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娘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姑苏羡
缪云的一颗心还提着,倒是不跪了,只是再开口时,话是再三思忖过的:“我始终是个下人,可我好歹跟着女郎一起长大,又随着女郎一起到建康来,这几个月之中,王家大郎待女郎很上心,还有大殿下就连二殿下也是这样的。从前,从前女郎不这样”
从前?
谢拂深吸一口气,合眼深思,眼中的潋滟波光被掩下来的长睫遮住了大半。
从前又是如何呢?
她犹记得前世,她刚到建康的那几个月里,跟王宜王稚她们经常一起弄个什么百花宴,把这建康的贵女们邀请来,坐着笑谈一二日。
后来过了有一两个月,先是王岐常到谢府走动,也不为别的,不过是她去王家的次数多了些,大约是招人惦记了。
可王岐这一走动便又招惹来了宇文郅和宇文聪。但是无论是哪个,谢拂都从不曾表现出明显的疏离和躲避,她真正从心底里疏离的那个人,是宇文舒以至于到了后来,宇文舒的一腔爱意,全都被她忽视了。
其实并不是看不见的,只是她不想搭理宇文舒罢了。这个人,压根儿没叫她看上眼而已。
怪不得缪云这样吃惊了
她莫名其妙的昏睡了三日,又毫无征兆的醒过来,然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居然对宇文舒是百般亲近了若换了前世,宇文舒还能在她的小院子里讨上一杯茶?还能这样调侃了她之后却毫发无损的走出去?
谢拂的四平八稳,在宇文舒这里从来都是不端的,只怕早该把那只碧玉杯砸到他身上去才能解气的。
“原来,我从前竟是那样的啊。”谢拂回过神来,悠悠地叹息一声。
缪云一时不敢说话,只是盯着她偷看了一眼。
谢拂眼神从她面上扫过,反托着她的手紧了紧:“那可能是我从前疯了吧。”/p
谢氏娘子 第七章虚伪
p谢拂想,她大概需要时间好好的去考虑一番。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老天既然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她就不会再看着宇文郅jiān谋得逞,更不可能眼看着她的父兄亲族一败涂地,还有王岐王宜这些人加注在她身上的痛楚和苦难,总是要一一讨回来的!
而她此时心底更是清楚,她所要筹谋的,还有她自己的将来。
宇文郅前世机关算尽,捏住了她的一颗真心,今世为了他的大业,为了能够稳坐储君之位,他也一定会这样去尝试,试着把谢氏嫡女死死地攥在手心儿里。
她不会再跟宇文郅了,可如果是这样,她就得提前准备起来。
这天下,除了琅琊王岐,除了宇文聪和宇文舒,还有谁是敢跟宇文郅抢的?更不要说她身上还背着那样的命格。
“怎么会这样呢”她打发了缪云和瑞珠退到外间去,自个儿趴在美人榻上,一双小脚翘着,晃个不停,想到了这一层,更是愁眉不展。
越是想,她一颗心就越是沉下去。
她的选择范围,也太小了点儿。
实际上,算来算去,最后剩下的,只有一个宇文舒而已啊。
王岐不行,宇文聪呢?——宇文聪白取了个“聪”字为名,他文治武功也确实不输人,可一来他好美色,二来这个人也弄权,可前世还不是叫宇文郅给挤兑走了吗?也许宇文聪若得一助力,也是可以同宇文郅等人博上一博的,但是她显然不能够把宝全都压在这样一个人身上,那风险可就太大了。
谢拂白净的小手压在太阳xué上:“真是龙生九子”
话说了一半,又想起宇文舒来。
谢拂觉得,她得赌一把,赌宇文舒是真心待她。
可是前世在宇文郅那里跌过了一次,这个赌注,太大了一些如果重蹈覆辙,她就是死不瞑目。
所以还是得试。
可是说来容易,要怎么去试呢一个人的真心,又哪里是那样轻易就叫人试出来的呢?
宇文舒,活像只狐狸。
她这里小脸儿都皱巴到了一起,脑子里一团乱麻似的,理不清头绪,也想不出法子来,愁眉苦脸的。
就在她的深思之中,缪云已经踩着木屐进了内间来回话。
水色的长裙入了谢拂的眼,她头都没抬,呢喃着就问:“又怎么了?”
缪云在她身边儿半跪下去,替她拉好了小毯子盖上,笑吟吟地:“王家的二娘子和七娘子过来了,下人回了四郎君,郎君不好去见客,叫人直接领到咱们院子里来啦。”
为什么缪云是笑着回的话呢?
她口中说的,不是外人,便正是王家两个嫡出的女儿——王宜和王稚。
前世这个时候,谢拂与她二人的关系还是极好的。
天下门阀士族何其多,但是能常年住在建康的,也是屈指可数,能够入了谢拂的眼的,就更少之又少。
缪云是从小服侍她长大的,从前就总是说,有这样的两位娘子做她的玩伴,委实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是,真是不错。
谢拂眼底的yīn鸷一闪而过——前世王宜第一次给她带信,是她阿娘带着阿嫂和姊妹们横梁的消息,那时候她抱着王宜哭,王宜也一副愁云惨淡的姿态安慰她——那时她竟然以为,王宜待她是真好啊。
惺惺作态,真叫人恶心,和宇文郅不愧是一对儿的。
她果然是瞎了眼,看不清宇文郅,又何曾看清过王宜?
大约是见她一直没说话,且神色有些不对,缪云心下咯噔一声,半跪着的身子,就又拖膝挪了两寸:“女郎?两位娘子等着呢。”
至此谢拂才回过神来。
她将眼儿略合了合,把身上的薄毯更向上拉了些,整个儿的掖在腋下,侧了个身脸朝里,拿背对着缪云:“那就请进来吧。”
这回lún到缪云愣住了。
请进来?
看谢拂这个样子,也不像是个要起身梳妆的样子,反倒比她进来时,睡意更浓了。
虽说王家两位娘子也不太算外人,女郎入建康后同她们都是常来常往的,可这个做派,委实有些拿乔了
缪云硬着头皮,出言劝了她两句:“女郎要是身上不舒服,不如我去回两位娘子一声,叫她们改日再来,或是等到女郎大好了,咱们上门拜访吧?女郎这会儿要歇着了吗?”
“别。”谢拂也不回头看缪云,闷声叫住她,“就这样请她们进来,怕什么?先前在大王面前我都借故先辞了,还怕怠慢了她们?连她们大兄我都没见呢。”
缪云见劝了也是无用,更不好总拧着谢拂的意思来,无奈之下只得起身退出去迎人进屋。
谢拂是打她起身的那一刻,chún边才隐有了笑意的。
至少重活一世,兄长还是一如既往地疼爱她,就连缪云,都还是那副唠叨的样子,唯恐她行差踏错,不经意间得罪了什么人,或是做错了什么事。
她当然知道这样见客不妥。
打小阿娘教导的就是不可人前骄纵,更不能仗着自己出身陈郡谢氏,就一味地拿乔托大。
她牢记在心上了,诚然,前一世也恪守着,那样做了。
但是结果又是如何的?
现而今想一想,她不端些架子,拿些派头,王宜怎么会慢慢的原形毕露呢——前世她就是太好说话,也太轻易地相信旁人了,才会叫王宜把她当靶子,顶在前头,有什么灾啊祸的,全冲着她这个谢氏女来。
谢拂这头正想着,耳朵微竖了竖,已经听见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还带着些环佩相撞的声音。
“阿拂还是不舒服吗?”
谢拂仔细听着,便知这是王稚的声音了——娇俏里透着张扬,可那份担忧是实打实的。
王稚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至少到现在,谢拂都没怀疑过这一点。
她得意时,王稚从没有刻意的攀附过。她落魄时,王稚更没来再上来推她一把。
古人云君子之交淡如水——古人诚不欺我啊!
缪云领着王宜和王稚二人一路绕到内间来,撩开挂着的两道纱帐请了她二人进,随后就去挪了两张胡凳过来,又吩咐瑞珠去倒茶奉上来,才袖着手候立在一旁,悄悄地打量她二人神色。。
谢拂其实是醒着的,可她仍旧背对着众人,连头发丝儿都没有动上一动。
王稚勾着头,在胡凳上坐的一点儿也不老实,捏着手里的白玉杯,看看谢拂的背,又看看缪云的脸:“不是说已经醒了吗?”
谢拂差点儿就笑出声来——可见这是得了信儿的,适才没叫王岐见着她的面儿,可一转脸她就见了宇文氏兄弟,估计王宜这会儿带着王稚登门,也是王家大妇的意思,即便不是,这里头怕也少不了王岐的怂恿。
到底是王宜沉得住气,捏着嗓子,脆着音调,话中隐隐带着笑意:“不妨事,咱们等一等吧,她才昏睡了这样久,许是没养好,jīng神还有些不济吧。”
谢拂立时就眯起了眼。
她从来没有试过背对着人去听她讲话,如果从前试过了,她就一定听得出,王宜说出口的话,还有王宜的语调——飘忽不定的,透着一股子的虚伪不真实。/p
谢氏娘子 第八章讥讽
p王稚撇了撇嘴,似乎是不服气,可碍于在人前,不好说什么,就愈发捏紧了手里的白玉杯,泄愤似的,一扬手,便吃尽了一杯的茶。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王宜斜了她一眼,咂舌两声,一言不发。
缪云看的有些心惊,只忖着她们家这位小祖宗什么时候才打算吱个声儿,理一理这两位娘子,可别一直这样晾着人家才好。
过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缪云鬓边的冷汗都落下去好几次时,谢拂才悠悠‘转醒’了过来。
谢拂嘴里嘟囔着叫了缪云一声,拿右手的手背揉了揉眼,发髻拱的有些乱,鬓边散落下来好几缕发丝,连她小憩之前未去的那支嵌碧玺两心如意簪也不知散到了哪里去。
缪云几步上前去,扶着她坐起身来,又招呼瑞珠取了引枕来,搁在谢拂身后,叫她安生的靠了上去,才另又倒了茶水与她。
谢拂一一做毕了,左手白嫩的手指捻着几缕发丝,挽了个花儿,就别到了耳后去。
再一抬头,像是才瞧见了王宜和王稚,一时惊讶的呀了一声,旋即灿烂又俏皮笑就在脸上绽放开来:“你们在呀?”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虎了脸瞪缪云:“怎么不把我叫起来?叫客人等着,成什么体统?还有没有些规矩了?”
缪云知道她在做戏,便很乖巧的袖手立到一旁,同她纳个福,口中一面又念着些告罪的话。
王宜心头升起一股子怪异感,稍稍眯了眼,盯着谢拂打量起来。
可是王稚没心气儿,就先自顾自的替缪云求饶起来:“你骂她做什么?先前以为你醒着,就领了我们进来,想是你睡糊涂了,她回了你的话,你迷迷糊糊的应了,这才叫我们进屋里来,谁又料到,你还没睡醒,难不成还把我们撵出去啊?自然是在这里等着了。况且你大病初愈,我们等一等也不妨事,叫你起来做什么?”
她说着,手里的小杯早就摆到了一旁的圆肚子半高桌上,手肘撑在膝头,双手合十把小脸儿捧在手心儿里:“这会儿怎么样?还难不难受?我听说大王和三王来过了,”她一面说,一面拿眼睛往这屋里角落的四口大箱子斜,“我进屋就瞧见了,这不像是你屋里会摆放的东西,黑漆漆的,是他们带来的吧?”
王宜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谢拂觉得有趣,更打定了主意要逗一逗王宜,就压了压太阳xué,藏起满心的笑意与调侃:“是,我才醒,之前你们大兄也来了一次,我觉得身上还是不好,就不好相见,托了两位兄长好生送他。可没过多久,两位殿下就来了,我二兄好话说了一车,大王不见我无恙就是不肯走”
她一面说,一面无奈似的长叹了一声:“你说我这病一回,也不知道惊动了多少人,这回大王送来这些药,听他说还是特意进宫同圣人求来的,那这样一来,岂不是连宫里面都惊动了吗?”
王稚没心没肺,听了这话咯咯的笑起来。
再看王宜呢?她一双眼眸暗沉的厉害,连一向看着和善的那张脸,此时在谢拂看来,都有了些许狰狞之色。
谢拂咦了一声:“二娘你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也不大好。”
王稚撇嘴白了王宜一眼,扒拉着裙摆不说话。
王宜轻咳两声,拿手上那方帕子掩了掩chún:“我想来你此番病倒也不是没迹可寻的。”
谢拂一道好看的柳叶眉就蹙了蹙:“这还有什么说头吗?”
“自然有的,”王宜又变成了那个大方得体的王宜,仿佛方才神色骤变的那个人并不是她一样,软声细语的与谢拂道,“你这屋里本来就不透光进来,如今还叫人弄了这样两帐纱遮住,成日里捂着,人的jīng气神儿都养没了。我才坐了这么一会儿,便觉得xiōng口闷得厉害,你长久住着,对身体自然没什么好处。”
谢拂心下冷笑,心说你xiōng口闷,可不是我这房子的问题,又下意识的多看了两眼自己屋里的纱帐,心头隐有了别的想法。
仿佛连王稚都对她这说法不屑一顾,而为了证明这个不屑一顾,王稚还讥笑出了声:“阿姊什么时候跟人学了看风水的本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王宜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恨铁不成钢的剜了王稚一眼。
这姐妹两个在谢拂面前打起擂台来,谢拂也懒得劝和。因她心底是知晓的,王稚在前世就打从心底里不喜欢王宜。
以前呢她没深思过这究竟是为什么,还为这个几次都觉得王稚没规矩。
毕竟王宜算是长姊,王稚每每在人前挤兑王宜,而王宜都端着大度的不与她计较,是日常了,便叫谢拂觉得她很是没有教养,且一向都是王宜对她处处忍让。
可是如今再回过头来看,谢拂自然就又有了另外一层的看法。
大抵王稚活得坦荡荡,就不大看得上王宜那副故作姿态的模样,尤其是人前人后她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更叫人觉得恶心。
这种恶心,现在正好就跟她不谋而合了。
于是谢拂笑了。
曾经有人说过,谢拂若是正经一笑,万物失色。
她眼下脸色还有些白,是没将气血养足了的症状,可这样带着病态的美人儿,施施然绽出一个灿然的笑来,也立时就叫王宜和王稚都收了声。仿佛她们此时再说什么话,吱什么声,都会惊扰了眼前的美色,都是一种亵渎和不敬。
谢拂将丹凤眼微眯,细长成了一条缝,别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意味流露出来。
那眼神在王宜身上扫过,从头到脚的将王宜打量了一遍,而后她掩chún嗤了一声:“你既学了这一手本事,回头也该好好替我看一看。我也觉得今次病的古怪,要真是这房子的风水有问题,我得叫四兄给我换地方了。”
王宜的脸上便一时青一阵红一阵,大约是羞的厉害,最后索性就把脑袋低垂了下去,只是又恶狠狠地白了王稚一回。
王稚耸肩,一点儿也不惧怕她,反倒拱着谢拂又玩笑了她好一阵子,才收手作罢。
谢拂与她二人客套了足有半个时辰,直到瑞珠端着药碗进屋来,才叫缪云送了客。
药谢拂是没吃的,她自认为一点儿病也没有。她之所以会昏睡三日不醒,这不过是老天爷给她重生寻的一个契机罢了。
反正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她是打死也不会吃的。
故而缪云送了人回到此间,见到的就是自家主子撒泼无赖不肯吃药的这幅场景。
缪云一时觉得头疼,揉了揉脑袋,提步上前,从瑞珠手里接过白玉药碗,连声的劝:“女郎既然是病了,就该好好地吃几服药,不吃药如何才好起来呢?方才女郎还应了王家两位娘子五日后的百花宴,身子若是养不好,二郎君是不会放女郎出门去赴宴的。”
“快拿走,快把这黑漆漆的东西拿走,”谢拂连看都懒得看一眼那碗药汁,一脸的嫌弃,“身子究竟好不好,我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不然你去回二兄一句,再叫他请个大夫来与我诊脉,端看我的病是好是不好。”
“这”缪云见她油盐不进,一时无措,跟瑞珠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就是拿谢拂没有办法。
闹到后来,药也凉了,便也吃不了了,谢拂索性闷头装睡,压根儿不再理会她二人,她二人无法,只好端着药碗,悻悻的退了出去。/p
谢氏娘子 第九章辟邪的纱
p瑞珠捧着药碗,与缪云二人一道退到了外间去,愁眉苦脸的盯着黑乎乎的药汁看了半天:“这药怎么办呢?女郎死活不肯吃,回头给二郎君知道了,又要骂我们。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缪云在她小脑袋上拍了拍:“没事,一会儿你去告诉四郎君一声,实在不行就叫二郎君再请个大夫来,有两位郎君在,女郎不会胡闹的。女郎的话原也不错,若是静养就能大好,不吃药也没什么。”
于是小丫头脸上的愁云就消散开了,招手叫了个更小一些的丫头来,把药碗递过去,叫她拿下去先收着不提。
缪云手里有一柄团扇,是谢拂赏她的。
那团扇扇柄是白玉的,只是这玉上又刷了一层银粉,看起来玉质就不那样明显,不仔细看,倒像是个银柄的。至于扇面儿上,则绣的是蔷薇花色,又银线勾了边,煞是好看。
平日里缪云倒也不轻易拿出来,唯恐给外人瞧见了,要说他们谢家张狂,连一个奴婢日常用的一柄团扇都这样的名贵。
今儿原还是要给谢拂打扇,她知道谢拂一向爱极这样贵重的东西,才特意取了出来的。
瑞珠看着小扇子,心里痒痒的,伸了伸手,似乎想摸,又像怕缪云骂人,伸了一半顿在了半空里:“缪云,扇子借我使一使吗?”
缪云丢过去一个白眼,更将扇子捏紧了几分,绣着花的一面便朝着自己的怀里压了压。
“看你小气的样儿吧。”瑞珠右脚轻跺了一回,带着她发髻边儿挂的一个小银铃叮叮作响。
缪云怕她吵闹得厉害,再惹了谢拂,就拉着她往廊下走了两步:“姑nǎinǎi,你快消停会儿,好叫女郎正经歇一歇吧。”
然后瑞珠就不闹了,只是两只眼睛看着缪云手里的团扇,仍旧是发直的。
她长叹了一声,不知怎么地,一时又想起王宜来,嘟着嘴儿不满道:“王家这位二娘子也太没谱儿了,咱们女郎屋子里的纱,是寻了多少高僧来开过光,才挂起来的。当初大妇就交代了,任凭什么时候都不能摘下来,这是给女郎辟邪使的,到了她嘴里”瑞珠一面说,一面不屑似的呿了一声,“没见过好东西的样儿吧。”
缪云手里的小团扇立时就在她脑袋上轻打了一回:“胡说什么呢?等着领赏是不是?”
实际上谢拂压根就没睡,她不过是不想喝药罢了。
她觉得,缪云是个知心人,应该知道她是装睡的。不然缪云不会这样骂瑞珠,这分明是怕她听见了要责罚瑞珠,骂给她听的。
翻身坐起的谢拂,把飘着的月白色纱帐又看过了一回。
她出生的那一年,是早产,不足月。
她的大兄谢瀛也是不足月,生下来长了这么大,不知道费了多少的心力,每日里有多少的人前拥后簇的养着,打小不能磕碰着丁点儿,唯恐出了什么岔子。
到了她的时候,因上头阿娘连着生了三个儿子,得了个闺女便更是宝贝的不得了,于是就叫阿耶遍访名士,最后寻了一位也不知道是在哪里避世的所谓高人,说了这么个法子,叫请八十一位高僧开光两道纱帐,从此就挂在她的房中,辟邪去晦气,能够保佑她一世长宁。
很多年后,谢拂长大了,对这个事儿很是不屑一顾。
既然是避世的人,怎么还理会红尘俗世?怎么还给她做太尉的阿耶说这么个法子?
避世嘛,就该有个避世的样子,学学嵇康,花间一壶酒,对月一曲琴,这才是个避世的形容嘛。
不过这两道纱,倒实实在在打她记事以来,就一直跟着她了。毕竟这是阿耶和阿娘的一番心意,她心里再不当回事儿,端看着双亲的cào心,也该珍重这两道纱。
故而当初从陈郡到建康谢府,一直到她出嫁进了晋王府,纱帐一直都在。
不过呢,谢家人做事一贯是不爱张扬的。
阿耶当年请了八十一位高僧来开光,也是动作很小,生怕惊动了人,据说是怕折了她的福,总之是没多少人知道这个事儿。
王宜今儿好巧不巧的扯上她的纱,话里话外说她的纱当了她的福气谢拂嗤了一声,冷笑就从chún边漏了出来。
“缪云。”谢拂扬了扬声,声音透过纱,从月窗漏出去,传到了屋外。
缪云听见里头叫,忙瞪了瑞珠一眼。
瑞珠自个儿也吓了一跳,生怕是自己吵醒了谢拂,吐了吐舌,跟在缪云身后,缩手缩脚的就进了屋。
谢拂靠在塌上,同瑞珠招手:“瑞珠呀,你一会儿去四兄那儿走一趟吧。”
瑞珠梗了梗脖子:“叫我去做做什么?”
谢拂扑哧一声就笑了。她也不是有意要吓唬瑞珠的,实在是这个丫头没心眼儿,十一岁的孩子嘛,人又老实,不像缪云那样,能拿主意。
她大概还记得前世的时候,闲来没事儿的时候就好逗弄逗弄瑞珠。
可是她这样一笑,更叫瑞珠的心彻底的悬了起来。
缪云踩着细碎的步子,往瑞珠跟前凑了凑,拿指尖照她软肋那块儿戳了戳:“叫你张嘴就胡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这是叫你到四郎君面前去领赏呢,今儿就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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