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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零碎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豆姑梁
说完油门一踩,车子带着飒飒的凉风,开到黄浦江去。
逗留到将近上灯的时分,顾微庭才离开书店,按着记忆中的路线,一步步走去蓝桥。走没几步路,被一个劈面走来的跑当小鬼遮了路。
是跑当小鬼阿牛。
他头上戴着瓜棱小帽,脚踩一双薄底布鞋,身穿一件短袄与坎肩,下穿套裤,手挎着一个竹篮子在顾微庭跟前停下,指着他斜刺里的一家广东菜馆,说:“甄姑娘在二楼的3号包间等顾少爷。”
“知道了。”顾微庭眉头皱着,没有戴眼镜,怎么感觉这个跑当小鬼身形与面貌,还有说话的语气都和甄钰有些相像。
阿牛客气地点个头,从篮子里翻出他的眼镜:“甄姑娘要我给少爷的。”
顾微庭接过,掏出洁白的手帕擦拭一番才戴上,视线清晰起来,再打量跑当小鬼,只觉得更像甄钰了,这个跑当小鬼明明是一个男生却瘦弱无比,脸上的颜色不均,灰一团黑一团的见不得一点白,可看他没有遮严实的手腕露出了一抹白色,想来将脸洗干净,亦是一张白净的面孔。
完成好甄钰交付好的任务,阿牛就走,嘴里唱歌似的吆喝:“物啦,物啦”。顾微庭回眼,向广东菜馆走去。
堂倌见少爷进店,哈腰屈膝,面上绽出一个标准的迎客微笑,道:“少爷夜晚好呀,要叫局吗?要写局票吗?”
“二楼3号包间。”顾微庭将阿牛的话重复一遍。
甄钰与堂倌打过招呼,堂倌听是叁号包间的客人,也不多废口舌,引着微委庭走上台阶,打起帘子,又七拐八拐,拐到一个门当央写着一个“3”的房间。
堂倌叩门叁声:“甄小姐,您的客人来了。”
里头的人道:“没锁。”
堂倌“诶”的一声表示知道,却不开门,做一个请的手势,让顾微庭自己开门。顾微庭一转手柄门锁,门便打开,他将门打开拇指一样大的缝隙,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
犹豫之际,里头的甄钰将手柄奋力一拽,顾微庭跟着门被拽了进去,跌跌撞撞好几步路才站稳。
将人拉进屋里,甄钰眼角露出风情看了顾微庭一眼,而后关上门,自个儿坐到位置上,拿起冰湃的红苹果贴到吃了巴掌的那边脸颊,冰凉凉的,可消缓肿红:“顾老师您坐。”
甄钰换了行头,很轻单,娇艳更胜以前,不输洛浦惊鸿。
她一头秀发不打辫子也不绑起,就在鬓上夹一枚蝴蝶夹,脖子光着,但被披散的头发遮了大半,上穿蓝缎地大镶边蝴蝶纹短衫,下穿二式黄绸缎地侍女纹马面裙,腰系一枚象牙镂空腰佩,短衫的袖头往上折了两折,露出一截手腕,马面裙高高竖起,露出了脚腕和鞋子。穿的是锦缎白鞋,脚没有碰着地面,两条腿交迭着晃来晃去。
甄钰定的是小包间,一张家庭式大小的圆桌,靠着窗边放,一转头就能看到窗外的景色。
顾微庭在甄钰对面坐下。
离了约莫两臂的距离,甄钰觉得太远了,就掇张凳子坐过去,拿起盘里的一把小刀削苹果皮:“虽说天气还有些凉,但屋内是热的,顾老师大概是不懂,在沪上,进了屋的男子总要将身上的马褂马甲外套脱下,轻单用餐会方便许多。”
她溜了一眼放在顾微庭身后的衣架子。
“无碍。”顾微庭不从。
甄钰耸耸肩膀,一刻工夫,手上的苹果褪去了红色的皮,露出香甜的淡黄色果肉。甄钰切下一小块,喂到顾微庭嘴边:“顾老师吃些开胃水果。”
果肉一直戳向嘴皮,顾微庭躲不开只能张嘴咬住,咀嚼两口,不辨滋味,送进喉咙吞到肚里去了。过后他才想起这颗苹果甄钰曾拿来贴在脸上消缓肿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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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零碎嫁 前言春桃细柳皆是春,粉乖绿闹谢东风
庭院的屐碎声由远而近传来,急急促促的,放眼整个家中,只有姐姐甄钰是毛躁的脾性。躺在床上的甄慈拢好衣襟压好边沿翘起的被子,闭上眼睛装睡,心里默数着一二叁。
她的好姐姐是个小话痨,不睡就要听她嘚啵,从早嘚啵到晚,嘴都不感酸。
心里默数到十的时候,盆里的烧着的木炭发出“刺啦”的一声,木门刹那间被推开。
甄钰脚上穿着一双新买的小皮鞋,推门进来后随手锁了,一刻不停,噔噔直奔床边,有些着急地摇着床上装睡的人说道:“小慈,不要睡啦,再睡身子都散架了,我们起来玩捉迷藏吧。”
今儿还是数九天,外头飘着小雪,她身上带一团冷气,手儿都冻得红中透紫,甄慈隔着厚厚的一层衣服都能感受到她手里的寒气。
都是未出幼的身子,可姐姐的气力十分大,出门添置东西时都是她来拿,甄慈被她摇得头疼,不能再装睡了,赶忙掀开惺忪的睡眼,连连摆手求饶:“小慈还病着呢,没力气呀,过几日再玩罢。”
甄慈生病了。
十日前,甄慈去城隍庙打头水时,在旁边拣了一张暍色的相片,相片上的男子面首稚嫩,嘴角还有个酒窝儿,但背后写着忌辰,掐指头算了算,竟然是死了十年的人,好背时!
甄慈吓得把照片扔回原地,嘴里“呸呸呸”吐了几口唾沫,连打好了的水都没拿,拔腿就跑了。
家中大堂里总挂着祖父祖母的喜神,甄慈看了几年没觉得有多害怕,现在捡到一张照片,却吓得她跑到河对面的春白地里摘了一些香草去晦气。
摘香草去晦气是多此一举了,晦气没除干净,因为她次日还是生了一场病,梦里都是那张照片上的容貌,时而含笑时而狰狞,她的身体也随梦境变化而变化,忽冷忽热没个定数,连番吃了几天的药半点儿也不见效,姆妈说这是引水入墙了,赶紧到城隍庙拜那些五祖七真求平安。也不知泥神像有没有听见,总之甄钰还是没魂少智,夜间谵语不断。
甄慈觉得不吃药还好些,吃了药后身体总是冷热交攻,现在被姐姐晃了几下,浑身的骨架都在走作。
妹妹躺在榻上装死,甄钰不肯罢休,摆着姐姐的款儿乔声怪气道:“大懒鬼!你都睡了这么多天,左右都睡不着不如陪我玩玩。”
好说歹说了一通,甄慈还是不愿起,翻个身面墙睡了。甄钰哼哼地坐到床沿,唱起广东童谣《月光光照地堂》:
月光光,照地堂;
年卅晚,摘槟榔;
槟榔香,摘子姜;
……
箩盖圆,买只船;
船漏底,浸死一班大懒鬼;
一个蒲头,一个沉底。
一个躲落门角落,一个躲落床下底;
仲有一个随街去,买油炸鬼。
甄钰故意加重那句“船漏底,浸死一班大懒鬼”,可是借机骂甄慈是个大懒鬼,甄慈不甘示弱,温声唱另一个版本的《月光光照地堂》回应甄钰:
月光光,照地堂;
虾仔你乖乖训落床;
听朝阿妈要赶插秧罗;
大爷睇牛要上山冈。
……
“你就永远当个虾仔算了。” 甄钰气到跳到地上乱跌脚,扯开甄慈的被子,威胁道,“你不陪我玩,我便告诉姆妈半年前从古器店里淘来的那个花瓶是你打碎的。”
本来立场坚定不起来的甄慈,提到花瓶和纸球破了洞般泄了气,满肚皮不愿意撑起身子,强打神说道:“好吧好吧,小慈陪你玩一会。”
甄钰与甄慈是对卵胞儿,但性格截然不同,没一点相似的,甄钰天性好动,像一只神出跳的猫儿。甄慈却是个十足的乖乖女,手上拿一本书便在屋里看上一日,所事所为皆玲珑有序,口吐妙语常解颐,姆妈最喜她。
半年前甄慈想给新买来的花瓶洗一洗,却手滑打碎了,姆妈想都不想直指是甄钰做的。甄钰瞟了一眼想认错的妹妹,抢先一步揽下罪责。
若是甄慈犯错,姆妈只是口头薄责,但甄钰犯错永远也不了一顿跪香。
“小慈最好了。”甄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姐姐最喜欢小慈了。”
对于姐姐热情的吻,甄慈习以为常,她掀开被子落地觅鞋,方才还有些燥热,如今只觉得有些寒冷,裸露在外的肌肤起了一大片寒栗子。
甄慈歪着头不知想什么,迷糊着眼睛,两只脚丫子无厘头觅鞋,觅到大半日没有觅到,反倒把白白的脚板子蹭黑。
甄钰见状蹲下身,先拍去脚板灰尘才帮她好穿鞋,穿好之后又指戳她眉间,笑骂了一句“姆妈都说你明讨人喜欢,姐姐倒觉得你傻乎乎的。”
靴子里塞满了护腊草,不一会儿甄慈脚上暖呵呵的,脚板子还出了不少热汗。
窗子未合严,风长眼似的往里吹,甄钰缩起肩膀,掩面打了个喷嚏。
甄钰在床头翻了翻,没寻到一件厚衣裳,唧唧哝哝的叹起气,过一会儿想起甄钰的衣裳今日都拿去洗了,如今挂在水床里滴水不住。她略停慧眼在甄慈身上,叁两下把自己脱得光溜溜,说:“诶,厚衣服都拿去洗了,小慈你把身上的衣服给我,我把我身上的衣服给你穿。”
甄慈嘴里咕哝了一声,欣欣然接过,她喜欢姐姐这件绣着蝴蝶纹粉红小袄子,尤其是衣襟上叁枚桃花盘扣,十分好看。
姐妹俩都是水扑花儿似的脸,浓密的乌发梳成两条大花辫,额前留一点燕子尾,一双田螺眼慧黠的眨着,相形起来,模样都俏波波惹人娇爱,难分上下。
两人换好了衣裳,甄钰捉起妹妹的手臂下了榻,变了调儿道:“你瞧我们今日换了衣服,不如也把换名儿吧。好妹妹,我也想当一会妹妹被姆妈宠一宠呢。”
甄慈点头说好,她想穿多几日姐姐这件漂亮的衣服,于是说:“要不换上叁日,反正不说话姆妈都认不出我们。”
姐妹二人面容身量相去不远,只要不开口说话亲爹亲妈都难以分出来,只能靠着眼皮上的一颗痣区分。
甄慈右眼皮上有痣,而甄钰没有。为了一眼能区分她们,姆妈给姐姐着粉衣给妹妹着绿衣,一个粉团团似春日的乖桃,一个绿沁沁似春日的闹柳。
正是:春桃细柳皆是春,粉乖绿闹谢东风。
衣服换好了,甄钰对镜在眼皮上点了个点,而后转身把窗子阖得溜严,不让风透进来,说:“今日换我寻你,我们不玩打瓜子了,今次若让我寻到,往后姆妈给我们买的糖炒栗子,你一颗都不能吃,所以你可得藏好了。”
“我才不会让你寻到呢。”甄慈惨白的脸上扬起一个甜净的笑容,“若姐姐没寻到我,往后姆妈给我们买的糖炒栗子,你一颗也不能吃。”
“谁怕谁,我眼睛可厉害了,可看清十米之外的东西。”甄钰眼儿一溜,拿出了一颗乌溜溜的药丸,“诶,我今日给你讨了一颗药,说是一吃病就没了,来张开嘴。”
甄慈乖巧接过药吃了,药丸在口中咀嚼碎,没什么味道,和吃米饭一样。甄钰给她倒了杯水,甄慈嘴凑在杯沿边呷几口。
吃完了药,游戏开始,甄钰捂住眼睛面朝墙而站,嘴里数起数字:温(one)、兔(two)、脱利(three)……
寻不到地方躲的甄慈耳畔响起甄钰唱的那句“一个躲落门角落,一个躲落床下底”,她高兴起来,床底满是灰尘,甄钰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有洁疾的人会往床底躲。
今回姐姐输定了!甄慈胜券在握,捂着嘴往里头蠕爬,爬到最里头藏好,一点声响也没发出。
躲在床底的甄慈静静地听姐姐数数,前几日在学堂学的洋文,她还没认识那些奇奇怪怪、歪歪扭扭的字母呢,姐姐却已经背下了,真当厉害。
身子还没起复,地板又冷,甄慈越发觉得困。甄钰数到二十,边唱着《月光光照地堂》边寻人,童谣唱到一半,甄慈眼皮沉沉,方一闭上竟就去会了周公。
甄慈会周公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得门“轰”的一声打开,发出暴雷也似的响,但姐姐动人的歌声未止,只不过离自己越来越远。
稚嫩的歌声很快消失在黑夜之中,在不知名的地方变成一道凄惨的哭声,划破了浸墨的夜。
还以为只有一个月就过完2020年了,想着一个月过后不管写到哪儿都可以和这篇文说拜拜了,突然想起圣诞是在十二月,还有两个月才结束2020,头皮一麻,一个月写七八万,两个月差不多就能写十几万字,好长好多,突然疲倦,新章节写着写着没了手感,估计这几日也挺丧。今天就把之前在微博公布过的一章早就写好的章节放上来吧,姐妹互换身份有的读者已经猜出来了,我也说过了,现在大家感兴趣的应该是真正的甄钰到底经历了什么事儿吧,真正的甄钰经历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与周姆妈挂钩,第二件事情有点残忍,我尽量把这些内容提前写吧,这几天我修一下大纲。




【民国】零碎嫁 38
苹果甄钰喂了顾微庭一块,剩下的苹果自己吃了,听着脆滋滋的声音,顾微庭如坐针毡,问:“书呢?”
“顾老师应当没吃过广东菜吧?”甄钰不答他所问,却起身走到刚刚的位置上,一弯腰拿起一个绣花挎包,从里头掏出了叁本书。
顾微庭买的是《福尔摩斯探案》,他早在英国时就看过,再度买来看,不过是暂时无有兴趣的书想看,恰好看见了《福尔摩斯探案》,他想看一看译本如何,可有什么大改动。
投到孟关山写发电报给他时,其实他到过江南制造局翻译馆的聘请信,说是要译一本英国算学入门书《代数术》。
顾微庭拒绝了,聘请信的内容过于规矩,就像是几个人小心翼翼写成的一封信,他在英国以算学着声,但译文这种事没接触过,寻他来译文,不如就近寻个西洋传教士。
他不怀疑是顾荣金为了让他回上海而卖面子让馆长写的。
书本有被翻过的痕迹,有的页脚发皱,有的页脚折了起来。
顾微庭接过书,甄钰坐回他身边,说道:“感谢顾老师,让学生不花一分钱,看了一本有趣的书。作者陶高能以华生的身份出现在书里,大天才福尔摩斯先生很好地成为了被一个观察者,也怪不得书名下面写着一行小字‘华生笔记’,这样看来福尔摩斯先生其实怪可爱的。”
(今译成柯南道尔,清末民初翻译成陶高能)”
这西洋的小说,买一本至少要花十元,叁本就是叁十元,一个人来宵夜菜馆吃点小菜,也才几角钱,这叁十元可抵一些学堂半年的学。
舶来品就是舶来品。甄钰想里想道。
顾微庭将折起的角,一个个抚平。
顾微庭的手指修长,古说女人十指似青葱,那顾微庭十指就似一管一管的白玉,甄钰斜看窗外的景色,隔着带雾气的玻璃,看不真切,只看见街上点齐了纱灯,灯光灿烂,人影摇摇,娇郎娇娘,相拥月下亲吻。
说完福尔摩斯,她转而说起另一本书:“不知道顾老师有没有看过《聂格卡脱探案》,这本侦探小说的案件故事更具生活化,《觊产案》、《双生案》、《探窑》、《车尸案》……”
“记忆最深的就是《双生案》了,故事主角姐姐美林失踪,不久之后河里发现了女尸,人人都以为是姐姐美林,最后故事反转,包探聂格卡脱发现女尸并不是姐姐,而是别人……
说话间,隔房夹着一声轻过一声的琵琶弦索声传来,还有一片喧哗之音,隔房的少爷叫了局,场子正热,不知是在和先生玩捉迷藏还是玩牌,时不时有女子气喘吁吁的笑声穿墙入耳来。
显然顾微庭不爱吵闹的环境,眉头开始蹙起,甄钰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皮垂下,翘起的睫毛颤颤,嘀咕:“只还好,当年的包探对甄家的事情,并不上心呢。”
福尔摩斯、聂格卡脱、马丁休脱等这些侦探驰名中外,顾微庭只看过《福尔摩斯探案》这本小说,甄钰为何远兜运转提起聂格卡脱,他不明白,就当她是为里头的故事打动,话也多了起来。
顾微庭硬着头皮赴约,是想确认长命锁,再问她一些话,可甄钰不按常理出牌约在菜馆见面。既然如此,他也没有理由逗留,脚尖动动,有起身离开之意。
甄钰察之,软呼呼的手心直接覆在他手背上,两只眼管着地面,楚楚可怜地说:“学生已经点了菜,顾老师不要走。”
此时堂倌敲门上菜,顾微庭两脚如垂冰,膝盖直不起来要走,甄钰的手始终覆着他的手背,慢慢敛情绪,头不动,只溜着一双眼,看穿一身蓝布的堂倌将菜一一端上桌,都是些素淡的菜,没什么油气。
甄钰给顾微庭点了一碗段家产的酒,段家民虽死,但酒行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段家的酒行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给了顾家,既然如此,顾家就不会让段家酒行眨眼破产。
甄钰想让段家最终结局和当年的甄家结局一样,无法东山再起,不过段家既然能借着顾家蒸蒸日上,那她也随境而变,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让段家再往上爬多一段时间,最后抽走他们的梯子,让他们活生生从云端摔下来,非死即残。
甄钰想过了,想要真正让段家无法再站起来,她就要拿到那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当然,她一个外人可拿不了这股份,但不还有眼前这位顾家二少爷吗?
一把算盘在心里打得滴溜响,最后一颗珠子归位,甄钰的眼神微微一眨,变得犀利,她给自己点了一杯柠檬茶,却给顾微庭点了段家的酒。
甄钰推过那碗淡黄色的酒,说:“顾老师喝些酒,这段家的酒,在沪上最有名,入口柔绵,入喉甘甜,味道极其妙。”
酒推过去一半,转眼看见手边上,用里红外黄的瓷碗装着的钵仔糕,她有了别的心思,拿起一根竹签子,签子头在碗沿划上那么两圈,糕肉立刻与碗壁分离,她寻着一个空隙,将糕肉用竹签子稳稳串在了签上:“不过喝酒前,还是吃些甜品打底,要不胃空空,会不舒服。这是钵仔糕,十分……”
甄钰喉咙里发出几个奇怪的字音,一下子音似“烟”,一下子音似“殷”,最后变成了粤语:“额……十分烟韧。”又转成普通腔,“就是口感十分妙,顾老师试一试。”
米黄色的糕肉,表面陷着几颗破皮的红豆,顾微庭难胜甄钰的热情,接过来吃了一口,甜滋滋配胃口,咀嚼不迭,忽见甄钰笑着说:“学生只点了一个,突然也想尝尝味道了。”
言次凑过头,照着他刚刚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小口,咬的时候唇瓣一抿,故意将红色的口脂留在了上面。
顾微庭细嚼口中的食物,略停目光在甄钰脸上,冷敷了一阵,她的脸颊不再肿起,但巴掌印还没消,只是越看那个巴掌印越不对劲,他岔开五指,看似在抚摸那半边脸,其实暗地里在比对。
一经比对,他发现了端倪,脸庞冷如冰,回了手:“自己打自己?下手也真够狠。”
甄钰不解:“顾老师在说什么?”
“我可不知,有人的手指是反着生长的。”
别人扇巴掌,大拇指痕近鼻侧,而甄钰的巴掌痕,大拇指痕却近下颌处,难不成还真有人手指是反着长的?顾微庭放下手中的钵仔糕,定睛看甄钰,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东西来。
闻言甄钰愣了一下摸摸脸颊,顿时转篷,狮子向火,整个人朝顾微庭怀里靠,拿起那碗酒,二话不说往他嘴里就送:“且不说学生是不是打自己,就说老师为何袒护学生呢?学生想了一个下午,想通了。学生确实没有勾引老师,只是和老师在床上偷了几个小时,如今又在这儿,你情我愿地偷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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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零碎嫁 39
喂间,甄钰眉来眼去的,不防备烈酒入喉,嗓子眼儿里“咕噜噜”的冒起气儿,送入嘴中有一口酒不及吞咽,顿时喉咙闭起,一碗酒,半碗落肚,半碗给衣服喝了。
顾微庭心里起了一个疙瘩,仓促间扼住甄钰的手腕向上一举,扼住的正是拿碗的那只手,吃紧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受问,甄钰故作无力,松了那只碗,碗在地上“啪”的一声,顿成百碎。
“碎碎平安。”碎声响起的时候,甄钰格格笑起来,身体摆正,拿起柠檬茶一饮而尽,“学生以茶代酒。”
柠檬茶喝到底,味道极其酸,酸得甄钰胸口有些疼辣辣的,嘴巴有些苦涩涩的,她拿起顾微庭吃剩的钵仔糕吃起来,以甜抵酸苦,方才舒服了点儿。
“今次我确实是自己打了自己,没办法,周同学叁番四次辱骂学生,学生想让她受点惩罚。说起来也好笑,为了让她受点惩罚,竟对自己下手这么狠,一说话就疼,冰敷了一阵才缓解。为何给老师喝酒,就是喝了酒,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当作没发生过。”
甄钰坐在哪儿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从他的角度上看去,只看见她那无指印的脸,白白腻腻的,如剥光鸡蛋,咀嚼食物的时候,腮颊鼓鼓和只仓鼠藏果子一样。
甄钰吃到一半,转过头去,说:“菜凉了大半,老师的衣服湿了,脱了吧。脱了舒服,好用餐。学生是真心诚意请老师吃饭,殊无一掐恶意,今日点了许多菜,可花了不少钱,不能浪呀。”
甄钰忽然正经,埋头喝起柠檬茶,一点点冷淡身旁的人。
不管是冷淡的态度还是热情热气的态度,顾微庭都觉得怪异,冷淡太过冷淡,热情又让人招架不住,没什么分寸与限度。
胸前湿了一片,还散着酒味,酒只有在瓶里、杯碗里的时候味道是香喷喷的,沾到别的地方去味道便大变,殊无香意。刻下甄钰那处的光景有些可怜,顾微庭一时没想到要离开,又觉得肚内发热,不紧不慢,脱了马褂挂到身后的衣架上。
马褂自愿脱了,晓得他已半入彀,甄钰给他剥虾,囫囵一只虾沾上一点酱油:“白灼的虾最鲜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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