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满河星
十六张了下嘴想打招呼,可想着距离有些远,就想上前攀谈一番,也打探下钩星这是否有什么消息。
十六刚动了根手指头,身旁李玄慈眉眼未动,周身气息却冷了下来。这个人从最开始出现起,就有意无意地攫取着十六的注意力。
而无论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李玄慈都不喜欢这一点。
洞仙歌 二五一、狐狸尾巴
李玄慈周身的冷色,叫一旁的金展默默退了两步,连带着此刻还躲在他身后的何冲,也跟老母鸡身后的小鸡一样笨拙地撅着屁股往后挪。
他的恶意便像冬日里落下的冰雹一样直砸人脸上,可是入了钩星的笑眼,就如同融入了春日的暖泉消散无踪,没给她留下半点震慑,反而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可是十六却一无所觉,反而冲朝这边走来的钩星轻轻笑了一下,心中全是待会儿如何不露痕迹地探问一番消息。
还没等她开口,来到面前的钩星先笑着说道:“你们还真是爱瞧热闹,之前来瞧我的热闹,如今连这放火的热闹也瞧,胆子可真大。”
十六愣了一下,没来得及回答,于是钩星随即又特意扭头,朝着躲在金展身后的何冲道:“不知道夫君是觉得我的热闹好看些,还是今日的热闹好看些呀?”
何冲简直说不出话来,只能尴尬地傻笑两下,然后继续装死。
十六简直想叹气,却还是替自家不争气的师兄转移起话题,问道:“钩星,你也是来瞧热闹的,还是在这处理生意呢,我记得你说过家中是经商的。”
听了这话,钩星眸子迷了迷,笑得眼儿弯弯,道:“难得我一句话你还记得。”
逗完十六这句,她又赶在李玄慈发作之前,正色说道:“今日是来进货的,没想到碰到这档子事,幸好我们东西不多,倒也不担心有人浑水摸鱼。”
“你收的货贵重吗,可需要我们帮忙护送一段?”十六不顾身后师兄挤眉弄眼的表情,笑着向钩星说道。
似是没想到十六会如此热络,钩星愣了一下, 然后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春水模样,轻轻皱了下鼻子,道:“好呀,我正想与夫君好好话一话家常,家父知道了我的婚讯已定,也急着瞧女婿呢。”
这下何冲连缩头乌龟都不敢当了,直接乌龟出壳,伸手急急扯起前面十六的袖子来,力度之大,几乎要将袖口都扯破。
十六面色未变,一个弹指就狠狠弹走了牛皮糖,另一只手向前,“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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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咕噜咕噜转着,一抹细白的脚踝裸在暗色的薄棉裙下,随着马车的行进一摇一荡,钩星随意地坐在车边,一脚踩在车上支起,一脚落在一旁,转头同十六说这话。
“十六,你也挑辆马车坐着吧,这一路可不短,仔细腿走疼了。”她边说,脚轻轻翘起画了一圈,调皮可爱极了。
“不怕,我山上猪都撵过,这点路不算什么。”十六咬了口同自己一般朴实的饼子,笑着说道。
而旁边的李玄慈,自始自终冷着脸,尊口未开过一寸,只若即若离地保持着与十六一丈之内的距离,不叫人近身。
他们穿过繁华的主街,略显拥挤的市集门口,刚刚支起摊的小馆子前,被大娘刚泼了水的窄巷,松软泥泞的偏道,停在了城郊的驿馆前。
“辛苦你们护送一路了,其实就是些料子,不过是此地有,彼处无,贱买贵卖挣些跑腿钱罢了。“钩星说着,顺手掀了身旁最近的箱子,露出了里面的锦绣斑斓。
“既送到了,那便不多打扰了。”十六笑了下,同钩星道了别,就与一路都冷着个脸,和早恨不得脚底抹油的师兄,连带着一脸老实的金展,打道回府了。
直到他们转过看不见的拐角,钩星都一直挂着如新月一般的笑在脸上。
等过了拐角,何冲忍不住冲着十六嚷嚷起来,“十六,平日里师哥没少疼你吧,怎么这样坑自家人呢?”
“那就是你不算自家人吧。”金展用略带些憨厚的笑容和极为朴实的语调,狠狠给了何冲一刀,还是小尖刀钻肋骨缝里绞个不停的那种。
何冲眼睛瞪大,然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与他主人坏得一脉相承、一般无二、一以贯之的恶仆,正打算扬一扬他们师门的威风,却被自家师妹止住了。
“你就没瞧出什么?”十六问道。
什么?何冲被问得有些懵,那股傻劲儿就从心里浮到了脸上。
十六叹了口气,道:“美色迷人眼,师兄你回去得好好抄几遍清心咒才行。”
这话何冲听懂了,瞬间跟点了鞭炮屁股一样从内到外炸了个花开富贵,更大声嚷嚷起来,“几个意思,几个意思,说谁美呢……啊呸,说谁迷眼了?师哥我下山捉妖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这是瞎话,十六是女孩,从没穿过开裆裤。
她忍住朝跟个大跳虫一样跳来跳去的自家师兄给个白眼儿的冲动,解释起来,“你这是关心则乱,你好好回忆回忆,从方才我们遇到钩星,到这一路以来,你可有觉得不对劲儿的地方?”
何冲哪知道啊,他光顾着躲债一样躲人屁股后边了,要不是十六非得送她回去,他恨不得插了翅膀飞着跑。
瞧他那样儿,十六摇了摇头。
许久未开口的李玄慈,如今面色倒不知为何好了一些,脸上甚至还浮了一点轻佻的笑意,颇为慈悲地对着何冲开了金口。
“若此刻,那边突然见了火光,你会如何?”他随手指了一处,闲闲问道。
何冲一愣,这算什么提问。
“自然是去救火啊。”
难道还能袖手旁观?他刚想补后半句,突然想起眼前这阎王爷,怕是真能袖手旁观的主,于是便咽了下去。
“那若是你一人救不了火呢?”李玄慈微微扬了半边眉毛,挑衅般说道。
“那就叫人来帮忙啊,叫声起火了,其他人自然会来帮忙,这么大的事……”何冲说着说着,突然如被人点了眉心穴,眼神一顿,瞬通清明。
“方才遇到她时,她说的是不是……”何冲仍有些怔愣,定定转向师妹问道。
“她说的是,连这放火的热闹也敢瞧。”十六神色有些凝重,朝何冲暗暗点了下头。
这下连金展也听出来不对了,插了话进来。“放火?京城里传的可是天狗降世的天灾,那火也是天狗从天上带来的,方才那一圈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说的都是起火,怎会说放火,这话听着……倒像是知道是人为的一般。”
十六点点头,瞧向神色有些复杂的何冲说道:“师兄,如今看来,她大概不是冲你来的,这你倒能放下些心来了。”
何冲倒没有什么喜色,反而耷拉了眼皮,半天才嗯了一声。
洞仙歌 二五二、强盗头子和老实头子
何冲自己在那搭眉臊眼的,却不耽误十六继续如秋风扫落叶一样扫荡干净他略有些复杂的心绪。
“你以为,我为何要执意护送她一段?”十六问道。
“因为你是天下第一热心肠,行了吧。”何冲自暴自弃,干脆混说起来。
“因为我要瞧瞧她里面装的是什么。”十六瞪了眼不争气的师兄,继续道:“她腰上露出一角木牌,那是出城的通行令。她原先包下的城内客栈不小,停这些货物足够了,可却特意要出城去,言语间又有不对,我便想看看,她这样赶巧、偏偏在起火后要送出城的要紧货色,到底是些什么。“
“那你如今瞧着了,就是些锦缎。”何冲说。
十六简直想敲开他的脑袋,瞧瞧里面是不是都成她做的豆腐花了。
“你这一路,除了会躲着她,就没注意到点别的?”
“没有。”何冲理直气壮,他光顾着躲人来着。
“车辙。”十六叹了口气,送佛送到西地解释着,“她藏得了东西,却藏不了重量,去城郊一定会经过松软的土路,若是这货物里夹带了什么,那车辙必然会不同。”
何冲默了一瞬,问道:“你这般说话,必然是抓到把柄了吧。“
“也是,也不是。”十六却给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
金展听了一拳锤在掌心,举一反叁,道:“我晓得了,刚刚咱们一出发,钩星姑娘就坐上了旁边那辆车,一路也没下来过,这样就算重量不一,车辙与其他车马对不上,也可以说是因为她坐在上面,所以深浅不同。”
十六点点头,补充道:“而且到了地方,她还特意挑了话头,给我打开了身旁的箱子验明正身,做得这般周全,反倒落了痕迹。”
金展张了口想说话,却又有些犹豫地闭上了,但眼里还残留着些不解,被十六瞧个正着。
“有话便说嘛,干嘛和鱼吐泡泡一样。”她歪了下脑袋,半是调侃地问道。
“那咱们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就截下箱子翻个清楚?”金展是个粗人,觉得肯定是自己考虑有所不周,才发出这般蠢笨提问,于是只敢小心翼翼地提出一点不解。
可没想到,这回轮到十六傻眼了,跟那小黄花鱼被捉上岸一样嘴巴张张合合了好几下,才有些悻悻地说道:“还……还能用这招呢?”
他们道门子弟,好歹也是正统门派,便是平日里坑钱……呸,是做符打箓、降妖除魔、为百姓排忧解难的时候,也都是规规矩矩地靠真本事以及一点巧嘴吃饭,从未想过光天化日之下劫人东西。
十六瞧了眼脸上半点波澜未动的李玄慈,心中暗暗叹道,自己明明接受了这作恶多端的滔天权贵近大半年的近墨者黑的熏陶,却还是这般的老实头儿,实在是本性纯良立身正直,天生就是修道的好苗子啊。
或是感受到十六的目光,李玄慈终于开了尊口,一开口,就极为不客气,十分符合方才十六在心中默默勾勒的权贵恶霸之像。
“你若想,倒也不算晚,东西虽大概已被转移,但将这驿站围了,拆墙挖地,进出的人也一律锁了拷问,就算她藏得再好,也能找出来。”
围屋、囚人、拷问、掘地叁尺,在他口中,比一口气吹落叶片上的蚂蚁,还要不值一提。
可十六大概天生就没长那期男霸女的脑筋,将胸中之气提了又提,末了,也还是没能理直气壮做一回恶霸。
“算了,动静也太大了些,如今风声正紧,不是好惹事的时候。”她叹了口气,随即又用小拳头在胸口锤了一锤给自己鼓气,“何况,这趟也不是全无收获,这边问出了些蹊跷,要紧的还是在火场那头。”
又转向何冲,瞧他还是那副臊眉搭眼的样子,鼓劲一般刻意对他说道:“师兄,你回去帮我一起盘算盘算, 这次的尸体与以往都不一样,但我还没琢磨出其中关窍来。”
听到正事,何冲总算打起几分精神来,应承下这事,几人又随即决定,回去好好商议盘算一番后,再去火场仔细搜搜线索。
洞仙歌 二五三、诸葛亮和臭皮匠
等回了歇脚的地方,几人先洗了一头一脸的汗,总算能歇口气了。
何冲直接站在大缸前面拿着瓢舀水就往脸上泼,稀里哗啦浇了一头,狠狠往脸上搓了几下,才长舒一口气,跟个落汤鸡似的站那沉思,头发上还滴滴拉拉渗着水。
十六瞧不过他那傻样,上去用胖手指揪了师兄腰上一层肉,扭了一下,瞧着他和癞蛤蟆入油锅一样跳起来。
“师兄,你真喜欢上钩星啦?这也不要紧,咱们门派又不是不能娶亲的,她虽另有目的,却不一定是坏人,查清楚了之后,让师父给你提亲吧。”
又颇为理解地感叹道:“她确实长得好看,难怪难怪。”
谁不爱美人呢,若李玄慈长得稍差些,十六怕早就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谁料何冲立刻义正辞严,“哪有的事!”
可忸怩了半天,却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最后只能叹口气,潦草地抓着脑袋,同师妹解释起来。
“十六,你记得前几年门派里那回叁年一次的大定考吗?全门派上下的年轻弟子都被折腾得不轻,人人恨不得枕着书卷睡,连沐浴时都在背,吃饭的时候手里都在画符。”
十六有些不解,却也还是对那段记忆打了个冷颤,如她这般懒散随性的人,那段日子里,为了争取只给师父丢小脸、不给师父丢大脸,也废寝忘食地投入到学习中。
“咱们折腾了那么久,门派里最胖的弟子都折腾瘦了,常常在熄灯前我都能听见同屋的人默默祈求大定考推迟,当时我心里也暗暗是这么想的。”
“谁都没想到,后来因圣上因梦受启决定去封禅,全门派的精英都被调去了协助封禅大典,山中就剩了我们这帮青瓜蛋子,定考自然也取消了。“
”结果准备了这么久,人都累瘦一圈,最后有一天上完早课后,却突然告诉你取消了,没人解释,只叫你们老实呆着,接着所有大人就都匆匆下山了,只剩下烧饭的大爷们,以及回房后对着一堆都被翻烂了的书本一同面面相觑的同门。”
“我如今,就有些那种感觉。”何冲总算将心中复杂的感受剖了个清楚,看向十六。
十六有些愣,她好像明白师兄的意思,又好像有点不明白,不过就算她明白,这样复杂的事,她也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师兄。
于是她最后只能轻轻拍了拍师兄的肩, 似懂非懂地说道:“师兄,别的我不敢说,定考必然是少不了的,别伤心了,以后考试你想逃还逃不了呢。”
何冲被她这愣头愣脑的话顶了一下子,顿时哭笑不得,笑骂道:“去你的吧,平日考试前发愁得可不是我。”
“我背书可是第一名,只不过.......只不过拳脚上稍稍不那么灵活有力罢了,那是我年纪小、个子没长开,等我吃得壮了,自然就能跟上了。”
十六结结巴巴狡辩起来,也不想想,照她平日里那种吃法都还未吃壮,这辈子怕也难吃成个壮牛了。
风声将两人的调笑吹远,转角过去,隐约可见一抹鲜红的发带正被风吹得扬起,它的主人在此已神色淡漠地作壁上观听了半天,此刻却暗暗勾了一点唇。
这事就算半揭过去了。
排解了心绪,便该做正事了。
屋内,何冲细细讲起这次火场的异状。
“以往虽也都是残尸,这次可算是碎全乎了,都是从火口里抢下来的,左一块右一块的,一眼望去,也就还能从中瞧出个手脚模样。”
十六点点头,补充道:“师兄在前面收拾,我在后面仔细看了下,勉强能辨认出这堆尸块来自男女老少不同的人,但基本上都缺这少那,就算拼,也拼不齐完整的。”
这般景象,光是听一听就叫人有些慎得慌,金展虽也尸山血海里闯过来的,可也从来没试过这样碎尸的手段,顿觉后脖子有些凉。
他摸了摸后颈,问道:“都快碎成饺子馅了,还能分辨男女老少呢?”
“没那么夸张。”十六认真地说,“尸块虽然比较碎又被烧坏了些,但大抵还是有个囫囵块的。”
“皮肉能烧毁,骨头却变不了,男人和女人的骨架是不一样的,就算是膀大腰圆的胖妇人,骨头往往也没有男人粗大,而幼童的骨骼往往较软,年纪越大越坚硬,而等年老之后骨头就会开始变脆。”
“他们收拾的时候我大致看了,正房里应该是有一男一女,都是老人,估摸着应该是那家的祖父母。西厢房里的尸体有男有女,女的年纪大些,瞧骨盆的模样已经生育过,其他尸块都是男人的,看数量应是两人,但拼不全。”
“那应该回家寡居的小姑子和两个外甥。”何冲最清楚这家的情况,抢着答道。
“对。还有东厢房,这间烧得特别厉害,尸体也最多,我仔细看了骨头,是两男两女,其中一对男女年纪大些,估计是当家的,还有一男一女年纪小些,应是这家的儿女,男的尸体烧得格外厉害,女的倒好些。”
这一番下来,算把情况盘了个全乎,但十六的眉毛就没放下来过。
一根如玉的指朝她眉心屈指一弹,力度看着吓人,声儿也脆啵得很,却连丝油皮都没破,红都没红。
“浆糊煮开了也是浆糊,你想不透的,就说出来。”
十六捂着眉心,半天才有些犹豫地说:“我就是不知道自己想不透什么,否则我早就要你做我的臭皮匠了。”
她说得大言不惭,就差拿把羽扇去扇一扇她的叁个臭皮匠了。
洞仙歌 二五四、藏木于林
十六始终想不透究竟是哪里觉得不对,她只是本能地觉得那根线头露了出来,若隐若现地引诱着她伸出手,却只触摸到了一团乱麻。
几个念头在她脑中不断打转。
不同寻常的烧伤,不全的尸体,散落在不同地方,只能靠骨头分辨,这些碎片在她脑中飞着,却拼不出一个完整的模样。
突然,李玄慈的声音出现在她混乱的脑海中。
“你知道杀一个人而不被发现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吗?”
这话他说得冷淡而轻描淡写,却如一抹尖锐的飞刀刺进十六脑中那团乱麻,将它斩个干净。
她一下睁了眼,似被刺眼的晨曦唤醒的守夜人,怔怔看向李玄慈。
“杀一群人。”十六如同梦呓般说出了答案。
“一个简单却从来有用的法子。”李玄慈扬了下巴,薄唇如刃轻轻勾了一点残忍的弧度。
那些被堵塞的思绪,此刻终于找到了倾泻的那个眼孔奔流而出。
“有人知道京中此时正乱,天狗之说沸沸扬扬,若是平常灭门惨案,必会细查细究,可此刻连圣上都一脑门子官司,谁还有如此心思去查一介平民的案子,只会一同归进天狗食人的案卷里不管。”
十六眼睛越睁越大,语气里带着些窥伺真相的激动,突然,又愣了一下,接着更加大声地念了起来。
“不止,不止!”
“不止什么?”何冲连忙问道。
“不止这一次浑水摸鱼。”她兴奋地转向李玄慈,“这是叁拨人,第一拨是最开始放火杀人的,每次都只死了一人,伪装成死于火中。后来则出现了灭门,皆是取了头颅心肝,如今又来了这么一桩古怪案子。”
何冲也兴奋起来,“我们之前一直纳闷为什么火灾突然有了改变,如果这些人根本各有目的,那就说得通了。”
“这些人瞧着不是一个路子的,第一拨人小心谨慎得多,胃口也小,第二拨人则肆无忌惮多了,且要伪装这么多人的死亡,需要的人手力量都不小。至于最后这家,谁会想杀无权无势的灯匠呢?”
李玄慈眼眉一挑,望向了十六。
十六听懂了李玄慈的言外之意,沉吟片刻,道:“你还是怀疑,这灯匠与灯会上的古怪有关,所以才全家都被灭了口?”
“若只是灭口,伪装成同之前一样的火灾便行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让尸体焚毁,从而落下把柄叫我们察觉呢?”金展听了半天,有些不解地提出自己的疑问。
这也正是十六想不通的地方。
“杀人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若要大费周章、舍近求远,那必然是有所求的。”
李玄慈指尖从自己佩的利剑上划过,眸子淡得近乎熔岩琥珀,口中说着森罗之语,面上却是如玉少年。
“之前的放火案、灭门案,种种矫饰还可以说是为了伪装成天狗所为。可最后这件案子,明明照着之前的路子走便行,却多了焚毁尸体、分堂而置等等不必要的手段,反倒添了几分被人察觉的风险。”
“甘冒暴露之险,也要多此一举,自然有非要如此的理由,既然不只是为了矫饰天狗之象,那焚毁分置的关窍必然落在尸体本身有异,才要如此处理来混淆视听。”
如此一来,还是得再去好好查验一番尸体,才能真正查出真相了。
洞仙歌 二五五、叫哥哥
当夜,他们又趁着夜露深重时去探看了。
这段时间走过的夜路,快比十六前十六年走过的加起来都多了,因此种种套路践行起来也格外顺畅。
夜行衣、软底靴、束发、 蒙面,一气呵成,俨然是一个十分合格的梁上君子了。
不同的是,这次十六想试试自己翻墙越屋,不再跟个小鸡仔似的被李玄慈夹带着进去。
于是,夜色中便出现了一副略微滑稽的景象。
十六退步,助跑,接着双手双脚齐齐出动,一个大跳就想像燕子似的飞过高高的围墙,可惜这只燕子大概是只还不甚熟练倒霉燕子,最后还是被翘起来的瓦片挂了衣角,堪堪才越了过去。
不是十六不努力,也不是她轻功差,是这墙实在建得太高,也不知一介民房的墙修得和碉堡一样严实作甚。
李玄慈倒也真没帮忙,就这么看着她自个儿挣扎了过去,等他自己脚尖轻点飞身而过,落了地还不忘了夸奖十六一句。
“你倒身轻如燕。”
还没等十六不好意思或洋洋得意,黑暗中又响起李玄慈那如凉玉一样的声音。
“马踏飞燕的那只燕。”
这下可算点了胖炮仗了,十六没说话,可那双眉毛却翘得活似祖师爷钟馗的倒八长眉。
如今她的胆子被养得比出栏的肥猪还壮,被这么刺了一句,抬手就要打李玄慈泄愤,哪里还有以往那个儒雅随和、守拙谨慎的模样。
不过她豆包大的拳头还没落在李玄慈身上,便先瞧见了他那双眼睛,冷泠泠的,叫她一激灵打了个冷颤。手筋莫名就麻了,重重抬起,轻飘飘落下,越往下落,就越没了力气,到最后,就跟个面团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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