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零碎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豆姑梁
找人配骨不是上得了台面的事儿,万不可拣有头发的抓,只能找那无权无势之人来操控,若可寻得无根无绊的女子,自是最好。
张师娘每日太阳向西面沉下去的时候,就去城隍庙里放照片,次日叁更起身,去城隍庙瞧动静,两眼直勾勾,瞅谁拾得这张照片。谁捡得这张照片便是那位要与亡人配骨的可怜人。
一连十天,那些来挑头堂水的人,来匆匆,去匆匆,根本无暇去管一旁的照片,直到第十八天,才有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面怕重的囡囡,乖巧地猴在地上,将照片拾了起来。
【民国】零碎嫁 87
甄家有一对对姐妹花,一个叫甄慈,一个叫甄钰,一般无二的模样,在她们四岁出头是时候,甄粤离开广东,带上一家老小来到令人纸醉金迷的上海。
广东人好茶,起初干的是茶行,并将潮汕的擂茶带入上海,但上海人不好茶,做了一段时日毫无起色,便就干起酒行来。
在酒行里干得如火如荼,好景不长,酒水出了问题,喝死了洋人和一个巡捕。经会审公廨核明,发下提审甄粤的传票,一声令下,巡捕房派出七八个身穿号衣,腰挟警棍的巡捕,出界到县城去捕人。
不过当时甄粤在张园里与同乡商讨酒水一事,巡捕抓人省了不少力气。
在上海这个地方淘金,华人遇到事情会在张园里组织同乡商讨,广东人与宁波人在上海的商界里可是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两个地方的人喜结成帮,出门在外,老乡有难,个个讲义气,到张园里出谋划策,无一人袖手敷衍。
但喝死的是洋人,同乡也是爱莫能助。
甄粤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气叹了再叹,忧心如焚,用粤语重复说一句话:“酒水怎么可能有问题呢。”
这时,有人开口接话了,带着一口潮汕腔的粤语,说:“上海这地方人吃人,酒行是一块肥肉,没准是被人给害了。想要在上海永无后患,还是要往‘黑’、‘亨’那头靠,非亨非黑在上海里呆着,还不如一介巡捕,吃白食,看白戏,无法无天,好生自在叻。”
“若真是被人害了,只怕害我之人是黑或亨,我一世里老老实实做生意,希望老天开眼,帮我渡难关,都说成家立业,还是立业再成家才好。”甄粤话有重声,说完饮一口自家酿造的酒。
“自古以来多少人被冤枉死,成了牺牲品,老天都没开过眼睛,信老天爷不如信有钱人。”那人又说话了。
“不是这样讲法,不做亏心事,遇到困难,总有光明那日。”甄粤略把紧绷的身子松一松,摇手反驳,还良言教导了对方一番,口中的温酒经喉,人群里发出“呵”的一声,租界的巡捕气势汹汹来了,双眉倒竖,拨开人群,二话不说带走甄粤,送入号房里。
巡捕是洋人,不通华语,甄粤进到里头话都没说一句,先讨得巡捕的一阵毒打,近一百大板下去,饶是铮铮铁骨的军人都吃不消。
甄粤遭了一百打棍,几天里米水未进,荷枷行动,可怜无比。
夫主进了号房,历一昼一夜未出,小宝弟心焦,放心不下,当了些首饰,拿着银子去巡捕房里打听里头的消息。
用银子换出来的消息,让小宝弟痛苦欲绝。
于是乎,这华人在号房里受虐待一事被传了出来,一传十,十传百,就弄得满沪华人皆知了。消息可怖可恨,不少广东人激愤罢工,上那工部局里讨个说法。
时值法领事拟出银五十万两,剥夺宁波人的四明公所。四明公所是什么地方,可是宁波人在上海里的义冢。
而法领事竟要与宁波人争夺这处地址,刚亦不吐,柔亦不茹的宁波人怒不可遏,纷纷反抗起来,罢工的罢工,游街的游街。
两股力量一起反抗,那上海滩真成了上海瘫,华人不肯干事儿了,吃亏的是那些在上海里的洋人,租界内部不得不后退一步,放了甄粤,也不敢虎视眈眈盯住四明公所了。
甄粤从号房里回来,碍着华人的力量,租界不敢再找甄粤的麻烦,但甄粤的酒行是再也干不下去,酒行倒闭,欠了一屁股的债,金钱的黑洞永远也补不完,还了一笔又有一笔,甄粤也因债务一事,神垂垂错乱。
那时小宝弟不到叁十岁,甄家姐妹知家中生意糟糕头顶,敛了性子,尤其是甄钰,不再活脱如兔了。
甄钰与甄慈常去城隍庙,听庙里的人说每日叁更以后,从城隍庙里的义井里挑出来的头十桶水最纯净,叫头堂水,可消灾阻难,甄慈便想挑一桶头堂水回家。
不期捡得一张死人的照片,满脸失色,头堂水没打成,还引水入墙,生了一场大病,在床上躺了十来天,两耳不曾闻外头之事。
甄慈躺在床上第七天的时候,周姆妈到甄家去,拿出一笔钱财,欲以钱换人。用行话来说,就是要贩猪仔了。
那一笔钱可不少,能暂解决燃眉之急,甄粤虽走投无路,但还能清醒思考,周姆妈好说歹说:“侬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囡囡,我给侬银子,带走一个囡囡走,侬可还有一个囡囡在身边。但侬不让我带走一个,看这情况,两个囡囡都不能好好生活。”
甄粤看着那笔银子,满腹猜疑,打一口别扭的苏白,问:“侬要我个囡囡做什么?”
周姆妈皮笑肉不笑,眼皮往地上一垂,半明半白与他解释,道:“这两个囡囡乖巧,尤其叫甄慈的囡囡,眼大脸波俏,我有个儿子,在京城里头养病,勿要担心,只是身体弱,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想讨吃喜的囡囡送过去,陪他说话拔闷,说个几年,能成他媳妇儿。我找人算过一卦,就侬的囡囡最有缘了,据说甄慈被什么妈什么祖认了,又是广东人,能生,没准能给我生个大胖子,等侬生意好起来,就去京城里头看她。”
二人的对话被躲在角落里头的甄钰听了个碧波清爽,最后阿爸一口顺从,口头定好了时日,她的心凉了半截。
说这么好听,可不就是书中所说的童养媳吗?
甄钰恨恨的想,欲告诉姆妈这件事情,姆妈最疼甄慈,不可能会拿她去换钱。可念头一转,周姆妈给的银子对甄家来说至关重要,没了这笔银子,甄家几十口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失去一个人来换来稳定的生活,也不是坏事儿。
甄钰辗转难眠思考了整整一夜,决定到约定的时日,与甄慈换身份,替她去京城当那童养媳。
她机灵,遇到事情可不会像甄慈那样,只会像菜花摇动无计可施,等有机会她就会逃回上海躲起来。
宁波人那事是真,广东人那事是编
刚回到家,先写一章
【民国】零碎嫁 88
都说甄慈的病不是什么大病,但就是迟迟没有好转,她气色很不好,躺在床上,一会儿肚子疼,一会儿呕吐,吃了不少药,越吃越严重,一到乌黑的地面直接天际,能见灼灼星辰的时辰,就开始说起胡话。
姆妈只好去药肆买了瓶诸葛行军散来,一日吃两次,药作用在肚内,又以汤肉将息,眨眼而已,甄慈便稍有好转。
都说诸葛行军散一方面保命治疾,一方面能去秽恶,看甄慈服药后的情况,果真不假。
吃了叁天,甄慈不再胡言乱语,也不再一睡不醒,姆妈趁她清醒时问了话:“怎么那天一大早就出门了,回来还脸色发白?遇到什么事儿了?”
病了太久,甄慈的记忆有些许模糊,翕动两片嘴唇,长长地嗯了一声,扭头望向窗外如偃盖的大树,时钟整整走了一个字后才说:“去挑头堂水了,但是没挑成,因为捡到了一张照片,死人的照片,很可怕,就去采了一些草去晦气。”
家乡里的老人总说地上的照片不能捡,一捡必定有难,后知后觉感到害怕,甄慈泪光满面,钻进姆妈怀里寻求安慰:“姆妈,小慈有点怕。”她的本声是甜美的,但因病而沙哑,在安安静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一丝软弱。
姆妈泰然自若,张臂回抱形质柔脆的姑娘,一轻一重,摸上她薄薄的背,说:“都过去了,不怕不怕,姆妈帮小慈把衣服都洗了,去晦气。”
……
姐姐甄钰在学堂上课,时针指向叁,还没到放学的时间,有了姆妈的安慰,甄慈心安定了不少。
一个人无聊无趣,她拿起课本来看,旷了十来天的课,功课落下一大截,前段时间学的英文单词,记不起半个来。
甄慈心有余而力不足,骨头懒,书看了几页,十行一目地看,神态是失常的,写了什么内容完全不知,只知头沉沉欲裂,脑浆要喷薄而出,赶忙弃书躺下,闭上眼睛休息,打个哈欠,在床上随意扭扭转转,疏散懒散多日的筋骨。
临近年底,烟火爆竹响个不停,甄慈在这些劈里啪啦的嘈杂声中沉沉入睡。
睡神完全罩上来的时候,甄慈想起来今日是周日,是学堂放假之日,所以姐姐去哪儿了?
甄钰执着去粉碎恶人的阴谋,到药肆里去买安神药,药肆的老板看她年龄小,以为在恶作剧,死活不肯卖药,嘴脸也是刻薄得不通人情:“去去去,斤许来重的囡囡有什么烦恼要靠吃安神药睡觉,笑掉大牙哦。”
甄钰鼻头一红装可怜,粉泪挂腮边,捻着鼻子说:“是姆妈晚上睡不好,要我买些安神药,可侬弗肯卖给我,坏人。”鼻子一吸一抽的。
老板一听是为自家母亲买药,换了一副和蔼的嘴脸,笑夸她懂事,洗干净手,从玻璃柜里取出两颗圆溜溜的药丸,用一张干净的桑皮纸,迭成小袋,然后把药放了进面,封好盖子送过去:“洋人说这玩意儿吃了对人没有害处反而有帮助,能无梦睡眠,但是药叁分毒,少吃些总是好的。”
甄钰从容自若接过,拿出钱付过去。老板找了零,还给了她一颗粉色的糖果。
看着眉睫前的糖皱起了眉毛,甄钰接过来,问:“只有一颗吗?”
老板“哟呵”一声,说:“这可是东洋产的糖,樱花味的,死贵死贵的,我只有一颗了。”
“那我不要了,只有一颗,不够分。” 甄钰皱皱粉鼻,把糖还了回去,好小袋子,礼貌道一句谢谢,匆匆回家。
……
这日是周姆妈要带走甄慈的日子。
甄慈一点没察觉危险一点点在靠近,吃饱睡睡饱了吃,悠闲无比。甄钰从药肆里回来,哓哓喊醒甄慈,不动声色地哄甄慈吃下安神药,并借玩捉迷藏互换身份,最后被甄粤错当成甄慈带走。
甄粤倒曳着甄钰到关公馆。只没想到这一去,就变成了断线鹞子。
周姆妈见人来,步儿悠悠走来,心有暗室的她,老粉嘴里唾味四溅,问了好一通话。
甄钰心里格格地,努力藏好马脚,平日活变的她变得文静少言,慢吞吞报上名字,把眼皮一眨,让刚刚点在眼皮上的痣露出来。
痣生长的位置让痣成了个稀稀罕儿,能证出身份来,周姆妈见眉开眼笑,没辨出眼前的人是个假批子,复笑眯眯给了甄粤一笔银子。甄粤离开之前,不敢看甄钰一眼,只道往后回来看她,而后卷怀银子,一个趔趄往外就跑。
情知鬻女换银不对,但还是昧着良心做了这等事,甄粤想,只要解决了钩肠债,以后定要东山再起,把女换回来。
他离开关公馆,却是没走远,在一旁兜圈子,手上的银子是一团烫山芋,手腕频频发抖,
兜圈子的时候,甄粤见到一些装扮奇怪的人鱼贯走进关公馆,有穿着道袍的,有穿白裙的,男男女女挨肩走,进去又出来,嘴里说着话,竖起耳朵一听,捕捉到“配骨”的字眼。
周姆妈与张师娘心策划的事儿,不期就从这些人嘴里放笼了。
又听甄钰凄惨的哭喊声从公馆里传出来,跟着是周姆妈带水带浆的警告,甄粤大惊失色,意识到自己受骗,张智归身,悔意丛生,扔了手上的银子,似无头苍蝇,往公馆里冲。
甄钰四肢被人摁住,换上了一身熨得平平整整,簇簇的可身大红喜服,一领绣罗云肩,腰系金钱垛,脚只着了袜,脸上抹了一层比雪还白的粉,无一点血色。打扮成神头鬼脸,就成那死了的阴人一样,而公馆里的角落里堆着经蟠、纸马等物品。
阴间物品与阴人的打扮,果真是要这是要玄坛菩了甄钰,送到泥土里去配骨。
甄粤气了个发昏第十一章,一个一个帮住那些摁住甄钰的人,发狠往地上摔,通红了眼骂道:“臭婆娘,竟在我身上掉鬼!”
差些得手的周姆妈看到甄粤的出现,心慌慌,倒是萌出手的念头。话说的好,打墙也是动土,手只会惊得众人,张师娘别有肺肠,抓一把周姆妈的手,说:“此时手,这等腌臜的事情是瞒不住了,下一刻就会落褒贬。”
这话弄得周姆妈杀鸡抹脖,进退两难,忽然门铃疯狂响起,张师娘走到窗边看了一眼,道:“陶家人来了。”
顺便把陶家的事也合在里头写了吧。
在大纲里定姐姐所遭遇的事情时,很轻松的,真正写章节的时候犹豫又犹豫。喜欢看悲剧,也想写悲剧,但写起来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杀了一个人,角色的生命由创作者来赋予,最后却要亲手杀了她,心头时不时涌上一股愧疚感。
【民国】零碎嫁 89
陶家人?周姆妈疑惑地看向张师娘。
张师娘合严了窗户,心莫名发虚,看了一眼那个才五尺身长的甄钰,叹着气去开门,请陶家人进来。
陶家的囡囡天生有心疾,中、西医一起看,但不论是中西,医生都不能妙手回春。前些时候他们请了个看香头的,看香头的摸着胸口说:“只要吃一颗健康的所以然便能瘥。”
不便明说是心脏,看香头的用“所以然”来代替。
上海的妓女有“四大金刚”,那时候的“四大金刚”个个是书寓的先生,琴棋书画件件通,不轻易与人点蜡烛,不像现在的“四大金刚”,虽有一技之长,却整日价想爬上高枝儿。可谓是掉价了,掉价生意兴旺,也是四马路的病态。大亨有“四豪之门”,从前的“四豪之门”与如今的“四豪之门”没甚区别,还是那顾、程、陶和吕。
丝绸大亨顾荣金出道最早,有着泼天的财富与势力,其父顾一清早前在上海以贩枪烟立稳了根本。
父亲顾一清眼光落地没多久,顾荣金盆洗手,不再涉枪、烟,退一步与这些人倾力结交,但“黑”或“亨”,这些人都是惟务奢侈,天生少份良心。
陶家表面上是开伞行,其实是在遮人耳目,恃着大当家陶符是法租界的探长,背地里干些黑心勾当,私贩鸦片烟,包庇奸夷,码头上的洋人和华人大多是他们的线人,势力庞大,从来不消去管外间的飞短流常。
挖人心脏并且食用,比配骨一事残忍许多,暂且不说有没有效,陶家人毅然要尝试,酩子里放出消息来。
就在张师娘帮陶呦呦捉牙虫的那天下午放出了一则含糊的消息:“戊己庚来,吾少不得千金‘言身寸’。”
一时间,奔着金钱上门的人鱼贯而来,但都失望而归。要无疾的心脏,必不能是风中之烛,也不能是带疾之人,这就有些棘手了,上哪儿去寻一颗健康无疾的心脏,只能在健康的活人身上现取。
张师娘本意是找个早已身死的人敷衍配骨之事,但凑四合六的好处找上门,她首鼠两端,不知是找一个死人还是找一个活人好。
找死人只能得到一笔钱,找活人能得到两笔钱,接过娘姨送来的照片的时候张师娘还在犹豫,当照片接过手,无法掌握的欲望,伸出利爪,一把将她拉进金钱的深渊里。
常言食在口头,钱在手头,金钱这种香勃勃的东西不该嫌多。
张师娘本就是一个在油锅里还要捞出花来的人,好照片,飞风到法租界,将周姆妈配骨一事报知陶家:“她要我寻个人帮亡儿配骨,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陶探长在租界里是何等样的身份,还是小心些好,莫被人抓了手脖子,心脏到时候挖那个配骨之人的就好,这样即使有人追究,也追究不到陶探长的身上。”
……
张师娘瞒着周姆妈与陶家有了私盐私醋,甄慈拾得照片,张师娘惊喜万分,蹑手蹑脚跟她回家,看她走进一块匾牌写着一个“甄”字,心里有了底,向邻里打听她的身份,掌握了一切信息,她高兴得眼角带上晶莹的泪花。
哟呵,还是个家道中落的囡囡,这老天爷可不是在帮人做恶吗?一个要配骨,一个要那所以然,死一人成全两家人,看来老天也觉得值。张师娘忙翻黄历,择一个周堂日来成鬼婚。
张师娘让陶符在配骨当日稍晚些过来,来时要把身份隐藏,她便可胡诌一通“无心之人到了阴间好受控制,故而请人来挖心脏”。谁知计划出了岔子,让周姆妈有手的念头。
张师娘算得上是罪魁祸首,一旦手,甄粤把这事抖出去,她还有命吗?水中捞月还丧了性命,不值得,急得无法,只能搬出陶家,和盘托出见不得光的勾当。
晓信前后,周姆妈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陶符与她同流合污,不啻是多了一个靠山,往后要是出了事儿,他定会伸出援助之手。
陶符没有亲自出马,而是派了几个手下过去,他们要将甄钰带走,带到陶公馆先取心脏,再把无心之人送回来给周姆妈亡儿配骨。
公馆里全是周姆妈与陶家的人,甄粤寻无路可逃走,抱紧怀里怯生生的甄钰,朝那些不怀好意靠近来的人哼儿哈儿。
周姆妈笑了笑看向甄粤,道:“这般倒是好,可是事情发展成这般,要如何是好?”
陶符派来的几个手下,大眼瞪小眼,也不知如何是好,当中一个年老的,决定回陶公馆询问陶符。
陶符与上海开药肆、医院的何大当家何金,饮茶聊天,两人皆穿旧时的两上领白熟罗衫。
听得此事,陶符那张孤拐脸,放出一个怕势势的阴哂。
张师娘说的没错,打墙也是动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从一个人死变成两个人死,他漫不经心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最后才说:“杀大的不杀小的,不要惹太多麻烦,伪装成自杀最好了,小的带回来,现取所以然来,活着取所以然比较健康。”
何金脸色发白,倒吸一口寡气,颤声道:“死着取可省许多麻烦,活着取,人很痛苦,那所以然未必健康。”
他抖似筛糠,手心全是冷汗,打开药箱,配出一瓶药水,用玻璃瓶装起来,又拿出两只针筒,“要伪装成自杀的话,不能留那些惹眼的外伤,将这针水注射进去,他们就会死亡,都是无辜之人,就让他们没有痛苦的死去吧。”
何金是学医之人,开着救死扶伤的药肆医院,有割股之心,但被陶符抓了手脖子。陶符客客气气“打合”他,一家老小受了威胁,何金无奈从也。
何金有个儿子,叫何之钧,明年要出洋学西医,为人正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金忧他知晓这件事情以后会与他闹个不可开交,且到报社里揭发这种丑陋的事情,便提前一年送他出洋。
但没人想到何之钧出洋回来后到公学里当了老师,竟与活下来的甄慈有了交集,也没想何之钧所传授的知识,会意外让甄慈知道自己阿爸“自缢”的真相。
陶符眯起眼睛,睨了何金一眼,“不信任”叁个字写在了脸上:“可勿要使个脱空在我身上。”
何金扬起一个惨白的笑容,站起来,却因害怕,连打几个旺壮。
他抖着手腕拿起一杆象牙京八寸,装上烟草,取灯点燃,大大吸一口,吐出几圈烟雾后,沙着声音要陶府放意:“我是医生,但也参与了此事,如今也不能拔短梯,你出事儿了,我也会死得很惨,所以我不会害你。”
言外之意,想要手暗不透风,便最好听他的建议——
我对配角有点不上心,何之均后面变成了何之钧,嗯……罢了改成何之钧吧。
“戊己庚来,少不得千金‘言身寸’。”
戊己庚:是“辛”的歇后语,“辛”是“心”的谐音。当初在避乖龙也有用的。
言身寸:为谢字的隐语(=酬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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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零碎嫁 90
陶符听了何金的建议。
伪装成自杀,死亡之地不能太惹眼,陶符的手下将他们带往县城的一处老屋,注射了药物。
药物进入身体里,不到一刻,二人安安静静,绝了最后一缕呼吸。
甄钰在气绝前,一颗晶莹的珠泪挂在眼角,口里低低念道:“一个名字决定祸福,但还好是不利腮的我。”
何金在看到尸体之后又提了建议:“这二人是广东人,广东人与宁波人过于团结,只怕小囡囡没有囫囵的器官,家属会疑,疑之必有人查,不如造份遗书,也让家属见一面,亲眼确定身无外伤是自杀的。近来天冷,尸体不易腐烂,心脏迟些取也是没有什么不好。”
留下的东西越多,越容易被人看出破绽来。何金知道自己要取的那颗心脏,其主是个小囡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那具冰冷的尸体时心突突乱抽。
才那么小,生得花白蓬蓬的,定然是父母的掌上珠,他顿有怜悯之心,决定留些破绽,私心不愿让外人被瞒得寂笃笃的。
又说:“将尸体装成自缢吧,吊起来,这样更能让人信服。”
陶符汪气汪声,有满肚皮的不快,为了大局,不情不愿照着何金所言来做。
何金尽可能留下破绽,但还是敌不过天算,就在二人尸体被发现以后,先是政府新制纷出,接着是顾家主母惨遭顾荣金娶的姨太太污蔑,黑天白日里总受千万人的口舌,她想不开,投井而亡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焦点都放在顾家身上,无一家报社报导甄家之事,连报屁股都是顾主母投井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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