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汉室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武陵年少时
董皇后问明白了缘故,先是笑道:“荀令编修《汉纪》,可是能媲美班公的功绩了。只是当年班公是私修,荀令是奉诏,陛下重视文教,也非前代诸先帝可比。”
“这《汉纪》尚还不够简练,也是我催促的太急了,致使荀令尚未校好,便匆匆进呈。我已吩咐过他,让他再做精简,编成三十篇就正好合适了。”皇帝大步迈到席榻上坐好,侧身见到桌上的青铜凤灯火花微芒,遂自己动手拿了短刃小剪,将过长的灯芯剪去,挑亮了灯光。
看到皇帝兴致勃勃的样子,董皇后知道现在提起刘姜的事还不是时候,只得暂时将其移在脑后,仔细回想了一番,遂主动应和着皇帝的话:“陛下忧心军国等事务之余,仍看重典籍等文事,说起来,这《汉纪》倒是陛下亲政以来第一份。诸如崔公的《皇览》、杨公等人的《东观汉记》、诸位大儒校订的《十三经章句正义》,零零总总,至今还未成型呢。这也怪道陛下如此欣喜了。”
“是啊,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就是这个道理。”皇帝才进来没多会便觉得身上有些热,右手下意识的扯松了衣领,露出里面白色的单衣、少年人精致的锁骨、麦色的肌肤。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动作让董皇后又羞又怯,霎时红了脸,犹自说道:“你可知朝廷为何已有《东观汉记》、《汉书》等史,我仍着意要荀令另行编修删减?”
董皇后哪里晓得其他?她蓦地惊醒,这又是她所没有设想的,无法投其所好,便只能略显仓促的说道:“我、我哪里知道?”
这一番回答恰好激起了皇帝的倾诉欲,他说道:“前述诸史多为繁复,而《汉纪》简要,又不失其精粹。不仅适宜披阅通读,更适宜初学者熟悉国史,以后教导皇子,不需先从浩繁诸史中读起,先读《汉纪》,明白大略,再研读诸史。这才方便得益,不失为成学之法。”
说着,皇帝终于发现了董皇后面色有异,话语一顿,道:“怎么了?”
第四百三十章 恻然有感
“一句轻许,三生绕指柔,谁在夜深常入梦?”————————【江城子】
董皇后没有答话,低着头的她忽然抬起直直的与皇帝对视着,两人视线交加,相顾无言。虽然有时会有臣子自下而上的仰视、侧视皇帝,但直视御容却不是谁都能做的,就连皇帝举行朝会时尚且都要在身前摆下帘子遮挡,何况是平时?
可董皇后偏就如此做了,她一向举止得体,行为克制,这一次竟然与皇帝平视那么久还没有躲开。皇帝微感讶异,心里略有所思,放松的神情也慢慢收敛了起来。
“陛下在这个时候开始为皇嗣筹谋,简编史书,不觉过早了么?”未等皇帝发怒,董皇后眼角噙着泪花,脸颊因烘热的灯火而微微发红,原来一直刻意保持皇后威仪、高高在上的她,在此时显得是那么的楚楚可怜、万分委屈。这时候倒像是符合她十八、九岁的年纪,介乎于成熟与稚嫩之间,此时软和着语气,更有几分小女儿的姿态——这是董皇后身上鲜少有过的,皇帝一时竟愣住了。
长御在一旁见此,正要领人告退,却见皇帝身边的小黄门穆顺早就先她一步,带着一众人等消无声息的走到殿外去了。她心里一恼,但见穆顺在门口正促狭的对着她笑,神情里有几分亲近,这却是往日所没有的。穆顺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宦官,比宫中任何人都熟悉皇帝的性格,看到对方这幅表态,长御心中忽然间踏实了,至少皇后这一出不会带来麻烦。于是她索性抛却了这些烦恼,安之若素的走出殿外,与穆顺一左一右的侍立着。
椒房殿内,董皇后正匍匐在地上凄凄然啜泣着:“陛下闻听华佗等方士医者之言,欲求长生健体,不愿太早与人敦伦,损失元气。我既是陛下之妻,自无不从之理,入宫三年来,哪怕终日苦守深宫、掖庭一无所出,朝野猜疑、祖宗抱怨,但为了陛下,背负这些也是情愿为之!可是每每一想到这大好年华,逐日逝去,他日纵然得幸,又何益于皇嗣?陛下不作垂怜,更奈如何!”
皇帝动容了,脸色也跟着缓和了下来,平心而论,董皇后入宫以来并无大错,除了有几次吃宋都的醋,喜欢收集各式铜灯以外,再无足以挑剔之处。而这些又都是小节,在皇后这个职位上,她既保证了掖庭的安宁,又为他在一开始安抚了董承的野心,现在还在为他默默承受宫内宫外的风言风语——这已不是一个‘称职’就足够了的。
‘她却是无辜。’
皇帝蓦然有了这么个想法,像是心中的某片软处被无形中戳动,随之而来的又是莫名其妙的一丝烦闷。对于未来,他早已有了大致的规划以及开始铺设布局,董承易骄易躁,难以扶持,所能起到的用处越来越少,弊渐渐将要大过于利,以后朝堂之上断然不会有他的位置。而没了强势的娘家,董皇后又如何能长远?政治的残酷早已将皇帝的心磨炼得如铁石般刚硬,可他此时见到董皇后委屈软弱的模样,忽然想到,当初若只让她如历史上的那般只做个贵人,让伏寿做皇后,或许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此时他两手像是不知往何处安放似得,上身在席榻上扭了一下,最后重重的叹了口气,弯下腰,倾身将手放在董皇后的肩膀上:“难为你了。”
这语气没有平常两人相敬如宾般的那么客套疏离,而是温柔的、有感情的,让董皇后欣喜的知道自己一番诉苦已经起到了实效——皇帝终归到底是有血有肉的,而不是无情的让人不敢亲近的神祗!
虽然只是短短的四个字,也没有让董皇后起身,却也足够让她振奋不已,她抬起头来,与皇帝的目光灼灼相望着。
片刻之后,就在董皇后跃跃欲试,暗自期待以为今夜将要有什么变化的时候,皇帝忽然站了起来,说了句:“夜深了,暂且安歇吧。”
皇帝有意回避她的目光,让董皇后瞬间失望了,原来说了这么多,也未能让皇帝有所动摇。可是一见到皇帝是转身往寝室而不是往门外走去,董皇后心里又高兴起来,她并没有想过皇帝今夜会留下来,于是连忙站起,亦步亦趋的跟在皇帝身后。
两人从外间唤人入内,简单的梳洗过后,便各自从床榻的两侧钻进被褥,被子里早已被香炉熏得气味浓郁、温度适宜,像是烤过了似得,一点儿也不冷。董皇后平躺了没多会,便朝皇帝的方向试探性的挪了挪,把额头贴在皇帝结实的胳膊上,两条颀长的腿上下重叠着,如玉山将倾、岌岌可危,有意无意的触碰着皇帝身侧,绵软而带有淡淡幽香的身子也随之靠了过来。
皇帝悠悠的呼了口气,虽不是无动于衷,但也只是移开胳膊,将其放在董皇后头下,修长的手臂自然而然的揽着董皇后的肩膀,让两人的距离贴的更近了一些。
椒房殿内灯烛尽灭,就连那唯一一盏摆放在空旷室内的青铜凤灯也是隔着重重帷幕而若隐若现,董皇后瞧着那只青铜凤鸟口中的灯火,照亮了凤鸟漆黑的眼瞳,从远处看去,青铜凤灯倒真像是只凤鸟衔火而来,给这一件偌大、漆黑的椒房殿带来希望般的光明。
“陛下……”董皇后在黑暗中看着皇帝沉睡的脸庞,模糊的光线让皇帝冷硬的面部线条都仿佛柔和了许多,她吐气如兰,放在皇帝小腹上的手开始不规矩的游走着,先是探进单衣里,抚摸着小腹上紧致又有弹性的肌肉,犹如一块块垒砌的砖石。她的手一块块的数着,顺着缝隙缓慢的向下滑动,那一堵结实的砖墙下面,除了茂盛的草丛,似乎还镇压着某种蛰伏——
漆黑如墨的深夜里,微弱的灯火突然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惊动了一般,殿内很静,静得仿佛只有一个声音既羞怯又坚定地在耳边回响:“你知道我为何喜欢灯么?”
皇帝像是睡去了一般,除了平静的呼吸以外,再没别的动静。
董皇后也没想着对方会回应,她说完那番话之前便已有了决定,此时她抬起胳膊,将厚重的棉被撑开一角,露出一个深黑的隧道。她毫不犹疑,接着身子一缩,头与肩膀便沉了下去。
第四百三十一章 骇人闻见
“夫以一缕之任,系千钧之重,上悬无极之高,下垂不测之渊。”————————【汉书·枚乘传】
刘晔走后,吕范立即催马从后面走了过来,与孙策并肩看着刘晔往西边茫茫的一道白线走去。那道白线正是长江,孙策已为其备好了船与护卫,将送他过岸,刘晔也是坦然,毫不迟疑的接下了孙策的这一番好意。一个磊落,一个坦诚,这两人性子也不可谓不契合,但命途多舛,到底是让人分离了。
看着刘晔离去的背影,直到对方在视线里成为一个移动的黑点,吕范仍未挪开目光,而是沉着脸,蓦然吐出一口气,说道:“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旁人只看得到孙策故意祸水东引,借刀杀人,利用笮融为他铲除了最大的阻碍。甚至在当前这种局势下,与朝廷撕开颜面,最后却只得到袁术几句称赞。
可在刘晔看来,表面上的事情永远都是来掩人耳目的,只有拨开迷雾才能看透本质。死掉的扬州刺史魏桀虽是来自朝廷钦封,但他还有另一重身份——他是扶风人士。
魏桀当年曾与士孙瑞因清隽之名,同在盖勋麾下任事,后又转拜步兵校尉,与扶风马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关西士人的领袖马日磾、士孙瑞皆已免归,成为最先退出权力中心的一方势力。但关西士人经营多年,朝廷又是在关中这个大本营,只待找到机会,以后未必不能再站起来。
黄琬靠着在益州的一番未雨绸缪、提前谋划,虽然不是独自立下大功,但也凭此重返朝堂,再度获得皇帝重用。有黄琬东山再起的事例在前,马日磾等人自然不甘落于人后,所以掌握一州大义、一郡兵马的魏桀,便是他们意图在扬州重现‘益州故事’的关键人物。
“是啊,魏桀不得不死,索性不是直接死于我手,后续还能有余地转圜。”孙策丝毫不感到惊奇,他在马背上挺直了腰杆,眯了迷眼睛,道:“子扬心里也清楚,郭奉孝是哪一边的人?东南这块饼早已被各家分好,哪里还容得下一个关西人在这里插手?”
关东士人既已在朝局坐稳了优势,就更当要压住宿敌,如今朝廷光复天下的时日近在眼前,匡扶汉室江山的东征大功自然要将别人排除在外,只有彻底断绝了对方的希望,荀攸等人才会接着进行通篇计划中的下一环。杜绝关西士人再度复起的希望,就要翦除魏桀的势力,充当帮凶的孙策就能借此在江东一家独大,壮大实力。不但能配合朝廷攻势在袁术背后发起致命一击,还能预防万一,留下后路。
只不过这是孙策与郭嘉的单方面配合,之所以要刻意瞒过周瑜,不仅是因为自己多方面的心思,还有郭嘉托人带来的一句话:‘用间不成,你与他的干系越紧密,他就越危险。’
所以只能等事后修复关系了。
孙策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内心深处每每想到这里总是忐忑不已,一颗心空落落的总像是漏了什么。与郭嘉的谋划他没有与任何人商量,别人也无法给他出合适的主意,只有吕范熟知内情,但吕范又如何能彻底洞察郭嘉的心思?
吕范此时还记挂着郭嘉当初在汝南给他的那一败,撇嘴道:“看来遭逢大变,朝廷还是那个朝廷,总免不了你争我斗,汉室未兴,就已如此,等以后还不知要如何呢!”
孙策知道吕范执拗,也不说他,摇头道:“郭奉孝善用人心,他利用我的一番心思,为他谋事,而他却尘土不沾。那魏桀也是,郭奉孝只是让我放笮融一马,任其逃往豫章,并未做任何举措。魏桀若是识军略、有干才,哪会被笮融这等奸人所害?可见他的为人也早被郭奉孝看透了,这样愚昧不知事故的刺史,与其靠他去讨伐袁术,耽误大事,倒不如让我接过江东兵马,将散沙揉成砖石!”
吕范没想到其中竟还有这么一个缘故,却是他一开始钻了牛角尖,忽略了郭嘉真正的手段。当初在汝南,郭嘉不就是找准了自己的用兵风格,将自己打的一败涂地的么?
现在想来,郭嘉的确没有对江东做什么,他只是让孙策尽量保存实力,不与笮融死斗。并借笮融之手,去试探魏桀的能耐与应对,若魏桀果然配得上朝廷授给他的扬州刺史印绶,那一切好说,就算是郭嘉也不敢真的做什么害自己人的大动作,关西士人或许真能在皇帝东征时打一个翻身仗。
毕竟因私废公是皇帝的大忌讳,他容许手下人时不时的有争斗,但若是越过了底线,皇帝就不能视而不见了。
郭嘉正是精准把握住了这个‘度’,淘汰掉了不中用、甚至可能会影响局势的人物,筛选出了更适合、也是皇帝心里最想要的结果。
“故而,以刘子扬之智,想必从一开始就未曾误解我,我也不需这么屡次向他辩白。”孙策目光深邃,语调逐渐变得缓慢:“可他还是走了,我留不住他。之所以要几次说明缘故,释我清白,不过是想托他之口,冀图转述公瑾罢了。”
几次反复辩解难道真的不是要让自己也相信这个解释么?
人一旦长成,环境、势力的变化总会给内心带来改变,谁也不会守着内心深处的那份初衷执着不放。可孙策究竟是放不下周瑜这个至交好友,还是想给自己一个合理的交代,弥补愧悔的内心,也就只有他一人知道了。
吕范看着孙策忽的下马,昂首走进一旁的长亭里,亭长殷勤的忙前忙后,端来一壶温酒和几碟果饯。
长亭附近生有一片好果林,亭长又有一门做果饯的手艺,辖区就在城门附近的他,一边值守一边干起了茶铺的生意。远来的商旅都爱在他这里歇一歇脚,然后从容入城,离开的人恋恋不舍,也会一直送到这里,喝上最后一碗酒,带一份果饯在路上吃。
孙策早早为此安排了一番,本想与刘晔在这里多说会话,眼下却是他与吕范两人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闲尝商酌
“犯上之迹既彰,反噬之情已著。”————————【南齐书·江谧传】
孙策性格慷慨,善于结交,饶是他与吕范俨然有上下之分,但仍是相互对坐,把酒而谈,不执俗礼。
“前次我拨子衡二千兵马,进击丹阳贼寇,如今功告克成,以你之才,也不必拘于一个区区宛陵令。此番先至我麾下担任都督,收拾部众,待我进军由拳,再为我运筹可好?”孙策自信的牵了牵嘴角,如今他吞并了丹阳、豫章以及大半个吴郡,既有程普、韩当、黄盖等老将,又有孙静、孙河、吴景等族亲,以及新提拔的蒋钦、周泰、陈武等新锐,甚至连彭城张昭、广陵张纮、秦松等人皆甘为谋主,一时之间,江东孙策羽翼丰满,兵强马壮。
犹记不久之前,孙策还只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小将,谁知一入江东,便龙升大海,成就了今天这般气候?或许江东果有王气,现今的形势,纵是当初定计画策的荀攸、郭嘉等人也是料想不及吧?
吕范虽家境寒微,却志向远大,在孙策尚未发迹的时候就与孙河跟随左右,任其驱使。如今孙策已经坐稳了江东,他自然不会再甘于当一个宛陵令,更何况此时最有智谋的刘晔一走,他更应该站出来主动坐上那个位置了:“伯符但有任命,范无不供以驱使。”
“好,好。”孙策畅意的说完,伸手拿了颗果饯,放入口中,略一咀嚼便‘呸’的吐了出来:“这东西太甜了,也只有那些士大夫才喜欢,我等还得吃痛快些!去炙几块肉来!”
吕范目光飞刀似得的掠了果饯一眼,没有说话。
孙策尚未知觉,在等人宰狗炙肉的当口,先喝了口酒,顾自说道:“一会先去大营操训兵马,再往水寨一趟,等等刘由的消息。”
刘由是孙策身边的军司马,现在正被派去压船护送刘晔渡江,等他渡江回返,孙策适时也正好在水寨问他刘晔是往广陵还是往庐江去的。
吕范点了点头,他心里明白孙策的想法,也没必要说破,单只另道:“朱公那里有消息了?”
最初皇帝诏书中对江东的人事调整是任豫章太守魏桀为扬州刺史,原庐江太守陆康为会稽太守、平南将军,吴郡都尉许贡则被调任豫章太守。许贡此人精于算计,知道豫章郡是魏桀的地盘,自己隔着一个丹阳郡,翻越群山去赴任实在是得不偿失。而许贡又与其上司、吴郡太守盛宪关系龃龉,当初朝廷就是见于此,特意要调开他二人,如今许贡思来想去,既不愿远赴豫章,又不愿屈居人下,于是铤而走险,联合山贼严白虎举兵驱逐了盛宪。
盛宪在江东颇有清誉,深得士人之心,他兵败而逃,吴郡豪强纷纷提供庇佑,而许贡不惜以重兵逼迫。就在这个混乱的当口,孙策已然遣派诸将分兵攻略吴郡,许贡不敌,严白虎又临阵脱逃,便只得带领亲兵退往由拳、海盐。
“朱公是阿翁的旧部,昔年曾随军剿灭荆南诸贼、讨伐董卓。阿翁弃我而去之后,朱公也一直辅佐与我,更劝我脱离袁术,返回江东以图自立。”孙策脸上浮现一丝回忆的神色,缓缓说道:“在出兵前,我担心家里安危,请他先赴曲阿照顾。如今阿母与仲谋等人皆在钱塘,朱公更是在吴郡笼络了一众豪强、兵马,只待我亲至,便能彻底收复吴郡。”
提及孙策口中的这个朱治,不禁让吕范想到孙坚英豪,竟能恩结如此多的义士甘为孙策驱使,吴郡又是孙氏的故里,这回江东可就真的坐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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