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吴匡便带着幸存的三四百辅兵,与庞德合计妥当,运送着粮车走在前面,试图以援军的身份诈开赵云、严颜两人驻守的大营。只要这大营洞开,庞德便策轻骑驱入,象征性的射几次没箭头的布包箭,各方的演习监兵就会当场判出胜负。
临时加派可以投降使诈的条件,自然是远在中垒营的荀攸的手笔,只是他尚未通过张横之口明确说出来,便被庞德举一反三,主动知悉,这倒是意外之喜。而在皇帝的有意安排下,法正、周瑜二人则开始站在赵云那一边,远远地为彼等遥控指挥、出谋划策。
吴匡降了不久,远在十数里开外的赵云与严颜,也开始不甘于坚守营垒,而是有了别的动作。
第四百零二章 后悔无及
“既成谋矣,何及其未作也,先诸”左传哀公六年
在另一边,留下来监视步兵大营动静的是长水校尉庞德的搭档、屯骑校尉姜宣,姜宣麾下骑兵皆身着重甲,来回奔驰不便,不如轻快的长水骑适合设伏。于是姜宣便主动担下了监视的任务,他是天水姜氏出身,见证过董卓之乱,最后在皇帝与王允相争时敏锐的投向了皇帝,历经波折才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如今姜氏除了他以外,尚有族侄姜叙为殿前羽林郎、姜冏为汉阳郡吏,这些都是姜氏年轻一辈的翘楚,以后能走多远,多半也要靠姜宣能为他们打拼多大的功业。振兴家族的重担沉甸甸的压在姜宣的肩头,他不是个善于变通的人,甚至有些不善交际,在军中人缘一般,就连皇帝都对他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随着往昔同僚张辽、徐晃、沮隽等人一个个接连提拔,自己仍守在北军,姜宣心里难免有些急切。这次演习多少要有些成绩,不然,可就连赵云这样的后进小伙都比下去了
“刚才风中似乎有异动。”姜宣竖起耳朵,在下风处凝神辨识着“遣斥候前去探看,赵子龙可不是个安分的人”
此时距庞德离去已有一个多时辰的光景,就在姜宣略有着急的等待战局的时候,斥候还没及时回来,他便听见赵云、严颜的营寨方向突然声势大作。
“他们突围真是好胆”姜宣闻说后,立即转惊为喜,赵云与严颜将营寨建得关防严密、水泄不通,想要打下来非得付出巨大的损伤不可这也是姜宣与庞德所不愿承受的。
而赵云等人此刻偏偏舍本逐末,跑出了营寨,他们想去哪儿以为跑到一旁的山坡上,就比待在平地的营寨中要好、自己的骑兵就不方便上前追击了么还是发现了庞德会去伏击援军,特意赶去支援
无论是哪一种,在姜宣看来,都是昏招。
“都给我上马,将他们拦在山下”说着,姜宣便在人的帮助下着重甲上马,屯骑营不比长水、越骑,在进攻之前需要一长段的距离助跑才能提速,等他由极缓变作极快的时候,屯骑就犹如奔驰的钢铁巨兽,撞碎一切阻碍这也是姜宣为何没有将驻地选在最接近赵云营寨的地方,而是间隔了一段距离的缘故。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致使屯骑营反应不及,才冲至营寨,便看见赵云等人带着步兵营跑上了半山坡。
“嗨”姜宣愤愤的扬了扬鞭,驱使着从骑放缓马步,他望着山林间逃走的身影,自言自语的说道“到底是迟了一步”
“将军,彼等坚守此处,粮草不足,贸然遁逃,会不会是有诈”一旁有个军司马看了看空荡荡的营寨,小声进言道。
“莫非是要诱我追击上山”姜宣想到这里自己都觉得好笑,立即抛弃了这个可笑的念头。可赵云弃营而走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那军司马此时又说道“将军何必多想步兵、射声二营粮草不足,又是步卒,即便前去驰援,也未必是长水营的对手。只要我等占据营寨,再派人马前去支持,步兵营和射声营往前打不过长水、往后又无路可回,岂有不败之理”
“嗯。”姜宣重重的点了下头,捋须道“且不论如何,先进占大营,断敌退路再说”
刚想好了主意,姜宣忽又谨慎起来,只遣那名积极进言的军司马单独率两百余骑进驻大营,若是安静无事,再领大部进驻。
那军司马领受军令,当即吆喝一队重骑随其入营。这座营寨虽然是为演习而建,但应有的鹿角、栅栏、箭楼尽有陈设。这本是个坚固的营盘,曾让庞德、姜宣等人不敢轻易进攻,如今里面却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瞧不见,只有那营帐的帷幕被微风若有若无的吹动一角,露出阴暗的角落。
“应是无”军司马回头刚想说什么,只听一声弦响,一支冷箭突然从角落里飞射而出,直中军司马的喉头。他全身都被铁甲保护的严严实实,柔软的喉部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兜鍪下的铁片轻而易举的挡下了暗箭,但那强劲的冲击力还是让军司马猛然一噎,差点喘不过气来。
红色的粉末在喉部散开,军司马却没有下场的自觉,像是防护严实的屯骑营,判定阵亡的标准与他人不同,他们的阵亡主要条件之一是倒下。
“有埋伏”回过神来的屯骑大声喊道,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营寨中从各个角落里冒出了人来,他们持着弓弩,或是半蹲在角落、或是躺在辎重车的草堆上、或是藏在高高的箭楼里,他们不断的向场中的屯骑射击着箭矢,又有数百名辅兵从营帐中跑了出来,手中拿着木棍、绳索等物,成伍,将不少身着重甲的屯骑从马背上拉下来。
在辕门外的姜宣瞅见这个动静,心知不妙,但此刻他们又提不了速、原本最大的优势变成了劣势。他心中焦急万分,尤其是看到一个肩宽体壮的中年汉子在箭楼上一边畅快的哈哈大笑、一边遥射弓箭,不由大呼出声“严颜”
“如何”严颜一时收了弓,回头对着姜宣回道“你眼里就盯着赵子龙,全然忘了还有我射声营严颜了吧”
严颜因为参与收复益州有功,皇帝特意从益州行伍调上来的射声校尉,与护送刘焉一路入关中、担任皇帝亲随羽林郎、跟前任步兵校尉徐晃参与大小数战而提拔上来的赵云相比,在蜀中本来就默默无名的严颜就更加让人忍不住忽视了。但皇帝选将用将自然有独到的眼光,如今严颜就正意气风发的站在箭楼之上,居高临下的从容指挥着营中三千余射声士,很快便消灭了先入营的百来名屯骑,更有整顿出营的趋势。
“全军下马”既然重骑失去了速度的优势,姜宣当机立断,索性让重骑变重兵,兴许还能挣出生机。
第四百零三章 风势不利
“衡短论长,岑楼寸木且有不敌之势也,岂不诬哉”――――――――文史通义申郑
姜宣才将军令传下去,右侧山坡上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遥遥看去,原来是步兵校尉赵云去而复返,带着步履轻盈的大部步兵气势不凡的杀了回来。htts:
这一旁的严颜也不甘落后,在解决点先入大营的屯骑之后,他便带着射声士与辅兵整齐的冲杀过来,似欲与赵云两厢配合,夹击姜宣所部。屯骑营的优势就在于无坚不摧的重甲骑兵与超高速度所带来的的冲击力量,如今距离太近、全军又下马迎战,战力在无形之中打了好几个折扣,很快便被对方层层包围了起来。
此时退不可退,战不便战,姜宣心中痛苦、悔恨万分,但他也是个坚忍不拔之辈,骨子里的那股倔强支撑着他坚守到最后一刻。
等到庞德率长水骑与辅兵赶至时,先行一步赶来担任诈降使命的校尉吴匡第一眼便瞧见了高挂在大纛之下的一只专属校尉配置的兜鍪。
“这”吴匡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只代表首级的兜鍪,话还没说完,头又忍不住朝后头看过去,那处山口还藏着庞德的长水营。由于特意遮蔽行踪,庞德未必能注意到这里的异常,不过当他没有得到姜宣的接应时,想必也能发现端倪“这是谁的兜鍪”
看营中高高扬起的步兵、射声营的旗帜,吴匡突然有了一个十足诡异的想法。
“屯骑校尉不是在大营的另一头么”身旁一人皱着眉想了想,非常牵强的解释道“或许这兜鍪是步兵、射声自己的。”
“若是姜宣仍在,那赵子龙挂自己的兜鍪上去,何足以有威慑之效”吴匡不信,心里反而越发不安了,他开始考虑在这种情况下,这一趟听从庞德的安排是否明智。可他又实在摸不清楚赵云的意向,在不知道屯骑下落的时候,吴匡顿时陷入了犹疑两难的局面。
“是援军么”不等吴匡思考明白,辕门内忽然走出一队步卒,为首的那个特别年轻的汉子,吴匡恰好认识,是才调入北军不久的益州巴郡人何平。
何平年纪轻轻,却身高体型比拟成人,尤其是那沉稳坚毅的眼神,就常让人不敢轻视。
吴匡猛然回过神来,紧张的回了几句,说明来由之后,便硬着头皮带人一步步往大营中走去。在他身后,庞德遥望着吴匡带着人马没有如约在辕门下发作、反倒是带兵入营后了无动静,不由暗暗生疑。他紧皱着眉头,忽然转头对身旁司马董衡说道“快绕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旗帜在大营上空随风舞动、猎猎作响,远处依稀让人听见战马粗重的嘶鸣。
“到底是棋差一招啊。”中垒营帐之中,皇帝在听闻这场演习的战果后,不禁感慨道。赵云与严颜敢于跳出桎梏,在法正、周瑜的谋划支持下成功诱敌深入,将劣势转化为优势,以步兵破解了重骑。虽然这其中还有许多细节需要打磨、斟酌,真正到了战场未必会这么轻易,但也让北军众人获得了许多宝贵的经验“看来屯骑营不但要习练骑术,还得与中垒营多学学步战之法。”
这法子是法正与周瑜两个人一起想的,他们正因共同想出了这个法子赢了荀攸而沾沾自喜,周瑜倒还沉稳得住,法正就有些喜形于色了。虽然这只是一次不对等的小插曲,并不能说明什么,但也足以让自己出一次风头了。
就连荀攸也赞许的看了二人一眼,展现了前辈的大度,全然没有被晚辈盖过的羞恼,这更让法正等人敬佩。
其中来敏应和说道“陛下睿鉴,臣以为,此事倒可以品出诸多疑难,日后更正战法、重设战计,都是大有裨益。”
众人皆应然称是,唯独高顺在旁冷不防的说道“其实还是姜宣一遇不测,就失于应变,虽然彼已下马,但若是当时能及时召重骑围做壁垒,如辅兵那般以辎重车结阵自守。仅凭赵云等轻兵轻甲,未必能打下坚甲利兵的屯骑,甚至僵持到庞德赶至,战局又将突变。”
法正的脸色沉了一下,他拧着眉,没有像以往那般受到冒犯似得的恼怒,反而是缓缓的点了点头,显然是把高顺这话听进去了。
周瑜更是如此,他一开始也不甚主张法正剑走偏锋的计策,但他在仓促之间也想不出来以步克骑的妙计,便只好同意与法正一道参详、完善。如今高顺的缜密却与周瑜所见略同,倒让周瑜多看了对方几眼。
“确实是犯险之举。”皇帝轻声一笑,将此事别过不提,这次虽然是赵云、严颜获胜,但庞德、吴匡在此战中的表现也可圈可点,甚至是姜宣也不全然无出彩之处。北军诸校的作战素质不断提高,对诸多军令都能应付自如,其将校甚至能临机思考策略,有自己的想法,这却是足可称慰的。
“而且,若是吴匡不改定策,仍与庞德协作偷营,赵云不防之下,也会趋于败亡。”荀攸悠然开口道“是故赵云之胜,尽在于险,而失乎稳。”
吴匡与黄琬相识,吴懿兄弟更是曾与来敏在蜀地有过患难之交,彼此可以充作是自己人,此刻见荀攸貌似在批评吴匡首尾两端,早先降于庞德、后来见事不利又果断向赵云和盘托出,致使庞德再无胜算。无论这做法行径如何,若是不为其辩解一二,使其在皇帝那留个坏影响就不妙了。
“兵者凶危,局势易变,但凡遭遇险地,难免会有一时曲意,旁人弗知,如何明白其人心意”来敏委婉的为吴匡开解道。
“吴匡”不说还好,一说便提醒了皇帝,他略一思忖,道“无论是一时权宜之计也好,后来改弦更张也罢,只让他日后在战场上,能把握得住就行了。”
来敏一听,立即深悔失言,自己怎么会忘了这一茬吴匡当年是大将军何进麾下、后又跟随董,如今更在皇帝麾下为将,这样的人,如何不让皇帝警惕
皇帝这时已振了振精神,对王斌说道“去唤他们进来吧,接见一番,也就该回去了。”
兴汉室
兴汉室
第四百零四章 窃观风气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诗国风柏舟
就在皇帝突然检视了北军演练之后,接着又带着赶来的天子乘舆,看了一下南军,便从南城门浩浩荡荡的回宫了。据言传,那时正好是日暮时分,上林苑的白果树已然是萧萧黄叶,秋风飒沓,皇帝在入城时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矣。”
作为朝廷的掌舵者,大汉天子,皇帝的一言一行都会受人关注,更何况是这样一句几乎不可能传出来、却偏偏传出来的呓语。
作为当朝的司徒、录尚书事,黄琬是最关切、也是最希冀了解皇帝的。不等皇帝随后有什么举措,他先托已是郎中的吴班、吴懿两个从兄弟前去会见当日就在场上,亲聆纶音的辅兵校尉吴匡,打算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后,再摸清皇帝的心意,好能让自己抢占先机。
吴班、吴懿二人都是参与过益州归复的功臣,但相比于主谋来敏身居要职,他们二人的所得到的恩遇封赏还比不上半路加入的蜀将严颜。他们也明白,自己在益州其实并未立下多少真正有用的功勋,黄琬也不是不照顾他们,如今在光禄勋属下担任最微末的郎中,还是仰赖黄琬与光禄勋杨彪的关系。
是故吴班等二人再如何不喜欢这个品秩只有三百石的郎中,打心里还是得感激黄琬、愿意服其劳的。
寻常之时,将校不得出营,家属、闲人也不得随意进出军营,但南北军在演练过后,往往会放假休整三日,家在长安的将士大都可以归家。所以吴班、吴懿便趁着这个机会,早早的请假退值,在家中安静的等待着吴匡回来。
刚入家门,便看见一名女子在院中的大桑树下娉婷而立,正是年已及笄,又十分会打扮,衣着首饰不讲究光彩夺目、奢侈富贵,而是看重风格搭配。一身不算最上乘的锦衣华裙,梳得油亮整齐的发髻,两颊饱满,皮肤滑腻如初生婴儿。样貌虽是稚嫩,却显得秀气无比,她站在树下,娇颜如花,髻上系着的两条粉带随风飘曳,俯仰生姿。
这个少女右手抓了条绳子,绳索不长,另一端系着一条黄色的小狗,正蹲坐在地上,伸着粉红的舌头不断地呵气。
“妹妹。”见是自己的亲妹妹吴苋站在院中,吴懿当先迎了过去,轻声责备道“你好端端的,跑到前院来做什么快回去。”
吴苋与吴懿是亲兄妹,二人父母早亡,本来因亡父曾经与刘焉有旧,是以举家随刘焉迁入蜀中,乞其庇佑,在益州避开战乱,过了几年安生日子。谁知刘焉急遽败亡,背后没了靠山,幸而遇见叔父吴匡,这才带老幼寄居于吴匡家中。两家虽是亲族,但也不能真的忘了分寸,是故见吴苋不知礼数,吴懿忍不住就责备了几句。
“阿兄真是好不听人分辨。”吴苋自觉受了冤枉,气恼道“分明是百福闻到你们的味道了,这才硬拉着我出来,在阿兄眼里,反倒是我贪玩了。”
吴懿知道闹了个没趣,他又极宠这个妹妹,也不摆什么长兄如父的架子了,连忙低声下气的哄道“好好好,是我的不对,你就饶了阿兄这次吧。”
“阿兄耳根子这么软,听是什么就是什么,往后可教人如何是好啊”吴苋玩笑似得讥讽了一句,抿了抿嘴,目光讥诮的看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