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X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凉鹤
确实不像,像个看好戏的吃瓜群众。
我其实也注意到沈康的变化,他跟阿姐就像一对情侣,同出同进,有时俩人周末还会一起出去兜风玩,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认真地同阿姐恋爱起来,当然我也不太在意,怀孕的感受让我变得对什么都无所谓,大吃大喝,毫无顾忌地放屁打嗝……
也许是因为身体臃肿,人也不敢化妆打扮,每天穿个胖桶裙,趿着个拖鞋,无精打采,气喘吁吁,只能接受现实,眼见阿姐越来越苗条曼妙,玲珑剔透,开着小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心里竟既没有羡慕也没有嫉妒。
姐夫也是受冷落了,常常在家陪我,总想着做点好吃的,我俩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看电影和综艺,有时候我读书,他还会在一旁给我剪脚趾甲,晚上再搂着我睡,好像四个人换了伴侣过成了两个平行世界。
偶尔也听见隔壁做爱的声音,只是我和姐夫不再参与了。
“他们肯定是来气咱们的。”姐夫听起来一点不生气。
但我从来不觉得沈康有那种心思,他既不是有小心思的人,也不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男人,只是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偶尔还加班,陪我吃饭,散步、做产检……努力尽一个丈夫的职责,如天下所有的已婚男一样,心不在焉,行尸走肉,拿着个手机,走哪看哪,偶尔抬头看我一眼,视线又匆匆移向别处。
有次他陪我做完产检,拿着那个能看见小孩脸的彩超图看了半天,忽然抬头对我说:“其实即使小孩是姐夫的,我也会视如己出,你别有负担。”
我险些笑了,笑他颇有点舍己为人的救援精神,但我能有什么负担,于是撇嘴:“唔,是谁的也无所谓,只要健康就好。”
“嗯,我也这么想。”他目色寡淡地看我一眼,把报告递回我手里,两手揣兜便再也没说话。
我知他最近升了职,越来越能沉得住气,人本来就老成,现在更有种不怒而威的气质,忙得常不见人影,每次陪我去产检的任务便落在了姐夫身上。
姐夫乐此不疲,还会顺路带我吃点好吃的,帮我买婴儿用品,有次我们正在商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刚进女装区,他眼睛就一亮,指着前面假模身上的那套水红连衣裙说:“小妹,我感觉你穿那个会很漂亮。”
水红,不是我的颜色,更像是阿姐的。
“漂亮?”我笑,“我都快成肥婆了,哪来漂亮,等我卸了货再说罢。”
他拢起眉毛,扶着我的肩推到店旁的落地镜子前,指了指镜中人说:“你觉得你不漂亮?”
“我哪里漂亮?”
“头发,脸蛋,眼睛、鼻子,嘴……还有这里。”
他的手一点点抚下去,停在隆起的肚子上画圆,似笑非笑,好像和以前一样,最暧昧,又最看不出心迹:“你没听过,一个女人在做妈妈时才最美丽?”
我撇嘴:“毒鸡汤,都是你们男人骗女人生孩子的话。”
“可我觉得这话是真的,你得承认,人的审美总有各式各样,有人喜欢大胸长腿,肤白貌美是没错,但有人也喜欢素颜淡妆,母性端庄……”
“也许是母凭子贵。”
“可这也没错啊,你想想,一个女人为了怀孕要牺牲很多,男人如果还不拿她娇贵点可也太没良心了!”
我笑:“男人总以为女人生育是为了男人,女人不能为了自己而生吗?虽然怀孕对于女人来说会有更多生理痛苦,但当一个女人自己想生养,男人也不过是个供应商罢了,当然了,我觉得人类这种不断地复刻延续自己的基因是极度自恋的表现,可这就是生命规律,不停地生不停地死,人免不了死,也就免不了生……”
姐夫看着我,眉头越皱越紧:“小妹,我觉得你好像是读书读多了……快把脑袋读坏了,如果你真为了自己生育,大可不必跟沈康结婚。”
“你别搞错了,我从来没想和他结婚,是他主动提出同我结婚的,当然,我也是基于现实考虑,为了尽快拿到准生证……也算各取所需。”
我累了,坐在商场的长椅上休息,看前面几个小孩子跑来跑去叫闹,也许在别人看来要多烦就有烦吧,可我却觉得格外可爱。
“他觉得孩子是他的?”
“他可能觉得无所谓吧。”
姐夫哼了一声:“他啊,看起来就像一个局外人似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看他对你那么冷淡像大街上捡的炮友一样,我就很气。”
我刚想说,他确实是我的炮友,只是从当初的纯肉体朋友升级成了具有社会和道德功能的合作伙伴。
姐夫指了指对面的一家小摄影店面:“小妹,我带你去拍写真吧。”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拉起了我的手。
我小时候就不喜欢拍照,总觉得黑乎乎的镜头对着人有种天然的冒犯,那种好奇和窥视匿于其后而不显身,被拍的人也是笑容僵硬,姿态做作,好像一具摆设,最终照片再润一层色泽,把个变形了的、扭曲了的陌生人摆在眼前,眼骗脑,脑骗心,当真误以为那就是自己。
可拍肚子不同,虽然孕妇写真的目的不在此,但至少肚子的形状是真,里面的东西也是真。
拿到相片后,阿姐是第一个看到的,她刚给我洗完头,手未干,扎着手翻,一边看一边说:“哎这张不错,这张也行……呵呵,看来你姐夫对你是真爱,这么久还是那么宠你!”
我歪着头看她,笑而不语。
七X 了不起的白夕白女士(44)
白夕白(3)
阿姐合上影集,抬起头对我笑:“你竟然没和他同框。”
我当然知道她所指的就是姐夫,也同样回以微笑:“他本就不该同框。”
“呵呵,他要是听见这话好伤心了。”
“我拍照的时候就这么跟他说的,他也无所谓。”
阿姐扬着眉毛看了我一会儿,好像并不相信我说的,那种表情就像我是个骗子,我受不了那种眼神,只好转移话题,把计划想去北京见导师的事说了,没料到,她脸色一变,断然拒绝:“不行,最近我这边会很忙,没时间陪你,工厂那边经营一直不好,你姐夫还要去一趟深圳,沈康天天都加班,这几天你就别到处跑了。”
我抗议:“可是我跟导师约好了,我只待一星期就回,不会有事的。”
“你现在这样不能乱跑,碰到摔到很危险。”
“我不用你们陪,我又不是第一次去,谁都不需要陪我。”
阿姐蹭地站起来:“我说不行就不行,你给我老实呆在家里,你马上生产,不要再给我找麻烦!”
我仰脸看她,面脂精细,妆艳唇红,目厉而不容反抗,平日常见的酒窝因为医美扎针而显得僵硬,整张脸变了形,两颧鼓起而下巴瘦削,显得人格外尖刻,我把要吐出的话又吞回去,沉默垂头,再不做任何争辩。
但到了日子,我还是收拾了东西独自出门进京。
我虽休学在家,但一直坚持把书单上的书全部看完,也常和导师在网上沟通论文的事,这次北上会面,也是见缝插针。现在不比前几年,竞争太强,见导师一面比登天还难,尤其我选修的这门人文学科如果得不到指点,恐怕将来待到生产后再回来会很吃力。
意外之喜,以前的师姐也投在同一个导师门下,听说我要来便帮忙接机,又安排酒店,晚上我请她一起吃了个饭,就这样,我挺着个肚子跟她在北京转悠了一个星期才回去,期间阿姐也来了几通电话,把我训一顿后就要张罗派人来接我,我解释根本不需要,马上就回去,于是她摔了电话,对我也宣告了冷战。
女人间的冷战,越战越冷,拼到最后全都在拼意志力,我和阿姐最长的一次冷战有小半年的时间,那时候我正值青春期,倔强又敏感,为了什么事全然不记得,只记得满心委屈,恨她不懂我,恨她不怜我,更恨的是,她心肠太硬!
所以每次冷战大多我先服软,这次也不例外,回到家我就把从北京带来的果脯鸭胗拿出来讨好她,可她只坐在电视前看电视,当我完全不存在,压根看都不看我一眼,梗着脖子不说话,站起来,摇曳腰肢踱步回屋。
沈康也坐在旁边,看看我,又看看她。
和小时候一样,我感到脸上像被人掴了一掌,烘烘滚热,整个人讪讪而不知所措。
不过既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姐夫又不在家,难免也会遭遇姐妹再次交手的时刻。那天是产检的日子,阿姐正好在家,本是沈康要陪我去,都要出门了,他接了个电话,说是客户网络出了问题,要他立刻回公司。
我见他在电话里为难,便提出自己可以去,他不放心,回身要去屋里找阿姐帮忙,我给拦住了:“你不要这么婆婆妈妈,我自己的事当然自己能办,再说,我就下楼打个车就好,回来医院门口也有很多出租车……怕什么。”
“不行,你马上要生了,不能自己去。”
沈康有时候和阿姐一样,都有爱替别人拿主意的毛病,就在我们二人争执不下时,阿姐从屋里出来了,衣服都换好了,穿一身黑色连衣裙,手里提了只爱马仕的红色皮包,也不看我,直接走到沈康跟前说:“你去忙吧,我送她过去。”
“我不用。”
“你闭嘴。”
阿姐烦躁地打断我,我也只好气鼓鼓地扭过头去穿鞋子。
身弱,志也坚不了,我即使有心说走就走,但挺着个肚子也没法潇洒摔门而去,在肉身负担和痛苦面前,自尊一文不值。
于是,我不得不忍着一口气,听命二人安排,等沈康把我送到阿姐的车里,他才匆匆打了个车离开。
“你就想羞辱我,也不必当着他的面!”我憋了很久,终于在车里压抑地说出了一句话。
阿姐转动方向盘,正把车子缓缓驶出车库,地上阳光烈烈劈下,直刺双目,她顺手把墨镜戴上。
“哼,我羞辱你?”她嘴角一扬,虽看不见她眼睛了,可我能想象她平日里的那副表情。
“难道不是吗,你就是想让他看看你是有多厉害,我是多无能,让他彻彻底底地瞧不起我,厌恶我……”
“那你和陆绍礼就不是在羞辱我吗?”她声音轻飘飘的,但就是这种轻让我觉得自己更卑微。
“我和姐夫什么时候羞辱过你?我们敢吗?你在家的时候我就差给你跪下了啊!”
“哼,好个无辜相,说得自己跟小奴隶似的,你是来给我打工还是来给我当保姆了?一分不赚在我这养胎还嫌我没把你当个公主伺候?白夕白,你做人不要这么没良心。”
亲人间的话果然是刀子,我每每尝到这刀的厉害,就总是气得浑身发抖,心脏轰轰乱跳,脑门发热,胸堵喉也堵。
“我过年回来给没给你钱?是你不要,你不要现在为什么还要跟我算钱?”
“我能跟你算钱吗?你一分不赚挺个肚子,还要买房子念书,我问你要钱?你哪来的钱啊,你的钱还不是你阿爸阿姆的!”
阿姐声音拔高了,在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好像每个字都在指责我啃老不独立,我的心就像被人手撕一个口子,血肉模糊地辣辣疼痛。
“我的钱是父母的又怎样,你没有阿爸也没法启动你的公司,谁家儿女年轻没有靠父母姐妹的时候,偏偏我就不行吗,你明明就是恨我,嫉妒我,讨厌我……”
我感觉外面的阳光太刺了,眼睛睁不开,鼻子也不通,浑身气涌上头而目光逐渐破碎。
“呵呵,我嫉妒你?还是你嫉妒我?从小到大你什么都要跟我学,我干什么你干什么,我去哪你去哪,对,我有什么你也要有什么,阿爸给我买手机,你也要一个,阿爸给我买首饰,你也要一样的,我跟陆绍礼好,你也要跟他好,我要想给他生孩子,你也想……”
“对,说到底,你还是恨我跟姐夫在一起,可那也是你当初说要找他一起玩的……我才……”
“你不是一直玩吗?你们玩得还不够多吗?我都跟他结婚了,你还要坚持找他玩,明明就是你一直在勾引他,是你,是你先跟他上了床!你跟你妈一样!专门就喜欢勾引有妇之夫!”
阿姐猛踩一脚刹车,车子在原地擦出哑声尖叫,正好压在红灯前的停车线上。
阿姐动了气,她的下巴在抖,手指在方向盘上也捏得发白。
我捧面而泣,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苦,痛苦到想去死,我觉得腹中那物也在哗啦哗啦游动,好像心连着心,那东西感受到了我的痛苦,同我一起哭,急急争辩。
“我没有……我不是……我不像你想得那么坏,我是爱你的,阿姐,我从来没恨过你,也没想到去破坏你的婚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哪怕你跟姐夫结婚,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你不高兴,可以跟沈康在一起,他可以给你,他给你玩……只要你不恨我,只要你爱我,阿姐,阿姐……”
我泣不成声又呜咽难喘,眼前一片模糊,细碎的红光变成了绿,阿姐一脚踩住油门就往前冲。
回忆同车子一起飞奔起来——
我同阿姐抱在一起,又变成小时候的样子,我俩跳舞又一起倒在床上,滚压,嬉戏,大笑……我吻她,抚摸她,细嫩白皙的皮肤,心房鼓动,她反压上来,手指轻轻点着我的唇,我的胸,我月牙一样的出土新鲜的肉……
唔,阿姐,阿姐,我一直爱你啊,卑微忏悔地去爱,全身心地奉献般地去爱,阿姐,你是光,你是光。
“白夕白,你有病,你有病!你从来不知道吗?你就是心理变态!”她一个急拐弯,车尾甩出一个弧形。新hdt99.Πet
“你明不明白,爱就是暴力,你不该强加在我身上,黏着我,要我把一切都拿出来同你分享……你就是个畸形的怪物,我讨厌你,白夕白,我非常讨厌你,我从小到大就希望你从来没出生过!”
字字刻心,血一直在淌,我浑身都在绞痛,哭声嚎啕,双耳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听见那一句——你是个怪物!你是个变态,你就不该出生!
阿姐也在哭,因为最后的哽咽忽然爆发成一种歇斯底里的吼叫,一声高过一声,似乎在发泄这近二十多年的怨气。
突然,一声尖锐的鸣笛,我惊惶抬头,正见前方道口横冲过来一辆轿车,阿姐的车速太快,来不及停,我恐惧地大叫一声,以为就要迎面相撞的时候,阿姐猛地打了方向盘,那车子就在道口处原地打转,直冲上人行道上,车身斜着撞上侧护栏,我只觉浑身一震,耳内轰地一声炸起,来不及想,来不及反应,我本能蜷身护住肚子,可仍觉疼痛从体内浩荡涌来。
车子停住,阿姐的墨镜早掉到不知什么地方,心有余悸,惊魂未定,目光呆滞地看向前方,周围的人们早四下散去,这时候见车熄了火,才慢慢敢聚过来看。
“啊,幸好没撞着人!”
“嗯……幸好。”我嘴唇抖动。
“你没事吧?!”阿姐忙转过头看我,急切地抚摸我,我的脸,我的手,我是吓得不行,浑身冰凉,冷汗直冒,两腿瘫在座位上控制不住地发抖,可车子并没大碍,玻璃都没碎,气囊也没弹出……
只是腹下疼痛不依不饶,一浪高过一浪,像有把钝刀旋转肉肠,我抱着肚子的手缓缓下移,裙子底下,有东西从体内流出来……
水红,是阿姐的颜色,是陆绍礼认定我穿会漂亮的裙子。
心脏骤停一秒,寸寸疼痛侵入肌理、魂魄,是心疼,是腹痛,腥气温热的液体,是血,是血!
“白夕白!你坚持住,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啊,你不要吓我啊,你不要死啊……白夕白!”
源源不断,源源不断的,爱,源源不断的,血。
世界都在旋转,尘埃也飘于光里,光,刺目的光,源源不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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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X 了不起的白夕白女士(45)
白夕洱(1)
起风了,空中走一层沙,狂暴麋聚成黑云,遮住太阳,顷刻天际血红,暮色疾疾收尾,云卷起来还是云,一层层堆叠,再坍塌,光便消失了,只剩影。
我如拖一具残身,两眼灼烧而望向茫茫,心魂惊乱而永不安宁,靠在手术等候室的墙角,连呼吸都困难,难以想象如果白夕白因失血过多而死掉,那便是一尸两命,我……
我将是杀死亲生妹妹的凶手。
脑中一轰,嗡嗡鸣鸣,唇焦舌干,我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煎熬,转身冲向旁边的窗户,爬上窗台就要往下跳,后有人强行把我拽倒在地,后头勺磕得直发晕,眼前发黑,四肢无力,我呼叫,嘶喊,喉咙里却一声都发不出,只觉有人掐住我的人中,这才听见由远至近的声音:“姐,姐,你好点了没?”
我眨眨眼,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沈康,一头栽到他怀里,哭也哭不出,只堪堪哼着:“她要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姐,你冷静点,你冷静点!小白不会有事的……”
他坚实的臂弯圈住我的后背,手掌一遍遍抚我,帮我顺过来一口气,我揪着胸口闭上眼,眼泪簌簌,这才感觉到了疼,钻心的疼,持续不断,从脑颅中央炸开四散百骸,全身神经震震荡荡,细浪推着巨涛,一波波袭来,猝不及防…那些刻薄恶毒的话啊,一个个字,我怎么说得出口,如果时间倒流,我要狠狠抽自己一巴掌,我恨啊恨,怎么能那么恶毒地对我的亲妹妹,好像魔鬼附身般露出人性最卑劣的獠牙,朝亲人奔去撕咬,结果反噬,我也被自己撕成了碎片。
“姐,姐,你听我说,这跟你无关,这是我的错,我不该为了工作抛弃她……我应该带小白去医院的……”
沈康此刻还在说这些无力的话试图让我好受一点,可我不觉得好受反而觉得翻江倒海的恶心,倒气逆流,我干呕一声,全身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给你倒点水。”沈康觉察出我的异常,把我按在原座,起身去饮水机打水,我这才发现没了他的支撑,我整个人都像一滩烂泥,软瘫在长凳上,连坐也坐不起来。
白夕白在手术中几个红字在眼前的大屏幕上来回滚动,此刻整个横过来,半光昭昭映我眼,我一动不动地盯着“白夕白”三个字。
她姓白,我也姓白,我们是姐妹,是最亲最爱的同蒂生,血肉相连,她流的也是我的血,她腹中的胎也是我的胎。
我闭上眼,到处都是那坨肉乎乎的红东西——应是个十几寸的胎,有头有眼有轮廓,腐白的皮肤凝着污垢,鲜亮的微细血管和心脏,不动也不叫,搅碎了,扭曲畸形的一块块骨头连着肉……
“沈康!”
熟悉的声音,我猛地睁开眼,陆绍礼正从走廊那一头奔来,沈康站在那里,自然被他第一个看到,陆绍礼大概是得了消息刚跑回来的,连旅行包都没放回去,衬衫汗涔涔,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憔悴焦灼。
“哦姐夫,小白出血了,但现在应该脱离了危险,还在手术,产科主任都在里面,只是还不知道孩子的情况。”
陆绍礼这时的目光已经定在我身上,眉头紧皱,眼神一冽,直接大步跨到我跟前,一伸手,把我从椅子上提起来,我头晕目眩,膝盖发软,半跪在地上,垂着眼睛不敢瞧他的眼睛,只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你想杀她……杀掉那个孩子……”陆绍礼的声音很轻,但“杀”这个字浮在我耳边久久不散。
我摇头。
他抬起手,我来不及躲,一阵风扫来,脸颊被挨了一下,燎燎地疼,眼前金星乱冒,我猜他还是想再打我的,可却被沈康一把揪了开去:“姐夫,你干什么!”
“你给我滚。”
“你发什么疯,这是意外,姐也受了伤……”
“怎么她拉着小白就出事?拉着你出去玩就没事?!”
“我都说了这是意外!”
“去你妈的意外!你再不滚开我就揍你!”
“你揍我可以,但是打女人就是不行!”
二人纠缠到一起,水杯滚倒地上,水泼了一地,所有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护士闻声走过来训斥:“哎,你们在这干什么呢,这是医院!”
我看见有保安往这边走,忙扑过去拽住沈康:“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
沈康作罢,陆绍礼也从地上爬起来,愤恨转过身,走到护士那边问情况。
“我送你回去休息吧,这里太乱了……”沈康盯着我的脸看,我不知道那半边脸是不是肿起来,可也顾不上了:“我不走,我要等她。”
沈康执不过我,回头看陆绍礼没得到什么消息又折回座位上,大概怕他再来打我,又说:“那我们出去抽根烟去。”
我再次摇头,他无语,只好把我抱在怀里:“不管结果怎样,姐,你得记住,这个事跟你无关……”
他像是知道点什么似的,尽力慰我宽心,我也不想再多说了,等保安过来询问时,我们只好都佯装冷静,好生道歉,各回各座,在沉默中等待手术的最后结果。
陆绍礼一个人坐在前排,耷拉个脑袋,弓着背,肩瘫下去,人也挫了一截,像个早知天命的老头——
我想起他曾跟我诉述他母亲因生他大出血的往事,还有香港的夏夜,那个成型死胎被人取出搅碎……他牢牢抱住我,眼泪流进我的脖子里,一遍遍说:“这就是我的命,夕洱,这是我的命,是我连累了你。”
春光挟胆,情祸取心,一念不甘,无子送终。
他跟我说,这是他的偈语,他的命。
“汐洱,我这辈子算是受诅咒了。”
他摊开掌心,纹线密而交错弯曲,如同庞杂迷宫,各条走不到出口,我同他十指相扣,紧紧握住,什么也没说,我以为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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