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娘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姑苏羡
他一扭脸,扬声问谢笠:“二兄在信上,还说了什么?”
谢笠对他的敏锐很是欣慰,语调便缓和了很多:“元长庚,你们有印象吗?”
兄弟两个对视一回,面面相觑的。
须臾,谢瀛眼中一亮:“河南元氏那个元长庚?我记得他是家中行三的,而且算下来的话嫁到了泰山羊氏的,是他的亲姑母吧?”
他这头话音刚落,谢汲那边就接了上来:“而且当年他上京,后来又一路高升,坐到了廷尉卿的位置,这事儿还为士族津津乐道,因他不是长子,上头有两个嫡出的兄长,却不知是为何,元家的郎主却独放了他上京。我隐约记得”他似乎拿不准似的,犹豫了半天,也回想了半天,才把后话说出来,“四郎跟他走的还挺近,两个人关系不错?”
“是,就是他。”谢笠眼中闪过yīn翳,冷笑一声,“那你们现在来猜猜看,他又是谁的人?”
谢笠此话一出,便如平地惊雷一般,使得谢瀛和谢汲两个,都坐不住了。
突然被提起的元长庚,突然被丢在脸前的问题。
两浙案,宇文氏兄弟,庾子惠
这一切联系起来,不难想得出,元长庚背后有主子。
是宇文郅,还是宇文聪?
不应该是宇文舒的。如果是他,阿耶不会这样郑重其事的提起来,至少眼下,元长庚是不足为虑的。
谢汲咬咬牙:“是大王,还是二王?”
谢笠一眼扫过去:“你觉得呢?”
谢瀛在心下盘算了许久,才慢悠悠的开口,截住了谢汲的话:“应该是二王吧?”
谢笠不动声色的看向他,示意他说下去。
“我记得,二王的伴读,出身河南长孙氏。如果说和元长庚能有什么联系,二王应该更为便利些?虽然听起来荒谬,可细细的想,却不无道理。”谢瀛左手手肘撑在四方高脚桌上,顿了须臾,又说道,“二王久居在吴县陆家,阿耶此时提起元长庚此人,我才猛然想起来,陆氏嫡长女,当年不就是嫁去了河南元家,做了元氏的宗妇吗?这样说起来,正好是元长庚的长嫂了。”
谢笠施施然望向这个长子,心中无限怅然与感慨,只是眼下时机不对,他冷静下来,反而能很快的收拾起情绪。
他点了头:“所以你们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叫你们过来了。”
谢汲心思转得很快,脑子又好使,立马就明白了过来。
他长长的哦一声:“所以阿耶又改了主意,要送我入京去,就是为了这个元长庚吗?”
谢笠说是又摇头:“不全然为他,他也没这么大的面子,叫我谢氏三子在京中与之周旋。”
谢汲便咦了一声,就只听谢瀛嗓音温润的开口道:“怕还为着别的吧?元长庚在京中,又是二王的人,此一番少不了会替二王筹谋则个。阿耶此时松了口——”他尾音悠扬着,眨了三两下眼,才说出后话来,“仍旧是二王那里出了纰漏吗?”
“今日送信回来的小子,是三王的人。”
谢汲到底不如谢瀛稳重,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几乎是本能反应的惊呼道:“二兄却与三殿下走得如此近了吗?”
谢笠大皱起眉头来,不悦的瞪他:“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
谢汲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干巴巴的陪了个笑,又坐下去,一双手却压在扶手上,死死的攥着。
谢笠也不想多责骂他,知道这事儿确实很使人意外,他一时没忍住,自家父子一起说话,没什么好骂的,于是面色稍霁,又说:“是不是走的近,这得等来日你二兄自己说。他让三王的人送这封信,那么所有有关建康的消息,他都是跟三王分享了的。”
这其实就已经是可大可小了的。
谢瀛暗暗蹙眉:“本来经此一事后,他和三殿下就很难撇得干净,如果给人知道,如今都已经互通有无,只怕更要将他视作三殿下一党了。”/p
谢氏娘子 第二百一十一章肃清障碍
p“最为要命的,并不在此。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谢笠一板一眼的说,肃容之上,是一片无波无澜,“他已经跟着三王,动身去吴县了。二王就在吴县,你们可别忘了。原本我以为,他们在山yīn,无非收集些二王的罪证,等来日回京,呈送御前,一切罪名由陛下圣心裁决,也就算了。”
如此一来,连沉稳老成的谢瀛都大感惊愕:“他们去了吴县?去吴县做什么?难不成,还要跟二王在吴县闹个不可开交,就地将二王法办了吗?谁给他们的权利,他们怎么敢?”
“我怕的是,二郎身上有陛下的密旨。”
谢笠一句话,叫兄弟两个后背一阵发寒,头皮也是一个劲儿的发麻。
谢潜处事一向有分寸的很,如果他没有一道钦差密旨,十有八九是不会跟着宇文舒妄动的。
一去吴县,再无回头路可走。
原本能够在会稽郡中探查得知的证据,也不可能再回过头去细查了。
可他要真有密旨在身,难道真的在吴县,法办宇文聪?
那可是圣人嫡子,再如何作jiān犯科,罪无可恕,也该由陛下亲手处置,lún不到他,甚至lún不到宇文舒。
谢瀛抿紧chún角:“阿耶没有回信吗?”
谢笠似乎很是无奈,长叹一声:“我本想回信告诫他,最好少chā手,但是送信的都是三王的人,信回过去,只怕三王也要过目了。”
这可就难办了。
谢汲眉头紧锁着,脸色也难看起来:“宇文家兄弟再斗的你死我活,是他们的事,陛下也心知肚明。可是二兄若chā足其中,陛下折了一个儿子,要是想撒气,总不可能拿另一个儿子撒这口气”他呼吸一滞,“阿耶,我此时该去的,难道不是吴县吗?”
“你去吴县?现在是什么情形,你巴巴地跑到吴县去,等着陛下拿你进京问话吗?”谢笠咬牙切齿,暗恨他一时着急,乱了分寸,张口啐他,“到时候你是百口莫辩,正好叫人把你分了通安客栈红的事儿再抖落出来,你,还有三王,甚至是二郎和荀况,一个也跑不了,等着人家来一锅端吧。”
谢瀛见他动了气,忙连声劝:“阿耶别急,三郎也是担心二郎。”
他话音落下,转念再一想,先前不是松口,说要送三郎入京吗?那就是说,阿耶是有办法的?
他眼中jīng光一闪,侧目望向谢笠:“阿耶是不是有办法?三郎入京,能够解此困境和危机吗?”
谢汲听了这句话,反倒平静下来,心思百转千回的,许久后傻笑两嗓子:“阿耶别忙着骂我,您既然有了办法,就直说嘛。儿愚笨,一辈子也到不了您的这个高度了,但请阿耶提点指教呢。”
谢笠看他卖乖讨巧的,心想着这么大的人了,早成了家,本以为这两年越发稳重了,可今儿挨了骂,又露了底,骨子里还是个孩子似的性子。
于是他又白了谢汲两眼,别开脸不再看他,以免更生气。
谢汲也不觉得尴尬,反手挠了挠头。
谢笠平复了好一会儿,才重又开了口:“我交代了二郎,两浙事,两浙办——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他说完,也不等两个儿子回话,便径直又道,“他们真的要去吴县,那就索性在吴县拿死了二王,届时有了二王自己招供的罪状,呈送御前,谁也说不出什么,只要他们不伤了二王性命,不擅自发落了,就都不妨事。”
“那然后呢?”谢瀛隐隐的察觉到一些,可是再去细品,却又分辨不出来了。
谢汲反倒静默下去,做了沉思状。
元长庚在京中,阿耶怕他会为二王筹谋布局,将来好脱罪。
可是眼下,既然叫二兄和三王他们,在吴县直接拿到二王的铁证,那元长庚再怎么规划,也全都是枉然。
这时候叫他上京,不是为了防着二王的——
谢汲登时灵台清明一片,就好似云雾拨开,月朗星明一般:“我懂了。阿耶是叫我入京防备元长庚的,我此时进京去,刚好能够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一切的动作,都会随着我入京,而有所收敛。再加上他身在廷尉卿一职,在陛下面前分量也足够重,这段日子,只要我能和四郎拿住他,或是打压他,就不必怕二兄他们回京之后,他会在陛下面前,去反咬二兄一口了。”
谢笠这才转过头来,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一番,重重的点了头:“我本想叫大郎与你一起,这样他才更有所忌惮,只是大郎身子实在不好,此一番龙潭虎xué,水深泥厚,他入京中劳心劳神,于身体更是无益。”
谢瀛只觉得面上一热:“说起来,这些年我什么都帮不上忙”
谢笠也懒得劝他,只是平声道:“你有经世之才,只是老天也公平,没给你谋国的身子骨。将来再说吧,谢氏子孙,总有大施拳脚的日子,但不是眼下就是了。”
谢瀛干笑两声:“我也没说什么,他们在京中建功立业,我在家中服侍爷娘,料理庶务,也没什么不好的。”
谢汲有些讪讪的,反手摸摸鼻头,不敢说话。
大兄其实骨子里还是有些敏感的,他什么都不说,那是因为把什么都藏进了心里。
大嫂两年前生下个儿子,可是孩子不足月就早夭,那时候大兄很是自责,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谢汲越想越觉得心口疼,又唯恐谢瀛吃心,便想岔开话题:“可如果按阿耶所说的,为什么叫我只身入京呢?我不携家眷而去,岂不是惹人怀疑?”
谢笠知他用意,故而原本想瞪他的目光,就收了回来,只是没好气的呛他:“杨氏是庶出,你以为上京建康是什么地方?她跟着你入京,将来你二嫂人前走动,少不得她要跟着一起,她的出身,上得了台面吗?”
谢汲叫堵的说不出话来,又觉得阿耶这番话,直白的有些过了头。
谢瀛怕谢汲心里不好受,再胡闹的呛声,忙咳了一声:“阿耶也是为你好,再说把她留在陈郡,也没什么不妥的。建康中人大多知道我身体羸弱,你大嫂自然平日还要看顾我,爷娘面前,总要留人侍奉的。你是去办大事的,能不能替二郎肃清这个障碍,指望四郎,怕是不能够,你带着她,她若真在外受了委屈,你岂不是要分心?”/p
谢氏娘子 第二百一十二章不情不愿
p谢汲蹙了眉,不情不愿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他知道爷娘都不待见杨氏,甚至觉得,自二人成婚以来,他对杨氏,每每言听计从,为着这个,爷娘自然更觉得杨氏实非佳妇。
谢家规矩大,门风清白,爷娘在人前自然也不会如何的去为难杨氏,只是将她一个人留在陈郡,他终究是不大放得下心来。
当年不是为着喜欢她,才求娶,不过是她眉眼间与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分的相似而已。
可是这几年相处相伴,杨氏又从不是个张扬跋扈的人,夫妻两个在一处相处,和和睦睦的,于他而言,也是另一种心安。
他实在没办法,不顾念着杨氏的感受。
此一去建康,归期未知,那里纵使再凶险,他也想把杨氏带在身边。
但大兄说的话,又不无道理。
谢汲有些烦躁,揉了揉脑袋。
谢笠看在眼里,眼底的不悦更重:“别的我不与你多说了,奏疏我明日一早叫人送往建康,三日后你就动身进京去。我约莫着,至多十天半个月的,陛下的旨意也能下来。这几天,在家里好好陪陪你阿娘,外头的事,也交代了,田庄也好,铺面也好,你手上还有的生意,都安置妥。”
他这头是万分不放心的叮嘱着,谢汲那头却是百般不情愿的低着头。
一直等到谢笠口中的吩咐都讲完了,他才支支吾吾的哦了一嗓子:“那我入京的事情,阿耶告诉二兄吗?”
“自然是要告诉他的,不然来日回了京,他都要大吃一惊,只是眼下不是时候,”谢笠摇着头,咂舌品了品,“等陛下旨意下来了,再说吧,要是他们那里还没了结,就给吴县去封信,要是了结了,他们先回了京,你的事儿,就也用不着我告诉他了。”
话到了这份儿上,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谢汲虽然不高兴,可也知道,什么是以大局为重。
他慢吞吞的站起身,毕恭毕敬的同谢笠行个礼:“阿耶没事情要交代,儿就告退了,外头还有一堆事,都要尽快交办了。”
谢笠观他神色,听他语气,只觉得火气蹭蹭的往上涨,到了了,还是瞧着谢瀛一个劲儿摇头,才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摆摆手,示意谢汲退下去,一概后话没有再提。
谢瀛看着他往外退的背影,是那样硬朗坚强的,心中生出无限的感慨来:“从前阿耶与我说过好多次,就怕三郎长大了,学成个纨绔的模样。他不是阿娘亲生的,管教是轻不得,重不得,家里头最难教的,其实就属他。可是今日看来,三郎,没有辜负爷娘的苦心啊。”
“他从来就没有辜负过我与你阿娘。”谢笠眼中闪着自豪与骄傲,“这么大的家业,你阿叔膝下三子尚年yòu,帮不上忙,没有三郎,你我二人,也是难得很的。只是杨氏——”提及这个儿媳,他眸色才暗下去,“叫他进京去,是办正事儿,你瞧他那个样,就这样撂不开手,好似把杨氏留在家中,我与你阿娘,能讲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谢瀛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觉着自己失了态,见谢笠黑了黑脸,忙收敛了些,手虚握拳,虎口掩在chún边,轻咳了一声:“阿耶也别总是说弟妹了,三郎与她夫妻敦睦,这样不好吗?爷娘也总不愿见,儿孙们整日吵闹着度日吧。再且说了,弟妹并不是很张扬的人,侍奉舅姑,一日也不落,就是对我和清淮,也是客客气气的。”
“你少跟我这儿装傻,”谢笠提起这个来,就始终是没好气的,“前年他抽了五百两银子,悄默声的给杨氏的乳娘送了去,我和你阿娘,原也不是小气的人,咱们家,也不差这五百两的银子。但这件事,三郎是瞒着爷娘干的,五百两的银子,他自己拿了三百两,又挪用了共中两百两,不都是杨氏撺掇的吗?”
谢瀛干巴巴的陪笑脸:“您瞧,事儿都过去两年了,那点银子,三郎不是也都补回来了吗?阿叔他们也没说什么,反倒是您,这两年,总不能把这个事儿放下了。”
“我放不下的,何止是这么个事儿。”谢笠火大,呼吸明显急促了好些,“好好的一个郎君,我跟你阿娘,费了多少心思,把他养成了如今这样的秉性才情,又是能干实事儿的,难不成就叫一个杨氏,给带坏了吗?”
谢瀛撇撇嘴,略低了低头,就什么也没再说。
阿耶对杨氏的成见,已非一两日的了。
打从杨氏进谢家的门,爷娘就不怎么待见她,又出了两年前那样一桩事,从来不藏私的三郎,竟一时私下里挪用了公中的银子,这事儿算是成了扎在爷娘心头的一根刺,谁也拔不掉,反倒日渐扎的更深。
杨氏这些年里,再安分守己,事上以贞敬,都是没用的。
念及此,谢瀛又不由的摇头。
三郎这事儿办的也不厚道,谢家门第这样高,他前头两个嫂嫂,都是高门出身的嫡女,杨氏嫁进来,出身上,就先矮了一等,本就不是那样好过日子的。
如今还好是妯娌间稍和睦些呢,可阿叔膝下的三儿一女,如今年岁都还小,说话总没个遮拦的,长辈们面前,他们装模作样的,再恭谨没有,可背着长辈,什么难听的都能说出口。
他做兄长,又不能为杨氏去出头,传出去,只会更难听。
三郎从前在家,杨氏还有个依靠和指望,这样一去建康城,留下她在陈郡,日子怕更难过了。
谢瀛心思转动着,仍旧觉着,还是要在爷娘面前多劝一劝,杨氏和三郎有一辈子要过的,爷娘这样不待见她,难道将来有了孩子,叫孩子也抬不起头吗?
他一面想着,一面拿眼睛的余光,偷偷地瞥了谢笠一回。
谢笠正在气头上,没大留神他,只是见他半天不说话,自己这里生闷气又好没意思,平复了须臾,稍稍缓过这口气:“三郎房里的事情,你也少chā手过问,杨氏是你弟妹,没有总在爷娘面前替弟妹说好话的,听见了吗?”/p
谢氏娘子 第二百一十三章谢汲动身
p三日后的一大早,谢汲就要动身往建康而去,早起他跟杨氏交代了最后几句,便往谢笠和谢大妇的院子去同爷娘辞行。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谢家大妇见了他时,眼眶就又红了一圈儿。
谢笠在旁边看着,拿手肘戳了她一把:“前两天都说好了的,孩子今日要动身,你别招他。”
谢大妇吸吸鼻子,别开脸去,也不愿再看。
谢汲心下很是动容,一撩长袍下摆处,径直就在堂中跪了下去:“儿要远行,特来与爷娘辞行话别。”
其实说到底,他还是个庶出的身份。
当初谢潜和谢泠上京去任职,离开家之前,都是在谢家大院正堂中,一大家子的长辈来与之话别,出了门,还有平辈的弟妹来送行,一路送出谢家老宅所在的九安街,才算完的。
谢家大妇心里不受用,招招手,叫他近前来。
谢汲也不起身,拖膝归行着上了前去,一抬手,双手交叠着放在了她膝头:“您别难受,儿是去建功立业的,挣个出人头地,给您脸上添光。”
“我的儿,”谢大妇伸出手来抚着他的头顶,“事情是如何的,你阿耶都与我说了,这是长本事的事儿,我没什么好拦着你不许的。只盼着你到了京城中,能辅佐兄长,下教弟妹,真有了很棘手的事情,千万不要自己硬撑着,哪怕给家中来封信,知道了吗?”
谢汲偏偏头,在她手心儿蹭了下。
谢笠长叹着,递出手去虚扶了他一把:“先起身说话吧。”
谢汲这时才站起身来,掖着手站在爷娘面前,恭恭敬敬的又说:“儿今次走,不套车,也不带那样多的行李,原想着一人一马,快马加鞭的赶往建康去,只是又怕丢了咱们谢氏的脸面。行囊已然收拾妥当,儿吩咐了下去,叫管事的先扶行李动身,儿这里与爷娘辞过行,就要走了。”
谢家大妇显然不悦,脸儿一沉:“不像话,这一去,说不准要长久的住下了,怎么能轻车简从的走?你收拾东西,杨氏没帮衬着吗?她是怎么”
“阿娘,”谢汲噙着笑,叫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儿正有此一事,要托付阿娘。”
他是从小就养在谢大妇膝下的,从会说话起,就是一口一个阿娘的叫着。
生母生下他就去了,谢大妇又可怜他,又怕他懂事儿了与家中生分,故而对他比亲儿子还要亲一些。
话乍然叫他打断了,也没恼,只是听了他的话,原本就已显露出不悦的面色,便更往下沉了三分。
她才说了杨氏一句,他这里就有事情要托付,除了杨氏,在家中,他还有什么好托付的?
她沉着脸:“你趁早别开口,你媳妇儿自己要是个好的,也用不着我来护着她。”
谢汲微微蹙眉:“阿娘这样说,儿便是走,也不能安心了。”
“你这孩子”
“好了。”谢笠拍拍谢大妇肩膀,抬头看向谢汲,“咱们家又不是市井泼皮,你不在家,也没人会欺负她。”
谢汲撇撇嘴:“阿嫂是个和善的人,儿没什么说的,唯独是怕阿叔那边的几个弟妹。他们年纪小,还不懂事儿,只怕言辞间不尊重,伤了她的心。”他一面说着,一面又撒娇似的,往谢大妇的跟前凑过去,“阿娘一向疼我,我这一走,还不知多久才能见上一面,若是安稳了,自然要把她接到京城去,可这段日子,怕是很难安定下来。建康势力盘根错节,阿娘也不想儿在京中,还有忧心家里吧?”
谢大妇拍掉他的手:“叫你说的,你阿叔那头的几个孩子,倒成了不识礼教的了。”
“儿哪里是这个意思。她是庶出的女孩儿,一向就比旁人要谨慎,嫁进了咱们这高门大户的,有儿子在,她有个靠山,儿子不在了,她岂不是连个仰仗都没有了?儿总不能够,将她托付给阿兄吧。”
“胡说!”谢大妇在他腿上,拍的这一下,便加重了力道,“你现在想起来,她在咱们家身份尴尬了?当年”
谢笠一听她又要去倒腾那些陈年老账,便忙开口劝了两句:“孩子一会儿要走了,体己话没说上两句,尽生气了,这怎么还要往前翻老账?”
谢大妇至此才沉默下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眼前这个,虽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可也是她悉心教养长大的。
仪表堂堂,一表人才的,就要去到那么个权力倾轧,杀人不见血的地方了。
她深吸一口气,旋即就扬了chún,哂笑了一回:“我不跟你争,你放心地走,你媳妇儿受不了委屈。她再如何不好,也还是我谢氏的儿媳,没有人能欺辱了她。”
谢汲要的,也不过是这么一句话,听她松口了,就松下了这口气:“阿娘果然是最疼儿的。”
“你不要贫嘴,我与你说的,可不要忘记了。”谢大妇捏捏他的脸颊,虽说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总归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似的人,永远也长不大的,“建康的天气不比咱们这里,到了后头几个月,又多雨,一入了冬,天儿又刺骨的冷,我不在你们跟前,自己要想着添衣裳,却又不能贪暖,裹出热症来。你要与兄弟们去一起拼杀,阿娘看着,再高兴没有的,只是身子总要调养好,记着了没有?”
谢汲连连点头:“儿省得,不会叫爷娘在家中担忧cào心。此一去建康,儿月月送一封家书回来,同爷娘报个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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