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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熙禾
“有你在,且用不着我动手呢!”花小麦冲他一吐舌,顺手拍拍老黑的头,“家里没什么菜,你陪我先回稻香园拿食材,怎么着也得好好儿给人送个行不是?”
语毕,扯住他一溜小跑出城,上了官道。
两人进了火刀村,果真先去稻香园走一遭,拿了不少好食材,见着汪展瑞,也不过笑嘻嘻点个头,转身便回了家。
宋静溪直到酉时初刻方归来,同样先去稻香园打个转,没瞧见花小麦的影儿,便又原路返回,刚踏进孟家院门,鼻子里就闻到一股浓香。
孟老娘哄睡了小核桃,正在堂屋里铺排碗筷,扭身见宋静溪回来了,口中嗡隆一声,含含混混就算打过了招呼。孟郁槐倒是起身与她问候,只是也没甚话说,寒暄两句,就借故走了出去。
桌上已摆了两样冷盆,都是热菜冷吃的做法。
一个秘制酸甜猪手,猪手给熬成酱红色。散发一股微酸的香气,放凉之后,浮在猪皮表面的胶质微微有些凝固,软而透明。若是用指尖一触,仿佛立刻就会给弹回来;
另外一样,却是滚过糯米的珍珠丸子,上锅蒸熟之后冷却,原本软榻的糯米变得极有韧性,粘附在一粒粒拇指大小的肉丸子上,旁边衬两簇芫荽,白中透着一点青,色泽漂亮,丝毫不显油腻。只看一眼,便让人胃口大开。
宋静溪很是欢喜,疾步行至厨房边,探个头入去,笑吟吟道:“小麦。还忙着?”
花小麦对着油锅翻了个白眼,将锅铲一放,转过脸来,却也是笑容满面。
“宋老板您回来了,还没吃饭吧?”她笑眯眯地走近,指了指灶台上各样已收拾好、只待下锅的食材,“我想着。稻香园的饭食虽还过得去,究竟不如家常味那般亲切。您好容易来一趟,怎么都该在家里踏实吃一顿,否则,我这主人家,可就太怠慢了!”
“怎么这样客气?”宋静溪连连摆手。“我不打招呼便跑了来,已然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想你也是个忙人,平日里难得有空闲,何必还下厨费心张罗?我这心里。真过意不去呢!”
你也会过意不去,说笑么?
花小麦不动声色地摇摇头:“哪里有甚么麻烦?您也晓得的,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愿意在灶间摆弄,自打生了小核桃,已少有下厨机会,哈,我这是借着您来了,过过手瘾呢!”
一头说,一头拉了她往堂屋去,将她妥当安顿坐下。
“您今日往城里去一趟,十有八九累了,安心歇一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啊?”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头又去了厨房,哪消一盏茶的工夫,又送了两样冷盆进来。
宋静溪原还担心汪展瑞会将今日两人的对话告诉花小麦,此刻见她一派和气,心中便安定下来,只管含笑与孟老娘没话找话说。
“这小麦真真儿是个能干的,我初见她时,心中就喜欢得紧,百般琢磨着这样好的姑娘,将来合该嫁个好人家。如今见您一家和乐融融,我瞧见了,也真替她觉得高兴!”
搁在平常,但凡有人夸赞儿媳妇,孟老娘是势必要损上两句的,反正就是不想让花小麦太得意,然而今日,她却态度大变,一个劲儿地点头。
“说来好像是我自夸一般,但我家小麦,实实是个有良心的。这闺女不是那起嘴甜舌滑的性子,说不出好听话,可谁要是待她好,她就一定记在心里,过后想着法儿地报答,绝不会忘恩负义——这样的孩子让人放心呀,否则,遇上那狼心狗肺的货色,养耗子进米缸,还不得让人糟心死?宋老板,你说对不?”
宋静溪陪着干笑了两声,刚想另换个话茬,却听得身后传来花小麦的声音。
“咱吃饭吧,宋老板,招呼不周,别嫌弃才好。”
说话间,将一个瓦罐放在桌子中央。
宋静溪有些好奇,探头去看,笑容顿时僵在唇边。
那瓦罐中,是一钵核桃眉豆鸡脚汤。
这个年代,其实并不十分作兴“上茶留人,上汤送客”的规矩,但身为饮食界中人,对此却不能不懂,一旦弄错了上菜的顺序,就必然遭人非议,惹出天大笑话。花小麦连占地三亩多的稻香园都开了起来,又怎会不明白?
桌上只有四样冷盆,一道热菜都没有,这时候便急吼吼地上汤了,是什么意思,还用得着猜逢吗?
宋静溪的脸色,霎时间变得很不好看,原本还想与花小麦客套两句来着,眼下那话却如鲠在喉,一个字也吐不出。
此时再看看那珍珠丸子、秘制酸甜猪手以及瓦罐中的鸡脚,便更觉得别有深意了——这不是让她滚吗?!
莫不是那事露了行迹?
“怎么了?”
偏生那花小麦,仍旧一脸诚意满满的笑容,歪了歪头,仿佛很困惑地道:“难不成……这菜不合您的口味?哎呀,那真是太对不住了,我是想着,从前您也吃过我做的菜,我恍惚记得,您好像不太挑嘴似的……”
“小麦……”
宋静溪喉咙里滚了两滚。有点困难地开口道:“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啊!”花小麦想也不想便摇头,“您认为,我会对您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大爷,事儿都清清楚楚摆上台面了好吧?
“我这次。是专程来探望你的,若是让你有了什么不好的感觉,我……你这姑娘向来心宽,莫要同我计较才好。”
花小麦在心里骂了一句,也不与她正面冲突,抿唇道:“呵,宋老板,我嫁人啦,可不能算是姑娘啦!”
说着又好似不经意地回头问孟郁槐:“对了,县城如今哪个时辰宵禁来着?你许久不曾晚归。我都不大记得了。”
孟郁槐微微一笑:“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总归你若现在想进城,还来得及。”
宋静溪彻底坐不住,只觉那椅子上好似铺了针板,霍地站起身。
“我倒给忘了。”她难得有些慌张地开口。“今日去春风楼与老赵见面,他夫人埋怨我好一通,说我久不来芙泽县,竟也不陪她好好说说话,百般让我今晚一定要去她家住。我本来是打算回来与小麦你打声招呼就走的,谁料一瞧见你做的好菜,便把事情全丢去脚后跟。这会子进城还赶得及罢?那我……”
花小麦也跟着站起身。
“这么晚了您还要走?明日再去也不迟啊。我做了这么多菜呐。”
“我都答应了,爽约只怕不好吧?”宋静溪强笑道,“要吃你做的菜,往后机会还多得是,也不在这一回。这两天多谢你们一家招呼周到,改日来了省城。一定通知我,让我也好好儿做一回东。”
勉强扔下这句,她转身就往堂屋外走,一面高声唤青荷收拾行李马车。
花小麦压根儿连屋门都懒得出,在门口虚虚道了声“那您慢走”。便重新回到桌边,舀一碗汤,高高兴兴喝了一大口。
倒是孟老娘,跟着走了出去,见宋静溪动作飞快地上了马车,便冲着她离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
赶走了宋静溪,花小麦终于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虽然想到汪展瑞或许要离开,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一时间,却也懒得顾虑那么多。一家人太太平平吃完了饭,收拾妥当,便各自回房歇下,一夜无话。
隔日去了稻香园,春喜头一个便迎上前来,冲着花小麦不住挤眉弄眼,又往厨房里指了指,将声音压得极低,悉悉索索道:“好像有点不对劲啊,一大早来了便阴沉着脸,活像要吃人!”
花小麦知道她指的是汪展瑞,自问并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也便照旧气定神闲地坐着,心中却长叹一声。
“你把那姓宋的赶走了?”春喜又凑近了一点,“早晨我从你家门前经过,她的马车都不见了!”
“不然呢?我还把她当神一样供起来啊?”花小麦冷笑着道,“我又没病,难不成留她在跟前碍眼?行了,嫂子你干活儿去吧,这事不必在汪师傅跟前提,他若有心想走,自会来找我的。”
她没打算与汪师傅谈宋静溪的事,也甚少在稻香园里出现,琢磨着由他自己做决定就好。如此过了两日,到得第三天,汪展瑞有点耐不住了,熬到午市结束,便将锅铲一丢,气冲冲从饭馆儿里跑了出去。
“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一口气跑到孟家,刚闯进院门,就对抱着小核桃在前院玩儿的花小麦大喝一声。
小核桃哪里经过这阵仗,立时给唬得哇哇大哭起来。
“你干什么?”花小麦被他吼得一愣,忙将小核桃抱去后院交给孟老娘,然后蹬蹬蹬几个大步迈到汪展瑞面前,“还能不能有点分寸?你若想走,我不留你,自会将工钱与你算清楚,你闹到我家来,算怎么回事?”
汪展瑞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捏紧拳头梗着脖子怒声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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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第三百三十四话 对付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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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展瑞梗着脖子立在院子当间儿,横眉立目的,通身活像是裹在一个大火球里,熊熊燃烧着,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将孟家刚修好的新宅,一股儿脑地烧成灰烬。
花小麦原本对他吓哭了小核桃耿耿于怀,此刻见他这模样,倒忍不住笑起来,死说活说,让他在桌边坐了,又去厨房捧三两样茶点,送到他面前。
“你是成天与茶叶打交道的人,不是应该最讲究心境平和吗?我还真不明白了,似你这般火爆脾性,为何竟也能烹得一手好茶?”
她一边说,一边将一只黄铜水壶搁在院子里的红泥小风炉上,抿了抿唇角:“上回你从灵泉府带回来的茶叶吃着挺好的,只是我们家人不懂茶,恐怕未能发挥出它真正的好滋味。你平日里也不常来我家,要不,劳你今儿煮来尝尝?”
汪展瑞好歹还记得她是稻香园的东家,刚才气慌了吼她两句,这会子坐下心绪稍平,便也觉得有点不妥,虽是没心思煮茶,却依然将她递来的茶叶罐接了过去。
“我家没有那样齐全的烹茶用具,你将就用吧。”花小麦呼出一口长气,也搬一张凳,在他对面坐下来。
煮茶的过程讲究平心静气,前院里一时没人说话,后院儿小核桃的哭声也低了下去,四周渐渐地便安静了。
水滚茶浓,汪展瑞一言不发地将碧青茶汤倾入碗内,递了过来,花小麦笑笑,便将手边的一碟荼蘼花饼推过去。
“试试?里头不仅加了晒干的荼蘼花瓣,还有拧出来的荼蘼花汁,挺香的。”
汪展瑞煮了一回茶,已是平静不少,果真拈起一块饼来咬了一口。到底心思不在这上头,勉强吃了一块。便将眉头拧起,有些不悦地道:“那宋静溪是被你赶走的罢?你明知道她曾来找过我,却为何不闻不问?想来是你厨艺好,就算铺子上少了个把厨子。你也用不着担心?”
“你预备走吗?”花小麦笑着看他一眼。
“……我不是那起不讲情义的人。”汪展瑞喉间稍稍一滞,“况且,没人比我更清楚,三五月便换一个地方,永远没长性,对于厨子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既然这样,我又何必问?”花小麦将笑容拉得大了点,“唔,好吧。我承认刚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我的确担心来着,但……我是赶了宋老板离开不假,可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厌憎她打着来探望我的名号。明目张胆挖我铺子的墙脚,至于你,若你真被她说得动了心,打定主意要走,莫非我还能强留?这事儿原本就该你自己做决定,我说什么都没用,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汪展瑞没有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茶碗边缘。
“你说我不在乎稻香园里有没有你这个人,不仅是冤枉了我,更简直是把我当傻瓜。自打去年八月咱们重新开张,你和谭师傅两个来铺子上掌勺之后,不知替我省了多少工夫。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都难找,我又怎会不珍惜?可……一个心思已不在这里的人,我又怎能指望他全心全意帮我的忙?”
花小麦说着便往椅子里一靠,目光似有意无意地往他脸上扫去:“再说,宋老板让你去桃源斋帮她的忙。这事儿,你不同样也没告诉我吗?”
“我……”
汪展瑞一时语塞,讪讪地将茶碗盖子揭开又盖上,动作间泄漏出一丝茶香,四下里氤氲开来。
“我不是有意瞒着你。”他将眉头拧得更紧了些,“只是……我摸不清你和宋静溪之间究竟关系如何。若原本你们相交甚笃,却因为这事儿闹崩了,岂不大家心里不痛快?”
“哈,如果真是朋友,又怎会做出这等挖人墙脚的事?我也高攀不上。”
花小麦笑着摇摇头。
院子里又静了下来。
隔了好一会儿,汪展瑞方才低低地道:“她的确是找过我,让我去她的桃源斋掌勺,我并没有立刻拒绝,是因为怕抹了她的面子,但我真不曾动过半点心思。稻香园虽在村间,可在我看来,却也不比她那开在省城的食肆差到哪儿去,我何必巴巴儿地跟了她走?我说过,我也想踏踏实实地在一间食肆多留几年,至少现在,我觉得稻香园很合适。”
“这不就结了?”花小麦眯了眯眼,“你心中已有决定,又没打算离开,那这还算什么大事,就值得你如此暴跳如雷,闯到我家来冲我嚷嚷?你比郁槐还大上几岁,论理,小核桃该叫你一声‘伯伯’,你看你把他吓得那样!”
汪展瑞没法儿辩驳,闷着头道:“这事儿是我没考虑周全,大不了他百日宴的时候,我备份大礼给他压惊,这总行了?宋静溪来找我,你不肯主动问,我今儿却偏生想跟你掰扯掰扯,说清楚了,大家心里头也好去了嫌疑,省得将来再不痛快。”
“你说。”花小麦微微颔首。
“我知道你们都在心里猜逢,不知我与她是甚么关系,其实说来也简单。”
汪展瑞便等不得地立刻开口:“她本也不是桐安府的人,早年间与我家是旧识,常常往来,后来我爹领着我们全家搬去灵泉府的深山中,便许久不曾见面。前几年,我刚刚从山里出来,因为脾气不好,每个食肆都呆不长,三两个月就得挪地方,晃荡到桐安府来,才晓得宋静溪在那里开了桃源斋。我心想大家是熟人,说话办事总要方便许多,于是就在她铺子上留下了。”
“初时还算好,有一句说一句,她对于我算是很关照的,但没两个月,我就发现她这人有点歪心思。你知道我爹如今在灵泉府种茶,我也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茶叶菜上头,闲来无事就爱琢磨,若想出什么新菜色来,便喜欢寻纸笔记下随身带着,渐渐累积了厚厚一沓。”
“难不成……被她给拿走了?”花小麦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
其实这也并不奇怪吧?在饮食行当打滚的人,看见了好的食谱,那就跟猫儿闻见荤腥一般爱不释手,宋静溪又原本就爱搞些小动作,不问自取,拿走汪展瑞的心血结晶,实在很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汪展瑞深深看了她一眼:“不错,她是打发了人来取,却被我察觉,最终未能得手。我和她大吵一架,当晚便离了桃源斋,自此再没和她见过面——不瞒你说,这回她会来找我,我心中也觉得很意外。”
果然……
花小麦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没什么可意外的,我与她之间,同样有点小矛盾,可你看她,不照样大大方方地跑来挖墙脚?”
原来宋静溪和汪展瑞是老相识,那么她应该早就知道汪同鹤有不收徒的规矩,却依旧以此为契机,写信与花小麦重新联系——这么说,岂不就连那汪老爷子,都被她当了枪使?
这女人,怎么就这样……
回头可真该同孟老娘好生说说了。成天念叨花小麦脸皮厚得赛城墙,殊不知与宋静溪一比,她这儿媳妇的那点道行,压根儿就不够看!
汪展瑞性子别扭,话说完了就想走,也不管花小麦是什么反应,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站起身来,正想抬脚离开,却又蓦地站下了。
“对了,我听宋静溪说,七月份省城要举办甚么八珍会,言语间仿佛她将这事看得很重。你可知她是想对付谁?”
他脸上难得地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唇角也微微弯了起来。
花小麦一怔:“我怎么会知道?那八珍会向来是只让省城的酒楼食肆参加,跟我这稻香园八竿子打不着,我闲着没事儿,关心那个干什么?”
汪展瑞张了张嘴,似是想说点什么,却到底是又咽了回去,笑一下道:“得,那我也不多说了,反正我估摸着,你往后,总有用得着我帮大忙的时候。”
话毕,便立刻转身走了出去,留花小麦一个人莫名其妙,同时心中隐隐约约生出某种想法来。
……
连顺镖局里招了五六新人,这一向正忙着教导,与此同时,还得处理去各地走镖的繁杂事宜,孟郁槐每天归家的时间,不可避免地晚了许多,碰上实在太忙的情况,偶尔还会住在镖局里。
他忙得不能按时回家,花小麦往城里去的次数就多了起来,时不时带些吃食与镖局众人,顺便也会去瞧瞧花二娘同景泰和两个的情形。
不管做哪一行,一开头总是特别难,他两口子又不是本地人,便更是多了些麻烦。生意算不得好,将将能糊口而已,所幸之前两人已将有可能遇到的困难想了一个遍,倒也不着急,只每日里勤勤恳恳,除了格外惦记家中的铁锤之外,再没其他烦心之事。
这日,花小麦去了芙泽县城,预备与花二娘商量,将原先村里的铁匠铺租下来,收拾一下好安顿谭师傅的家眷。这边厢,铺子上生意火爆,文秀才正穿梭不停地四处张罗,活像个陀螺也似,忽有一老头,进门来叫住了他。
“这稻香园,是那姓花的丫头开的,没错吧?”他和颜悦色地道,“她家现在住在何处?我寻她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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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第三百三十五话 园中烧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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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中,花小麦自花二娘与景泰和的铁匠铺出来,顺道去了连顺镖局一趟,听得孟郁槐说今日想早些回家,登时欢天喜地起来,乐颠颠地与众人告辞,拽着他出城上了官道。
这大抵是一年之中,芙泽县地界气候最为宜人的一段日子。暮春,阳光明媚,却又并不十分炙烤,临近傍晚,日头将将躲入云中,立时便起一阵凉风,带着花草香直扑到人脸上来,从头顶到脚趾,无不熨帖舒坦。
花小麦比不得孟郁槐沉稳,天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背着手急吼吼走在前头,时不时地回头笑呵呵看他一眼。
“就值得你乐成这样?”孟某人心里软绵绵,牵着老黑疾走两步,行至她身侧。
“对呀!”花小麦毫不迟疑地点头,“你都在镖局连住了两晚了,今儿总算能早点回家,还不许我高兴?嗯……虽然我知道比起我来,你肯定更惦记小核桃,不过我大人有大量,是不会在细处与你诸多计较的——我很懂事,对吧?”
“胡扯。”孟某人含义不明地笑着低斥一句,因又道,“你今日与泰和兄弟提了租房的事?”
“说了。”花小麦应道,“他俩的意思,那房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何必再提那个‘租’字,让我只管拿去用就好。可我想着,这事儿若是给景家大伯大娘晓得了,就算嘴上不说,只怕心里多少也有些不乐意,万一找我二姐的茬,岂不反而麻烦?左右咱不缺那两个钱,倒不如按规矩来,大家都便当。”
孟郁槐十分赞同,道一声“原该这样”,刚想再问她两句甚么,却见那小媳妇又朝前跑了两步,笑得见牙不见眼:“要不晚上。咱也别正经做饭了吧?前阵子我让姐夫帮忙做了几个烧烤架子,直到今日还没派上用场。天气这样好,咱们索性去稻香园中寻一处没有食客的地方,串些肉菜一头烤一头吃。如何?”
不等孟某人答话,她已无限向往地咂了咂嘴:“那些个山芋、牛肉、小排骨,抹上一层辣椒酱,再撒些小茴香和莳萝子磨成的粉,烤起来滋滋响,吃进嘴里更是又辣又香——你好容易得闲,咱也该自个儿找点乐子,否则成天闷在家中,多没趣?”
“三句不离吃,你成天在灶火旁熏烤着。就不觉得烦?”孟郁槐没有立刻点头,只挑了挑眉角,似笑非笑道。
“这话你可说错了。”花小麦凑到他跟前吐吐舌头,“正因为我是厨子,才应该始终保持对饮食的兴趣。倘若连我自己都提不起劲儿。看见那些个食材就发烦,又怎能做出受人喜爱的菜肴?”
她这样兴头,孟郁槐自不会反对,当下便笑着应了,两人一路说着话,快步回到火刀村,不等踏入孟家院子的门。花小麦便已在外头嚷嚷起来。
“娘,您先别忙着做饭,咱们去稻香园烤东西吃,我……”
话还没说完,蓦地住了口。
院子里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瞧着很有些年岁了。精神头却很不错,手中捧一盏茶,正笑眯眯地朝她看过来。
他身边,还杵着个文秀才,正捏着一块糕饼往嘴里送。见她和孟郁槐进了家门,忙站起身招呼。
这是……什么情况?
花小麦有些莫名,唯有将剩下的几个字吞回去,满面疑惑地望向文华仁:“你不在铺子上张罗,这时候怎地跑来我家?这位老丈是……”
“老先生是省城来的,说是找你有事,去铺子上打听你住在何处,我便陪着一块儿过来了。”文秀才忙道,“临出来前,我同春喜腊梅两位嫂子交代过,有她们帮忙看顾,应是出不了岔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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