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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汉室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武陵年少时
    说完,荀攸又紧跟着提出了自己的补充意见“孔文举属下善于治水者鲜少,如今太学一批经营科学子略有小成,太学仆射曾上疏请放于劝农、将作、考工等司曹实习。以臣之见,不如再分一批于建渠治水别有所长之人,交由孔文举,以为助力。”

    “嗯。”孔融出自关东,又是圣人之后,与郑玄等人相交莫逆,虽常有愤世嫉俗、惊人骇俗之语,皇帝也不能轻易去惩治他。何况明年就要预备出征关东,朝廷之中的事务,一应以少起波澜、稳重为主。此外,不啻于还有皇帝对刘备、曹操等人,不愿有什么刺激性动作的考量“孔子做鲁国司寇,摄相七日而诛少正卯,国内大治。他是先贤之后,在都水使者的位置上,是得给他加重些担子了。”

    皇帝目光在波光潋滟的灞水清波上轻轻一转,对荀攸说道“荀君以为,新设一个都水监,以都水使者为主,其下领水道吏、及各处巡河吏,掌河渠、津梁、堤堰等事务。再将其挂在工部之下,如何”






第三百九十七章 试议权衡
    


    “分理天下庶务,彼此颉颃,不敢相压,事皆朝廷总之,所以稳当。”明太祖实录卷二三九

    “说起这个,臣倒是有言进陈。”随行而来的黄门侍郎来敏忍不住插言道,随皇帝微服而来的除了侍中荀攸以外,还有黄门侍郎来敏、丘兴、法正等人。只是荀攸是何等身份,他与皇帝两两对话,着实没有让他人置喙的余地,但来敏偏就说了。

    他看皇帝没有异样,荀攸也只是挑了挑眉,便像是受到鼓励,愈加起兴了“尚书台自改制以来,新增、更设数部,其中有吏部、刑部、度支等部职权完备,各有领属,然则也有如工部、礼部、兵部等未有明定制度。中台诸部事繁,诸部事简,似有与陛下所定中台各司其职,各得其所之意相违。”

    众人知道皇帝与荀攸两人相谈,旁人一般不得插嘴,哪知来敏太不持重。这一番话跃跃欲试的说出来,无论有没有道理,众人的脸色一时都变得十分古怪。尚书台有些部门制度明晰,其职权甚至压制、统属九卿;而有些部门只挂了个名头,职权范围模糊,形同虚设。实权部门与清水衙门同处一个尚书台,这样违和的现状,难道就只有来敏发现了么

    都说来敏轻狂,不明世故,看来果然如此。

    荀攸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默不作声,便好整以暇的说道“陛下虽爱听臣子进谏,但不喜臣下只说事、不说如何治事。既然来君有所言,想必是有所高见了”

    他这话是隐隐有点醒来敏身后的法正、丘兴等人的意思,光提问题却拿不出解决问题的方法,这在皇帝面前可是大忌。法正等人虽然都知道荀攸为人大度,但也没想到这等侍君的奥秘都能轻易言之,他们尽皆动容于荀攸慷慨指教之情,默默颔首领情,如今就看来敏究竟是不是有的放矢了。

    “愚臣浅见。”来敏小心的观察着皇帝的脸色,轻声说道“工部,原为周之冬官、昔之民曹,是乃掌营造、功作及工匠之部。陛下既已命治水修堰之都水监从属工部,此次不妨也将考工、尚方、将作等处划于工部名下,方便统属,也好过各行其事。至于礼部、兵部,臣惭愧,尚且不知陛下设部深意,不敢妄加揣测。”

    荀攸眉头一抖,脸上难得作色“将作大匠秩二千石,都水使者秩千石,尚方更是与尚书同为少府属下。尚书再是权重,也不过六百石,哪有如此归属的来敬达,你简直是妄谈”

    来敏被荀攸这厉声一喝,连忙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忙不迭的叩首请罪“臣一时失言,浅见妄语,还望陛下恕罪”言罢,又战战兢兢的看向皇帝。

    “失言你说的很在理,何来浅见妄语一说”皇帝轻声一笑,终于将视线从河岸堤柳上挪了回来,他看着中等身材,一副文质彬彬样子的来敏。心里想着,这人既然当初敢潜行益州做那火中取栗之事,就足以证明其人胆识与智谋不可小觑,若仅因对方表面上所展现的轻狂性格,就以此断定其人不过尔尔,那就有所偏颇了。

    荀攸似乎不依不挠,拱手道“黄门侍郎来敏言语无状,臣请治罪”

    “好了。”皇帝沉声说道,冲来敏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回到马上。自己则是掉转马头,往南起行,众人有意无意的落在后头,身边紧跟着荀攸,他有些埋怨的说道“荀君,你我相处那么久,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得挑动旁人开口”

    荀攸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皇帝看穿,也未曾引起对方的反感,于是笑着回应道“臣早有此意,只是一时难觅良机,不知该如何进言。适逢来敬达受人指教,急欲出头。臣心里想着,不如顺势为之,好请命于陛下。”

    “你啊。”皇帝放慢了步子,任由坐骑沿着河堤小趋,荀攸虽是顺势而为,但他难道没想过来敏这么说会有什么不利后果若是皇帝心中早有定计,却将来敏之言视为不识相的逼迫,那皇帝对来敏以及其背后黄琬的观感又将如何但这种使绊子的手段十分常见,只要不闹的太过分,皇帝向来也听之任之。

    不过想归想,皇帝也明白以荀攸为首的一行大臣,对尚书台改制后仍遗存的清闲部门的疑惑,虽然表面上不提,但已通过许多途径旁敲侧击了。就如同这次,荀攸与来敏看似态度迥异,其实何尝不是在唱双簧都想让皇帝尽快把其余的尚书职权明确下来,更进一步加大尚书台的权势,乃至于就如来敏与荀攸所暗示的那样,尚书管辖职权范围内的各监,品秩与九卿等同。

    如今承明殿有司徒黄琬、司空赵温、太尉董承,以及侍中杨琦、荀攸、尚书令吴硕等六人。各方势力皆以皇帝是从,政治格局稳定,日常运作也有条不紊,可以想见,这样一个宰辅集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皇didu不会进行人员调整。在现有权力存量分配完毕的情况下,要想压得他人一头,除了愈加勤勉任事,获得皇帝宠信以外,就得自己想办法获取权力增量。

    现在的尚书台清闲部门中,就有尚书文祯、尚书郎冯硕两个荆州人,以及不少颍川、汝南人,更别说,在尚书令吴硕以下,仍有个尚书仆射的位置久悬未决。这些人一旦获得了比同吏部、度支部相应的职权,或是有人成为了尚书仆射,虽不能入承明殿,但也是一份举足轻重的力量。

    “工部一职,我本意以营造、建设为主,考工、尚方等监,虽为百工,但实以铸军器刀兵之物为主,不宜纳入工部。”皇帝一边斟酌,一边信口而谈。他不愿把军工与普通的建设部门混为一起,对于工部的定位,皇帝是想让它接过属于司空的权责,成为专门的交通、水利、大型工程的建设部门,同时也好为以后加强监察而提前明确职权“都水、将作等监则不然,彼等权责分散,互不统属,不便于朝廷集中调度,兴办大工。”

    荀攸听罢,似乎仍有顾虑,捋须说道“只是尚书台自中兴以来,权重无比,虽总掌朝政,但也从未有过直辖外朝的先例。早先陛下以刑部总廷尉、御史中丞,监督法纪,也不过是事权,并非上下之属。尚书名在少府属下,与都水、尚书同列,总得先定下名分,再定权属才好。”

    “尚书台作为内朝,早已不归少府属下,如今将这个统属的关系也去掉,增加秩俸,使之名副其实,权位相符,也不是不行。”尚书令作为少府名义上的属官,皇帝的高级秘书,即便权重,在品秩上也只有千石。这种配置,符合任何一个帝王以小制大的心思,但皇帝却轻易将其拔高、独立,显然是打算摒弃以往只将尚书台视作制约外朝的幕僚的思路了。

    “这尚书令、尚书仆射、尚书、乃至于左右丞、侍郎、令史,该增秩多少,荀君回去后先与黄公、赵公等人商议,之后再报呈。”





第三百九十八章 急见鸣犊
    


    “。”

    驿传、将作、都水、治路,这是皇帝比照刑部的例子,听从工部统一协调安排的机构,至于确定真正的从属关系,还得等以后新一轮的改制。在皇帝看来,尚书台将要逐渐脱离决策机构的性质,转变为另一层意义上的行政机构。

    外朝治民,卿臣们掌管具体的、专业性的政务,比如大司农掌管财政与农桑、少府掌管山泽与工商;内朝治政,尚书们负责对外朝官员们进行管理、监督,比如吏部对所有官吏的考核、刑部对外朝司法官员的监管。

    这就类似于后世正府部门与当委部门的关系,尚书台今后是要保证监督皇帝的执政意识与大政方针在各方面各部门的贯彻执行。至于尚书台原有的决策权及秘书性质的职责,皇帝已经开始将其转移到承明殿与秘书监去了,没有决策权以后,尚书台虽仍以内朝压过外朝,却已逐渐偏离了在朝廷的中枢位置了。

    “礼部的事情尚且不急,当前只让杨公、桓公、蔡公他们先著书立说,将我钦定的那几卷书编出大概,届时再明定权责不迟。”皇帝给荀攸吃了个定心丸,态度明确的说道“至于兵部,我心中已有成算,这些天就要有着落,不能再拖到明年。”

    荀攸轻轻颔首,联系到今日这一番微服出行的目的地,心里恍然,表情上却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沉静的说道“陛下远虑深思,是臣急切了。”

    皇帝倒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大度的说道“你这是忧君之事,急切些也无错失。人无完人,若是我真没有思虑到此间关隘,尔等又畏缩不敢进言,朝政岂不是荒怠了”

    荀攸唯唯称是。

    皇帝与众人骑马游弋在河堤之上,他信马驰骋,紧跟在后的,除了荀攸、来敏等一干侍臣以外,更有多达一百余名的从骑。从骑都是经过千挑万选,殿前羽林、虎贲中最精锐的人物,轻薄的衣衫下是被结实的身躯撑得满满的武装,坚甲利兵、紧弓满囊,他们在马上身姿矫健,随便放一个在军中都可以独当一面。

    这样一支人数不多,但精锐无比的骑众,簇拥着皇帝半是游玩、半是赶路,队伍迤逦着往南行去。

    皇帝走走停停,看够了柳色后,又亲自下马探问了一番田间的老农,知悉今年收成的情况、新农具的发放使用以及督劝农桑的诏令是否被贯彻实行。接连随机问了数位地里耕作的农夫,得到还算让人满意的答复后,皇帝这才重又上马,对荀攸等人说道“若是各地督劝农桑之效,皆如京兆,天下的仓廪就该丰实了。”

    京兆尹胡邈品性虽不为士人所齿,又亲附董承,但治民能力倒是不凡。所以来敏紧抿着嘴,如何也不肯接下皇帝的话茬,对京兆劝农的政绩进行褒奖这样不就是在帮董承脸上贴金么

    来敏等人不想吭声,却非得要有个人接话不可,荀攸低眸垂思,轻描淡写的说道“莅政牧民,此乃郡守的本分,做得好,单不说有功,便是做得不好也得受罚的。陛下这些年汰清吏治、重视农桑,颇有成效,如今的地方各郡,岂有再不勤恳效命的”

    “是这个道理。”见荀攸将功劳推在自己的头上,将胡邈的成绩轻飘飘的揭过,皇帝也不以为怪,顺势点了点头。

    他招过随行的驸马都尉周瑜,问道“此去鸣犊原还有多久”

    鸣犊原在霸陵原南侧,坡势平缓开阔,徐徐流过此地的河水清且浅,其上游有长水、宣曲等支流池沼。此地在数百年前便是长水校尉的屯兵之处,几经变动之后,又被皇帝将长水营驻地迁了回来。

    时近暮秋,北军六校正在北军中候、中垒校尉高顺的指挥下进行一场小规模的军事演武,这场演武也被皇帝称为秋操,是南北军每年都要进行的演练。由于只局限于北军内部,皇帝除了派遣一干人等前往探视、监督以外,并未亲自造访。然则这么大的事,皇帝岂能不亲自前往探看

    “鸣犊原”周瑜不是关中人士,如朝的时日尚短,对关中地理并未熟知于心,更何况皇帝说的这个地方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此地本来荒凉无人,只因长水营再度入驻,才逐渐恢复人气,后来据说有队斥候外出巡视,发现了一眼泉水,泉水喷发时,犹如牛犊鸣叫,堪称奇事,由此被改为鸣犊原。

    这个新地名就连生活在当地的人都未必熟悉,何况是周瑜他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了过来“由此处往南,不消两刻便可行至该处。”

    说罢,他迟疑了下,说道“陛下白龙鱼服,造访军营等大凶之地,实为不妥。不妨等长安城中的卤簿行至,再以天子盛装驾临若要探看北军私下里是如何演练、将士是否虚以应付,何劳大驾亲至,臣愿效犬马之劳。”

    其实不用周瑜提醒,皇帝也时刻在乎着自己的出行安危,但他到底是相信高顺、庞德等人的品性,毕竟这些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军中骨干,更是经过历史检验过的忠臣良将。此次说是冒着不测、微服探访军营,其实对于皇帝来说,并没有多大的风险,只是任何事都要留有预备万一的后手,这点皇帝也很清楚,他早已让天子仪仗跟在自己身后出城,作势前往上林苑,实则在出了南门后便折转过来,与皇帝走向同一个目的地。

    “算算脚程,卤簿还有多久到鸣犊原”皇帝问道。

    荀攸心算了一下卤簿的速度,出声答道“若是路上不出事故,尚有大半个时辰。”

    “大驾起行,总爱什么施施而行、漫漫而游上次在河东也是,心急火燎的战事非得迁延最后,还得先遣一军平叛,这才没有耽误战机今后若要出关东,带上这副仪仗,难道又要故技重施这像什么话世祖皇帝征讨天下,也曾摆过这些架势么”皇帝忽然没了好脾气,不满的说道“让人乘快马去寻,限他半个时辰内必得赶至,否则就都给我走回长安去”

    荀攸冷静的答应了一声,知道皇帝这是有意借题发挥,也不多言,正准备安排人手赶赴。黄门侍郎丘兴知是个表现的机会,立即毛遂自荐,皇帝看了看他、又看了身子依旧病恹恹的法正,便挥手允准了。

    “走,去鸣犊原,看看高顺他们在练什么。”皇帝见丘兴拍马离去,环顾一周,对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或是史书留名、或是默默无闻的殿前羽林、虎贲郎们,缓缓叮嘱道“若是练得好,你们得学着,若是练得差,你们也得自省”

    “谨诺”





第三百九十九章 患乎难知
    


    “诗之作也,其寓意深远,后之人莫能知之其意之所在也。”

    皇帝等一行人微服要去的鸣犊原,位于霸陵原以南,南方的秦岭山中流出的长水穿山越岭,进入关中平原,即在此处汇入河,又流淌处一道优美的拐弯。日久天长,此地流水侵蚀、泥沙淤积,河道裁弯取直,河湾便成了牛轭湖,宛如美人的一弯细眉。

    饶是秋季,此地也是难得的水草丰茂,收集粮食的田鼠和喜欢在泥淖里打滚的野猪各自在地里滚来钻去,水鸟野鸭翩然飞起,藏进芦苇丛中捕食休憩,时或又掠过水面扑腾起阵阵水花和涟漪。

    这是往日里群禽荟萃,百兽毕集的热闹场景,只是到了今日,百兽有灵,皆从秋风中隐隐察觉到肃杀之意,早已机灵的躲避开去。这一处水湾鸦雀无声,安静的只有芦苇在一下一下的摆动弯腰,向过往的风输送着雪似得飘絮。

    胯下的骏马吸入了飘絮,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孔圆睁,重重的呼着粗气。样貌勇武的骑士不耐的扯了下缰绳,拨开马头,一双鹰似得眼睛在四野里眺望着。

    “敌军辎重还没到”庞德牵马站在山坡上,高大的身躯在半人高的荒草之中时隐时现。他向下面眺望,看见枯草覆盖的大地缓缓地向南方倾斜,伸入远处芦苇荡中“这确乎是运粮的必经之地”

    身边跟随庞德从并州一路征讨、提拔上来的军司马董衡低声言道“回将军,是地图沙盘我等早已见得清楚,底下这河湾确实是最近的一条,依诸位将军事先定好的前情,敌军大营所屯粮草无几,中候会随时派来援军运送粮草,而这条路更是最近的一条”

    “好。”庞德伸手摸了摸骏马的口鼻,似要安抚它烦扰的举动,他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只要截获粮草,赵云和吴匡搭的龟壳,就将不战而溃”

    董衡见庞德说的认真,似乎真把同是北军袍泽、赵云的步兵营与严颜的射声营当做仇敌了一样,他有些怕庞德入戏太深、假戏真做,遂忍不住说道“将军,这不过是一次演习,没有胜负,或进或退,只需按中垒营所传军令完成部署即可。军中都将其称作演戏,不出错就行了,将军这又是何必”

    庞德脸色一黑,扭头骂道“我不管什么演习还是演戏,只要把这当战场,穿甲乘马,尔等就得给我庄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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