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何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孔劲逍
“咚咚”,有人叩响办公室的门。
何意知清了清嗓子说:“请进。”
意料之外,进来的人是张雯涓的妈妈。她明显憔悴苍老了,面容上尽写疲倦,眼圈发青发黑,嘴唇的干裂纹路深刻。
张雯涓是麓城本地人,张妈妈前不久还到她们租住的地方来玩过一次,顺便给她们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何意知她们读大学时,张妈妈经常去r大,每次不仅给女儿带自己做的点心,也给女儿的室友们带点心。在何意知的印象里,张妈妈是个和张雯涓一样活泼开朗的女人,可现在她阅尽了人世悲凄沧桑,不再展露笑颜。
“小何,你跟我说句实话吧,”张妈妈一开口就泪涌如潮:“雯涓她是不是出事了?为什么…为什么到今天还联系不上她?我求求你别用善意的谎言欺骗我,就直接告诉我她是不是出事了…呜呜……我已经失去雯涓她爸爸了,不能再没有雯涓了……”
何意知把张妈妈扶到座椅,尽量委婉地说:“阿姨,我今天找人用手机定位了,雯涓应该还在匀城。”
“匀城?”张妈妈呜咽着说:“我现在就去匀城找她……”
“您留在麓城为叔叔守灵吧。”何意知轻声说:“我明天早晨出发,去匀城找雯涓。”
“你、你去?怎么能让你去呢?”张妈妈拉着何意知的袖子:“雯涓她在那里遇到危险了……雯涓肯定是遇到危险了……不行,我得去救她……”
“您先冷静,”何意知说:“我已经报警了,警察肯定比我们更专业。而且我在匀城联系了一个或许知道张雯涓下落的记者,她也能帮我们一起找人。所以您先安心留在麓城,我一定帮您把雯涓安全带回家。相信我,好吗?”
张妈妈稍微冷静了一些,犹豫问:“你平时工作这么忙,怎么能让你去匀城?还是我去吧,再说…去匀城可能有危险……你是你们家里的宝贝女儿,要是去匀城遇到了危险,我怎么有脸面对你的父母啊?”
何意知劝说道:“不会有危险的,有警察呢。我最近没接新的案子,正好有空。况且……张叔叔过世了,您家里办丧事什么的还要忙很久,这个时候根本抽不出空闲去匀城,不是吗?”
“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绝对不会冒险的,请您相信我。”何意知说这句话时,连自己都不信。
………
终于安抚了张雯涓妈妈的情绪,送她离开了办公室,何意知只觉得身心俱疲。
gt公司的人今天上午专程来到袁峥律师事务所,点名要请何意知当诉讼代理人,帮gt公司打官司。这场官司要是打赢了,她在业界就能站得更稳,取得更好的口碑。如果换在平时,何意知会毫不犹豫地答应gt公司,但是现在,去匀城救张雯涓显然更重要。毕竟宋娜对何意知说的那些猜测,实在太可怕。
回到办公室,何意知有气无力地趴在冷冰冰的桌面上,发热的脸颊与桌面相贴,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钟威问:“明天哪趟火车去匀城?”
“问这个干什么?”何意知反问:“你要阻止我去匀城?”
“我跟你一起去。”
他说,要和她一起去匀城。
何意知很少像现在这么不耐烦:“你也是成年人了,钟威,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你有自己独立的工作和生活,不要一直跟着我。不管怎样,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需要。”
——她其实不想对钟威发脾气的,甚至因为钟威要陪她去匀城救人而觉得感动。但是她不想让钟威也搅入这趟浑水,遭到危险牵连,所以只能态度很强硬地拒绝。
“何意知,你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能温柔善良,只对我绝情?”钟威一步步走近她的办公桌,冷冷说:“你不就是怕欠我人情,怕到时候分手不能分得干净利落么?放心,我现在做的事全都出于自愿,等你想分手的时候,我绝不因此纠缠。但是匀城那地方真的太乱了,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去。”
“如果我现在提出分手,你是不是就不会去匀城了?”
“何律师难道想出尔反尔么?”钟威语气不善:“那天晚上明明是你说“谈一个月恋爱,不准拒绝”,现在半个月时间不到就反悔,你把我当什么了,这对我不公平吧?需不需要我来举证你说过的那些话?嗯,何律师?”
“你……”何意知懒得争辩,淡淡道:“反正不准你去匀城,就这样。你听话一点,别给我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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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里嘈杂且拥挤。车厢连接处站着三三两两吸劣质烟的中年男人,边吸烟边天南地北地与路人聊着。夏天天气热,烟味与汗味夹杂,有种难以言喻的气息在车厢里弥漫开来,令人觉得窒息。
何意知坐在靠近每节车厢连接处的位置,戴着医用口罩静静合目养神。
时间过得仿佛比绿皮火车的行速还要慢,而火车在每个站点停留的时间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
售货员推着小铁车在狭窄的过道里卖力吆喝:“正宗德州扒鸡,味道好得很!三十五元一只,有需要的吗?小朋友,要不要来一只扒鸡尝尝?……阿姨,这个可是正宗的德州扒鸡,我们卖的就几乎是成本价,赚不到多少钱,买一个呗!”
“多少钱?三十五?”坐在何意知旁边的民工叫住售货员:“三十块钱卖我一个行不行?”
“先生,我们这边不讲价的。”售货员又笑眯眯地问何意知:“你要买一个吗?坐这么久的火车一定会饿的。我们卖的扒鸡就特别管饱!”
何意知说:“不了,谢谢。”
售货员热情洋溢地寻找下一位顾客,一路卖力吆喝着走远。
民工自言自语地吐槽:“鬼买她的东西——就这么小一只鸡还卖三十五块钱,贵的要死。买碗泡面照样顶饱,还便宜。你说是吧?”
何意知这才发现民工是在跟她聊天,礼貌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复。
民工问:“你要去哪儿?”
“匀城。”
“你不是匀城人吧?”
“我去旅游。”何意知解释说。
民工大着嗓门激情澎湃地发言:“我就是匀城土生土长的人,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匀城那屁大点地方真没什么好玩的,除了九合区商业街热闹一点,别的地方都冷清得鸟不拉屎。”
何意知问道:“那您觉得九合区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呢?”
“嘛,那些吃喝玩乐的店子都生意不错,我穷得要死,也没进去看过……害,我也不知道九合区到底有啥好玩的地方。”民工很努力地想了半天,又说:“好像九合区有个酒吧很出名!很多外地人来匀城,都会去那里玩。”
何意知立即问:“是不是“one”酒吧?”
“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对对对,好像是叫“万”酒吧来着……”民工说道:“反正那个酒吧的老板很厉害,匀城就没有不知道他的人。是我们当地的一个狠角色。”
“周汀?”
“哎,连你都听过他的名字?!”民工摸着脑袋低声说:“那他还真是臭名远扬啊。”
说起周汀老板的坏话,民工突然就不敢大声喧哗了,刻意压低音量,生怕火车车厢里有周汀的那帮人听见。
“他怎么臭名远扬了?您能不能给我讲讲细节?”何意知追问。
“这个真不好说。”民工咋舌,酝酿了半天措辞:“反正我就跟你说一句,他的势力范围很大,当地的警察都不敢搞他,还有匀城的政fu也不敢得罪他。”
难怪昨天宋娜说这件事就算报了警也没用,只能靠她们自己想办法救人。而且报警甚至有可能打草惊蛇,恐怕危及失联者的人身安全。
“哎,小姑娘啊,”民工不放心地说:“我觉得你一个人去匀城旅游的话,最好别去那家酒吧玩。我老婆前天给我打电话说了件玄乎的事情………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别人,也别到处瞎说啊!我是看你一个弱女子,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才说给你听的。”
正如何意知所预料,民工说的“玄乎的事情”就是记者宋娜在微博请求网友转发扩散的“韩某自杀之谜”。
钟情何许 20.密谋
“尊敬的旅客,列车已到达匀城站……”
长达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之旅总算结束,何意知跟着人群走到出站口,正准备给记者宋娜打电话,却在出站口的人群里看到了钟威。
钟威站在那儿等她。出站口人潮汹涌,形形色色近千百人里,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朝她笑了笑,带这些孩子气的得意,像是两人较量一番后证实了他才是最终赢家。何意知原以为自己成功劝服了钟威不要跟她一起来匀城,没想到他还是来了,而且比她更早到达。
她想骂钟威是个傻子,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也挺傻。也罢,既然来了,那就一起面对危险。
何意知走向钟威,笑着问:“你坐的哪趟火车?怎么比我到的还早?”
钟威眉目舒展,扬了扬唇角:“你猜。”
何意知问:“该不会是我前天晚上劝你不要来匀城,你离开律所以后直接坐火车过来了吧?”
“猜对了。”
“傻不傻啊你。”何意知望着钟威氤氲笑意的眼眸,忽然觉得疼痛,她的身体里仿佛被抽出来了一块重要部件,不再完整如初。
很久以后何意知才知道,原来真正心动的瞬间不像言情小说里写得那般甜蜜,正相反,心会因患得患失而惶惶作痛。
就比如她年少时喜欢顾文,喜欢的其实不是顾文这个人,而是他的那些闪光点,这些闪光点如果全部转移到另一个男生的身上,她就会移情别恋。顾文这个人可以失去,但那些闪光点是永恒的,永远会有新的人展现出那些闪光点,以供何意知仰慕。所以她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失去。
但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同的。她会惊慌失措的发现,他身上似乎没有任何吸引她的闪光点,她就是纯粹的喜欢他这个人,这个独一无二的生命体。而当她发现了这一点,患得患失的情绪很快就要接踵而至了。因为这个人一旦失去,就意味着彻底的失去,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他。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接到何意知的电话以后,宋娜如约来到了火车站。她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黑色短发,身材高挑,御姐气场十足。
“宋姐,”何意知朝她挥手:“这边。”
“这位是?”宋娜打量着钟威,问何意知:“不是说你一个人来么?”
“他是我男朋友。”何意知歉意地笑:“他不放心我一个人过来,所以就……”
“行,没事。”宋娜很爽朗地说:“那就一起走吧,小伙子。”
宋娜住在匀城九合区的一个新建楼盘,因为单身未婚,所以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住的那栋楼电梯今天正好坏了,所以只能领着钟威和何意知步行到十一楼。
一楼二楼的光线还好,从三楼开始,楼道的光线就变得昏暗无比,一行人如同行走在黑夜里。这栋楼的电梯经常坏,宋娜作为一个体育生身份出道的女记者,不仅体能素质好,胆子也大,经常在晚上从一楼爬到十一楼回家。
何意知就不同了…她从小特别怕黑,还有幽闭恐惧症。在这狭窄漆黑的楼道里从一楼走到十一楼,对她而言已经是挑战。
不准害怕——如果连这都害怕的话,还怎么去酒吧老板周汀的“老巢”冒险救人?
何意知默默跟在宋娜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借着手机照明上楼。昏暗寂静之中,钟威握住了她的手,很轻地说:“别怕。”
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钟威也曾这样温热有力地紧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不用怕”。不对,也不是在很久以前,就是去年冬天而已……那时何老太爷的骨灰下葬,她迟迟不敢跨过火坎。时间过得可真快。
宋娜住在1102室。她家里几乎没有装修过,连地板砖都没贴,直接在水泥地上刷了一层地漆。
“你们别介意啊,我家里乱。”宋娜说:“主要是咱们今天要部署的内容实在太隐秘了,除了我家,在别的地方谈论都不安全。不然也不至于连累你们爬十一楼。”
“没关系。”何意知说。
三人很快进入了正题,围在桌边详细地作计划。
之所以推测张雯涓正被周汀关在某处,是有理由的。其一是“1”与“one”酒吧名字意义相同;其二则是周汀有鲜为人知的前科。
女孩韩某的死亡被警方在初步尸检以后通报为自杀,而韩某父亲申请的二次尸检目前还没得到回复。由于相关部门不认真调查取证,不及时验尸查疑,对于韩某父亲的立案请求再三推托、不给出明确答复,导致韩某父亲收集到的一些证据已经失去时效。最初将女孩韩某的尸体从湖里打捞起来的人早已经搬家离开匀城,在匀城销声匿迹,而给韩某做第一次尸检的人也被调离了匀城。
宋娜在深入调查后得知韩某投湖自杀之前去了酒吧,但酒吧工作人员声称酒吧内的监控一直是坏的,并没有监控到韩某自杀前在酒吧内具体发生了什么。随后有人匿名给宋娜的邮箱发了一个视频链接:在“one”酒吧的一间包厢里,韩某陪老板周汀喝酒,期间周汀对韩某有动手动脚的行为,韩某疑似喝醉。
韩某因周汀而死的嫌疑非常大。宋娜这些天在匀城各处联络人员搜集有关周汀的消息后悲观地告诉韩某父亲,这件事想靠警方来调查是不可能了。周汀的父亲是匀城某警局局长,而周汀的外公则是匀城黑社会的老大,其地位之稳,几十年未曾变动。匀城的警局对当地黑社会势力常年贯彻纵容包庇的原则,极少侵犯那群不法分子的黑恶利益,即使惩处,也不过是揪出几个刚混入行道的小啰啰来上演一出“杀鸡儆猴”的戏码,政fu和警方都万万不敢动周汀。
不调查还不知道,宋娜最近才发现匀城类似韩某这样不了了之的冤案还有好几起,其中有一个女孩是去了酒吧之后至今下落不明,另外两个是“不慎”摔下悬崖而亡。
说来也巧,这些冤案的女孩有几个共同特点:非匀城本地人,年纪二十岁出头,身高一米七,体型偏瘦,体重大概在一百斤左右,皮肤较白,细眼弯眉,黑色中长发型,戴眼镜。
当何意知把张雯涓的照片给宋娜看时,宋娜几乎能断定张雯涓也被周汀操纵在手中——张雯涓完完全全符合那些冤案中女孩们的共同特点。
“周汀的酒吧后面有一片废旧的工厂,平时根本没人去工厂里面办事,但工厂却被周汀的手下看管得很严。我同行的一个朋友上次想溜进工厂里拍照,结果被周汀的手下毒打了一顿。”宋娜说:“所以我怀疑,张雯涓和那个至今下落不明的女孩都被关在工厂里。投湖自杀的小姑娘肯定也被关在工厂里遭受过非人待遇。”
“非人待遇……”何意知心下一紧。
“对,周汀现在快四十岁了还没结婚,但是有过很多情人。我暗中采访了他曾经的一个情人,据那个女人说,周汀的性癖非常猎奇……”宋娜语速很快地说:“而且,周汀近来收了个十九岁的干女儿,名字叫唐妍慧。周汀和唐妍慧走得非常近,但据我多次去酒吧暗暗观察,唐妍慧似乎对周汀有所不满。所以我想私下去找唐妍慧探探口风,看能不能从她那里挖到周汀的秘密……”
“我去酒吧找唐妍慧。”钟威说:“你和她不熟,她不一定会如实回答你的问题。”
宋娜瞪眼:“难道你和她熟?”
钟威求生欲极强地看了眼何意知。何意知大大方方说:“唐妍慧是他前女友。”
“这、这也行?”宋娜从惊讶中缓过神来:“那好,就派你去酒吧试探唐妍慧。我目前是这样安排的——咱们得先从唐妍慧这关入手得到一些关于那栋废旧工厂的消息,最好是能准确知道到底有多少手下在帮周汀看守工厂,什么时间看守的人少,我们就什么时间偷偷进入工厂。进入工厂以后,我的任务是拍照、录像搜集证据,而你们两个的任务就是救人,老韩到时候也会加入你们的行动,如果遇到特殊情况,钟威和老韩两个男人应该能对付周汀的手下。老韩是练武功的人,打架挺厉害。钟威你呢?”
钟威淡淡说:“我也挺厉害。”
“好,非常好。”宋娜拍掌:“我跑得特别快,手劲也大,自己能扛能打。那就这样,小何不会打架,钟威你到时候一定要记得保护她。”
“你别去工厂,太危险了。”钟威沉声对何意知说。
“不用担心,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何意知坚定地说:“我们一起去工厂。目前张雯涓和另一个女生很有可能被关在工厂,甚至有更多女生也被拘禁了。要同时救好几个人,又要对付周汀的手下,你和韩叔叔可能顾不过来。”
“她说的有道理。”宋娜点头赞同:“而且女人比较心细,有小何在场,或许能更快救出那几个女生。而且现在的好消息是,我发的那条微博已经在网上引起了不少热度,即使匀城政fu一直不敢管周汀,这次在网友们的舆论压力下,冤案也必定被重新调查,不会让小韩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只要我们能搜集到足够有力的证据,一定能把周汀告到坐牢!到时候,就看咱们何律师的本事了。”
钟情何许 21.酒吧
匀城九合区唯一繁华的街道,“one”酒吧的招牌最为显眼。
这家酒吧开了很多年了,店内设施明显有些陈旧,比如角落里磨破皮的沙发,比如高脚杯发黄的杯底。
钟威点了根烟,漫不经心地吸了一口,老练地吐出烟圈。烟雾袅袅缭绕,而他望着酒吧墙面那张十字架壁画出神。
钟威十分钟前进入酒吧的时候,唐妍慧就注意到他了,只是迟迟没有上前去和他打招呼。
“哎,阿媚,”唐妍慧叫来一个舞女:“你觉得我现在怎么样?”
阿媚一脸懵:“什么、怎么样?”
唐妍慧直白问:“你觉得我现在丑吗?”
“慧姐你都算丑的话,那我们就成妖怪了。”阿媚讨好地笑:“好看,真的好看。”
“行吧。”唐妍慧挥了挥手:“赶紧去忙你该忙的,没别的事了。”
她理了理一头棕黄色卷发,对着镜子确认一遍口红还没有淡掉,涂的睫毛膏也还没有凝成“苍蝇腿”。该死,唐妍慧想着,下次真得换个好用点的睫毛膏,手头上用的这管睫毛膏太水货,配不上她现在的身份。
然后唐妍慧就有了莫名笃定的自信——因为现在的钟威不像读高中时那样潮流前卫了。那时候他在男生里算是最会打扮的,烫了个三七分发型,穿一双aj。虽然aj是仿品,但假aj也看起来比普通鞋子有排面。可他现在没有从前那样追潮了,他的发型只是普普通通的寸头,穿的也只是最普通的便宜货。如果不是因为他身材高大,容貌俊朗…打扮得如此普通,走在人群里肯定只是个不配拥有姓名的路人甲。
唐妍慧噙着笑,恍惚间觉得自己从无名野花蜕变成了一朵娇美红艳的玫瑰,但,也只是一朵被抛弃在垃圾桶边的脏污玫瑰。
“钟威,你怎么来匀城了?”唐妍慧走到他的身边,笑意盈盈地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钟威装出几分意外:“我来匀城是想寻生意做,你怎么也在匀城?”
“我高中毕业后就出去唱歌了,辗转了好多酒吧。”唐妍慧说:“最后就留在这家酒吧了,因为老板对我很不错。”
“怎么,老板给你开的工资很高?”
“当然,”唐妍慧妩媚地点烟,红唇含住香烟深吸一口,情态陶醉地扬声说:“老板给我的钱啊,比李寡妇给你的那笔钱还多。我说,你怎么也没去读大学?高中的时候,你明明成绩那么好…没钱上大学就再去找李寡妇做那种勾当呗,反正那婆娘的老公给她留了那么多钱,她供你上大学、甚至读研,绰绰有余了吧?嗯?”
唐妍慧以为钟威会动怒——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现在酒吧有周汀的那么多手下看守场子,她大可不必畏惧钟威。
可钟威面对她的嘲讽和挑衅,竟然完全没有情绪波动。他只是笑了笑,带着几分怠倦:“唐妍慧,陪我喝几杯怎么样?”
“行啊,我做东。”唐妍慧炫耀道:“你知道吗?这家酒吧的老板是我干爹。”
“老板是谁?”钟威问。
“周汀,”唐妍慧说:“匀城的风云人物啊,没听说过?整个匀城都没人敢动他,厉害吧?”
“他一个开酒吧的而已,”钟威轻笑:“能有多厉害?匀城青壮年人口少,谁来光顾酒吧生意?他难道能赚到很多钱?”
“嘁,肤浅。”唐妍慧笑得愈发得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地位。地、位,懂么?他在匀城有地位,钱就不可能少。酒吧他爱开不开,根本不是赚钱途径。”
“那他是做什么生意的?开厂子的?”钟威说:“我看酒吧那后面连着一排工厂,难道是他的?”
“肯定是他的呀,”唐妍慧挑眉:“不过他也不靠开厂子赚钱。那工厂都废弃好多年了……”
“既然废弃多年,怎么不租给别人?”钟威说:“反正留着也派不上用场。”
唐妍慧道:“他留着自然有用……”
唐妍慧在闯荡社会的大半年里练就了好酒量,喝了整整两瓶还精神抖擞,到第三瓶的时候终于开始惚神,说话也变得含含糊糊,不受理智控制。幸好,该从她那里套的话,倒是套到手了。
钟威离开酒吧以后在九合区的街上晃悠了一会儿,然后才坐公交车绕了远路去宋娜家。他刚才和唐妍慧喝了这么长时间酒,定会引起周汀那些手下的注意,为了以防万一,得谨慎避开那些人的视线。
“工厂的后门与酒吧相连通,由酒吧的两个员工看守;前门由周汀的三个手下固定看守,他们是轮班执行任务,其中凌晨三点到五点这个时间段只有一人看守,另外两个人在工厂里睡觉。”钟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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