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零碎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豆姑梁
她闭上眼睛,眼皮合上,不觉泪从眼角滑落,垂下双颊。
周姆妈攒一攒眉儿,手背擦着眼睛,看眼泪滑动。甄钰手指先戤住额头,略停几秒,而后指尖慢慢往右下角移,移到眼皮的痣上:“侬看看,这是什么?”
这两天陪姐姐去找房子了,明天正常更新了,字数会多一些。晚安。
【民国】零碎嫁 83
周姆妈看着那颗痣陷入沉思,拿手去擦眼皮上的痣,竟擦不去,恐惧感如潮涌海啸一般兜面扑来:“不可能……啊……”
甄钰睁开眼睛,宠溺地端住周姆妈发凉的脸颊,笑说:“我与姐姐为同卵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我眼皮有痣,姐姐没有。有痣的叫甄慈,无痣的叫甄钰。甄慈是妈祖的干女儿,甄钰不是。甄慈穿绿衣,甄钰穿粉衣。甄慈文静,甄钰好动。这些事情不是秘密,认得我们甄家姐妹的都知道。但没人知道,当年死的是姐姐甄钰,不是妹妹甄慈,也就是说与你儿子配骨的人是甄钰,不是你们想要的那位捡到照片的甄慈。”
“不可能……不可能……你想做什么?”周姆妈吓得魂不附体,冷汗直流,蜷缩在浴缸里,已感不到热水的温度,她的心是凉的,两腿亦如垂冰,没有知觉。
“上海这个地方,神鬼之渊薮,亦是恶人之渊薮。换个角度想一想,上海里多我一个恶人不算多,少一个不算少,既然甄慈活下来了,焉能留你们的狗命。”甄钰将声调拔高一分,骨头发力,想掐周姆妈的脸。转念一想当初扇自己一巴掌留下的痕迹,被顾微庭看出了端倪,她怕会留下让人心影的痕迹,讪讪松了手,垂在股旁。
腿蹲得发麻,甄钰轻裘缓带地站起来,活络一番:“要说如果当年死的是我,你们呢能快活一辈子,没人追究这件惨事。当年即使我与姐姐互换身份,你们不要伪造遗书,我也不会起疑。什么因病发得不到救治而死,笑话,那天被我阿爸带走的人是姐姐,健康的,活泼的甄钰,不是那个因捡了死人照片,引水入墙的妹妹甄慈。”她转几步到洗手台,拿起针头针筒,单手擘开消毒药水的瓶盖,开始给针筒注满药水。
周姆妈回想当晚甄粤带来的那个小囡囡,梳上两条大花辫,文静可怜,从头至踵是一片绿色,大冬天的穿一件葱绿的春罗衫,洒线绣蜜绿裙,绿到心里,一眨眼,右眼皮上的痣便看个清爽,与她通个姓名。
她语言流畅,道自己叫甄慈。
万分确定以后眼前的囡囡是甄慈,他们才敢下手。只不过被疯癫的甄粤查出了一丝不对劲,出了点岔子。
周姆妈的儿子因恶疾缠身,年纪轻轻两眼一闭,便入了黄土。周姆妈常梦见儿子,儿子道自己未恭喜,在地府里做个孤魂野鬼的,口袋里又无钱,好生无趣。
时常做着这个奇怪的梦,久而久之周姆妈开始恍惚,口流涎沫,渐渐难分清所谓的现实与梦境,一到夜间疲惫不能任何动作,直挺挺躺在床上,似乎手脚与头,被肉眼看不见的东西给绑缚住了。
周姆妈的夫主,地地道道的吴人,姓关,名啸家,他越看周姆妈的脸色越不对劲,心下开始害怕,宛比蚂蚁走在热锅上,急得游回磨转,便花重金给她请了个有名的看香头。
看香头者能帮人看病,能走阴差,还能关亡。
吴俗尚鬼,有病有事必延巫来,这些做时账生意的人,在吴地里有一些地位。就如粤地里的神婆一样,俗话说神婆与看香头者所言,勿作过耳秋风。
关啸家所请的看香头,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姓张,人称张师娘,穿一件浅驼色大镶边斜襟花卉袍,橘黄缎地龙凤呈祥马面裙,又梳一个大背头,露出光溜溜的额头,脑后盘个大发髻,斜插一支银点翠簪子,挈一个破旧的竹编篮,脸上滴粉不施,呈满面风霜之色。远远看着有些敦敦实实,穿着鲜艳之服全不显得结灵即溜
虽无不是十相具足的师娘,但那双眸子非是白果眼儿,清亮如明镜,能照人面孔。
这些与阴物打交道的人光降家门,得备上许多礼,关啸家早先备好一个黄白包,人刚跨过门槛,取出黄白包呈上。黄白包与不,要看情况。张师娘感到迎面一阵阴风打到脸上,暂时拒绝红包。
关啸家接一连二与张师娘折腰做礼,虚嘴掠舌糖食许久,张师娘见多了这种场面,不动声色道:“你付银子我做事,不必这般待我,我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打交道,其实也是趁口饭吃,寿长但智不能永久,这般待我,我会折寿。”
关啸家面上堆下笑睑,引张师娘到屋里头,娘姨殷勤有余,搬来一张真皮四腿椅,装模作样拂去灰尘,请张师娘就坐。
张师娘腰臀扭扭,款款坐下,兰花指一翘,娘姨识色,点来一只手卷烟。她凑上嘴吸一口,久久不吐掉嘴里头的白雾,略停慧眼在壁上那张已经暍色的遗像,不凉不酸地说:“他近日有来过呢,记得要给他烧些顺溜纸。”
说完未关严的窗子,透进一股冷飕飕的风,手上的烟燃烧的速度大大加快,张师娘阴笑一声,走到窗前,弹去多余的烟灰,冬冬敲动窗沿,说:“这窗子不该朝这里。”又走到浴室去,用清香无比的牡丹水洗净两根手指,也不拭去水珠,开始给周姆妈搭脉搏。
壁上的遗像,是周姆妈的儿子,穿着白衣黑裤,面首稚嫩,估摸不到十八岁。
周姆妈话家常一般,娓娓道出梦中之事,不隐不瞒。张师娘听后,手指离开周姆妈的手腕,指尖弹一弹,似是在弹去粘在皮肤上的腌臜物。诡异极了。
她故作沉吟,问道:“要关亡吗?光亡可与侬个孩子对话,但要花不少温大拉。”
周姆妈疑神疑鬼,对张师娘嫌好道歹,拗过脖颈,与一旁静悄悄观看的关啸家说:“这些做妖帐和做时帐个没什么区别,都爱胡言乱语,阿拉勿要拿钱塞狗洞。”
张师娘一笑置之,用清亮有感情的朗声,似唱似说:“勿要道出这些大不敬个话,实实虚虚,虚虚实实,日矬西时,侬一试便知。”
【民国】零碎嫁 84
“关亡能通后半生的路子,与我钱,我非是独吞,要与阎王、阴兵一九分。我一他们九。”张师娘笑了,不慌不忙,扫开喉咙,眼睛半合,忽然唱起一段小曲卖关子:
“摸骨头相面、捉牙虫、调水碗、剪花样、扒龟算命呀~咿呀~走阴差~”
声音够甜够软,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只白兰花压在右鬓边,一只栀子花压在左鬓边:“栀子花~白兰花~往头上压一压~”
关啸家低声与周姆妈讲道理,劝周姆妈关一关:“都说关亡婆全是靠讨口气糊弄人钱财,阿拉除了死亡时辰和生成八字,多余话不说,也叮嘱公馆的娘姨不许卖春,不如试一试?”
周姆妈将信将疑,最后应了,等到太阳落山,将近无嘈杂声际,将儿子死去的时辰如实写在纸上,随上五个温大拉递过去,请张师娘关一关亡。
张师娘一并接过,温大拉随手放进竹篮,又从里头翻出一个掺了香水味的绢头包,从绢头包里拿出一枚西洋珐琅的鼻烟壶,琢磨半天,才把瓶盖打开放在鼻下闻着。
壶口靠鼻太近,腔管一吸一呼,鼻尖沾了里头的粉末,和一块发红的虎皮斑似贴在肤上。
关啸家心道奇怪鼻烟壶里头的粉末是红色的,但他不敢多嘴去问话。
张师娘不在意抹去鼻尖上的粉,另一只手掐算时辰,道:“关亡之事说起来古怪蹊跷,待会勿要以为我是疯婆娘,也勿被吓到,且当我是侬个亡人,则情问,不需要顾忌什么,但勿要靠近我,勿要触碰我,只有半炷香的时辰,香竟,不能出言作挽留。”
周姆妈如坐针毡,张师娘悠闲闻鼻烟壶,下死眼盯挂钟,八下钟过五十分,接近九下钟的辰光,她放下鼻烟壶,打开窗户,彻底打开挂在臂上的竹篮,拿出一个小型象牙观音像、一个象牙玉皇大帝像,一个小型金香炉,合关啸家溜眼色:“几,椅子。”
关啸家转头和叫惠兰的娘姨溜眼色,惠兰搬来一张半旧不新的酸枝木,雕刻着八仙过海的叁足香几和一只海棠形绣墩,朝窗摆放。
张师娘见得几上有一层均匀可见的浮尘,修剪圆润的手指指去,道:“擦擦。”
惠兰很会小殷勤,二话不说打湿毛巾来擦去浮尘,张师娘满意了,把观音像、玉皇大帝象像、金香炉井然有序摆放在桌沿,点燃一根香烟插进香炉内,屁股往绣墩上一坐,坐姿微驼。
从侧面看去,张师娘背上的肉鼓鼓似山峰,周姆妈见之又啧啧对关啸家道:“不灵光,不灵光。”
“还没开始,怎就不灵光了。” 关啸家疑惑反问
周姆妈指着张师娘的背部:“阿曾听过一句话,‘手脚黏赘者,定是鸢肩局背’,仔细想想,沪上有头有脸个老爷,哪个不是背挺挺,就连不要脸皮个赤佬都是背挺挺,这婆子鸢肩局背如此,一眼就知是江湖骗子。”
“钱都给了,看看情况。”关啸家回道。
香烟烧热之速,似乎不由风的强弱来定,只见一根烟燃烧之速好比闪电,烟袅的浓浓似清晨白雾,一根香烟,却把人的视线迷糊住,奇怪的是,烟的味道并不呛人,亦不熏人双目,扑上面来,有一丝丝凉意。
张师娘抬袖子遮烟雾,道:“因病而去,年纪轻轻的倒是有些可怜。”
惠兰娘姨惊呼:“说个可是因恶疾而去的少爷。”
张师娘回:“是。”
搁下这句话,张师娘重新点上一根,嘴里念念有词,而后用倒出鼻烟壶的粉末,围着供桌画了一个不规则的红圈儿,曼声道出关亡的规矩:“香竟以后,要对我鞠叁躬,是送魂之意。”
关啸家道句知道,话毕,张师娘眼皮垂垂合上,往香几上一趴,荣荣汪汪的钟声响起时,她缓慢地伸了个懒腰,眼睛一白一黑上下交替,钟声停止,道:“亡人步月而来。”
顿了一会儿,眉头一皱,道:“哎呀呀~奇怪,亡人来了俩,一头戴朱红大呢帽,嘴里镶金牙,元青宁绸袍,宝蓝哈喇褂,尚留满清辫,气盖昂昂少只腿,自通身份,曾乃苏州快班,打番过苏州贪腐个青天大老爷;一戴西洋圆顶帽,短发齐眉削角脸,笑涡浅浅身材美,不满七尺身,搀扶单腿人,远远招手儿,腕里绑红绳,一语不言。问二人是谁?”
周姆妈呆看之间,不住用手肘去撞关啸家,示意他开口答话。关啸家胜得周姆妈叁分胆,且偏头咳嗽润嗓子,且回忆张师娘说的话,道:“前者我阿爸,后者乃我儿。”
张师娘打上一个呵欠,问:“不想来了俩,要关谁?”
周姆妈心焦闷极,听了张师娘方才所描述的亡人样貌,又因张师娘入门以来未曾有机会讨口气,如今有些相信了这等事情,欲关儿子,而关啸家抢先一步开口:“关我阿爸。”
张师娘向前一弯腰,似是魂魄离身,又浑身一抖,似亡魂附身,突然之间做出许多奇怪的动作,也换了一个口气,狠拍大腿,骂道:“孽障!见着阿爸,还不磕头。”
张师娘腔调和动作与过世的阿爸一般无二,二人看得分明,关啸家的脚底急急窜出一股阴气,拉住周姆妈,退一武跪到地上去,如捣蒜对着张师娘叩了叁下头。
张师娘身体摇摇摆摆,却道:“还差两个,要磕五响头,这叫五香豆。”
城隍庙里的五香豆,又硬又咸,掉在地上嘎嘣响,和磕头声似,便就有了去城隍庙上香,要磕五响头的道理。
二人连忙加磕两个响头,张师娘做出捋髯之举:“来来来,今日关我何事?”
关啸家撇一眼香,还不到一个字,便烧了半折去,他赶忙问正经事情:“阿爸,主婆叁不时梦亡儿,神恍惚,怎么回事?”
张师娘滔滔不绝,往胸口砸了几拳,嘴里吐出好长一段话:“怪就怪伊,照看我个病孙不周,害我孙一命呜呼,无妻无儿,早早入了土,这不就来梦里抱怨。想得此事,我个心好比被刀割,可怜我病孙。”
张师娘说着头一偏,往一处空地上下一点头,自言自语:“没错伐?我个孙子?”
静默叁秒,头转向关啸家:“就是如此。”
亡儿总归是自己的骨血,周姆妈心头一阵心酸,险些儿流下泪来,道:“是我不好,当日忘了给儿饮药,竟害得他血如泉涌从口出,血止就去了。”
亡儿乃是关啸家的,回忆当日之事,不禁眼眶湿润。二人在地上饱成一团,额头贴额头,大哭起来。
张师娘微微剔开一只眼皮看光景,见得二人陷入亡儿之痛中,不着痕迹,嘴角往上勾:“勿要着急,勿要着急,弥补就是,辰光不早,我也该回去了,途中要给阴差点钱,我腿少一只,孙又有疾,想租个车回去,要拿一些钱给我和病孙在阴间所才是。”
【民国】零碎嫁 85
关亡这事儿,自古以来都是骗人的把戏,能骗得那些迷信之人,还能骗得那些对亡人有所内疚之人。
原来张师娘与公馆里的惠兰娘姨早已经窜通好。周姆妈因噩梦缠身,神不佳,关啸家便拿出一笔银子让惠兰去请一位看香头的来。
那些看香头的没有一个摊铺,也不把家当铺子,神出鬼没的,头带乌绒勒,提着一个竹编篮子,篮子里什么都有,整日价脚跟不定,在巷弄里徘徊,口喊“捉牙虫~调水碗~”,和个能说会道的卖婆似。
惠兰在一条生有杂草的巷弄遇到了张师娘,叁言二语道清原因,张师娘哂笑,飞了一眼惠兰的衣着打扮,齐齐楚楚,有些富贵的气息,不是掉盏子的低搭下人,惠兰拖着一条及肩的辫子,二色丝绳扎发梢,上身是累缎鱼肚白衫,黑湖绉面的背心,下面是散管鸡皮绉裤,一双苏式绣花鞋,便问:“大户人家?”
这声口不似沪人,惠兰下意识点头,反问:“侬是哪里人?”
“哪里人不打紧,本事顶呱呱就是了。”张师娘登时起了歪心思,与她咬耳朵,“侬晓得我不但看病,还关亡,可知关亡要花多少银子,只要到时候我提出关亡来……”
这般这般,那般那般,叽叽咕咕说了一堆,惠兰是个贪钱的,非但没拒绝当张师娘的里人,还狮子大开口,那所得的银子要对半分。张师娘想了想那笔可观的银子,咬牙应了。
惠兰娘姨今年四十岁,晓得关公馆有多少阴人,也记得阴人生前的样貌,被金钱所迷惑,便与张师娘卖春。
这卖春或是讨口气是这一行当赚银子的关键,有了惠蓝这个大里人,张师娘自信十足,约定后日亲上公馆看香头。
……
周姆妈哭完,香已竟,她匆忙起身送魂,曲下腰,对张师娘鞠叁躬。
张师娘做出些丑态,抖抖身子,而后打哈欠、伸懒腰,两眼朦胧,四肢无力,走几步脚软一次。盈盈走到窗边,打开壁上的开关,亮了风,身子半依墙上纳凉,状从梦中醒来,道:“关亡,累得慌,让亡人之魂上多几次身,只怕我这具老骨头吃不消,往后……”
说至此,改说为唱:“还是帮人捉牙虫、剪花样,弃了那调水碗、走阴差与关亡,咿呀~咿呀~”
外头来了一阵狂风,满地的落瓣落叶,而树枝上全无一朵一页,光秃秃的。
惠兰陪小心,去厨房烧一壶咖啡,温一盘洋点心送上。
咖啡的味道苦艳艳,易伤薄胃,经过喉管,和吃了药丸沾在喉咙一样越吞水味道越浓,洋人的饮料一点都不美味,张师娘心里这般想,看着壶口浮着的热气,摇了摇头。
惠兰寻得一包砂糖加入,砂糖沉在湖底,她那滚水涤了一涤金制长勺,甩干长勺上的水,伸进深棕色的液体里顺时针搅动,说:“张师娘好灵光,竟道出关大老爷少了只腿。且一次就关着了,我听说啊有许多不上亡的,忒不灵光。”
她将掺了砂糖的咖啡送过去,张师娘接过,先浅浅呷一口,舌头在口腔里卷一卷试味道。糖加了许多,压住了苦味,不像是咖啡了,味道有点似融化成液体冰忌廉,张师娘一口咖啡,一口点心,悠闲地吃喝起来。
周姆妈惦记弥补一事,关啸家惦记给阿爸烧钱之事,重金请来张师娘本是为看主婆疾病,但关了亡,需得重金请去,这关了亡以后,他们后半生的路子,简单来说张师娘掌握了一半,不敢吝啬,赶紧包了一包的温大拉,塞进张师娘竹篮子里。
那包东西放进篮子里,沉甸甸有一定的份量,张师娘心里掂量,与卖春的惠兰娘姨对半分,自己也不亏,狠狠赚了一笔。
道句辰光不早,拾掇自己的东西要走。
张师娘临走之前,周姆妈闪身遮住她的路:“方才张师娘说,弥补即可。那要如何弥补才是?”
篮中有银,张师娘满面生花,敷衍回道:“缺什么就弥补什么,缺钱烧顺溜纸,缺衣物就烧衣物。”说完,她让惠兰引她出公馆。
“缺什么就弥补什么……”周姆妈嘀咕张师娘所言,忽然眼睛瞪得滴溜圆,“方才阿爸说孙儿未娶妻,我记得在梦中,儿常道自己未恭喜便入了土,很是遗憾,这……这是要给他配骨才成。”
关亡这事儿写得有点长了,但还挺开心,后面几章就开始写甄慈了,最近有些疲倦,字数时多时少,明天如果字数少的话,我就和着后天的章节一起发吧。
【民国】零碎嫁 86
因被骗术迷了两眼,蒙了良心,周姆妈自此做出差叁错四,欲寻个八字合得来的囡囡给自己亡儿配骨。
关啸家格外激动,出言阻止:“做他人囡囡不着,完成自己心愿之事勿能做。哪个囡囡肯来配骨,不是自愿成殓配骨的,是平白造一场孽,不可,不可。”
关啸家道出此言,本是打拦头雷周姆妈去干那丧尽天良的事儿。周姆妈却会错了意,手指轻轻摸着搽了凝刨花的鬓角,恍然大悟,微微而笑道:“你说的对,给儿配骨的人得找年龄小,心智未开的,已长成人的自然不乐意,还易滋事。”
周姆妈微驼脊背,两手吞在袖中在公馆里走来走去,关啸家跌脚解释:“不是,我是说配骨之事太残忍,上海这地方洋人多,洋思想不经意影响上海人,配骨的事情被外人洋人知道了,人家的嘴巴里,都不知道怎么嚼我们的舌根,闲话多起来,我们往后在上海里没有大红日子了,堂子都开不起。”
“小心谨慎些,哪有人会知道。”周姆妈反驳,哪管叁七二十一,着魔了一般,就是要配骨,“不配骨,阿爸和儿子怎会保佑堂子蒸蒸日上。”
当晚又她梦又亡儿,次日眼睛一睁开,推醒尚在梦里的关啸家,紧打慢敲,要他去找那些知识未成熟,却与自己亡儿生辰八字合得来的囡囡,死的也可以。
两个死人来配骨,即使事情败露,闲话能少一些。
但不论是寻死的囡囡来配骨还是活的囡囡来配骨,关啸家都不愿,只托言寻不到,周姆妈只索去寻张师娘。
张师娘神出鬼没,只在巷弄里徘徊,那天张师娘在法租界里帮陶探长的囡囡陶呦呦捉牙虫。
陶呦呦这囡囡身体极差,打从在娘胎就有西子病,齿生以后又长了牙虫,杭好杭歹的身体,好在陶家家底殷实,是一块肥肉,不愁无银看病吃药。
捉完牙虫,陶探长给了不少报酬,想着法租界不如公馆租界热闹,张师娘拖拖栖栖回公共租界,去那些马路里摆洒,走到四马路,刚喊出“捉牙虫”叁个字,就与周姆妈打了个照面
不变的装扮,周姆妈一眼就认出来了张师娘。出于礼貌,周姆妈破请她到一旁的茶楼一叙。
周姆妈点了几道地道菜打底儿,请张师娘用筷。
菜过五味,酒罢一壶,张师娘打了个饱嗝儿,周姆妈轮眼看周遭,叁米之内无旁人在,不藏阄,娓娓道出来意。
得知周姆妈的来意,张师娘冷汗狂下,脸色渐渐发白,忽然觉得方才饮的茶水又酸又苦,吞咽一口唾沫,梗着赤脖道:“配骨啊……也不是不可以,但……这种事情容易败露了,败露总亏没有好处,除非对方囡囡的父母同意配骨。”
周姆妈从腰包里掏出温大拉送过去:“不知张师娘能否帮忙,寻个八字合得来的囡囡来与我亡儿配骨。”
张师娘斜觑那包沉甸甸的温大拉,搔着下巴迟疑,最终翘起小拇指下了,夹着阿谀的口气,道:“配骨不需八字合得来,有缘就成。”
她起身离座,坐到周姆妈右肩头,抿着两片油光的唇,沉吟再沉吟,无移时,才道:“明日与我一张关公子生前之照,我帮你寻个有缘的人。”
……
周姆妈回到公馆,翻箱倒柜找出一张亡儿生前的照片,放进信封中,下午五下钟的辰光,差娘姨带着照片到巷弄里转一转,若能遇上张师娘,便把照片送上去。
娘姨运气当头,出公馆走了几米,张师娘斜刺里走来,她步子匆匆,一下子就与娘姨拉开了距离。
“张师娘稍停脚步。” 娘姨启唇叫停张师娘,促忙促急冲上去,气没掇上来,先递过信封。
十二月出头,天说冷不冷,说暖也不暖,张师娘吐出一口寡气,仍不能控制乱抖的手指,接过信封,寄声娘姨,静待消息。
张师娘拿得照片,凭着记忆,用红墨水,工工整整地写下关公子的忌辰,就放于城隍庙的井旁草堆中。
城隍庙人来人往,一张照片落在井旁并不起眼。
若是将照片放在公共租界或是法租界,七打八是被小瘪叁、赤佬拾去糟蹋了,只能远离租界,放在县城里,但县城也杂乱,叁教九流汇合之处的城隍庙里大抵算得上是最佳选择。
为何城隍庙是最佳选择,原是每日一早,便有人来城隍庙挑头堂水,来挑头堂水的人家中不富贵,不是工钱少得可怜的学徒,就是还没用上自来水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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