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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汉室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武陵年少时

    他大手一挥,宽袖陡然舞起一阵冷风:“我已拨了王门五千兵马,他自己无用,守不住屯堡,我不给他军法,他倒还敢奢望我去救他?尔等岂知,救一人容易,救所有人难!今救王门,则以后他人皆一味求救,谁还肯出力死战?”

    公孙范被他说得讷讷无言,而关靖却是激动的说道:“君侯!”他站了起来,对公孙瓒行了一礼,抬起脸时已皱紧了眉头:“如今所重,唯军心、士气不可失!今若不救,人心可就散了!”

    “我公孙瓒带兵多年,不说有恩,但说有威。连汉室到如今都尚有人心,我不信手底下人会离我而去!”公孙瓒跪坐席榻之上,端起酒猛地喝了一口,道:“走吧!”

    关靖面色铁青,但终究不敢违拗公孙瓒的意思,于是敷衍的行了个礼,便于公孙范一同走了出去。

    公孙范徒有膂力,却没个主张,他此前本来信服关靖的看法,认为当下军心为重,部将遇险,主将就更应该做出行动,不抛弃不放弃,才能凝聚军心。可适才又听了公孙瓒的一番强词夺理后,被他的气势慑住,平日里他又是极信服这个从兄,是故在当时便被公孙瓒所说动,认为对方的才是正确的了。

    不仅如此,在下楼走出来的时候,公孙范甚至反过来试图说服关靖:“其实君侯说的也没错,如今局势危急,其他部将不能全仰仗君侯一人武力,是该竭力死命。昔年项王背水一战,不就是置死地而后生么?以我之见,还是君侯说得对,让他们自去应付,我等曾屡败袁绍,如今只一时受挫,何至于抵挡不住的地步?”

    关靖鄙夷的看了公孙范一眼,对方毫无主见,人云亦云的脾性他也知道,若不是看在对方是公孙瓒当前最信任的亲信,他又岂会说动对方与其结伴登楼劝谏?如今竟是被他的糊涂愚钝给气笑了:“你以为还是当初么?你看看这些高楼,看看这四方的城墙,我等当年随君侯纵兵河北,何时稀罕过这些城防!”

    公孙瓒与诸将在易京各建高楼,楼以千百计,其中以公孙瓒的主楼为甚。他的高楼本就牢固高耸,自从败亡归来后,公孙瓒更是铸造了一扇铁门,每日高居楼上,足不出户,甚至屏退左右亲信,只留下婢妾侍候。遇见有紧急文书、或是亲信求见的时候,便用篮子盛装文书吊上去,亲信也要除去兵器甲胄方可入内,这样种种匪夷所思的举措,让许多人私下里议论公孙瓒是在潞县被袁绍、阎柔等人打破了胆子。

    这样的言论,公孙范原本是不信的,如今所思所见,却不得不往心里去了,他略迟疑道:“这……”

    “你再想想今日君侯穿的什么?”关靖一句话便让公孙范才转变的立场再度动摇起来,他不待对方回答便自问自答道:“他穿的是深衣!”

    “深衣怎么了?”公孙范没反应过来,疑惑道:“以前君侯也不是没穿过,深衣宽大,又足以保暖,这时节……”

    关靖被对方的愚钝气到了,他打断道:“君侯应敌接阵的时候,几乎随时都要上马杀敌,何时卸过甲?”

    公孙范忽然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时他二人已经迈出了沉重的大铁门,走到朗朗日光之下,可两人之间的谈话却未能让受到日光照射的身体温暖多少,只听关靖在公孙范耳边低着声音,说出一句让人如坠冰窟的话:

    “君侯他变了!”

    至于变成什么样了,关靖不用说,公孙范也逐渐明白了,而这一次,事实也告诉了他关靖所言句句属实。只是公孙范心中仍有侥幸,他与公孙瓒是手足,从小一起长大,在很小的时候他就一直仰慕这位给家族带来荣耀的从兄,成年后更是紧随左右,他的眼里永远只有公孙瓒高大的背影与战无不胜的神话!

    所以公孙范在辞别关靖后,又找了个机会去见了公孙瓒,当他直言问道为何自从潞县回来后公孙瓒便很少带兵攻战,整日龟缩于易京时,公孙瓒答道:“我当年驱退乌桓,扫除黄巾,自以为天下指麾可定,轻言易得,谁知形势变化,非我所能决。既然时运未至,不如暂且休兵,幸而有童谣称此处为佳地,而诸营楼众多,积谷三百万,借此,足以敌袁绍之兵,待天下之变。”

    听了这话,公孙范没有像往常那样跟着欣喜雀跃,反倒是一眼不发,只觉得眼前这位穿着深衣的中年男子,不知什么时候鬓发苍苍,竟有些不像记忆里的那个英雄了。

    过了一日,王门举兵投降的消息不出意外的传了过来,紧接着,袁绍又遣张郃进攻易京南面大营。营中将兵本就以为单靠自己根本无法固守,何况是有了王门的前车之鉴,知道公孙瓒绝不会出手相救,心寒之下,或是士兵犯上,杀将帅投降,或是无心防守,任由袁绍攻破大营。于是短短数日之间,袁绍便逐一拔掉易京附近的营寨,让易京从此彻底成为了一个孤城。




第四百三十六章 蛛丝疑影
    “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孙子兵法·谋攻】

    袁绍一边分派张郃、颜良、文丑等将围住易京,一边又召集谋士,说道:“公孙瓒败局已定,幽州易手,不过指日而已。听闻近年来幽州屡有旱、蝗,豪强百姓又遭剥削,困苦尤甚,我不愿再使幽州经受兵燹,亦不愿使我军多造杀伤。如今我欲致书公孙瓒,释憾除嫌,重交旧好,望他早日来投,我自当宽大对待,无私接纳,不知诸君谁肯为我撰书?”

    虽然‘上兵伐谋’是兵法攻心之要,但座中众人却无不讶异,因为这是袁绍罕见的自行决定而不是商量议论。但凡态度的转变虽是不经意的,或许连主人本身都未曾察觉,但往往是某种深远影响的滥觞。等到未来的某个时间真的出现质的变化后,回过头来,才会发现许多事情都在细微之处就有了变化。

    郭图倒是没有往心里去,他只是揣测到袁绍或许是不愿意因为攻打易京而让自己的兵马受到损失,毕竟中原的局势已经开始有失控的苗头,为了防止朝廷在一侧将有什么举动,他必须要尽量保存足够多的实力——所以想兵不血刃的收服公孙瓒也在情理之中了:“明公睿鉴,幽州各郡豪强饱受公孙割剥已久,苦不堪言,皆仰盼明公解救。如今之势,幽州既已唾手而决,自不必再作无谓之争,如此亦能得幽州民心。此外,明公能恩释仇敌,足以现明公容人之雅量,天下志士必将信服。”

    颜良似有不满,瓮声瓮气的答道:“公孙瓒纵横多年,如今要其低头雌伏,不如强攻易京,力求一战告成的好。”

    张郃虽与颜良意见略同,却是想的更为深远:“公孙瓒桀骜难制,即便迫于形势,投诚于明公,也难保其不会效越王忍辱蛰伏,潜谋报复。”

    “什么忍辱蛰伏?公孙瓒不是这样的人!”颜良瞪视了张郃一眼,不知是什么缘故,他总是对张郃带有敌意,或许是张郃遇事永远都从容不迫,善于机变,或许是张郃隐约有着留侯一系的身份,或许是对方年纪轻轻便已是中郎将,而自己得袁绍信重,却要低他一头的缘故。他本就是各气量狭小,勇而无谋的人物,此时见张郃几句便说到了他所没能想到的地方,恼妒之下,竟忍不住抬声与其争辩了起来:“公孙瓒性子刚强,劝降无用,倒不如一举攻之,让他死得其所!”

    张郃被他说的一愣,颇为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甚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么轴。

    但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为将者只需要听命,能被召集到帐下会议,不过是代表自己有这么资格而已,真正做决定的,永远是正中坐着的那几个文士。张郃适才只是随口附和几句,昭示一下存在,并不想喧宾夺主,当做瞩目的焦点。是故在颜良愤然反驳之后,他宁可缩着头不出声,也不愿与对方搭上一句话。

    这是张郃的明智之举,在颜良看来却是服软的表现,于是心里一喜,以为压过对方一头,又得势不饶,还想再言几句。

    “好了。”袁绍语气冷淡,视线在颜良与张郃之间转来转去,漠然道:“兵临城下,射书劝降,这是任何主将都要做的事,昔武王伐纣,于牧野降兵无数,也是给人生路,止戈敦睦的仁义。如今决议已下,尔等还要出言违逆,眼里是视我为无物?”

    张郃立即站了起来,抱拳说道:“末将一时失言,还望明公恕罪!”

    颜良身子魁梧且笨重,动作慢了一拍,也跟着站起告罪。

    袁绍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审视着张郃良久,这才稍稍移开,罚两人出去巡视营寨了。

    张郃甫一出帐,后背陡然便生出一阵冷汗,刚才袁绍的目光着实让他心惊不已,仿佛被对方一眼看到了心底最深处的私密。

    当下,他既没有去巡营,也懒得理会颜良的冷嘲热讽,而是步履稳健的回到自己的营帐内。动作神态俱与寻常无异,就算是每日跟在身边的亲兵都没能察觉到异样,可当张郃将帐门掀开的那一刹那,他的脸色陡然变得狠厉了起来,他转身对仍跟着的亲兵说道:“他人呢?”

    亲兵愣了一下,抱拳道:“属下已按将军的吩咐,趁夜将其带入营中了,只等将军发落。”

    “来时有没有遇见什么人?”张郃问道。

    “没有,当晚巡夜的都是将军麾下,不会多嘴。”亲兵答道。

    自己麾下也未必干净……

    张郃默默思忖着,随即,他又吩咐道:“将他带来!”

    没过多久,一名套着袁军衣甲的中年男子被按着肩膀压了进来,那人脚步不稳,进来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仰面正瞧着张郃淡然自若的拿着兵书捧读,立即色厉内荏的说道:“张儁乂!你若是害了我,就是自绝于朝廷,你可得想清楚了!”

    “你声音若是再大些,就是自己害自己了。”张郃认真的细阅着兵书,头也不抬的说道。

    那人脸色发白,一腔气势陡然弱了下来:“你,你将我带到大营来做什么?若是不愿,你大可将我放归长安复命。我等同族同祖,彼此亲谊,你可不能害我。”说到最后他竟然语气里带有哀求。

    “张超,你以前可不会这么对我说话。”张郃将兵书随意卷起,搁在一边,两手往下拍了拍膝盖上的铁甲,发出清脆的声响:“河间张氏,留侯之后,你张子并既善属文,又善草书,可谓是妙绝时人。可我什么都不是,若你当时待我这个旁支稍有几分亲热,又如何会有时下的局面?”

    张超脸色惨白,支吾着说不出话来,作为朱儁麾下曾经的典农校尉,在征讨汝南时率部败逃的他本该论罪处死,但既有前将军朱儁与侍中荀攸的共同求情,皇帝又看在他是河间鄚人、与袁绍麾下将领张郃同乡同族的份上,最后还是许他戴罪立功,只身前往河北说服张郃。

    留侯张良后裔不断开枝散叶,到如今已是绵绵瓜瓞,虽然河间张氏并不是嫡系的一支,但张超在其中也算是大宗,而张郃却属旁系小宗。在曾经的时候,张超自诩文士,能文善道,又识几句兵法,向来是看不惯张郃这等只知兵法的莽夫,是故平日相见,从来不假令色。张超本以为此次前来,既有皇帝诏命,天下局势又逐渐明朗,张郃再如何记恨过往,也不会在这种大事上犯糊涂,于是欣然领命,却没想到张郃会反其道而行之,不仅拒绝了他的提议,反而将其捉了起来。

    然而他却想错了,张郃并不记仇,而是经过几次观察所发现的结果,深思熟虑过后,让他不得不选择这样一个特殊的方式。



第四百三十七章 时渐蹙迫
    “笑虮虱之宴安,不觉事异而患等。”————————【抱朴子·吴失】

    深夜,袁军帐中。

    一队士兵身穿鳞甲,手持长戟,从营帐间穿行而过,熊熊篝火在铁锅里燃烧着,将他们整齐的身影映照在粗糙的帷帐上。帷帐内灯火通明,袁绍与陈逸、耿苞二人正围着一盆炭火坐着,赤红的炭火旁边搁着一只铜壶,壶嘴被炽热的温度烫出一股酒气。

    胡天八月即飞雪,在这个时节,幽州燕地也是早早的进入寒冬,袁绍畏寒,他靠近火堆,拢了拢大氅,说道:“张儁乂真将他杀了?”

    “唯。”耿苞微微躬身,说道:“在下曾与张子并请教过草书,见过几面,适才随人去抛尸处亲眼看了,那确乎是张子并无疑。”

    “张超是朝廷派来的说客,张儁乂杀了他,便是自绝。”袁绍说着,面露疑惑之色:“可他为何不跟我说呢?”

    “跟明公说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同宗?”耿苞笑了笑,轻蔑的说道:“或是又要如何跟明公说,他是何时见的张超?是今天,还是十天前?若是十天前,那为何不早作决断?若是今天,又为何不先告知明公,反而要急于灭口?”

    “张儁乂非常人也。”陈逸淡淡的说了句。

    袁绍默然不语,双眼紧盯着盆中赤红的炭火,像一颗颗宝石,又仿佛天上闪烁的星。良久,他缓缓说道:“他心有动摇,好在他做出了正确的决断,亡羊补牢,时犹未晚。他不说,是知道我在看,我看到了,也就知道他的心意了,就不用宣扬得人尽皆知了。”

    “明公睿鉴。”耿苞佩服的说道,不知是奉承袁绍的分析,还是佩服张郃缜密的心思:“今夜过后,张郃依然是张郃,依然是明公麾下大将,忠心耿耿。军中上下,只要明公不说,任谁都不会知道张郃也会有这种事。不仅对其个人,对于诸将而言,都是隐不如宣,张郃事后感念明公宽大之恩,必会愈加用命效死。”

    在这个时代,残害同宗是一项极为恶劣的行径,张郃不愿宣扬,主动授柄于袁绍,正好打消了袁绍的猜忌之心。而袁绍也不愿意让此事继续宣扬出去,不然全军上下都知道就连袁绍麾下最倚重的大将之一,都因朝廷的说客动摇过,造成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张儁乂早年随韩文节讨黄巾,后来冀州易手,他这才入我帐下。算起来,我也不是他的故主。”袁绍低低的说道,任谁也察觉不出他语气里微妙的情绪:“他与鞠义不一样,鞠义骄狂,一旦得胜便忘乎所以,目无尊卑,西凉野种大都如是。但张郃却不然,他歉抑从容,又知分寸。所以这就是为何他二人皆出韩文节帐下,我却分别待之的缘故。我视其为心膂,怎奈何就连他都险些……我竟不知其他人是否也是如此了。”

    耿苞心里一惊,连声道:“将军莫非是以为?”

    “我等奉命在诸人身边布置耳目,如今唯有张郃等二人行迹显露,旁人既然未见端倪,明公切莫随意生疑,以免扰乱人心,中朝廷下怀。”陈逸表现得很是冷静,张口打断道。

    “你说的是。”嘴上这么说着,但袁绍本就是外宽内忌的性子,疑窦一旦种下,便很难轻易消解。此时他当着陈逸等人的面,尚且按捺得住,只顾着说道:“如今我身边最信得过的只有你们了,其他人不过江岸芦苇,紧随风势而动,如今是看在我尚有一搏的机会,故心存侥幸罢了。”

    陈逸因为父亲陈蕃为宦官所害,于是深恨汉室,他追随袁绍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只是想推翻刘氏天子,袁绍知道他对汉室有着不可开解的仇恨,所以对他报以绝对的信任:“谢明公厚爱,汉室朽烂已久,非一二贤良之力即可转圜者。且吾闻先哲秘论,承运代刘氏者,必兴于魏,推步事势,正当应于明公。”

    耿苞在一旁也紧跟着附议。

    袁绍洒然一笑,左手拢着右边宽袖,将右手缓缓伸了出来,悬在炭火之上,不时翻覆着手掌,慢慢感受着其发散着的温度。他对陈逸的话只付之一笑,并未继续下去,而是极具仪态的转着话头:“这两年朝廷困于旱蝗,不敢轻易出关。天时变幻难定,谁也不知明年关中会是如何,今日听田丰所言,河南朱儁、曹操等兵马各有调动,江淮一带也皆有布置,如今不见有战事,虽有年末天寒之故,但,谁也不知彼等是否在等朝廷大军出关,统一行动。”

    火盆边温着的铜壶忽然喷出一股白汽,醉人的酒香几乎在瞬间弥漫四周,袁绍顺手拿过铁钎,将铜壶的盖子揭开,又用一根长柄铜勺,将铜壶内沸腾的酒水舀了出来,分别倒在三人的漆碗里。

    酒还很烫,袁绍搁下铜勺,盖上铜盖,一时也没有劝饮的意思。他收回了手,接着说道:“若是田丰、沮授等人料算无差,明年,朝廷就会兵出关东,届时胜负将决于一役,而在此之前我等更应加快布置才是。”言毕,他顿了顿,又问:“凉州韩遂那里可有消息来?”

    “还没有。”耿苞刚一说完便正对上袁绍不悦的目光,立即又低下头补了一句:“不过想来韩遂应不会拒绝明公的提议,他挟羌自重,助长边患,抗拒王命。如今朝廷是不愿因小失大,首重关东,待腾出手来,决饶不了他。韩遂从来都是明谋善断,即便无有此议,其聚众再叛也不过早晚的事。不过……若是明公实难放心,在下愿意走这一遭。”

    “也好。”袁绍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随口道:“你去之前,先将张超的头割了,丢到长安街上去。”

    气氛忽然有些诡异,就连陈逸都诧异的看了袁绍一眼,袁绍仿若不觉,仍目光炯炯的盯着逐渐暗淡的炭火。耿苞也是愣了一下,半晌后才回答了一声:“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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