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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满河星
她这下动作,从那层层锦绣的襦裙里,露出了一截雪一样裸白的脚踝,上面还套着细银圈,铃兰一样的细碎银铃铛晃着,可里面却似乎没放银丸,因此并没有发出清脆的响声。
顺着没穿棉袜的裸足往下,翘着一只红赤掐金小羊皮履,顶上还缀着绒球,随着她晃荡的动作而一颤一颤的。
即便这样严肃的质问时刻,十六还是忍不住直了眼睛,真好看啊,真白啊,像刚蒸出锅来的软酪果子,叫她真想咬上一口。
可十六还没来得及再多馋一会儿,还带着凉的指尖将她的视线全然遮蔽。
“再不回去,便让你少条腿。”
李玄慈冷淡的声音在她眼前的一片黑暗中响起,十六看不见,只听见虚空中传来一声短促又泼辣的笑声,过了一会儿,李玄慈松开手时,便见椅子上的少女已经回了翘起的脚, 在裙摆下翘起了二郎腿。
“我是先答哪位的话啊?”她眨巴了下眼,含着点笑问道。
“我,我!”十六从李玄慈的手下绕出来,雀跃地举起手。
少女的眼波从她举起的手上飘过,一个扭腰,轻盈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干干脆脆地走到了一脸警惕的何冲面前。
她瞧着何冲那如同守着刚磨好的豆腐、绝不让抠门的主顾挑挑拣拣的小贩,眼角弯了下,削葱的指一晃,便将何冲的腰带捻了起来。
如同把玩一般,指尖轻而又轻地抹过他腰带的尾端,意有所指地将带子挑了一把。
何冲先是愣了下,随即脑海中闪电般划过一些画面,之前走时,这小妖女勾住了他的后腰,还说了些什么话。
“我与夫君有缘,自会再相见的。”
“自会再相见的。”
“相见的。”
何冲瞬间想给自己来一嘴巴子,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平日里处处使追踪术的人,却连这点伎俩都看不出来。
“你使诈!”他惊道。
“不是诈,这是拿我的心头血制的,只要抹上一点,我的千千便能顺着味道寻你到千里之处。”小妖女眨了眨眼,得意得很。
“千千?”十六有些好奇地插进来。
那女子倒也爽快,将袖子一拉,露出一截皓腕。
霜雪一样的肌肤上,竟缠着一条极细的金蛇,漂亮又诡异,小小密密的鳞片,闪着金子一样的光芒,便是手艺最巧的工匠,也打不出这样浑然天成的鳞甲。
十六不知自己是先被吓了一跳,还是先忍不住好奇心,反正等她察觉过来,自己的手已经伸过去了。
啪!
被李玄慈冷着脸打了手回来。
“再什么都乱摸,我便把你手先捆了。”他这回倒也不说剁了。
“捆吧捆吧,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我就想摸摸。”
十六大大咧咧不以为意,丝毫没察觉自己方才话中的惊世骇俗之意。
那小妖女却因此多瞧了她一眼,眸子里涌出些兴趣,大方得很,说道:“你想摸千千吗,可以啊,她是我用心头血喂大的,可听话了,我不会让她咬你的。”
“好啊。”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应。
就在她俩自说自话之时,疾风知劲草的何冲,在如李玄慈如疾风一般的脸色中,迅速领悟了如何当好一枚劲草,一脚插了进去。
“你究竟是谁?姑娘,我们对你一无所知,却被你步步紧逼至此,总得交个底吧。”
说的时候,还不忘将十六拉扯回来,还顺手推进了李玄慈怀里。
那小妖女目光却滴溜溜在他叁人中转了一圈,随即笑了起来,眼神里都带着泼辣的蜜意。
“看在你既不是她的心上人,她也不是你心上人的份上,我便全部告诉夫君。”
“我叫钩星,来自蜀地,家中就我这一个独女,父亲是做生意的,攒了些小钱,如今我也大了,便要给自己谋一个夫君。”
“夫君,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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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 二三三、师父回来了
“夫君,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夫君”本人有些说不出话来,这般竹筒倒豆子,他反倒不知从何问起了。
倒是十六要出息些,顽强地探了个脑袋过来,有些好奇地问:“你为何要这样找夫君啊,你也不怕绣球被那泼皮无赖给抢走了?”
“我既然敢抛绣球,自然就有这个把握。”钩星眸子一轮,其中亮光便如融融春水荡漾而过,倒叫十六莫名被她看得有些脸红心跳,不自觉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根。
终于反应过来的何冲却有些结巴地指控道:“你........你算计我?”
“怎么叫算计,难道是我硬将绣球塞到夫君怀里的,还是我算准了夫君今夜会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偏偏到了我那条巷子,偏偏就是在我抛的时候,偏偏正正好接了我的绣球。”
“夫君不也说了,这是因缘。”
“你们修道之人,不应该最重因缘二字吗,逆命而为,必不可行。”
她脆生生叁言两语,便反将了何冲一军。
对着这张利嘴,连一向嘴皮子厉害的何冲也没了话,半天,才终于想到下招。
“姑娘也瞧出我是修道之人,虽说我们门派里也能娶妻,可那多是外门弟子。”
“我身为门中弟子,自小得师父慈心栽培,授技传经,便是为了我能为天下太平而奉献己身,我也早已立志要一生潜心修道,匡扶天下。”
“堂堂七尺男儿,生于天地之间,断不能只顾一己之私,若是耽于男女情爱,于师,是负恩,于道,是负义。姑娘青眼,实在感激,奈何此身已许国许道,不能负,无奈何。”
这番话说得可真是漂亮。
十六恨不得拍大腿叫好,乖乖隆滴东,都是罚写抄书,都是在师门大集会时阳奉阴违、小鸡啄米头点地开小差,师兄却能大义凌然地胡诌出这么多鬼话,怎样不叫她佩服佩服。
可偏偏就是这寸劲儿。
闷闷一声响,众人身后这扇平日里久不得光顾的大门,今日却像突然发了横财的懒汉鳏夫、被说亲的人踏破了门槛一样,第叁次晃晃悠悠地想了起来。
只见来人是一团毛绒绒的稻草
说是野人,因为他头发乱得足够现飞来一只喜鹊作窝,还从鬓角生了一把茂密的胡子,连着下颌一路挤挤攘攘、热热闹闹地堆在脸上。
勉强能从放光的两个小点瞧出是眼睛,还有一小块被晒黑的皮肤,那点地儿都不够细腿儿的鹭丝下脚的,还有那稍稍一动一动的胡须丛,才能分辨出,这大概是嘴巴。
这毛绒绒的胡子动了起来,嘴巴发话了。
“都杵这做什么呢?”
这话一出,何冲和十六都瞪大了眼睛,嘴都快够塞得下鸡蛋。
半天,二人才齐齐叫道:“师父!”
两人还来不及落泪,这稻草人便轻飘飘地止住了他们的感慨万千,只如同昨日才见过一般,随意地将手上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丢了过来。
然后边挠着乱糟糟的头发,边说道:“别整那些虚的,十六,先给我弄一只整猪来,毛要烧干净,再弄只鸡,要肥的老母鸡,不要公鸡,把汤炖得浓浓的。”
刚交代完这边,立刻转向另一边,对何冲吩咐道:“给我烧水,多烧些,一直烧,一直往里运,剃刀也给我拿来。”
交代完了,竟就对眼前众人视而不见,就打算这样进浴房了。
好在院子里的也都不是等闲之辈,见了这样的“得道真人”,竟也能不慌不忙,钩星甚至还能有余地打量起这毛绒绒的师尊。
“老道士。”她脆生生地唤了下,接受到毛人随意的一瞥,和两个弟子气鼓鼓的瞪视之后,眉毛轻轻一弯,随即改了用词。
“大道士,你便是他俩的师父吗,那我要有事同你说。”
毛人倒也干脆,直接望向她,道:“行啊,不过你得且等了,你等得了便等吧。”
也不问她是谁,也不问她为何在这。
“那当然等得,他是你弟子,你是他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我便是你未来的儿媳,等一等自家阿公,倒也当得。”
这话说得自来熟极了,偏偏她如此理所当然。
何冲立刻急了,又摆出那副天地君父的模样,义正言辞道:“姑娘,我方才都同你说了..........”
“耽于男女情爱,于师,是负恩,于道,是负义,对吧?”她截过话头,说得一派轻松自在。
又转头对毛人说道:“大道士,你弟子接了我的绣球,我如今要他做夫婿,可他说你不同意,是负恩。那我来问你,你这师父到底同意不同意?”
听了这话,只见毛人在一片乱糟糟的毛里扬了下眼珠子,瞧向何冲,良久不语。
“你既接了,便自己决定,娶或不娶,都好好与人个交代。”
说完这句,便不顾何冲呆愣愣的眼神,自顾扬长向浴房而去。




洞仙歌 二三四、耙耳朵
毛人不顾弟子随即响起的哀嚎声,自顾自地往浴房走。
何冲嚎了半天,也没得毛人师父的一个回顾,只能认命地去墙角拎水桶了。
路过钩星的时候,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你你先回吧,我师父回来了,如今不是理论的时候。”
钩星也不再咄咄逼人,或许是因为她总有千百种找上门的本事,也或许是因为何冲师父那句“给个交代”的吩咐,倒懂得见好就。
只用红艳艳的指甲从自己腕上拂过,放低了声音,轻悄悄地说:“那我在老地方,等你来给我个交代哦,夫君。”
接着便旋身走了,只留下一阵如她人一般的带着钩子的香气。
啊啊嚏!
何冲有些狼狈地揩着鼻子,心中一阵叹息,这算什么事啊,接着一路喷嚏不断地去提水烧水去了。
剩下十六,眼里简直没了别的,眼睛放光,袖口齐齐撸到肘部,就要直奔邻家的肥鸡而去。
半道却被人拉了发尾,仰着脑袋哎呦哎呦叫出声。
“做什么呀?”十六有些不高兴地回头,将自己的头发扯了回来,顺便瞪了眼那可恶的元凶。
一眼瞧过去,却发现小王爷下颌轻轻扬着,一双凤眸中光锐如刃。
“我倒瞧不出,一夜没睡,你还能这么神。”
他在一夜未睡四字上暗暗加了点气力,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眼尾微微挑了下,倒睨出一点桀骜的眼风。
可十六倒脸皮厚得浑然天成,一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模样,反倒一本正经摸了摸后脑勺,道:“是有点累。”
“不过,瞧见师父我就不累了,他都多久没吃我做的菜了,我定得亲自去抓只最肥的鸡给他补补,都瘦成什么样了。”
这口气,不像是小徒弟,倒像是操心的老母亲。
但没迈几步,老母亲的小辫子就又被扯了。
“我呢?我可也被你折腾了一夜。”
恬不知耻的浪荡子,把人架在半空的阁楼中,压着腿,吃着乳,没给一刻安生。
如今扯人辫子就算了,还厚着脸皮倒打一耙,自从开荤以后,原本只爱做杀人勾当的小王爷,真是愈发转了性子,问人讨要起好处来。
“你?”十六歪着脑袋,打量了他一会儿,随即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便麻烦你去帮我搬只整猪来吧,到时候我分你个最肥的腿。”
说完便一脸灿烂地转身要去寻肥鸡了,步子就差雀跃地要跳起来,束起的头发在背后一点一点,全身上下连鼻涕泡都透着开心。
没跑开几步,又回过头来,歪着脑袋对他吩咐道:“对了,猪得挑乳猪哦,皮子老了的那种不能要,得盯着他把毛烧干净了,否则吃起来刺舌头的。”
接着便高高兴兴地跑开了,一点不顾身后阎王爷的脸色。
而全程都安静地待在角落里,避开了整场风暴的金展,此刻望着自家主子额角跳起的青筋,默默咽了下口水,努力再往里缩了缩自己的大脚,试图让自己的身影小一点,再小一点。
就在他磨磨蹭蹭打算往里去的时候,突然脊背一哆嗦,抬眼就正接住了李玄慈甩来的眼风。
“主子。”
金展努力把“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的恳切表白咽了下去,只讷讷说了两个字,扮演好一个老实下属的角色。
可李玄慈这次大概是气狠了,半天没说话,就在那散发着要杀人一般的戾气。
金展又咽了口吐沫,开始思考用脚在地上挖一个坑把自己掩盖起来的可能性。
这时,李玄慈终于出声了。
“去弄头猪来。”
一句话,叫金展悄悄瞪大了眼珠子,差点没咬了自己舌头,好一会儿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家伙,都气成这样了,还不忘十六吩咐的猪呢。
金展默默按下从胸口涌出的笑意,尽忠职守地做一个好下属,去弄肥的、剃好毛的整猪去了。
院子终于空了下来。
李玄慈在风中立了一会儿,随即转身而去,叩响了浴房的门。
“进来吧。”
里面隐隐传来男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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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 二三五、嫁人
“进来吧。”
听了这话,李玄慈没有立刻开门,只是持了剑柄,将门抵出些缝隙,从空隙里面见了他衣着完好,才伸手将门推开来。
毕竟他对陌生男人的身体,无甚兴趣,敬谢不敏。
门开了,玄色的袍角翻飞,一只皮子极细的羊皮靴踏了进来,却也没有再进去的意思,只是就这样停在那里。
他在打量着眼前这人。
毛人已经不再毛绒绒的了,身前盛了一盆刚烧好的热水,还在袅袅冒着烟气,脚边已经堆了一圈乱糟糟的发。
唐元见李玄慈进来,却也没多管他,只照样拿着剃刀,半仰着头,对着铜镜里隐约的模样,大差不差地随意剃着胡子。
随着簌簌之声,他的面目也逐渐清晰起来。
这下才能看出,这人并不是个年纪大又古怪的野人,长得算是俊朗,星眸剑目,却并不叫人觉得端着。
反倒是眉飞入鬓,举止动作都带着肆意,特别有一股子疏懒不羁之气。
比道士多了些落拓随意,比游侠又多了些正气,看上去有了些年岁,眸子里却没带上多少沧桑。
就像那院子里的草树,水缸上的压石,天上飞的鹰雁一般,什么痕迹也瞧不出,仿佛天生天长便是这般了一样。
两人就这样站着。
一个手上不停,依旧剃着胡子,一个也什么都不说,就这样半倚着门,目光不知看向哪里。
过了好一会儿,唐宁脸上总算干净了,啪得一声,他放下了银剃刀,刀刃反射着从高处小窗照进来的光,看着凉得很。
他张开五指,随意地梳弄起头发,将那一团鸟窝大差不差地拢得听话些。
梳了一会儿,这才自他进屋后第一次开口。
“十六那丫头,落你手上了?”
他的语气既算不上愤怒,也不是质问,只是极其普通地在说一件事。
但这疏松平常的语气,却不知怎的,叫人不由认真起来。
李玄慈便知道十六平日里装的那副面皮,都是和谁学的了。
她对着外人,都是风动帆动心也不动的模样,事事不挂心,处处难动摇,舒朗如风,淡泊似月。
怪道她个贪吃嘴馋胆怂话多的小肉团子,能装得这样像,原来都是从小对着这样的人学来的叁五分颜色。
不知怎的,李玄慈偏在这时想起了十六每每偷吃东西,眼睛都笑弯了还要从眼角溢出甜蜜蜜的光的小模样,就莫名地软了眉梢眼角。
再抬首时,便再理直气壮、淡定从容地回了这话。
“是,落我手里了。”
这话里没有多少恭敬,既不是威胁,更不是请求,他只是说着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听了这话,唐元梳理着发的手没有停下分毫,只是继续扒拉着,半天才开口。
“也好,你钱袋宽裕,她就是要日日吃头整猪,也吃得起。”
半天,他就挑了这么一句开口。
可李玄慈听了却丝毫不惊讶,对这话照单全,只轻轻用指尖捻过剑柄上的一块圆宝石,口吻随意地开口。
“除了能吃,闯祸也无碍,便是给天捅个窟窿,我也能帮着她,把窟窿搅得再大些。”
这话一出,倒让唐元的眼神从铜镜中移了过来,头一次打量起他来。
随即,眼里涌出些淡淡的笑意,道:“若你一味说要给她拾补救,我倒要恶心几分,可你却是要和她一起把窟窿搅得更大,倒还算有些意思。”
“哦,有什么意思?”李玄慈挑了半边眉毛,倚着门,颇有些无赖模样,随口问道。
“我的徒弟,便是闯祸,自己也能拾,拾不了,那就自己担当,何须靠你。”
“我当时既然没有将她送到别人家当闺阁女子,而是留在身边当弟子教大,就没打算让她长大了去做依附别人的菟丝子。”
“落你手上,做一对搅天搅地的贼夫妇,倒也不算坏。”
李玄慈生平怕是头一次被人叫做“贼”,大概也是头一次被人叫做“贼”,心情却也不坏。
“你倒想得开,倒省了我一番口舌。”
冲着这个,以后十六若要逢年过节给他送些烤猪熏鸡之类的吃食,他倒乐意出匹快马。
“她是我徒弟,又不是我能拿来换铜钱的猪羊,她爱怎么着,我拦不了,也不爱拦。”
“不过同样的,她今后如何,我也许不了,指不着,所以你也不用跟我这打主意。”
“她那个粗心眼,哪怕落你手上了,往后乐不乐意嫁你,且两说呢。”
唐元望回铜镜,继续打理起自己,坏心眼地把最后一句观察到的话咽回肚子里——不过,若不嫁他,怕也是嫁不了旁人,从小到大,除了师门里的人,他还不曾见过十六对任何人如此卸下心防,如此毫无戒备,仿佛露了软腹的小猪崽,打着滚等人摸摸肚皮。
而李玄慈也挑起眼尾,漂亮的桃花眼中全是意气风发,朗声道:“那你便等着,看她凤冠霞帔,高高兴兴地嫁我。”
“你我都瞧得出来,那天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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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 二三六、等你开窍
整猪和肥鸡到底没吃上。
因为一只青鸽先落到了瓦上。
青鸽品级甚高,像十六这类弟子是无法驱使的,便是唐元也用得不多,向来是传递极密消息的。
唐元抬首瞧了眼鸽子,又侧目望了旁边冒着热气、油光润泽的满桌膏脂,几不可见地往下松了松唇角。
别人看不出,十六却知道,师父这是嫌烦了。
她歪了下头,十分懂事地抬手打了个响哨,尾调微扬,又如暗号一般转了叁转,那只鸽便乖乖飞到她手中了。
十六十分熟练地将青鸽腿上的密码筒解了下来,十分熟练地递给师父,十分熟练地忽略了一旁抱剑不语的李玄慈。
只见一只竹青色小筒落在唐元摊开的掌心上,筒身不过比拇指稍粗,却蜿蜒着细细的痕道,一颗如红豆大小的竹纽位于痕道最上方。
唐元的手指扣住了那竹纽,他的手与其疏风朗月一般的外表不同,刻满了风霜的痕迹,甚至有许多破开的细口,全不似养尊处优的皇家道尊,倒像那风餐露宿的走夫旅人。
可这手一动起来,只轻轻一带,便行云流水地推着竹纽在繁复的痕道中穿梭,才透露出几分主人的不寻常。
卡答一声,竹筒开了。
唐元取了其中丝帛看,另一只手将下摆一挽,便随意地落座于桌旁,毫不避讳手中价值千金、水火不侵的密信,挑了只最肥的鸡腿,一手拿着信看,一手油腻腻地吃着。
看信的速度,几乎和鸡腿消失的速度一样快,不待最后一块润滋滋的肉从细骨头上分离,那张写满字的丝帛便轻飘飘地落在了桌上,和吐出来的鸡骨头待在一起。
“你要倒霉了。”唐元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随即用筷子挑了块厚嘟嘟的五花肉,瞬间便祭了五脏庙。
十六的眼神,这才顺着师父的话移向了始终未发一言的李玄慈。
他神情淡得如飘零水面的竹叶,无论是怎样嗜骨的暗流,都卷不动、吞不掉、撕不裂他。
“谁有这本事?”
李玄慈仅吐露此一言,眉梢眼角俱是浮碎冰一般的寒意,带着些不在意的懒倦,却让语气里的狂悖愈发锐利如刃。
听了这话,十六被师父以及师父吩咐的整猪、肥鸡填满了的脑子,终于迟缓地挤进一些新鲜空气,艰难地转了叁转,然后小心翼翼举起肥爪子抢答。
“皇.......”她刚说了一个字,到底胆小人怂,只用还带着五花肉香气的胖手指朝天上点了点,权当避讳。
“你献那白鹿祥瑞,结果入城时却出了这样大的事,怕是不好。”
说到这里,她又转向了自家师父,有些急地问道:“师父,信上可说了究竟是出了怎样的意外,我们只瞧见满城戒严乱糟糟的,却不知内情如何,可还严重?”
可会牵连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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