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满河星
守在一旁的侍卫也察觉了骚动,其中领头的立刻提了乌金长枪靠近水面,聚精会神地守着。
在这片骚乱中,一个极大的水泡,眼看就要从底下冒出来。那个侍卫暗暗提起了长枪,出手如电,在水泡冒出的瞬间,只听哗啦一声,乌金尖头破开水波,带着千军千钧之势刺了进去。
水花四溅,然而那柄乌金枪却诡异地被水流吞了进去,并没有传来什么东西被刺中的声音。
水面诡异地平静了下来,一瞬间,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
那侍卫显然有些意外,要知道禁军中的好手,便是天上的大雁也能在马上射中,让他直觉地凝神望向水面,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此时,水中突然起了暗流,搅开了暗色的水面。突然,在所有人都未及反应的瞬间,一柄乌金枪,带着仿佛从地狱而来的寒意,破开暗流的漩涡,从中心刺了出来。
它刺得如此之快,连溅起的水珠都成了凌厉的飞刀,只见一尺寒光耀过夜空,以非人之速朝一方向刺去。
而这一方向,正是大皇子所在之地。
众人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瞧着那乌金枪就要夺了大皇子的性命。
原来那枪却自空中突然无端端歪了一下,仿佛被什么虚空中的力量影响了轨迹一样,只听铮的一声,寒枪钉在了亭子的立柱上,离大皇子不过几寸之距。
别人不知道,十六却看见这是李玄慈的手笔。他照样捏了片叶子,折了叶刀飞去,撞上了乌金枪,才改变了轨迹。
看着十六望过去的目光,李玄慈翘了下唇角说道:“不过刚上了开胃菜而已,怎能喧宾夺主,坏了这出戏。”
果然,还没等大皇子松口气,更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
只听哗啦数声,从水中竟然破出几个非人非鬼的怪物,全身燃着幽蓝色的火焰,形状似犬如狼,浑身乱毛耸立,每缕毛都是由蓝光组成的。
更为恐怖的是它们都有着奇怪的爪牙,如铁似钢,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锋芒。
此时恰好月光大盛,这群怪物仿佛受到感召一样,仰天哮了一番,那种如同沙砾磨过带着血腥的叫声此起彼伏,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众人尽管都是朝中阁老大臣、皇亲国戚,却也忍不住溃逃开来,翻盘的翻盘,掀桌的掀桌,一个个屁股尿流,再没了风度。
然而这群怪物却突然停下了叫声,仿佛是嗅到了什么味道一般。一双双幽蓝色的眼珠子齐刷刷地朝一个方向望去。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它们便在水面上飞驰而去,如同实体一般,挥舞着可怖的爪牙,朝大皇子扑去。
这回李玄慈似乎没了救人的兴致,反而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着,眼里还多了些玩味,好像高高在上的主人,漫不经心地挥挥手,饿了许久的猫就将老鼠吓得满笼子乱窜。
倒是大皇子的贴身侍卫终于反应了过来,只听一阵铿锵之声,拔剑护在主人身旁。
但那些怪物哪里是靠凡人的力量就能够阻止的。它们丝毫不惧,几个屏息之间便一跃到了亭子,狞笑着露出了獠牙,仿佛对即将到来的鲜血盛宴十分兴奋。
护卫看着这些怪物,硬着头皮先发制人,挥着刀刃,朝着怪物劈去。
然而还未等他的刀落下,怪物就伸出了利爪,只看月下一道寒光闪过,接着,无数血花在空中绽放,鲜红的血珠飞溅开来,落在水面上,无声无息被吞没了。
众人惊哗,隔着半个池子都能瞧见那侍卫的头颅,是如何被那利爪整个撕开。
血肉暴露在月光之下,鲜红的戾色被镀了一层夜霜,血腥气将原先的荷花清香都遮住了。
那怪物的利爪像是十分熟练一般。从中破开了那侍卫的肚子,爪子从皮肉钻了进去,一把便将心肝掏了出来,剖开的口子越来越大,连肠子都流了一地。
剩下的怪物闻到血腥气,变得更加兴奋躁动起来,涌了上来抓住那侍卫残缺的身体啃咬起来。两只怪物甚至像游戏一般扯住他的手臂,锋利的爪子往两边一拉扯,他整个身躯从中间深深撕裂开来,瞬间变只剩下残肢断臂了。
这一下本来在天威压制之下埋藏的恐惧终于蔓延开来,不知是先从哪个角落传来崩溃一样的叫声,带着深深的恐惧,尖厉得几乎不像人声,“天狗,天狗吃人啦!”
可怪物掏了心肝头颅之后,却并没有吃掉,反而抓住那几团血糊糊的肉块,朝正中央的大皇子爬去。
大皇子早已被吓傻了,脸上甚至还溅了喷出来的血珠子。见这些怪物朝自己爬来,更是吓得丢了魂一样。
刺鼻的血腥气在这不大的亭子中漫溢开来。流出的血甚至从缝隙间溢了出去,往下流入水中,整个亭子好像浮在血海上一样。
“快,来人,去救瑞儿!”皇帝带着喘息命令道,声音里有明显的痛苦与担忧。然而这过于可怖的情形却叫所有人都禁不住慢下了脚步。
奇怪的是,这些怪物却似乎并没有伤害大皇子的意思。反而是将心肝头颅都摆在了他的面前。接着乖顺地伏了下去,如同等待主人夸奖的猎犬一般。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月亮悄悄地从方才短暂遮蔽了它的乌云间又露了出来,寒凉的月色重新照在水面上。只听噗的一声,那群可怕的妖怪竟然突然燃烧起来,不多久就全部消失了,只留下一个个带着血的利爪,还摆在大皇子的面前。
出了这样的变故,宴席自然也进行不下去了。然而等到众人稍稍冷静之后,方才可怖之象短暂压抑住的一些窃窃私语,开始在惊魂未定的众人间传了开来。
那句诛心的流言,影影绰绰地出现在了大家遮掩着低语的口中。
“遣枨枨,取心肝,祀天狗,平上乱。”
这本来是流言,可今夜朝中重臣权贵亲眼见了枨枨取人心肝,还献祭于大皇子面前,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皇帝为平息流言、示宠于众人前的这场宴席,反成了大皇子的催命符、黄泉路。
洞仙歌 二七一、心软
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别说吃席,不少人怕是都得赶紧回家换条裤子了。
正好此时混乱异常,十六便趁着兵荒马乱,大胆地张望着皇子那边的情况。只见皇上似乎是被这番景象刺激得不轻,原本今日到底还能勉强支撑与臣下同乐,如今却只能在侍从的搀扶下,才不至于昏倒过去。
十六眼力好,还能隐约看见皇帝龙袍的宽袖遮掩下,手指都在微微地抖。
皇帝尚且如此,被溅了一脸血的大皇子就更不用提了,他整个人都坐在血泊当中,身上的金龙妆花缎袍也未能幸免。
那血污也沾染得十分巧,恰遮住了左肩上龙纹的眼睛,让这些本来栩栩如生、几欲飞天的龙,终还是成了盲龙。
“不上台面的东西,就算穿了龙纹玄衣,内里也还是狗肉包子。”李玄慈睨着好生狼狈的大皇子和气弱的老皇帝,说出的话都和刀子一样。
随机眼神又朝着旁边稍一流连,那种冰冷的笑意便更甚了。
“好一个天家骨肉。”
他眼中含着讽刺,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开口。
十六朝着那边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李玄慈的意思。大哥遭殃,老父病弱,剩下两个皇子反而眉梢眼角都比之前透着轻快,只不过为了场面好看,勉强装出一副悲痛的样子,可惜连脸上的那幅面具似乎不甚牢靠。
她十分中肯地评价,“就是我养的鸡被黄大仙叼了,心中的悲痛也比他俩真切。”
李玄慈被这傻话逗得笑了一下,朝着她一脸轻松地说道:“你丢了鸡,那是真的肉痛,而且越回想起鸡腿的滋味,就越可惜。但他们瞧见这一幕,怕是正好觉得机会来了,正准备磨拳擦踵,吃个满嘴油光。”
“不过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大概是把回生粉藏在了那莲蓬里面,可是那些妖爪是怎么运进来的,这里戒备森严,那东西可不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抱在怀里就能夹带进来。”十六压低了声音问道。
旁边的何冲紧闭着嘴,从牙缝里挤出来焦急而低促的声音,“两位祖宗可消停些吧,这里还是人家的地盘,有什么话,出去再说,小心功亏一篑。”
然而对李玄慈来说,似乎从来没有一件事情叫做收敛。
他挑眉瞧了下挤眉弄眼的何冲,偏偏就用极放松的口吻,如谈论今夜星辰几点一般的口吻,用筷子点了点面前如今已恢复平静的湖水。
“这池子是靠人挖出来的,底下并没有活水,所以都得从外面引水进来。自从皇帝病了,也闲置了好一段时间,如今要重新启用。自然要给这池子换一换水。”
乌木筷子从水面往远处暗流涌动的方向一指,十六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就是借着水流的力量将东西给冲进来的,但转念一想,十六又觉得有些奇怪。
“这东西可不是落叶,入水直接就沉底了。就算水流湍急,也不至于能冲这么远。”
“所以每个妖爪上都系了细绳,要送进来的从来都只是几根线而已,至于之后只需在洒扫的下人里插一个人,这些东西就能顺理成章被拉进来了。”
十六朝向师兄说道:“回生粉是你给他的吧,为何要瞒着我?何况回生粉会让尸体短暂恢复生前的状态,并且只会为生前最深的执念所驱动,你们是怎么保证那些妖怪会献祭活人心肝于大皇子面前?”
说罢,十六眼睛转了转,灵台一片清明,答案浮现胸中,看向李玄慈。
“那侍卫也是你安排的。”
“不错,如今你倒了解我心思。”李玄慈轻挑了下唇。
十六却摇摇头说道:“你虽然平日里荡然肆志,可做事却从来严丝合缝。只要是你想做的,就不会有一丝的缺漏,而今夜关键便是那个被取心肝的活人,这样的关键你是不会放任在自己无法控制的人身上的,因此他必须是你的人,也只能是你的人。”
李玄慈的眼神望了过来,月亮在水中投下碎影,而波光在他眸中荡出微澜。
“一半一半吧。”他没多解释。
十六却暗暗低下了头。仿佛发问,又仿佛自言自语,“你们不告诉我,是怕我心软坏了大事吗?”
李玄慈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若你知道,你会心软吗?”
会害怕我吗,会厌恶我吗,会逃离吗?
可这些话他全部没有说出口。
方才鲜血流满了整个亭子的景象好像还在眼前,十六甩了甩头,仿佛要甩掉那些根本不存在的血珠。
等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得坚定。
“我不会。”
“满城民怨,人心惶惶,几乎叁四日就有人为此丧命,我还没有矫情到为了一个人的性命,就不拿满城的人命当命的地步。”
李玄慈深深地看着十六,似乎这番逼问就是为了引出她这句回答。
即便到了今天,即便已试探过数次,他依然需要确认,眼前的十六,是一个见过全部的他、却仍然不会离开的人。
两人目光交汇,如同在暗处生长出来的藤蔓,寸寸勾缠,连往下深扎的根都纠结在一起,无法分开,也无法逃离。
此时,何冲有些不识趣地打断了二人幽微却又暧昧的目光,生生插了进来,说道:“不是,那啥,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告诉你,不过十六你这修行可有些懈怠,你没有发现那不是活人,是我做的血傀儡吗?”
看着十六瞪圆的眼睛,何冲便知道她是真没发现,不禁在心中为自己精湛的技艺暗暗得意了一下。
接着解释起来,“场上这么多人,要是直接往皇帝那去了,那戏还怎么唱下去啊。而且我拿那妖爪试过,发现它对鲜血感应最深,因此就做了这血傀儡,使了障目术扮作大皇子的侍卫安插了进去。”
十六不禁反省,自己真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连这样熟悉的术法都没有认出来,忍不住狠敲了自己脑瓜子一下。
可这一下子却也帮把她敲清醒了。
师兄这样做是对的,可是李玄慈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她有些愣地望向李玄慈,目光轻抚过他的眉眼,那么漂亮,看一眼,就像品过埋了多年的冷梅酒,叫人心底发热,却又永远带着股冷凌的戾气,仿佛连脊骨都做了剑,随时潜伏着等待嗜血。
这样一个人,从来想杀便杀,想做便做,就算对这天下之主也未曾有过半分屈膝折颜,却为了这点不堪为外人道的心思,曲意安排,来试探她的底线。
看那底线,是否容得了他。
十六号忽然觉得,自己养在山上的兔子不知怎么凭空跑到了她怀里,朝她心口踹了一脚,叫她有些气,有些酸,还有些心软。
洞仙歌 二七二、降灾
月下的莲花还在水池上轻轻摇摆,夜露凝了珠子缀在荷叶尖上,垂在水面上,倒映出一点晶莹的影子。
可此刻无人愿意分半点心思去赏一眼这秋天难见的鲜荷花,本来娴雅的秋夜盛宴,如今成了被一刀铲断的蜂巢,那些原本被覆盖住的蝇营狗苟,此刻都如无主的蜂蛹一样攒动起来。
皇帝大概是被气得吐了血,此刻已无暇再以天威弹压众人,皇权的衰老在这一刻有了具象,正是从那层层迭迭的纱帘后,伸出的颤抖而无力的手。
如果说此刻大皇子还只是一条腿进了棺材,第二日发生的事,算是彻底将他打落权力的深渊,再难翻身。
彼时天还未亮,只刚刚擦了一抹青,运着载满蔬菜时鲜的小推车的农人们,正边打哈欠边排队等着城门放人。
忽然一片阴影无端端投在众人的头顶上,遮天蔽日,沉压压的,这群靠天吃饭的庄稼汉抬头一看,差点把半夜喝的凉水从裤裆吓出来。
“蝗、蝗害来了!蝗害来了!”在短暂的沉默后,带着极深的恐惧的声音,颤抖着从他们蜷曲起来的身体里被挤出来。
这是所有辛辛苦苦挣得一点生存的百姓们,最害怕的事。
何况,如今已是秋天,往年就算再凶的蝗灾,到了秋天也都歇了,可这场蝗灾来得毫无征兆,这群不知从哪钻出来的蝗虫,会把地里还没收的粮食全祸害光的。
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不少人掉头就要回去抢收地里的作物,本就十分长的队伍瞬间乱了起来,不少人在恐惧与焦急的催化下,开始推搡踩踏起来。
哭叫声乱成一片,还有不知有哪家的小娃娃被从小轮子车上撞了下来,手被踩得乌青,哭得凄厉极了,一声声叫娘。
城里也不太平。
这片蝗群飞得低,翅膀扇动的不详的嗡嗡声,如同丧钟一样惊醒了不少本在美梦中的人。
他们打着哈欠披了衣服出去查看,被吓得打跌忙回家封窗锁门,只敢从窗户纸的小洞上张望。
那群蝗虫却越来越往内城飞去。
最后,那片阴影笼罩了大皇子府。
这些本来微小的虫子,聚集在一起,成为了无坚不摧的怪物,如同一朵会吞肉食骨的乌云,停在哪里,哪里便寸草不生。
而它们仿佛受到什么感召,开始往一个方向聚集,密密麻麻的全是纠缠在一起的虫身,无数双细小的虫眼闪着诡谲的光芒,开始朝地上一个微微凸起的木板门撞。
砰!
砰!
砰!
只剩下这单调又不详的撞击声。
一切都是死寂一般的沉默,除了这些虫,没有任何活物敢靠近。
厚重的木板开始发出滋滋的破裂声,终于,啪的一下,完全碎了。
虫群如黑水翻涌汇聚于狭口瀑布,飞快地涌了进去。
不多久,连木板旁边的地表也开始颤抖起来,轻微几声啪的声音,这群蝗虫竟然直接冲破了地窖的表土,整群破出。
被它们所托着的,还有一块块血肉模糊的血块,瞧不出形状,被无数细密的虫子伸出触角须足,几乎钉在血肉上,纠缠着往外飞。
这群混着血肉的蝗群,就这样飞过了整个京城的上空。
无数的人,都看见了吃人的蝗虫托着人肉血块,边飞边吃,最后飞出了城,消失不见了。
整件事发生也不过半个时辰,可造成的影响却是不可估量的。
还未到傍晚,京城外地里的作物便被收割了大半,不少还没完全长熟的也都潦草割了下来,损失惨重。
城里,所有人也都涌去了米店面店,但凡是卖能活人的东西的店铺,柜台都快被挤翻了,有人囤积居奇,将普通的旧米都卖出了天价。
同时,昨夜宴席上的事,也不知怎么被传了出去。
瞬间,大皇子成了整个京城的罪人。
他指使伥伥取人心肝来祭祀天狗,又因逆天行事,满手血腥,引来秋日蝗害,吃人的蝗虫从他府中的冰窖里咬出了他藏着的心肝血肉。
如此罪恶滔天,如水入油锅,上下物议瞬间引爆。
随着作物抢收减产、城中物价飞涨、抢砸连二并叁,民怨如同再也压不住的大潮滚滚而来,一个不好,这艘小心驶了近百年的大床,怕就要覆灭了。
这些民怨也反过来化作了一道道折子,压向金銮殿,将这本来威严而不可挑战的脊梁,压得弯了下午。
所有的这些非议,在最开始都如同泥牛入海,见不到半点水花,皇帝将所有的折子留中不发。
然而即便如蚂蚁微末,如入海不见的泥沙,迭得多了、厚了,积累起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沉淀,也足以让这条大河再也无法滚滚奔涌。
洞仙歌 二七三、粉墨登场(二更)
十六在私底下感叹过,果然还是亲生的父子,这样也要护着。
她原来觉得富有天下之人,一定胸怀广广阔,心藏万民,可如今看来,这天下之主,和田舍郎也没有什么区别,心中都只有容得下那小小的一亩叁分地。
在说这话的时候,十六手上还在不停地揉着饼。李玄慈近来口味被养得越发叼了,不是她做不是他亲手做的胡饼,没有撒她亲自用慢火烘得香喷喷的芝麻,不给他切成大小适中的薄片儿,就不肯吃。
好在他虽然嘴叼,钱袋子却十分大方,如今更与十六养成了默契,只要接了吃食,下一刻便会从袖中随手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非常痛快地往她手上一扔。
因此即便费心些,十六也还是乐意的,每次都和过冬的松鼠一样往身上藏。
李玄慈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看着十六随着揉面的动作而微喘,额上沁了细细的汗。
本来就如水蜜桃一样绒绒的脸蛋,此刻更像蒙了层露珠,透着粉,叫人想咬一口,狠狠吸吮丰盈的汁液。一缕本来束好的发丝落了下来,搭在眼睛上面,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的。
在他自己都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伸手将那缕发丝轻轻地挽回了她的耳后,如同接住一片春日里飞落的花瓣。
十六倒未在意,抬起手臂用袖子抹了把脸,转头看他,眼睛微微眯成月牙的模样,笑着说了句,“你心还挺细。”
比大姑娘还大姑娘,要是她的师兄们,别说是头发掉下来了,只要头不掉下来,哪儿掉下来,他们都不会在意的。
当然这话十六只敢放在心里,半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李玄慈却收回手,又变回那副冷淡的模样,只有背后他握紧了手、指尖轻轻捻动的样子,才出卖了一二分心绪。
“你以为皇帝真一点风都没听到?”
他目光冷淡,语气中的讽刺浅显得如同浮出水面的冰棱一角。
“消息传递要经过军中,数量如此庞大的灭门案,还将自己的府邸作为的藏尸之地,所需的人力物力财力,动静绝不会小。何况就是老皇帝真的病到察觉不了,大皇子为了邀功谄媚,也会忍不住去他面前卖乖。”
“不过就是不想亲自去做这下这腌臜事,脏了自己的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你看他对大皇子突然的宠信,就知道他心里其实满意得很。只有那个蠢货,还不知道自己被亲生父亲当成一条狗驱使。”
十六果然不懂,她没有亲人,可难道天底下的亲人都是这样的吗?
她有些无言,又问道:那皇上会怎么处置大皇子呢?”
李玄慈冷笑道:“不出明日,定会有结果了。如今的沉默,不过是想着如何将自己洗刷得更干净一些罢了。”
果然,甚至还不到子时,当日下午便传出了消息。
据说这背后都是妖女鼓动,借助天狗之祸。大行妖术,蛊惑人心,妄图颠覆王权,且颇有些奇淫巧技,能施幻术,能惑人心。
大皇子就是她以术法迷惑了心智,被操纵着才做出这些事情来的。
十六在心中暗暗撇嘴,人还没进宫门呢,审问都还没有审问过,这些话便传了出来,背后究竟是谁在放出消息也就可想而知了。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于明显,李玄慈看了看她那样子,逗了她一句,“想去看戏吗?”
“想!”
十六自然无有不应,她自小女扮男装,也算是个演戏的好手。就算唱不了那花旦,武生,青衣,老旦,丑角,总得有她一个位子。
可如今见了高手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天家父子演起戏来,那才叫个人模狗样。
洞仙歌 二七四、天家无情(三更)
不过她又有一些犯了难,如今皇宫守备如此森严,怎么混进去呢?就算混进去了,皇帝在的地方可不是这样好接近的。
可李玄慈直接带她开了眼。
李玄慈携着她,从一处最荒凉偏僻的宫墙翻了进去,把这当后花园,不对,当菜园子逛了,对各座宫殿如数家珍,那么多列来回巡逻的侍卫,愣是没一个瞧见他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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