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硝烟散尽
“滚开啊”,她哭着说。
他什么也没说抱起她走进屋子。
诊所里只有一个医生,齐思微的伤口处理起来很快,只需要消毒和包扎,倒是给陈阎处理伤口了些时间,衣服完全贴在伤口上凝固在一起,医生用剪刀剪除伤口四周的布料。
等待的时间太长,周灿进来看了一眼。
医生正在用浸湿的脱脂棉一遍遍的擦洗伤口,将伤口周围的粘连的碎布和纤维清理掉,露出来的伤口绽开失去血色一片模糊的惨白,看的周灿也想吐。
他看了眼陈阎,他正惨白着一张脸很平静的看着不远处的齐思微,陈阎的眼神看的周灿心里一颤,他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平静中带着点心碎和绝望,却还有种不罢休的炙热。
他突然想起来,他经常从会所的赌徒发眼里看见这种东西,完全没有了筹码,失败已成定局,无助的双目里还有疯狂的火花,直到最后,不死不休。
他看见陈阎顺着额角淌下的汗,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来一根。”
陈阎愣了愣神转过头来,他脸上还带着残留的一点温柔和笑意,“什么?”
周灿将那只烟点着塞到他嘴里,低声说,“只是烟,四少,昨天是我对不住你。”
陈阎咬着烟,深深吸了一口,换到嘴巴另一侧,含糊的说了声,“没事,你记着,我真戒了,昨天的事没有下次了。”
医生埋头缝合,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周灿受不了这个场景,他转身又走了出去。
伤口位置并不影响手臂的活动,缝合结束后包扎好,医生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他了钱,并不想惹是非。
回去的路上陈阎开车,车驶出胡同,放下周灿,他在一片黑暗中停下来车,周灿的这台车后座窄小,他挤进去挨着她坐下来。
“微微。”他伸手摸她冰凉脖子,一片凉汗津津,但额头却滚烫,他打开后座的灯,从西服的口袋里掏出药,又拧开矿泉水瓶。
药送到她嘴巴,“你听话,我现在送你回家。”
她听话吃了药。
他果真送她回家,一直看她躺在床上。
“你明天还会来吗?”
他靠在卧室门口,“你害怕我来?”
她点头。
“我明天不来。”
“后天呢?”
他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只笑着说,“明天周日,你休息,好好睡觉,后天你上班,如果很累就请假。”
“陈阎,我为什么会遇见你,我做错了什么?”
他垂下睫毛,沉默很久,说了句,“你什么也没错”,忽而轻笑一声,脸上一抹再淡不过的自嘲,“谁让你遇见我呢。”
她问过他,什么时候喜欢她,她竟不知。
她当然不知,他第一眼就喜欢,当然是因为她漂亮,喜欢就是喜欢,男人喜欢一个漂亮的女人没有道理,又理所应当。
刚开始是这样,后来就不只是喜欢,这份喜欢夹杂了深深的独占欲,既从心里无法掩饰,她的婚期渐渐临近,他无法坐视不理。
她虽然比他大了几岁,在他眼里此刻却更像个孩子,她在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眼神里没有了怒火,只有无助和惊惧,和半年前他第一次见她时判若两人。
但其实谁不是呢,半年前的他也不是这个样子。
瘾 6
走到病房门口,阎铮停下来,从裤袋里摸出烟, 点着放到唇边深深吸了一口,心头血沸腾着一下子涌到头上,让他几乎站不住,他盯着对面病房的那扇窗,又将手里的烟按熄。
手机突然响起,姑姑阎薇的电话,她在一家老字号酒楼定了寿面,提醒他记得去取。
姑姑轻声细语的说,“你爷爷刚醒,没事你就早点回家。”
阎铮刚从酒店赶过来看检查结果,今天是爷爷的生日,中午是对外的宴会,请的是生意场和人情来往的一些人,晚上是家宴。
老爷子高兴中午多喝了点酒,从酒店回家就在车上睡着了,阎铮取了寿面到家时,老爷子正在小花厅里喝茶,厨房里热火朝天,佣人往返穿梭着,正一道道的向外传菜。
老爷子一向喜欢甜食,又爱油腻重口,平时里阎铮常提醒厨房,阎家负责厨房的那些人照着禁忌,饮食上很是克制,但今天寿星最大,掌厨的破了例,荤素不计,一桌子菜都照着他喜欢的口味来。
天已经擦黑,一楼从门廊到室内所有的灯全部打开,中式风格的客厅一扫往日的古朴沉闷,整个大厅开阔明亮,菜摆得了,人也入座。
老爷子坐下来还没动筷,看了一眼就开口问,“小四呢?”
这小子从早上就见不到人影,一整天不着家。
“哼。”孙辈里老二轻笑了声,“不知在哪泡妞呢。”
老叁和他对视一眼,两人笑而不语。
阎铮眼风犀利,两个人都闭了嘴低下头,连表情都敛起来,他们怕这个大哥,在阎铮面前一丁点也不敢放肆。
“爷爷,我有点事让他做,晚一会儿就回。”阎铮说。
阎薇也说,“开席吧,爸爸,不等他了。”
她给他打了几通电话,儿子也没接。
正说着,阎铮最小的弟弟阎焱突然站了起来,院里突然亮起来的车灯,他看见看清下车的人,回头说,“爷爷,我四哥回来了。”
老爷子的脸色好起来,他坐在主位,一旁下首坐着阎薇,阎铮,和阎铮的几个弟弟们,另一边空着。
“小四,来我这里。”老爷子眉开眼笑的伸手招呼。
陈阎进门后换了鞋,又去洗了手,接过佣人递来的毛巾擦着,走过来靠着他坐下来。
他一副娃娃脸,皮肤白皙,身形削瘦,抿唇微微一笑,一个狭长的酒窝浮在一侧脸颊,还没开口说话就是一副笑模样。
“外公,生日快乐,长命百岁。”他笑着说。
“小兔崽子别气我,我就会多活几年。”老爷子笑骂。
老爷子看着围着一桌子的人,他自己有兄弟姐妹,这些同族的、旁亲的都请在中午,晚上只想和自家的几个孩子一起待着。
一桌人除阎薇外,都是孙辈,还穿着中午生日宴上的西服,他们家的男丁身材都高大,个个相貌也出众,中午在酒店拍照,孩子们在他身后站成一排,风采出众,到许多夸赞。
此刻,一眼扫过去全是半大小子,他吃了没几口心情就低落起来。
他膝下单薄,只有两个孩子,大儿子阎续风流放荡,阎铮是他唯一的婚生子,除阎铮外,又领回家叁个孩子,都是男孩,小女儿阎薇也只有陈阎这一个孩子。
阎铮给他夹菜,他拿起筷子,举在半空又放下,叹了口气。
“都是男娃。”
站在他身旁盛汤的是张妈,阎家佣人里待的最长的一个,在阎家二十多年了,最会察言观色,她笑着说,“多子多孙,您有福气啊。”
“再有几个女孙多好,女孩乖,又省心。”
阎薇笑,“爸爸心口不一,你最喜欢男孙。”
她说话的没个轻重,不过没人会计较。
阎家的老爷子的确很重男轻女,他年岁大了点,阎薇才敢这么放肆,人年纪大了就变的慈悲,尤其最近几年阎铮开始出来做事,阎续就很少回家,父子俩更是难得一见,今天老爹过生日,他人还和小女友在国外玩,只打了一通越洋电话应付孝心。
想起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他就生气,生气了就越发觉得还是女儿贴心,他疼阎薇,连带着很疼陈阎,孙辈里除阎铮外,这个外孙格外优秀,陈阎温和沉稳又内敛,他的性格不像阎薇夫妇俩,倒和阎铮更像亲兄弟。
“什么重男轻女?我一样喜欢。”老爷子佯装生气。
“等阎铮结婚,多生几个曾孙孝敬您,”阎薇给他边夹菜边说。
陈阎的胃口似乎不太好,他吃的很慢,吃几口就停下喝水,屋里冷风开着,温度适宜,他额角还是亮晶晶的沁满汗。
“你就吃这么点?”,老爷子给他夹的几筷子菜都没吃完,见他吃的实在少,老爷子继续给他盘里夹菜,突然手停下来,“怎么回事?你病了?”
阎薇忙看过来,陈阎的手背上贴着几片止血胶布,整个掌面一片青紫。
“没,胃有点疼,哥带我看医生了。”
阎铮点头,看了眼弟弟们,“以后你们都少喝点酒,年纪轻轻的别胡混,毁了身体。”
阎焱小声说,“我四哥从不喝酒。”
陈阎既不喝酒,也不抽烟,十几岁男孩子常有的坏习惯,他一概没有。
阎铮看了阎焱一眼,“多嘴。”
今天厨房做了一个冰淇淋蛋糕,吃了寿面,几乎不再吃的下,就算吃饱了,每人也要尝一口意思一下。
老爷子亲手切蛋糕,亲手分,孙辈一个个伸出双手接过,又挨个说了祝寿的吉祥话,张妈站在一旁捧着一迭厚厚的红包,挨个分发。
阎铮的二弟和叁弟不住这里,第二天要早起上学,吃了蛋糕就走了。
阎薇小声问,“儿子,胃还疼吗?”
陈阎看了她一眼,笑着摇头。
“我给你拿点药吧,你外公的胃药很好的。”
“不用。”
阎薇小心看他的脸色,陈阎不怎么亲近她,难得今天给她一个笑模样。
老爷子坐在不远处喝茶消食,他年纪大了耳朵还很灵通,转身走到厨房门口吩咐张妈,“去房里拿我吃的胃药。”
“你别应付身体,你外公的医生很”,阎薇说着突然止住。
陈阎转过脸来,那双眼冷的让她心里发寒,她被他的眼神冻在当场。
“没人时,别和我说一个字。”
瘾 7
阎铮的屋子简直是人间仙境,陈阎咳嗽一声合上门,叫了声“哥”。
“好点了?”阎铮咬着烟问,他的声音嘶哑,嘴里都是苦的。
烟熏的他眯起眼,眼角一片红,他上楼早,一直没睡等着陈阎,陈阎看了眼烟灰缸,已堆满了烟蒂。
阎铮平时烟瘾并不大,今天却抽了一整盒。
“嗯!”
“什么时候开始的?”
“刚不久。”
“你觉得医生傻还是我傻?久不久的你说了算?”
陈阎低头,“有几年了。”
“几年?” 大哥的声音短促冷硬。
“也就两叁年吧。”
阎铮眼前几乎一黑,两叁年?那不就是十二叁岁就开始了,根据检查结果他成瘾很深,必须立刻住院治疗,幸亏不是冰毒,否则这么长时间,等于要给他尸。
“能不能听话?”,阎铮问。
他沉默着点头。
“你爸妈知道吗?”
阎铮想多半不知道,他每天离家都很早,难得今天不忙,突然想送阎焱上学,家里最小的这个弟弟极度不省心,经过陈阎的房间,他想提醒今天是他外公生日,出去玩记得早回家。
见他大汗淋漓,颤栗着在床上缩成一团,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刚回国,爷爷生日临近,想念外孙特意叫回来的。
除了自家的产业,阎铮还帮陈家打理了几家夜场,酒店和娱乐场所虽然合规合法,但来消的人更加形形色色。
瘾君子发病的模样阎铮见过不止一次,刚开始他还不确定,直到尿检血检,所有能检查的尽都查了个遍,确认好几次,才证实他的猜想。
“你爸妈知道吗?”他又重复了一次。
“可能不知道。”
阎铮说不出话来。
他比姑姑阎薇只小了十岁,阎薇结婚时,他刚读大学,他不知道姑姑姑父的感情如何,十几年前和陈家联姻,那场名动全城的盛大婚礼场景犹在眼前。
那时阎薇已经有孕,婚礼准备的仓促但不敷衍,陈家把国内的几家夜场生意送给阎家当聘礼,阎家也慷慨,直接回赠给女儿,说将来这就给外孙了。
阎薇的嫁妆更胜一筹,阎家把本市最好的一家酒店划到阎薇名下。
一对新人外形般配,家世相当,这场盛事登上当天的报纸头条,全是赞誉。
婚后阎薇就随丈夫去了加拿大,这几年,阎薇频繁回国,在国内住的时间越来越长。
“暂时别回加拿大了,就待在这里,把这个东西彻底戒掉。”
“外公和我妈……”
阎铮打断他,“我来处理。”
阎铮看他不说话,突然一股火涌出来,“想不想戒?”
“想”。
突然想到他年纪这么小,不知道谁带坏了他,阎铮心里夹杂着许多愤怒和心疼。
他克制了情绪,语气缓和下来,“听哥哥的话,过几天给你找个好点的学校,暂时先在这边呆着。”
“我原想你也可以在加拿大戒毒,但我不放心,你爸爸工作也忙,市里有家不错的国际学校,先借读几个月。”
陈阎点头。
阎铮又说了几句,看他眼神游离,提高了声音,“有没有在听?”。
“我听话,哥。”
“去睡吧。”阎铮说。
饭桌上他那点神头看来是强撑着的,这会一副困倦不堪才是瘾君子的样子。
他对这个表弟感情很淡,他自问是个天生寡情的人,对谁也没有放在心上胜过自己,他想起陈阎深得爷爷的喜爱,姑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他年纪还小,如果夭折,大人该怎么活?
上次见还是两年前,那时陈阎的身体和神状态都很好,现在个头几乎和他相当,但比过去瘦了很多,单薄无比,脸色是血色素低下的白。
阎铮想起医生说他的各项指标远低于健康标准,必须尽快戒断,不能再拖延。
他走出门时,阎铮很自然的伸手去摸他的头,换来他一个疑惑的眼神,阎铮忽然发现,他下意识把眼前这个当成阎焱了。
“晚安,哥。”
“嗯。”
陈阎路过阎铮隔壁的房间,房门开了个小缝,一扫而过的视线里阎焱脑袋上顶个大耳机,正笑着和别人连麦,音响里是激烈的游戏背景音。
不知道是不是外公和大哥太疼他了,把他彻底养成一个大傻子。
阎焱还总是牢骚,“四哥,你不知道,大哥管我管到天边了。”
陈阎站在门口默默看了会儿,阎焱大笑着丝毫不察,他此刻竟有点羡慕这个大傻子。
有人管着好,还是没人理会好,如果大哥早几年知道,是不是一切会不一样?
这种事他从没刻意隐瞒过,在今天之前他也不觉得成瘾有什么害处,他刚碰那些东西时年纪很小,第一次是大麻,后来慢慢的有别的。
这是第一次发作,他从没缺过,需要时立刻就能满足,那些东西只给他带来过快乐,没机会体会到痛苦,不必阎铮说,他今天体会过了,就不会再碰了。
他最恨对某个东西产生依赖,无论食物,习惯还是人,再大的依赖他也能亲自切断,这种掌控他,带给他痛苦的东西,他再不会碰。
瘾 8
阎薇肯定不知道,她已经许多年不在加拿大生活,偶尔回去也是来去匆匆。
陈阎小时候,阎薇每次回国都带他。
八岁那年的平安夜,陈骏和阎薇带他在城里一家酒店吃了晚餐,回家后,叁人在客厅里摆弄圣诞树,阎薇指挥着,让陈骏将装在箱子里乱成一团的小灯挂起来,两人都喝了酒,刚开始是玩笑,后来变成剧烈争吵。
他坐在楼梯上看着打成一团的两个人,隔窗而望,邻居家门口的灯火明亮,圣诞树装饰的高大漂亮,映在落地窗前,他家那棵枝叶翠绿的圣诞树立在客厅里,像刚从土里挖出来,光秃秃的,上面什么玩意也没有。
圣诞节早上,陈阎被隔壁房间的动静惊醒,他去看,阎薇拖着一个大行李箱,正在往里塞东西,前一天晚上刚挨了打,她嘴角额头都是伤,他有不好的预感,开口说,“妈妈,我帮你。”
以前和陈骏吵架后阎薇也经常跑出去,她这人极度在乎颜面,她在加拿大几乎没有朋友,大部分时选择住酒店,躲两天就回来,但住酒店不必带这么大的行李箱。
他跑回自己房间,从衣柜里拿出刚买的滑雪服,他虽然年纪小,但记性好又聪明,知道这个时候外公在的城市是最冷的季节
阎薇不理会他,她不发一言的拖着行李箱下楼,他跟在她身后磕磕绊绊的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刚出了大门,他还没来得及下台阶,她的车已经从车道上冲出去,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他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又将箱子拖回屋子。
他隐约感到这次阎薇离开家会比以往久一点,没想到久到叁个多月,
陈阎平时一个人上学、放学、写作业,阎薇无心理会他,他的功课一向好,从小很自律,阎薇再次回来,夫妻俩吵架次数少了,也没机会吵,阎薇在家,陈骏几乎不回来。
陈阎在自己房间里学习,隐隐会听到父母卧室里阎薇的哭声,
第二天,他饿着肚子坐校车去上学,放学时阎薇又不见了。
他已渐渐习惯她这样的突然消失。
这次阎薇待了一个月多月又离家半年。到最后最长的时候一年才回来一次。
她偶尔打电话来,第一句话往往是,“陈骏在家吗?”
他说:“不在”
接着问,“有没有女人来家里?”
“没有。”
“有没有女人打电话?”
“没有”
“你别骗我”
“他晚上几点回来,早上几点离家。”
陈阎逐一回答她的问题。
阎薇得到所有答案,立刻挂断电话。
陈骏酗酒,这个坏习惯只有小范围亲友知道,陈阎算起来是陈家在加拿大的第四代移民了,陈家在大陆是做赌场起家的,移民后慢慢的转型做酒店和酒水代理。
大陆不少高端酒水都经陈家进口,在加拿大的华商圈,陈家财力和声名一样显赫。
做酒水生意的人怎么可能不碰酒,陈骏年轻有为又明能干,外人看来几乎没有什么大的恶习,在外交际时他饮酒有度又风度翩翩,他和阎薇夫妻两个在外应酬时还大体过得去。
陈阎刚出生不久,两人就开始吵架,刚开始是在陈骏酒后争吵,后来就无时无刻,到后来陈骏开始动手,阎薇挨了打,忍不住时还手变成两人互殴。
陈骏刚开始还有点克制,后来就放肆起来,阎薇怎么会是对手,每次都很惨。
陈阎特别小的时候吓得躲在楼梯后,再大了几岁每次见陈骏动手,他就扑过去挡在阎薇面前,护着妈妈,因此他也难遭殃。
阎薇不再带他回国,幼子毕竟眷恋母亲,陈阎很想她,他在电话里哀求,“妈妈带我走,妈妈来接我。”后来就变成,“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后来渐渐意识到,哀求无济于事,他再也不主动给阎薇打电话。
再大了几岁,外公打电话说很久不见外孙,很想他,他在假期时独自回国,不过是躲着点陈骏,父子同住一个屋檐,平时各自上学上班,虽然几乎无话可说,倒也相安无事,遇到节假日假期,陈骏应酬多,酒后难心情不好,迁怒于他。
他第一次回国,外公心疼不已,当面骂阎薇,他一个12岁的小崽子,你们让他一个人飞十几个小时,就不怕丢了,作孽。
这日子你俩还能不能过?不能过就离婚。
阎薇对父亲说了句,我死也不会离。
赌气归赌气,你们对孩子用点心啊,你们再不管他,送到我这里我养。老爷子越说越气。
阎薇不以为然,陈阎的爷爷奶奶都住在同一个城市,哪里会委屈了他,陈阎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如此云云。
外公劝自己女儿趁年轻多生几个孩子,女人忙着孩子和家就少了贪玩的心,也没心情计较丈夫的坏脾气了。
阎薇当然是不肯,她从小衣食无忧,长着一张与世无争的脸,骨子里最像她父亲,寡情凉薄,天性自私,她过惯了富贵闲人的生活,生了陈阎一个已是极限,即使有佣人帮忙照顾孩子,也不想再经历生育和操劳的辛苦。
但说起操劳,她自己也不曾意识到,她的儿子在他最需要母亲的年纪里,她一直不在,谈操劳更是笑话。
多子多孙,多生几个总归是好的,父亲劝阎薇从大局意识考虑。
他们父女你来我往的打嘴仗,陈阎不说话只心里冷笑。
陈家移民久远,失却了许多老传统,陈骏兄弟叁个,家族信托基金成立很多年,他的爷爷奶奶早已将家产分割清楚,无论如何不会因为多个人就能多分家族的一块蛋糕,阎薇生一个和生无数个继承的都是他们夫妻的。
两人没离婚,不过是陈骏嫌弃离婚太麻烦,诉讼周期长,涉及分割的产业繁杂,他这辈子就没打算结婚,目前形同虚设的婚姻对他而言也不是障碍。
陈阎年岁渐长,渐渐意识到他的父母不见得多爱孩子,他不是因爱而生的,无论阎薇还是陈骏,没人爱他胜过自己。
陈骏曾在一次酩酊大醉后对他吼,“如果不是那女人怀了你,我会要她?”
陈骏后悔这段婚姻,他不爱阎薇,甚至在准备婚礼时已经心存怨怼,有时深夜他醉醺醺回家,去儿子房里,亲亲儿子的小脸蛋,突然涌起了点父爱,说我爱你儿子,有你一个孩子就够了,爸爸不会再给你弄些弟弟妹妹出来。
想起阎薇他又痛骂,骂她丢下孩子一走了之,陈阎假装睡着,听着酒鬼一个人絮絮的诉说父子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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