐突。只我心中有一事,须得与你求证。若无答案,寝食难安。今日你不愿与我说话,我不勉强,我等下次。迟早有一日,我总会等到你肯开口与我说话机会。”
初念听到身后传来他不疾不徐说话声,一时恨得银牙咬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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