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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惑人心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谢杜宁
左丘澜睁开眼时,不知身在何处 , 以为是夜晚,因为天是黑的 , 但很快她便疑惑起来,因为她听见了冬季晨鸟的鸣叫。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摸了摸眼睛 , 只摸到一块敷在眼睛上的厚厚白布。
左丘澜想起来了 , 眼睛已经没了。
“醒了?”低沉粗哑的男声。
左丘澜不回答 , 呆呆的 , 一动不动。
那男声便不再响起。
她不知自己这样呆愣着躺了多久,一天?两天?三天?
她不知道。
这一日,有人在给她喂药,勺子已经放到了她的口边 , 她开合了两次chún , 终于张口 , 将苦涩的药汁咽下。
喝完药后,有人在用手帕轻轻擦着她嘴角的水渍。
左丘澜终于试探着开口,嗓音由于多日没有说话而格外沙哑:“方询?”
“是我。”方询扶着她坐起,“感觉如何?”
左丘澜无力地摇了摇头 , chún色苍白:“没什么感觉。”
其实身体是痛的,然她的心是木的,木到毫无感觉,便也不觉得哪里疼痛。
“怎会这样?你在将军府经历了什么?”方询将一个装着水的瓷杯递到她的面前,伸手拉起她的袖子,让她的手靠近瓷杯。
左丘澜摸索着双手抱住那杯水,将滚热的茶杯放在手中捂着,喝了一口,以此冲淡中药的苦涩 , 不语、不答。
前几日左丘澜给方询放信鸽,说是在将军府的大火废墟中发现一道暗门 , 希望他夜晚时来看一眼。
方询那日提早守在将军府的殿顶 , 看见景容失了神一般从将军府的大牢内跑出来,便起了疑心 , 进去一探究竟 , 没想到看见的是浑身浴血,生死不明的左丘澜。
“眼睛伤了 , 便不要哭泣 , 会好不了。”方询看见敷在左丘澜双眼上的那块白布湿润了 , 蹙眉出声提醒。
“心若伤了呢?”左丘澜呆呆的,chún瓣在抖,xiōng腔里装满了压抑的悲恸,嗓音低哑。
她喜爱了那么久的将军 , 她所嫁与的将军,从未信任过她 , 甚至没有耐心去听她的解释 , 那样轻易地中了锦川的计,他将利剑刺入她的身体 , 用刀剜了她的双眸,恨她入骨,想置她于死地。
“有心之人易被伤。”方询呵呵一笑 , “无人之人 , 不会伤。”
“如何才能无心?”左丘澜问。
“人皆有心 , 若无心,便不算为真正的、有血有肉的人。”方询翻着面前的炭火 , 眸色沉沉,“你看那出家修行之人 , 修的是无心,如此便可身在红尘却免受人间百苦,你看那身居高位之人 , 修的也是无心 , 如此便可杀人无情却百毒不侵。”
方询神色怔怔地望着窗外的飞鸟 , 忽然想起西方的某个地方 , 那个地方,飞鸟极多,鱼儿也多 , 草原上遍布牛羊 , 森林中藏着野兽 , 是动物的天堂。
左丘澜呆呆坐着,半晌:“你似是了解颇多。”
炭火里“哔剥——”一声响 , 方询淡淡道:“若你眷恋红尘,不愿做那出家之人,若你心肠不狠,无法做那高位之人,便可如我一般,将自己隐藏好,也将自己的心隐藏好。”
“你……”左丘澜眉头一动,手中的茶杯歪了,茶水溢了出来。
一只手附在了她的手上 , 方询帮她将那茶杯扶正:“我?我是一个早已该死之人。”
左丘澜又沉默半晌,将杯中水一点一点喝完,一滴不剩:“我如今身在在何处?”
方询拿过她手中的茶杯 , 为她续茶:“宫墙外的一间小屋。”
“若你回宫了 , 我该如何是好?”左丘澜又问。
“我送你回家,你家中有弟弟和父亲 , 可以照顾你。”
“不。”左丘澜立即拒绝 , “我怕将军找到家中,至少现在 , 我不愿回去。”
若被找到 , 她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见他?去见她的夫君 , 见那个一剑刺入她身体的夫君,戳瞎她双眼的夫君。
又该怎样去见夫人,去见将军府的主母,见那个可恨又可怜的女人。
她不知道 , 也不想知道。
她情愿这辈子,不要相见 , 如此 , 心中便不会那么怨。
“我无法照料你,不日我就得有一场远行。”方询蹙眉。
“求你带上我。”左丘澜伸出一只手 , 探索着去摸方询,“我不会乱跑,你若有事 , 便留我一人 , 你若回来 , 我为你点灯。”
此去江南,是为了跟踪秋水 , 方询有任务在身,带上一个疾病缠身的盲人委实不便。
看着左丘澜那只四处探寻的慌乱的手 , 方询万年寒冰的眸子忽然裂开了一条细微的缝,不知为何,便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 将她不安的手握在掌心 , 粗哑的声音响起 , 只一个字:“好。”
闻此言 , 左丘澜鼻头一酸,在方询大掌中的小手轻微颤抖:“谢谢。”
“左丘氏世代忠诚,为皇家牺牲颇多 , 不放弃你 , 是皇上的意思 , 此次救你,也是我应尽的职责。”方询拿走左丘澜手中空掉的水杯 , 鬼使神差地安抚般捏了捏她细软的手。
左丘澜感到方询的手如此温暖,摸着他的手,听着他低沉粗嘎的声音,心中是踏实的,仿佛这个人是如此重情重义,一旦答应带上她,便不会抛弃她。
“我的眼睛……还能好么?”左丘澜终是问出口。
“一般的大夫治不好,但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此去江南 , 若遇名医,可拜访一二。”
“恩。”
左丘澜开始不分昼夜 , 也开始整日无眠 , 她不知晓方询多久来看她一次,但只要每次听见脚步声 , 她便会从床边摸索出蜡烛 , 将它点燃。
她想着,就算是天黑时 , 方询也会因为蜡烛的光而知晓她没有睡 , 便会陪她说说话。
她的身子将养得并不好 , 整日茶饭无思,喝的都是苦涩的药,有时躺在床上,她会感到浑身的骨头硌得她肉疼。
有一日 , 方询告知她,夜晚已经去将军府的废墟查看过了 , 然那开启石门的机关已在大火中被毁坏 , 若要进门,必须将石门炸开 , 他已经回给了皇帝,皇帝会想法子,也会派人继续去调查这件事。
这一日 , 左丘澜夜晚起床倒水回床时 , 手中摸到了一片温热光滑的肌肤 , 她心中一惊,放下茶杯 , 双手齐上,仔细地摸索。
眉、眼、鼻、chún、脖颈、xiōng膛……
她凭着记忆回想方询的脸 , 却发现依旧无法分辨此人是谁。
正此时,她的手被那人握住:“做什么?”
是方询的声音,左丘澜放下一口气:“你今夜没走?我以为来了生人。”
“明日清晨便启程去江南,今夜我不走。”方询扶着左丘澜 , 引着她上塌 , 为她盖好被子 , “今夜好好休息 , 明日启程之后,路上颠簸,易疲惫。”
“你不睡么?”左丘澜问他。
“我在你床边靠一会便好。”
“上来吧 , 方公公 , 床很大 , 难道你怕什么?”左丘澜拍了拍边上,笑。
方询神色一愣,继而调笑地看向她:“你怎知我是公公?”
“茶馆里说书的先生说 , 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叫方公公。”左丘澜一笑。
“哦?我竟被写入这民间的说书中了?”
“是呢,传的大街小巷皆是,可出名了,公公早些上来安歇吧。”
“说书人的话怎能尽信?”方询靠在床边的墙上,嘴角微微勾起,“你觉得,我像一个公公么?”
左丘澜长长“额”了一声,没有再吭声。
她是不是冒犯他了?
第二日天方蒙蒙亮,方询将依旧在熟睡的左丘澜抱入马车上,又简单收拾了些东西 , 换装易容,便驱车离开那座小屋。
马车在昏暗的街道上行驶 , 很快离开了京华的城门 , 由北向南,奔着繁华的江南而去。





蛊惑人心 第四十四章 谁也不信
这时节,寒冬腊月 , 冰天雪地 , 路上行人不多,方询的马车还算畅通。
驾车行驶不久 , 方询便觉蹊跷 , 因马车的右边车lún一直在摇晃,虽轻微但对于做事向来严谨的他来说 , 这是一个不可忽略的细节。
他竖耳倾听 , 听见车lún轱轱 , 马儿嘶喘,晨鸟飞鸣,以及尾随在后的马蹄踏踏。
将车驾入松林地带,乘着马车转弯的档口 , 方询回首,撩开帘子 , 看了一眼里面端坐的左丘澜 , 轻声说了一句:“无论发生何事,不要开口。”
虽不知他为何这么说 , 但左丘澜立即点了点头。
随即她感到被搂入一个坚硬的怀抱,身体一轻,离开了马车的软座 , 身体正以极快的速度在空中飞行。
方询的速度快到几乎肉眼不可见 , 他挟着左丘澜跳上了松林的最高点 , 向着他们经过的那个转弯口俯瞰。
果然,后面有几行人马正向着马车的方向bī近 , 马背上的,是一群手持弯刀 , 黑巾蒙面的强壮男子。
这队人马紧紧跟在马车身后,距离逐渐缩短,从八百步到五百步 , 从五百步到两百步。
为首的男子挽起背上的长弓 , 右手食指与无名指从箭袋中夹出一支箭 , 将尖锐泛着寒光的箭头瞄准那辆马车。
“咻——”得一声 , 利箭冲破寒冷凝滞的空气,冲破马车的车壁,穿透了那匹马的额头。
马儿痛苦地嘶鸣一声 , 向前急速跑了几步 , 鲜血洒了一路 , 经过一个遍布石子的洼地时,马车右侧的那个车lún陡然分崩离析 , 脱离马车滚入了松林深处。
整辆马车倾倒,雪地上散落着碎了一地的木头。
那群人赶了上来,将马车团团围住,为首的男子骑在马背上,傲慢地在那匹额头中箭、血流不止的马前徘徊。
他看向空无一人的马车,拉开面巾,露出一张如玉的脸,嘴角弯起玩味的笑。
看清那人是谁时,方询的心一惊。
李承谟 , 由于不是李玢府上嫡出,自yòu长在府外 , 鲜少回府 , 在对李家清查之时,没有查到任何他的相关违法信息。
除了李潋华与李家尚小的婴孩 , 皇帝当时只特赦了他一人 , 其余李家上上下下三百多口,皆被斩于那年的秋季。
李承谟锐利的眸子四处打量着 , 半晌 , 打了一个响指,对着一众黑衣人低沉道:“收队!”
这一队人马很快散去。
过了好久 , 久到左丘澜的身子有些麻木,她拍了拍方询的肩。
“说。”方询在她耳边轻声开口。
“我们被追杀了么?”左丘澜问。
她方才听见了马儿的嘶叫,也听见了巨大的轰鸣声,以及男子yīn沉的声音。
“是 , 他们已经离去,但定还在四周搜寻 , 或等着我们出现 , 自投罗网。”方询在松树的枝桠上坐下,将左丘澜放在他的身前 , 让她的背对着自己的xiōng膛。
“那我们何时可以离开?”左丘澜蹙眉。
“等过了今日再说。”方询从自己的腰上解下一袋干粮和一个水壶,放在左丘澜的手上,“饿了便吃 , 渴了便喝。”
左丘澜接过 , 点了点头。
“累了 , 便靠在我的身上睡。”半晌之后,方询加了一句。
“我连累你了 , 我不知这旅途会这般凶险。”左丘澜握紧手中的东西,有些愧疚。
方询低低一笑:“你不知 , 但我知。”
“你明知凶险还带上我?”左丘澜一愕。
“带着你,与带着干粮和水没什么分别,只你更加占一些位置。”
“额……”左丘澜缓缓道 , “我还能陪你说说话。”
“难道不是我陪你说话?”方询反问 , “我生来便不喜爱说话的。”
左丘澜有些语噎:“那 , 那……你身为公公又不能娶亲 , 带着我,你图我什么?”
“……”
左丘澜知晓入夜了,因为丛林中开始有野兽的叫声此起彼伏。
她的身子刚经历大创,在温暖的炭火小屋中呆了那么些日子 , 很是虚弱娇贵 , 经不起冻。
入夜后本就寒冷的冬夜气温骤降 , 左丘澜逐渐开始受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很冷?”方询的语气中透露着不着痕迹的关心。
左丘澜白日里便早已手脚冰凉 , 此时此刻,连chún色都开始发紫,冻得上牙打着下牙。
她哆哆嗦嗦道:“无、无碍。”
方询犹豫了片刻,终是张开手臂将她搂入怀中,双臂缠绕在她的身前,将她冰块似的手揣入自己的袖口。
左丘澜显然一僵,神色慌乱,微微有些挣扎。
“我是公公,无法娶妻 , 你怕什么?”方询将她搂得更紧。
他披了一件极厚实的披风,身上穿的是保暖的兽绒 , 袖口中很温热。左丘澜的手被塞入之后 , 便不想再拿出来。
与方询在一起,左丘澜可以很安心 , 因为他对她无利可图 , 而他明知无利可图,确依旧对她施以关怀 , 这让左丘澜不得不感动。
一整个晚上 , 他们几乎便是在这棵树上熬过的 , 左丘澜昏睡过去,又被冻醒,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 直到方询将手放在她的额头,她的意识才逐渐清醒。
“二更天了 , 此时是他们最需要休息、注意力最松散之时。”方询伏在她耳边轻声道。
“那……走么?”左丘澜浑浑噩噩地问。
“你发烧了 , 我们必须继续向南,找一间医管。”
左丘澜点头 , 意识再次模糊,靠在方询的怀中,昏睡过去。
方询将她抱起 , 站直了身体 , 锐利漆黑的眸子敏锐地打量四周 , 鬼魅一般几个跳跃之后,消失在这片松树林中。
交子城在前方五公里处 , 那里有皇帝一早安排好的接应。
京华距南楚首府闽苏十万八千里,途中有大小城池无数 , 皇帝在每一个城都有部署,只为方询开路,顺利到达盘踞江南的楚地。
方询连夜到了城中之后 , 掏出怀中皇帝的令牌 , 交给守城的侍卫 , 守城侍卫立即带领他到了早已备好的秘密住所。
住所中有三人 , 身高体格与方询相似,经过易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皇上命我等明日分三批次 , 假扮总管的模样从交子城离开 , 分别去往附近的三个城。”其中一个抱拳对方询道。
方询将左丘澜放在住所的榻上 , 点了点头:“五更天时,第一批的便可动身。”
“是!”那人回答。
“即刻去请大夫来。”方询探了探左丘澜的额头 , 烫手。
那三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终是忍不住问道:“敢问总管,此人是……”
“是皇上特命保护之人。”方询冰冷的眸子瞥了他一眼。
那人立即感到有寒意从脚底传遍了全身。
三人不再多言,立即去请住所备好的大夫。
听说是天子下令保护之人,大夫不敢有丝毫怠慢,放下药箱,便开始仔细为左丘澜切脉,又认真探了她额头的温度:“此女子身受重创,还未好全,便又寒邪入体 , 身子已经不起折腾,总管明日离开之时 , 不可带着她。”
“她需将养多久?”方询蹙眉问。
“伤筋动骨一百天 , 这位女子五脏受创,骨头错位 , 如今又寒邪入体 , 高烧不退。”大夫摇了摇头,“修养之期 , 老朽实在估摸不准。”
这等重伤 , 又是这等天气 , 养得好,算捡回一条命,养不好,怕是要香消玉殒。
方询垂下眸子思虑:“此处离京华近了些 , 明日我带着她去往更远处的城池,再放下她养伤,可行?”
那大夫摇了摇头 , 即刻又点了点头:“依老朽之见 , 不可,若总管决意坚持 , 也未尝不可。”
左丘澜此时转醒,悠悠说了一句:“依我之见,此处人生地不熟 , 住不习惯 , 方公公还是带上我吧。”
方询冷冷扫了她一眼。
“你看 , 我还有力气说话,可陪你漫漫长途 , 带上我,不是很好么?”左丘澜将他的眼神无视。
她一个瞎子 , 浑身的伤,谁照料她,她都无法安心。
此时除了方询 , 她谁也不信。




蛊惑人心 第四十五章 楚王寿宴
“我不需要人作陪。”方询冷漠地开口。
“可我需要。”左丘澜紧接着,“非你不行。”
此言一出 , 他那颗磐石般坚硬不移的心 , 忽然便开始颤动,剧烈颤动 , 继而离析瓦解。
他知晓 , 这便如同一只蚂蚁每日一点一滴地在土丘上筑巢,常年日积月累 , 待到一定的时候 , 那岿然不动的土丘便会分崩坍塌。
此时此刻 , 左丘澜说什么,便是什么。
左丘澜让他带上她,他便一刻也不会留下她。
方询看了看天,天快亮了:“去写药方 , 将每日的剂量分开包好,准备一辆马车 , 车内要有软垫 , 要有女子衣物。”
大夫与那接头的三人面面相觑,呆愣片刻,终是不敢违抗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属下遵命!”
皇帝安排的第一个接头人在五更时从交子城离开 , 第二个在午时离开,第三个,与方询一起从交子城的南门离开。
那人骑马向南 , 而方询驾车向东。
方询收起手中的地图 , 这是皇帝早已规划好的路线。
他按照地图所示 , 一路向东,去往碎叶城 , 在碎叶城,他换了马车与装扮 , 再次易了容,按皇帝所言,在城内不同的三家客栈歇息了三日。
这三日至关重要 , 若过了这三日没有发现异常 , 此后的路便会顺畅些。
而左丘澜也因这三日的卧床休养而jīng神略好。
三日之后 , 方询带着左丘澜继续踏上旅程 , 不知不觉,便跨过了养育北燕子民的洪江,出了北燕的边境。
跨过这江 , 便都是藩王属地 , 不再受中央皇帝直接管辖。
他所到的藩国各个城都有皇帝派人打点好的侍卫 , 方询只需在将要进入那城之前,燃放特制的烟花 , 那接头人便会赶到城门接应。
他们会通过暗语与令牌交接。
若是交接人遇见他国的可疑男子,尤其是北燕以及南楚身带武器的男子,甚至会在城门口盘问与扣留他们。
便这样,在皇帝jīng心的布置之下,方询历时两个月,从数九隆冬到来年初春,有惊无险地到达了南楚境内。
皇帝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大抵、可窥一斑而见全豹。
起初的一个月 , 左丘澜在马车上几度昏迷,有那么几次 , 情况实在危及 , 方询以为她会死。
但她一一挺了过来,醒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拉住他的袖子 , 告诉他:“不要抛下我。”
她的世界只余黑暗 , 她太怕被唯一信任的人抛弃了。
自冰雪融化,他们离江南越来越近 , 气候逐步变暖 , 左丘澜的情况便开始有所好转。
时光如白驹过隙 , 左丘澜与方询已来到南楚两个月,这两个月里,左丘澜大半部分时间依旧是在床上度过,方询自到了南楚 , 便每日早出晚归,永远很忙。
如今 , 左丘澜除脸色依旧苍白 , 身体依旧羸弱些之外,行动已与常人无异。
楚王bào虐 , 然楚地风光却是异常纤巧柔软,此时正值阳春三月,小雨淅沥如牛毛 , 微风和煦 , 湿热恰好。
“方询 , 不知你此来江南所为何事?整日早出晚归。”坐在江边茶馆,听着伶人婉转清脆的唱腔 , 左丘澜手中端了杯青花瓷的茶盏,问道。
方询正慢条斯理地整着自己的帽子 , 闻言微微一顿:“那你偏偏跟着我,又是所为何事?”
左丘澜将茶盏放在鼻尖轻嗅,真香。
这定是黄昏雨后新采的茶,这香气似乎饱含了雨露与朝霞。
左丘澜轻轻喝了一口茶 , 茶香在口 , 回味无穷。
她闲散地趴在桌子上:“除了你 , 我无人可跟啊。”
方询弹了弹帽子上的灰:“除了来这里 , 我也无处可去。”
“哦……是皇帝派你来的么?”左丘澜伸出自己的手在窗外,感到细雨停了,温暖的阳光落在她的掌心 , 似乎在挠痒 , 她慵懒地拖着自己说话的腔调 , 神色很是享受。
“此事与你无干,你只需呆在客栈 , 好好养伤。”方询将那顶帽子戴起,起身整理自己衣着上的每一条褶皱,“我出去一趟,你等我回来。”
“何时回?”左丘澜懒洋洋地问他。
方询想了一下:“我回来之时,可为我点灯矣。”
“哦……就是天黑后回呗。”左丘澜从鼻子里哼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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