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满河星
“你脖子上这东西,到底有多稀罕?”十六有些纳闷地问道。
那孩子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个淡淡的笑,手指拂上那皮肉交错皱迭的瘤,它仿佛还在跳动着,一刻不停地吸食着他的生命力。
“你们知道,这整个绿洲下面都是宝贝吧,而这些种入人体内无数的鳖宝,一方面连接着地下的财宝,另一方面,也日日夜夜为这绿洲主人吸食着活人的气。”
“这所谓的主人,便是在潭底托起了整个绿洲的一只大鳖,每逢满月之夜,便会产下无数的黑珍珠,用这些财宝,钓得无数活人心甘情愿为它供养气,它养出了这些人无穷的欲望,这些人也用命祖祖辈辈地养着它。”
“而这无数的黑珍珠中,有一颗,是它产下的真正的卵,混在一起,待它孵化出来,便也会开始学着它的祖先一样吸食阳气,待蓄够充足的力量,就会将衰弱了的老憋给吞掉,成为这绿洲的新主人。”
不知为何,听到此处,十六一边眉头隐隐跳了起来,心里面有微妙的不安逐渐发酵,随即,便感觉到李玄慈环着她腰的手臂在背后悄无声息地动了动,在剑锋上轻轻一抹。
“你这一下从哑巴变成了竹筒倒豆子,打的是什么主意?”十六按住自己乱跳的眉毛,她一时记不得哪边跳财、哪边跳灾了,那便先按了再说。
可那孩子没有回答她,他稚嫩的脸上现出一种与年龄完全不符的苍老感,仿佛终于被那人面瘤吸走了皮肉壳子之下的活力与青春。
他长叹了一声,喃喃道:“我终于自由了。”
接着,他停在人面瘤旁边的手指,突然狠狠抓了下去,硬生生用指甲将那还在贪婪注视着李玄慈的人面瘤抠了出来,鲜血溅了一身,他也仿佛看不见,将那还在跳动的瘤子一把丢进水中,随即,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如同活鱼跳进水里。
李玄慈的剑随即掷了过去,上面还带着血珠,然而,却只来得及钉住那孩子的发,他奋力一挣,竟将一片鲜血淋漓的头皮留了下来,自己则钻进了水里,再也不见。
十六刚想扑过去看看,船却剧烈地摇晃起来,十六只能抱住李玄慈的腰,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突然,无数的水花飞溅,浪涌得遮天覆地,从水中竟伸出一张巨口,将船顶了起来,从中间断裂开来,李玄慈抱着十六从船上跌落下去,落进那张血腥大口的深渊之中。
洞仙歌 一百五十四、吞入体内
突然,无数的水花飞溅,浪涌得遮天覆地,从水中竟伸出一张巨口,将船顶了起来,从中间断裂开来,李玄慈抱着十六从船上跌落下去,落进那张血腥大口的深渊之中。
黑暗连同腥味一起袭来,天旋地转之间,光就这样在眼前瞬间湮灭了。
猎猎风声从耳边刮过,一片慌乱之间,李玄慈紧紧囚了十六的腰,两人相拥着共同被吞噬了进去。
与吞天没地的昏暗一同卷席而来的,还有口腔内壁上一层层尖锐又细密的骨质凸起,无处可躲,就像在滑腻的刺骨钉板滚过,一根根刺便如森森白骨累成的炼狱,想将他们绞碎。
慌乱之间,十六被护在他怀中,什么也瞧不见,却也能闻到狭窄的空间中扑鼻的腥气和令人窒息的逼仄感。
背后突然传来刺痛感,十六一愣,便知道,肯定是李玄慈受了伤,大概是被那怪异的骨刺伤的。
然而她的耳朵还是被牢牢压在那个人的胸膛上,一阵阵沉郁的心跳透了过来,构成了她如今能感知的全部声音。
“哭鼻子了?”
他们身陷巨兽口中,连李玄慈的剑都还钉在船板上,身上又负了伤,真正是孤立无援。
可李玄慈却只是轻笑了下,不在意一般奚落了她一句,在这样绝望又黑暗的境地,透出些荒谬的亲密感。
听着耳朵里传来的心跳声,十六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勇气。
“才不。”她瓮声瓮气地回道。
她唐十六不会因为这点疼哭鼻子,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于是,十六在脑中飞快地想着,能有什么办法,怀里的匕首太短了,没把握能刺进内壁支撑两个人的体重;再召一次火龙,这里空间太过狭小,若刺激到鳖胡乱挣扎,喉咙里这些骨刺反而可能先要了他们性命。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一定能想到办法的,师父,十六回去一定好好背书修炼孝敬您,您可得保佑十六渡过这关。
她病急乱投医,在心里对诸天神佛、师门师尊一通乱求,突然,以往某些抄写过的片段划过脑海,十六眼睛一亮,随即咬破了自己的中指,狠狠心挤出血来,直接在自己手心上画起血符咒来。
瞬间,幽蓝的光将两人包围起来,那光似乎温柔得很,如同水中浮起的泡泡,将他们裹在最中间,隔开了森罗骨刺,谋得一点喘息。
十六咬住下唇,刚要说话,却觉得巨大的压力突然袭来,幽光构成的圆泡也被挤得几乎变形。
原来是那鳖见无法用骨齿将两人咬碎,便打算就这么直接吞进腹中,巨大的绞力裹挟着他们往下落,喉管上密布的刺,不间断地冲击着他们身上的保护层。
在不可阻挡的坠落之势中,李玄慈紧了抱着十六的手臂,让两人不至分离,便被完全的黑暗给吞没了。
等再落地时,周围尽是粘腻的积液,如同泥潭一般,却泛着不详的猩红之色,一股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浓雾堆在稀薄的空气中,仔细看,那些泥泞的黏液,似乎是融化到一半的血肉,还带着未完全消化的暗色尸块,间或戳着几根断了的骨头露在外面。
而他们,落在一小片白骨堆出的浮岛上,似乎随时都要沉进这片尸海当中。
隐隐的蓝光还在周围闪烁,将二人隔绝保护起来,然而,十六的脸色却越发有些苍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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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 一百五十五、共赴死(二更)(3200)
隐隐的蓝光还在周围闪烁,将二人隔绝保护起来,然而,十六的脸色却越发有些苍白了。
她从来不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人,更不会充冤大头装好汉。
十六伸手死死抓了他的胳膊,喘息着说道:“你脑子好使,快想想脱困的办法,我撑不了多久的。”
周围昏暗极了,几乎什么光线都透不进来,只有从她身上泛出的幽蓝色光芒隐隐勾勒出十六那双圆眼睛。
李玄慈皱眉反握住十六的手,厉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此时她也无力再争辩,只能喘着吼他:“魂灯,我燃了自己的一盏魂灯,能保命也能要命的那种,这时候你还要我花功夫来一一解释吗,快先想办法出去啊!”
可李玄慈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声音里是她从未听过的寒厉。
“灭掉,我不会让你死,立刻灭掉。”
十六愣了下,刚要开口争辩,却被他截断了。
“我绝不让步。”
看着那双黑暗里的眼睛,锐得像剑,却也亮得和冬夜里的月亮一般,正无比专注地望着她,十六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依言灭了魂灯。
待那蓝光熄灭后,李玄慈才问道:“这是什么法子?”
灭灯后,十六瞬间如卸下重担轻松不少,抹掉额上起的细细的汗,才简短说道:“俗话说夜路闻声莫回头,回头窃灭肩头火,人的气汇于两肩,本就能驱邪避鬼,这魂灯,便是取人肩上阳气以供驱使,只是燃久了,便会伤及魂魄,所以是轻易不用的道门秘法。”
也是她在一堆被灰尘覆盖的旧书里看到的法子。
她心中掂量过,他们的同命结同的是肉身,只要魂魄不殒灭以至于危及性命,便是损伤几分,对他也无碍,方才那样的境地,若是不用这法子,怕连命都没有了。
话音刚落,李玄慈便擒了她手腕,强迫她抬头看自己,那双乌沉沉的眼睛将她的轮廓融了进去,低声说道:“再不许用了。”
不知为何,这低哑的声音,反倒比刚刚他厉声的呵斥更让十六说不出话来,半天她才喃喃低语一般说道:“那你以后别让我有机会用,不就好了。”
周围是尸山血海,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味道,一切都昏暗而绝望,可十六被他紧紧握着的手腕内侧,脉搏却在一下比一下激烈地跳动着。
她仿佛回过神来一般,轻轻咳了下,看向一边,避开了李玄慈的沉沉目光,有些刻意地说道:“如今可是底儿掉的光棍了,待会儿这鳖要折腾起来,我们就真要变白骨了。”
“你身上还有些什么稀奇东西,都拿出来。”李玄慈却另起了个头。
十六脸上浮现出一些不好意思的神色,才把怀里的东西全掏了出来,写废了的聚气符,一些空白符咒,翘了尾巴毛儿的细毫笔,吃了一半的莲子,断了的玉簪,灰扑扑的珍珠,还有使劲儿从犄角旮旯里摸出来的几枚铜币,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
“还真是个拾破烂儿的。”李玄慈望着她手上捧的那堆玩意,在这样境地中,竟轻笑了出来。
十六脸又红了一点,没办法,她在山上负责的是杂务,所以拾这些零碎都成了习惯了。
“到底有办法没有啊?”她给了李玄慈一拐子,拐得理直气壮,然后李玄慈轻轻抬眼看了她下,便让十六老实了。
他在那堆东西上逡巡着,半晌,伸手举起其中那颗珍珠,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东西,被那孩子拿来作饵,又与之有所感应,且种下鳖,靠的便是吞下找到的黑珍珠,看来这珠子,怕没有那么简单。”
他又看了眼十六,“你方才说,这东西吸食阳气,而聚气符能放大这一点,所以,才将水潭搅得天翻地覆,对吗?”
十六愣楞地点了下头,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我的剑上抹了血,如今还钉在船上。”他看了过来,语含深意地说道,望着十六的眼睛从困惑逐渐睁圆了,然后从里面蹦发出夜空碎星子一样璀璨的笑意。
“我明白了,你是说用这符咒放大珍珠吸引阳气的特性,最后吸引那剑穿刺腹部而来,我们便能逃出生天了!”
她轻轻拍了下手掌,妙极,妙极,他的脑袋瓜子果然灵光,这样的办法都想得出来。
可随即笑容凝固了叁分,十六望向李玄慈,有些犹豫地说道:“可是你离它那么近,你又是纯阳之血,便是我用符护着你,肯定也会被吸取不少阳气的。”
“坐以待毙,不如一搏。”李玄慈挑起一边眉毛,眼中满是飞扬的意气,将这赴死之事说得举重若轻。
随即他转了目光,若无其事一般说,“我说过,不会让你死的。”
十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嗯了一声,默默画起了守阳符、固气符和护体符。
因为没有浆糊,便凑合凑合沾了些口水,便要贴到李玄慈手臂上,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眼尾微挑,就这样睨着她。
可这次十六不怂了,也不肯让步,就这么沉默地使劲,用手腕推着他的手,硬生生贴了上去。
都不知道吃了几回她的口水了,还这般挑叁拣四的,矫情。
待给他和自己都贴好符咒,十六便将剩下的聚气符全部包裹住珍珠,尽量隔开些距离,接着闭眼念诀,催动起聚气阵来。
瞬间,这黑暗的地方便开始涌动古怪的起伏,那些带着腐蚀性的尸水惊险地打在他们脚下的白骨上,将这森森白骨累成的浮岛也带得一同颠簸起来,两人勉强立稳了身体,便看见点点幽光从那尸山血海中如浮萤一样飘了过来,汇聚进燃烧的聚气阵之中。
大概是那未被吞噬殆尽的魄被吸引了过来,越积越多,整个阵也开始散发出更加璀璨的光芒,将这完全的黑暗隐隐照亮了。
那个光球越燃越亮了,漂浮在半空中,如同火焰吸引着周遭的气飞蛾扑火一般袭来。
随着光源越加耀眼,整个空间似乎也扭曲起来,顶端的内壁古怪地扭曲起来,随时要分崩离析一样,而且从内部传来阵阵沉闷的嚎叫声,是这鳖发出的声音,似乎在忍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
渐渐的,周遭所有光点都被吸食殆尽,一点幽光开始从李玄慈的身上,如丝线一般被吸引过去,牵连着光源和他的身体。
扑的一声,他身上一张固气符开始燃烧起来,慢慢地变成焦黑的颜色,烧得很慢,仿佛在抵抗一般,可焦痕却还是在往上蔓延着。
李玄慈额上渗了一点汗,神色却丝毫未变,沉默地看着那光源的变化,十六守在一旁,眼珠不错地看着他,口中默默念着护身的咒语。
只见他身上的幽光连过去后,光源迅速变得热烈起来,绽发出一种近乎赤的焰色。
而鳖发出的嚎叫立刻变得尖锐起来,濒死一般,身体内也剧烈搅动起来,一块块内壁的肉块居然从顶上掉了下来,落进尸水中,溅起翻天的水花,翻涌起阵阵吃人的滔天巨浪来。
啪,又有一张固阳符燃了起来,李玄慈终于有些抵御不住,面色苍白地半跪下来,勉强支撑着身体。
一个浪头打了过来,十六不要命一般扑了过去,抱住李玄慈的腰,两人紧紧靠在一起,随着白骨浮岛而不断上下颠簸着,几次都要被浪给甩出去,身体磕拌在白骨上。
“再忍一下,再忍一下就可以了,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的!”十六死死抱着他的腰,拼上所有的力气,绝望地呼喊着。
随着她的呼声,鳖发出前所未有的呼号,而它的身体内开始泛起金光,如同破晓时刻撕裂天际的亮色。
它吸足了阳气,开始最后的蜕变,要成为这绿洲的新主人了。
同时,李玄慈唇色苍白如纸,连站的力气也没有了。
最后一张符也燃尽了。
一滴泪终于落了下来,打在李玄慈苍白的手背上,十六再一次紧紧抱住了他。
算了。
她这辈子活得不长,但吃了很多好吃的,也得了很多疼爱,如今还走了不少地方,也遇了自己平生的冤家。
死在一起,倒也不算太坏。
突然,上方透过来不一样的亮光,并不如金子一样刺眼,却柔和得像春日回暖那日的晨曦。
开始,只是细得像一条线一般,接着,鲜红的血从那里大量地迸发,滋滋地溅射开来,如瀑布一般汹涌地喷着,而那亮光也越透越多,本已停息的鳖嚎叫,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痛苦方式重新响了起来。
十六愣了下,然后颤抖着直起身来,胡乱抹了把泪,驱动起聚气阵朝上方迁移,吸引着那把利剑在鳖体内越钻越深,终于,朝她飞了过来。
她的拳脚功夫并不好,舞剑也很差,这次却奇迹一样顺利接住了那剑,她将聚气阵一,将珠子上凝聚的所有气,全部灌注进剑身,奋力驱动着那把剑直直往上刺去。
在剑离手的最后一刻,一双手抚上她的手背,李玄慈从背后抱住了她,将自己的力量也一同注了进去。
那把汇集了所有气的剑,如流星一般,耀眼地划过这地狱一样的无边黑暗,朝着那埋在他们上方隐隐跳动的巨大心脏,无情地刺去。
整个世界沉静了一瞬,接着,随着血肉被钻破的可怕声响,漫天的血雨下了起来,伴随着鳖阵阵绝望的嚎叫,他们被无边的血水所吞没,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洞仙歌 一百五十六、终局前的丧钟
他们掉进了血海里。
似乎没有尽头,也沉不到底,只剩下无穷的红。
初时,似乎还是在鳖的身体内,在血流汇成的尸海里,与无数白骨和尸块共同沉沦着。
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堕入了无穷的黑暗中,永无止境地往下落,仿佛一条甬道,但一切却又是空乏的,无所托的,连浮着身体的血海都失去了踪迹。
等到几乎在这坠落中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所有的一切却突然褪去了。
在一片混沌茫然中,十六感觉到身体被托了起来,不是她落到地上,而更像地面朝着她涌了过来。
终于睁了眼,十六手掌抵在实在的地面上,有些艰难地坐了起来,瞧见李玄慈还躺在一边,虽然还有些苍白,却肉眼可见地在迅速恢复着气色,剑落在他身侧,上面还镶着那颗珠子,只是已如在灰尘中滚了几圈,再没有之前饮饱了气的刺目光华。
十六伸手取了下来,眸子闪过一点思索,如雨压山岚,凝着这颗珠子。
不待她细思,便听见一点动静,李玄慈也醒了,面色虽依然有些发沉,眼神却算清明,十六随手了珠子,便去查看他是否有恙。
“你现在感觉如何?”十六伸手要去掀他眼皮看瞳孔,可指尖刚刚刷过浓如扇羽的睫毛,就被擒住了手腕。
李玄慈微抬了眸,面色还透着些白,像半化了的浮冰里凝着的一团雾,可眸色却已锐得像夜色中刺出的青竹,他的手指握在十六的手腕内侧,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她温热的脉搏。
“死不了。”说完这句话,便将她的手放下了。
似乎是短暂被困住,十六怔愣了下,才如被雨打湿的鸟一样抖落他的目光,又摆出一副有些凶的架势,理直气壮地盯着他,反握住李玄慈的手,替他把起了脉。
“阳气不足,以后小心雄风难振,你们年轻人啊,还是心大,才这般不在意。”她做出老道模样,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这有些厚颜又老气横秋的话,就差再长把白胡子,便和专擅修道养身的二师伯一模一样了。
虽见识过她各种荒唐作派,李玄慈却还是被逗得露了几分诧异难言,半天才沉下神色,转过头道:“无事。”
十六刚要开口继续说些什么,李玄慈直接一句话噎了回去,“再不信,便就地正法。”
这下终于消停了。
接着,总算能好好梳理一番方才发生的事情。本来只是想破肚而出逃走再做打算,可大概是因为他们催动鳖内残留的魂,又吸了李玄慈的阳气,反而让那鳖一口气进化成熟,成为了绿洲的新主人。
想来这鳖世世代代盘踞着绿洲,用分泌的无数黑珍珠种植进活人体中,用对财宝与享乐的渴望,勾动着无穷无尽的人的欲望,供它吸食,它豢养着这座绿洲,绿洲也供养了贪婪的它。
只是不待它去将原来的主人,也是它的父亲给吞噬掉之前,便被十六用剑直穿了心脏,也因此让他们误打误撞破了那层幻境。
正当此时,突然一个声音凭空响了起来,而在这个冰凉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黑暗中无端端刺出一片沁凉的亮光。
是镜子。
它带着水银所独有的青光,却只映出背后的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也什么照不进去,只剩下那个声音回响着。
“想不到,你们竟能到了这里。”
剑立了起来,一副防备的模样,李玄慈眸中竖起防备,十六却先一步开口,“想不到?我看不见得,怕早是在这里等着我们了吧。”
镜子里响起恻恻凉笑,接着继续说道:“千挑万选出来的猎物,自然不会让我失望,只是没想到,居然完美到了这个地步,倒让我有些等不及了。”
如同爬上脊背的蜘蛛长足,十六被这怪镜子寒得有些不适,可却不知为何,这几句话钻进她心里打转, 让她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久久咽不下去。
一柄雪亮的剑飞了过去,哗得一声将镜子刺得破碎, 无数的银色飞屑迸溅开来一瞬,却又再次聚拢。
碎片似乎被无形牵引在一起,聚在那把剑附近,从破碎的亮光中继续发出已经有些扭曲的声音。
“可惜,你们只能止步于此了。”
“接下来,轮到我好好欣赏,你们踏入斗兽场的浴血身姿,直到最后一块血肉被咬噬干净,那时,便会是一切的终结,也将会是真正的重生。”
“不要害怕,你们会获得新的生命,强大、永恒而不朽的生命。”
这番话落下,十六的眸子似乎凝固了一般,做不出反应,李玄慈更为寒凉讽刺的声音响了起来。
“凭你?做什么春秋大梦。”
可下一刻,十六却突然蜷缩起了身体,如同一根正被融化的蜡,挣扎着燃烧。
痛苦几乎是正在将内脏给活生生地啃食,连浑身的脉络都成了帮凶。
甚至没有办法叫出来,痛苦已经吞噬了所有的意志,身体违背理智成了俘虏,只能无力而徒劳地颤抖着倒下。
在无限的黑暗挣扎中,似乎有什么声音,隔着很远的意识之海,隐隐传了过来,却听不清楚。
“唐十六,唐十六,十六!”
什么都听不清楚,也无法领会。
因为她已丧失所有为人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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鳖宝,民间传说中的妖怪,生于鳖的身体中,机缘巧合得到后如种入人体,可以隔土看到底下的金银财宝,等到寄生的人血尽而亡,子孙再剖臂养之,就可以得到世世代代的财富了。
《阅微草堂笔记》
四川藩司张公宝南,先祖母从弟也。其太夫人喜鳖皛,一日庖人得巨鳖,甫断其首,有小人长四五寸自颈突出,绕鳖而走。庖人大骇仆地,众救之苏,小人已不知所往,及剖鳖,乃仍在鳖腹中,已死矣。先祖母曾取视之。先母时尚幼,亦在旁目睹。装饰如职贡图中回回状,帽黄色,褶蓝色,带红色,靴黑色,皆纹理分明如绘,面目手足,亦皆如刻画。
馆师岑生识之,曰:此名鳖宝,生得之,剖臂纳肉中,则啖人血以生。人臂有此宝,则地中金银珠玉之类,隔土皆可见,血尽而死。子孙又剖臂纳之,可以世世富,庖人闻之,大懊悔,每一念及,辄自批其颊。外祖母曹太夫人曰:据岑师所云,是以命博财也,人肯以命博,则其计多矣,何必剖臂养鳖。庖人终不悟,竟自恨而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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