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闲心对落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芦苇芭蕉
那些兵丁真的搜了进来,两个女子留在屋内,倒不如众目睽睽下来的安全。
她细听片刻,又闻主持唤一人作郡王,心下了然,忙拉过苏合问道:“你在鄯州的时候,可有见过姜昭?”
苏合略一思索,点点头:“外面的人是姜昭?他怎么会来这里……我在鄯州公主府与他见过一面,他未必记得我。”
妙仪沉默片刻,拿过她们仅有的帷帽,替苏合戴上:“还是不要冒险的好,等一下出去了,不要出声。”
她说罢,也给自己披上大氅,兜上风帽,与苏合一道推门出去了。
空气里只余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双方对峙,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
一个的悦耳的女声划空而过:“主持,薛大夫同薛夫人一起上山采药了,怕是再过片刻,便会回来,不知诸位登门,有何贵干?”
杨涓站在姜昭身后,听着那女声,分外耳熟,只见两个女子携手缓步过来,一个戴了帷帽,一个戴了风帽,看不清形容。
主持知道有两位年轻女子,并几个家丁,与薛稚夫妇一同住在药庐,当时也未细问他们的关系,只当是友人,如今只得含糊称呼道:“两位娘子,这一位是西平郡王,今日寺中有个蛮族马贼走脱,郡王担心是入了这药庐。”
姜昭打量着她们,身段窈窕,一身素色衣衫,却不是西北妇人的打扮,又瞥见握在一处的两只手,粉雕玉琢,大概只有中原的水土,才能养得如此白嫩。
“本王叨扰了,今日这院子必是要搜的,不然娘子夜里睡下了,还要担惊受怕……” 他素来说话直爽,也不知有没有唐突了佳人。
妙仪牵着苏合,侧身让到一旁:“郡王公务在身,不算叨扰。” 她说完,原先堵在门口的人也纷纷退到一旁,将她们护在身后。
姜昭一挥手,兵丁们点着火把鱼贯而入,四处搜找起来。
主持心疼老友的药庐,叮嘱道:“小心着草药,不要打翻了,都是旅人们的救命药。”
杨涓趁乱也点了一支火把,混在兵丁中进了药庐。他东转西看,静悄悄来到了妙仪身后,伸手一拉,将她的兜帽掀落。
妙仪下意识回头,恰与杨涓对上视线,心中大骇。这张笑盈盈的脸她在大梁见过,一时想不起名字。而那人直直看着自己,分明也是识得自己的。
杨涓一惊,是她?
他上前一步,想看得更真切些,已被妙仪身后的男子一脚踹在心窝,翻到在地,触动旧伤口,痛得嗷嗷直叫。
妙仪转过身,喘着气,伸手拉起兜帽,回过头去,却见人群中一注目光如炬,直直看过来,正是西平郡公姜昭。
她暗自心惊,细想自己从未见过姜昭,应当不是被认出来了,微微一转身,侧过脸去。
诺曷钵躲在墙外的草丛里,知道这样搜下去,迟早要搜到自己,等着机会走脱,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哗,正是好时候,于是悄悄走动起来。
不料刚走了几步,便被人发现,拿刀架着脖子,带到了姜昭面前:“郡王,贼人捉住了。”
姜昭这才将视线从妙仪身上转开,对曹知望道:“让人都回来吧。”
他说完,向着妙仪与苏合走去,停在叁两步之外:“今日是某的过错,改日再来向薛大夫和两位娘子赔罪。”
一片闲心对落花 浥浥行露·喜事
被诺曷钵一耽搁,天已大黑。戈壁里,夜路走不得,姜昭打算带着众人在寺中住一晚。住持陪着一行人,从后山折返回大殿。
行到半路,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住持?”
曹知望颇有眼色地退开一步,将老和尚让到近前。
“郡王有何吩咐?”
姜昭背对着他:“那个薛大夫是你的友人?”
老和尚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打算先替老友美言几句:“正是,薛大夫初来马蹄寺,已是十几年前了,他悬壶济世,医者仁心,素有神医之称……”
“这么说,他便是神医薛稚?” 姜昭粗浅一算,薛稚成名已久,论年纪恐怕比自己还大些。
“正是,不过这也是别人送的名头,他自己是不喜的。”
姜昭两手虚握着拳头,一松一合间,骨节铿锵,曹知望跟了他多年,知道自家郡王这是在谋事。瞥见那个杨姓客商凑到近前,一抬手,又将人挡回去几步:“等着。”
杨涓点着头退了回去,越发屏息细听。
“十几年前……那两个女子若是他的女儿,那时便应该待在他身边了吧。”
“郡王……”姜昭这一问,让老和尚有些为难:“这是人家的家事,贫僧未曾多问。”
“那便不是女儿……难道是妾室?”
住持张口结舌,半晌才道:“薛神医和夫人伉俪情深……”
“那便是来路不明的人……”
住持不知他问这些意欲何为,听着话头不对,忙道:“阿弥陀佛,佛门地不问红尘事,贫僧确是不知道,郡王怕是问错了人。”
姜昭转头,见老和尚皱着脸,不似扯谎,也便罢了,继续往大殿走,在老和尚准备的厢房安顿下来时,已过了饭点,他打算与众兵士一道用些干粮,再将诺曷钵提上来细审。
咬一口干硬胡饼就着奶酒,尚未下肚,曹知望敲门进来,道是那个杨姓客商求见。
杨涓一入厢房,瞥见他案上的吃食,立刻满面堆笑:“郡王为了鄯州百姓的安危,殚竭虑,请受一拜。”
他一摆手,立时有人抬了一桌酒菜上来,有风干肉,牛骨汤,酱萝卜,并两叁个水菜,虽都是些简易食材,却被摆弄出佳肴的模样,更不必说那一壶丰乐楼的寿眉春,产自千里之外的大梁,此刻正被一碗热水温着,酒香四溢。
“杨公子这是做什么?”
“郡王替小人主持公道,这一次行商尚未出玉门,便受了伤,不得不无功而返,带的这些吃食,总不好再带回去,不如请郡王赏脸,也好让小人聊表心意。”
姜昭心中暗嘲,这些中原人,惯爱在吃食上花心思,人在路上,也不忘贪图享乐。
拿起鸱夷子皮酒囊呷了一口:“谢过公子美意,本王已用过膳了。” 他行军之时,常留叁分饥,只为脑中清醒。
杨涓料他会这么说,惋惜道:“小人已命人将食材尽数烹煮了,本打算请众将士们一起用的……”
姜昭手下的一兵一卒,都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白得的吃食,没道理不让他们吃顿热的,遂道:“饭菜便罢了,酒就了。”
他说完一点头,曹知望会意,带着人下去将杨涓送来的食物查验一番,才分发给众军士。
杨涓见他承了自己的情,更是贴上热脸,捡了下手的条凳坐下。
那条凳不过巴掌宽,他只敢虚坐着。大漠里成了材的胡杨树都拿去驻了城防,这般粗细的木头,在大梁城里只能当柴火,竟也拿来作傢私。
天是同一片,地却不是,投生在哪里都看各人的造化。
姜昭还想要审人,明里暗里打算送客:“杨公子如若打算回鄯州,还是早些歇息的好。”
杨涓素来舍得自己的脸皮:“不忙不忙,今日得见郡王治下,心甚感念,只是这鄯州城外确是苦寒凶险了些,我才行商一日,便挂了,也不知郡王带着将士们戍边,十几年如一日……”
“杨公子心怀天下,甚好……”
这话不好接,杨涓笑笑,再不说正题怕是要被撵出去了:“不过小人在大梁听闻,郡王家喜事将近了……”
姜昭抬眼,将杨涓看清楚,他口中的喜事八字没有一撇,太后的意思也是前两日才传到郡王府,这个行商从何知晓?
“你姓杨,家在大梁……是否识得右相?”
杨涓一拱手:“小人不才,正是右相他老人家的远房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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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根
一片闲心对落花 浥浥行露·画像
“哦,那本王还真是怠慢了……” 他嘴上寒暄,心中想定后又道:“我听闻右相无子,公子既是侄儿,怎么不在右相那里讨个差事,比在这黄沙漫天的地方怕是舒服多了。”
杨涓叹口气,状做无奈:“也是不得已,大梁朝局风云变幻,短短一年已换了两个皇帝,先帝爷走得突然,明明有皇子,还将皇位传给了弟弟……越来越看不透,相爷这才命我多多往外跑跑商,将来真有什么事,也算杨家一条出路了。”
姜昭心下了然,杨仲节和赵衍的龃龉,他早有耳闻,按在膝盖上的手掌轻拍两下:“哦,相爷的女公子是当今太子妃,竟也将鄯州这等苦寒的地方当做出路,可真是看得起姜某人了。”
杨涓见他揣着明白当糊涂,犹豫再叁,还是未将话说破:“诶,举国之兵十分,大梁六,鄯州,南诏各二,南诏藏了周朝宗那个老贼,早与大梁结了仇……郡王才是左右大局的人。”
这一顶堂皇冠冕,戴的姜昭不自在,杨涓所言句句实话,可他背后的用心,耐人深思,索性一言不发,静待下文。
姜昭见他不为所动,只好讲话说开:“这天下八二分,还是六四分,全看郡王意思……”
“哦,那杨相是喜欢二八,还是四六?”
“郡王,想要长久,还是要势均力敌,这二八中的二,无论是鄯州,还是南诏,都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 杨涓对天一拱手:“上面的人算盘打得好,只怕郡王应承了太后的喜事,姜家娘子的陪嫁就是两分天下啊。”
他犹觉不动人,火上浇油道:“再多的忠心也难敌天子猜忌,郡王的血脉还在宫中养着,日后小世子见了自己的亲姑母,还得叫母后了……”
“杨公子……”
姜昭被人触了逆鳞,双手握拳,赵衍骗了自己的侍妾,刺杀了前朝皇帝指婚的公主,逼他倒戈当叛徒,还趁他不备掳走自己的骨肉为质。
怪只怪自己当时乱了心境,未能察觉,事后与母亲一对质,才发觉竟然被赵衍只身一人,玩弄于鼓掌间,此中屈辱,非大丈夫可忍,奈何大势一去,有仇难报。
如是想着,他深吸一口气:“杨公子舌灿莲花,竟是要说服我和杨家的宿敌周朝宗,一起对付赵家,也不知杨相图什么?”
“郡王,不是要对付赵家,只对付那一个人,事成之后,太子便可更近一步,杨相便是国丈。” 从此只手遮天。
姜昭笑起来:“今日与公子闲聊甚是有趣,不过公子忘了,我的把柄还握在人家手上。”
杨涓知道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也默契一笑:“这点诚意,杨相自然是有的,请郡王静候佳音。”
他们一番长谈之后,杨涓回到自己的厢房,立时要传书于杨相,拿出小笺将谋定的事一一写下,末了加了一句:小皇子生母,宫人降真未死,匿于鄯州城外马蹄寺。
他拿起来细读一遍,越发觉得万事具备,前路可期。
薛稚夫妇回来的时候,妙仪已将行囊拾好了,她将今日遇见大梁故人的事细细道来,夫妇二人大惊失色,也同意明日一早,与她们一同下山。
第二日清晨,天色微明,石壁中凿出的甬道只一人高,点不了火把,众人只得在漆黑中向着甬道尽头摸索走去。
亲卫们抬着行李殿后,妙仪与苏合走在前面,快到甬道尽头,却见那一片虚白之中,有个魁梧人影,将眼前的暗色延长到光天化日之下。
姜昭听着脚步声的回响,觉出里面人快要出来了,却又没了动静,一拱手道:“本王昨日有言在先,向薛大夫和两位娘子赔罪,如此不辞而别,岂不是拂了本王一番好意。”
他说完,果真听见里面窃窃私语,回声太大听不真切,过了半晌,脚步声响起来,却是反方向去了,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女声道:“小小误会,郡王不必挂心,我们姐妹二人今日本就打算去鄯州采买些家用之物,算不上不辞而别。”
姜昭走进甬道,眼睛适应了黑暗后,隐约看见一个青白影子,渐渐远去,叁两步上去,一伸手,拉住了一段纤细臂膀,他觉出不妥,旋即放开了手:“娘子勿怕,某只有几句话要问娘子。”
“郡王有什么话,现在问也可。”
“萧娘子,请借一步说话……”
妙仪一怔,背上冷汗下来半天没有答话,握着苏合的手刹时冷了。
“要某在这里一气问完,也不是不可……”
姜昭带着妙仪踏上一处望台,旭日东升,恰赶上观景的好时候。
霞光由红及朱,再由橙黄化为无色,普照到万里红褐色的土地之上,如同置人于一望无际的火焰中。
妙仪见他一言不发,也未开口,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有人捧着个匣子过来,姜昭将匣子打开,里面有两副卷轴,一副尚未装裱的绢画。
“娘子久等了,今日天未大亮,某就遣人去郡王府取来了。”
姜昭先展开一副工笔卷轴,画上是个娇美少女,生的长眉秀目,粉面桃腮,眉心点着花钿:“这是与当年的赐婚圣旨一并送来的。”
他又展开第二幅卷轴,画上的观音大士,白衣翩翩,踏波而行,与那少女有七八分相似:“这观音据说是照着前朝的周贵妃画的。”
第叁幅绢画,被直接递到了她手上。
妙仪将绢画展开,画上的女子含羞浅笑,有个人用寥寥数笔,便将自己画透了,她仿佛看着镜中的自己,分辨不出哪个更快乐。
“这是……”
“半月前,天子派出了千骑营,四散各地,去往南诏的最多,来鄯州的也有,这便是他们在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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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了昨日的根,珠珠项链来来来
一片闲心对落花 浥浥行露·穹庐
此番变故,意料之外,今日一早也断然不是巧遇,怕是从昨晚便被人暗中盯着了。
姜昭口中的千骑营,真假难辨,可这画确是赵衍画的。
妙仪心乱如麻,不想被他看出端倪,寒风裹挟着细沙,吹得她眼里一痛:“这个女子又是何人?”
姜昭转过身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妙仪将画一折,她没有筹码,茕茕一身,反倒没什么可怕的,抬头问道:“郡王有什么话,便说罢。”
姜昭一笑:“你不必怕,既担着夫妻之名,我自然会保你平安。”
他笑起来,眼睛还是冷的,看得妙仪头皮发麻,忙道:“郡王此言差矣……郡王和寿安公主本有婚约不假,可她在世人眼中,早就死了,那陵墓还是郡公按着大梁的旨意督造的呢。”
姜昭上前一步,与她错肩而立:“你说的不错,我受赵衍蒙蔽,以为公主身死,现如今真相大白,确是该将未成之礼补上。”
妙仪脸色一白,退后一步,这望台边的土墙尚不及腰:“郡王,我苦苦活到今日,不是为了再任人摆布的。”
恰一阵狂风撩起妙仪厚重的大氅,刮到了矮墙之后,下面是百丈赤红的绝壁,丢个石子下去,也要半晌才能听到回声。
逼她太紧了,反倒要落空的。目光在她脸上缓缓扫过,昨日天暗,姜昭未及细看,今日见了,确是个桃羞杏让,燕妒莺惭的绝色佳人,也无怪赵衍一亲芳泽后,念念不忘,尽心机要寻她回去。
不过,这与自己反倒是有利无害。
“你不必怕,我和赵衍不同,早过了强人所难的年纪,成亲之后,你住你的公主府,我绝不越雷池半步,就是做一辈子虚名夫妻,也不是不行……”
“既然如此,郡王又何必要将我放到世人前,担上这虚名?” 她心中隐隐有个答案,越细想,越后怕。
趁着她分神的时候,姜昭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到近前,一改温和神色:“你在这世上尚有牵挂,怎么真舍得寻死呢?南诏国主护不住你的幼弟……何况你不跟我走,不出叁日便会没了性命。”
妙仪冷笑道:“郡王刚说不强人所难,现下便要在叁日之后取我性命?”
“我怎么舍得杀你,活着的寿安公主可比死了的,有用处多了。你行踪已暴露,怕是这一会儿消息已在半路上了,不出几日就会有人来寻你,若是赵衍寻到了你,不过一世牢笼,若是别人寻到了你……”
“别人?”
姜昭放开她,胸有成竹:“这世上女人为难起女人来,比男人还毒辣。” 赵衍的千骑营走后,鄯州城内又来了几个身手极好的宦臣,应是大梁后宫里的人派来的。
“女人?” 妙仪思忖片刻,心下了然。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隐约记得昨日掀她风帽的那人,是在杜太后的温泉馆遇见的,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杜太后就算要将她凌迟,也不足为怪。
“想起来了?”
天地穹庐,处处牢笼,离开大梁之后的自由日子,白驹过隙。
既然躲不过,便只能挣到底。
“郡王,你要我留在鄯州,如果是为了威胁赵衍,怕是要打错算盘了,他若是找到了我,大抵和杜太后一样,会立时杀了我……所以,你若打算拿我去换你的儿子,恕我死也不从,这百丈高崖可比凌迟好太多了……”
“凌迟……赵衍了心思找你,又怎会舍得杀你?”
“郡王,我若是杀了你的兄弟,你会不会将我碎尸万段?”
她说完冷冷的看着姜昭,手上满是热汗,似又回到那个满手是血的晚上,也是如今日一般寒风四起,彻骨冰凉。
姜昭不明所以:“兄弟……你杀了赵衍的兄弟……赵溢是你杀的。”
此事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赵溢正值壮年,暴毙而亡,居然藏着一段骇人听闻的曲折。
他看定眼前的美人,纵是再娇美,也心有恻恻。
一个女人,杀了当朝天子,还能全身而退,隐姓埋名,不是一般的胆识和魄力,先前便是有几分旖旎心思,现下也消散无形了,还是只做虚名夫妻的好。
“郡王现在还打算留我么?”
姜昭一时无话,半晌才道:“我原也未打算用你去换人,我的儿子自有人替我送回来……”
“那为何还要留我在鄯州?”
“你就这么笃定赵衍要杀你,我看这幅画,下笔有情啊……”
她是联合南诏一起伐赵的鸳鸯锁,是能挡住赵衍的护身符,便是刺手也得先留着。
“我与郡公无私话可聊。”
“那便说说公事……我是你们萧家的驸马,襄助公主,与南诏一起,讨伐逆贼,拥立幼主,乃天经地义的事。”
世上的狼子野心,皆爱拥立幼主。
杨仲节做得,他也做得,只要没了赵衍,二分天下,何乐不为?
妙仪心知他是为了自己筹谋,只不过打算拿他们姐弟做幌子,却也无可奈何。虽恫吓了他一番,现在的自己终究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不如顺杆而下,多得些实在的利处,再做打算。
“郡王真有此心……先前,倒是我无礼了……”
姜昭见她松动,心头一喜:“无妨,将来都是一家人。”
妙仪忍着,不露半点嫌恶:“郡王先前所言亦是无错,我现在只能留在鄯州,但绝你既尊我是公主,便要将之前我的陪嫁尽数归还,四散鄯州的公主府府兵,容我编回来。”
姜昭一思量,不过五百府兵,掀不起大浪:“也不是难事。”
妙仪将今日屈辱与往日伤心,在心间一一回顾,国破家亡,阿姊殒命,最后想到那日赵衍在船头的身影,终于咬紧牙关,逼出了热泪盈眶。
姜昭见她缓缓抬头,双目垂泪道:“郡公恩德,必将铭记于心。”
一片闲心对落花 浥浥行露·檄文
杨仲节到消息的第二日,留在大梁城的千骑营兵士,盘问了一支来自鄯州的商队,为首之人言之凿凿,在鄯州城外的马蹄寺里,见过画中人。
他们苦寻了二十多日,终于得了一丝半点的消息,忙报了上去。
千骑营的丘都尉,马不停蹄,立刻回宫复命。
他有御赐的飞鱼令,一路畅行无阻,到了文德殿前,刚要找人通禀,却见王继恩快步往台阶下走,迎了上去:“大监,臣有要事禀报,陛下可是在文德殿?”
“现下还在,不过要去后宫了……” 王继恩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令牌,两边的事都不敢耽搁,犹豫片刻道:“都尉稍待,老奴这就去回禀。”
赵衍手上的是一份秦州城守送来的公文,他看到一半,不知不觉紧锁眉头。
秦州的储粮仓走了水,烧毁了全部存粮。
他在秦州城外驻兵的时候,与这个齐文远见过一两次,哈腰弓背,是个惯会骑墙人。如今出了这等祸事,损失颇巨,没有隐瞒,也没有大事化小,忙不迭地报上来,求天子降罪,不像他应有的行事。
奏疏末尾,这位齐城守望能从国库中拨粮,补上半数损失,以防不时之需。
看来,要粮草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单这一件事,不足以起疑,巧的是今日一早,宫中还走失了个孩子。
王继恩上前来:“陛下,千骑营的丘都尉来了,似是有要事禀报。”
赵衍放下手中的册页:“快让他进来!”
“红修仪那里还去不去了?”
“你命人先将宫门闭了,再带人去找……另外,再多派些人手去饮水居,让妙善,新桃守着如意和清音,半步不许离开。”
王继恩走后,丘都尉上前将胡商所言一一回禀了,赵衍一握拳:“你说在鄯州……先将那些胡商安置在驿馆里,朕要亲自审。”
他的右边的额角突突直跳,桩桩件件,都指向西北,连她都有可能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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