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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边荒时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冬减西
她觉得困顿,沉重,无法呼吸的惫懒。
谢译回到卧室,看到床上的人早早酣然入梦。
她睡得浅,眉心还微微皱着,叫人看了心生不忍。
男人在床边坐了会儿,心里的结越拧越紧,或许他该说些什么,总比让她独自多加揣测强百倍。
可是,万一呢。
万一她没看到,万一她看到了没打开,万一她还是不知道那些支离破碎的曾经。
那他,又何必不打自招。
怀抱一丝侥幸,就这样得过且过的消磨光阴,他和她都是。
引爆炸弹的按钮在她手上,如果祝福不主动按下去,谢译愿意胆战心惊过余下的每一天,所有的不安和罪恶他活该来受。
次日清晨。
祝福醒来,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件事竟是昨天还没拼完的乐高,想着今天估计能完成二分之一。
下了楼,本该早早上班的人竟然还在,老位置,霸占着客厅长桌的另一端。
祝福见到他,也不惊讶,或者有,一点点而已,很容易忽略不计。
坐回自己的位置,不片刻就将拾好的乐高又打散弄乱了,铺开了半张桌子。
她总有这个特殊技能,把井然有序的事物弄得乱七八糟,算得上天赋异禀。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谢译率先打破了沉默。
“去吃早餐。”
祝福没理,还对着说明书研究。
昨天好像拼错了一块,又看不出是哪里,一想到要拆了重来,她无端端烦躁起来。
男人起身,走到她身边,手指点了点说明书的其中一处,症结所在,他一眼洞察。
祝福并不感谢他的出手相助,只觉得探索的乐趣被人拦腰截断,更烦了。
“你怎么还在。”
这是赶他了,谢译弯了唇角,转了个话题念叨:“你昨天就没好好吃饭。”
真是活久见了,她也有食欲不振的时候,还被人拿来当话柄,女孩的两颊沾了些许红晕。
被揭了短处她不乐意了,扔了乐高碎片,起身来到餐桌。
几小碟早点小吃堆在眼前眼花缭乱,她选了其中一碟,戳得那颗溏心荷包蛋面目全非,插起半块塞进嘴里,咀嚼得很用力。
见她闹脾气了,谢译反而心情愉悦了不少,恨不得她上房揭瓦,也比不冷不热的淡漠要好上千万倍。
“你不上班?”这是第二次了,她赶他走。
谢译依旧避而不答:“今天想做什么?”
祝福用调羹搅着馄饨汤,不一会儿便皮肉分离:“我想去……”
“嗯?”
“想去看妈妈。”
这不是谢译料想中的答案,其实从昨晚开始,她的一切行为举止都在预判之外。
回过神来,随之而来的五味杂陈让他有一瞬动容。
好像是第一次从她口中真正意义上听到喊如璇‘妈妈’,大胆假设,这是不是暗示着,她心里的疙瘩已经解开了?
“好。去换身衣服,我们半小时后出发。”男人应道。
接着从她手中解救了那碗不能看的小馄饨,转身进了厨房。
祝福知道他会答应,也知道他哪怕面上再装得云淡风轻却依旧百爪挠心的不安稳。
///
隐禾庄园。
谢译带着祝福到时,如璇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完成她的折纸作业,来时主治医生也说她近来情绪稳定不少,神头也不错。
桌上铺着各色的纸,而她的手工难度已经从千纸鹤变成折纸画,有扇形有花型,式样繁多。
门开了,看见是谢译,如璇并没不意外,往年年节,他也会来探望几次。
直到视线定格在祝福身上,如璇的眼神有一丝闪烁,她匆匆低下了头,像是回避什么。
“璇姨,我们来看你。”
谢译的开篇太亲昵,如璇蹙眉,余光正好掠过他们十指紧扣的双手。
瞬间好像明白了其中曲折,眼睛里堆起了些许不赞同,随即又低头顾自手作。
谢译低声和祝福嘱咐了几句,就和护士出去找医生了。
喀嚓一声,房门关上。
如璇依旧没抬头,因她知道,她还在。
犹豫着迈开脚步,祝福走到沙发边,见她低头重复着单一折纸动作,来回反复,一心二用怎么会做好。
祝福:“我可以折吗?”
如璇轻声“嗯”了一声,依旧是自顾自。
祝福挑了张明黄色的方形纸,凭着记忆开始对折,她很久没有折千纸鹤了,步骤生疏,好半天才勉强折好一只,并不细,边缘明显没有对齐。
快到了午餐的点,谢译从主治医师那儿回来,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画面温馨异常。
身着旗袍,裹着貂裘披肩的中年女士坐在沙发上,金边老花眼镜架在鼻尖,手上是一笔一划的慢工出细活。
茶几边上,穿着纯白厚毛衣牛仔裤雪地靴的女孩盘腿坐在厚地毯上,脚边是一堆折废了的半成品,等折出一只过得去的,生动灵现的眼睛眯着笑起来,举到如璇的眼前。
如璇点头,嘴角是温婉的弧度。
她们甚至没有讲任何一句话,周身始终荡漾着柔软的味道。
谢译照顾如璇多年,从未在她脸上看到如此刻般自在的神情,轻松,温柔,一颦一笑间闪着母性光辉。
若不是该用餐了,他实在不愿成为这一幕天伦之乐的介入者。
不远处,护士小姐正推着餐车过来,敲门而入,打断了专心手工的两人。
祝福才发现,不声不响间已经到了饭点,轻轻捶打着长时间因同一个姿势而麻木的大腿,手一撑从地上起来。
护士小姐布好了餐桌,推着轮椅过来,如璇略有拖沓,没有立刻起身的意思,好像在等他们走。
谢译深知她不愿示弱的骄傲,说了个得体的理由:“璇姨您先用餐,我们不打扰了。”
如璇点头应好,然而祝福并不买账,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她面前,伸出了手。
护士小姐看到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朝谢译投去疑问的目光,男人回了个等待的手势。
祝福伸手,是想扶她。
如璇没有动,只是愣愣盯着那双手,她不想从女儿眼中看到同情或可怜的意思,她受不了。
在不算短的心理建设下,如璇将胳臂抬起来递到她手中,借着力蹒跚起身,护士小姐适时将轮椅推过来。
等她安然无恙坐上轮椅,祝福才松了一口气,她很少这么紧张,短短数分钟,手心竟攥出了细汗。
谢译带她下楼,去了疗养中心的会客餐厅。
祝福这会儿胃口倒是好了,大约是之前手工做得久了,人一旦劳动,身体的饥饿感也会加重。
饭后,两人沿着人工湖散步。
谢译觉得很好,意外且难得。
她变得柔软,不再如从前那般锋芒毕露,对谁都竖起隔阂,也愿意接纳一些事物,妥协部分原则,放下片段过往。
谢译问:“等会想去哪里。”
祝福没答。
他接着说:“璇姨饭后会午睡两小时,如果还想陪着,给你安排套间睡一觉好不好。”
她昨晚就没睡好,谢译知道。
祝福点头,又转过头来看着他,有时候觉得他挺神的,什么都算准了。
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喜欢什么,又或是该规避什么,他都了如指掌,先己一步打点妥当。
这感觉好也不好,被一个人如此细致热忱地呵护备至自然是好,只是那种逃不出掌控的被动感太过桎梏,她自由惯了,接受却并不畅快。
谢译去了个电话给护士长。
那边说如女士用完餐后破天荒地没去休息,坐在客厅里,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
许是母女连心吧,挡不住的牵挂,谢译轻叹一口气,牵过祝福的手回了楼里。
进屋,如璇果然坐在沙发上,面上看着很是神,一丝困意都没有。
见他们来了,或者说看见祝福回来,嘴角止不住上扬。
她是多么企盼着与她亲近,不肖言语,全堆在了脸上。
谢译识趣,接了个电话说是公司急事就离开了,将空间留给母女二人。
两人在客厅坐着,依旧是折纸,只是偶尔也会交谈一二。
如璇教她:“这个角塞进里面,嗯,这样就看不出了。”
祝福手不巧,还粗心大意:“好难啊,我折的玫瑰花像一只元宝,又扁又丑。”
如璇不同意:“怎么会呢,我看着好极了。”
祝福汗颜,揉碎后换了张纸如法炮制又折了一遍。
她们也会聊聊过去,却只谈彼此,绝口不提另两个名字。
如璇因为长期服药,过往记忆在脑海里只留了个大概轮廓,大多时候是祝福在述说一些孩提时候的糗事。
第一次骑马,第一次挖牛粪,第一次赶集,第一次上县城,第一次春游,写检讨,比赛得奖……
前二十多年的第一次轮番讲个遍,怕是叁天叁夜都说不完。
如璇也听不腻,连折纸都忘了,斜斜靠在沙发背上,神色是入了迷。
直到提及误食了保护动物被罚站一夜的事,她心疼地叹了口气。
“他将你照顾的很好。”如璇说这话时,眼眶泛起了红。
祝福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到祝振纲,一时竟接不住话,她突然想到了如愿,心痛如绞。
“当初,你们为什么会分开呢。”情绪正浓没压抑住,她到底是问了。
如璇一直在等她开口,从进门的那一刻起。
只是这个话题酸涩沉重,如若不是由祝福口中问起,她不会轻易去回忆。
想一遍,悔一遍。痛一遍,恨一遍。
“他是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
半辈子糊里糊涂做错过许多,只嫁给他这一件事,没后悔过。”
我们曾不谙世事,轰轰烈烈深爱过彼此。
未曾想白驹过隙,最后仅是败给了时间。
每一章信息量都很足。
等谜团解开,可以对照,能呼应上。
不想改错字了,疲惫。





言边荒时 71.死亡
璇,部首是王,意为美玉。
如璇是天生的美人坯子,自幼学习芭蕾,身段样貌出落得亭亭玉立,洛神赋有云:翩若惊鸿,用在她身上最合适不过。
十六岁便考取了京西女子学校舞蹈院系,明里暗里追求她的人从城南能排到城北去。
前仆后继的青年才俊都入不了如璇的眼,偏那个一门心思全扑在学术上的愣头青在她心里占了一席之地。
祝振纲是京南大学农业研究所最年轻的研究员,还没毕业就已经破格录取。
若说优秀,确实足够优秀,倘若真放在大批追求者里前后左右的比较,并不出挑。
一周总有那么几次,如璇坐在祝振纲的二八自行车后座笑得明媚灿烂,惹得路人频频侧目。
她一贯的高贵不可比拟,这一幕罕见稀奇,市井又不失烟火气,更何况才子佳人,确实养眼。
两人的恋爱关系在各自学校都炸开了锅,同学们无不啧啧称奇,为数不小的一部分人暗戳戳艳羡,除了羡慕祝振纲,还有嫉妒如璇的。
他们不遮不掩,传到长辈耳中是迟早的事。
祝家是普通的务农家庭,唯一值得挂在嘴上念叨的就只剩家里的两块薄田。
父母都是农民,憨厚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辛勤了大半辈子只为孩子,幸而孩子出息,再辛苦都值得。
早些时候还担心他没心思处对象,突然的就把那么好看的女孩带回了家,老两口乐呵呵地自然没意见。
有欢喜的,自然也有不见得。
如璇的母亲是清末民初的王府格格,根正苗红的满族血统,哪怕是后来为了活命下嫁于普通的钟表匠,骨子里八旗子弟的傲早已根深蒂固。
听闻祝家几代务农,那脸色就冷了大半,借着追了句祝振纲的专业,再端庄体面都险些挂不住了。
丈夫早逝,如母揣着微薄的嫁妆和夫家的积蓄打细算度日,所有的心思都扑在教养女儿身上。
千辛万苦熬到了如璇花一般的年纪,将她培养得蕙质兰心,仪态大方,任谁见了都说好。
老底子议亲的名帖络绎不绝地往家里送,如母都不松口,只说女儿还小,并不着急。
这是面上的客套话了,往来议亲的都知道,定是没看上。
捧着护着到如今,终于到了待嫁的年纪,日盼夜盼着未来女婿,竟是眼前这样一个不出挑的人。
一口老血哽在喉间不上不下,她给不出好脸,仍要端出冠冕堂皇的客套话维持体面,大半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天底下就没有斗得过孩子的父母。
小时候,如母让她在琵琶和扬琴里挑一样,如璇不肯,执意学了西方流派的芭蕾舞。
现在也是,如母让她趁早断了这个种地的,复西路王家的长子就很好,父亲是秘书长,母亲是高阁闺秀,更难得的,王家少爷明里暗里托了不少人来探口风;再不济国泰银行的姚家也不错,他家小儿子学成归来,年纪相仿,也是个大有前途的青年人。
算来算去,哪一个都胜过眼前这个千倍万倍。
偏偏如璇不听,一面在母亲跟前插科打诨,一面和男朋友恋爱执着,两边都不耽误,也轻易断不了。
祝振纲毕业后进了研究所,对外称得上年轻有为,如璇被分配到国家剧团,天资过人,未来一片大好光景。
除却祝振纲屡屡上门说亲被如母冷脸赶出来不谈,其余都好。
若日子就这么慢悠悠过下去,平淡温馨也不会出什么错,偏天有不测风云。
某日,支持和鼓励科研人员支援西部边疆地区建设的文书贴在了研究所的公告栏上。
所里的干部大多年迈,这份差事落在了力壮的小年轻身上,祝振纲就是其一。
他抱负弘远,壮志凌云,一纸调令砸在头上,毫不推诿便答应了。
如璇得知后很合理地生气了,两人为此争执不下。
他倒是拍拍屁股走了,不知一去几年,留她一人在a市,她是等呢,还是等呢,还是等呢。
若等他回来又没个期限,不知去几年,叁年?五年?十年?
这个男人志在四方,从一开始她就心知肚明,只是这么大的事说都不说就擅自做了决定,竟丝毫没将她考虑在内,如璇生气的正是这一点。
祝振纲是考虑过的。
这调令板上钉钉,他去就去,不去也只能去。
对于如璇,他爱她,想娶她,只是这一去不知几年,他更怕耽误了她。
和她提这事,是将选择权抛给她。如果她愿意,出发前祝振纲叁媒六聘娶她,如果她犹豫,哪怕再不舍他也只能作罢。
他不解风情的时候多了,惹她生气的时候也不少,虽大事小事都依照她,可这一回实打实的两难之选摆在眼前。
如璇恨透了他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往好了说是尊重她的想法,本质上就两个字,自私。
他明知道,她迟早会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他也知道,她多么爱他。
两人闹了几日,距离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实在耽误不得。
如璇思前想后给出了第叁种方案:嫁给他,然后抛下a市的所有随他一起去。
用珍贵的梦想,家人的陪伴,安稳的生活去换一个深爱的人,她觉得值得。
祝振纲不同意,西北边疆是多么艰苦的地方,她受不了,他也不愿意她受这份苦。
如璇坚持,如果只是拥有一张婚姻证书却依旧两地相隔,跟分手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商议不下的同时,如母在家更是不客气地扬言“走了就别回来”,真是哪哪儿都不得安宁。
最后,如璇在母亲跟前连着几日地求,哭红了一双眼睛,才逼得如母咬牙点了头。
他们如愿以偿地结婚了,虽然历经坎坷,终于是再也不怕被拆散了。
邀请了相熟的同事,两家亲眷也不多,婚礼简单,只在祝家门前办了几桌。
如璇不在乎形式,甚至有一股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只要对象是他,她好像什么都愿意妥协。
一月后,两人踏上了去西北的绿皮火车。
上车前,祝振纲还试图劝她回家,如璇的照例是置若罔闻,只是死死不松开搂着他臂膀的双手。
///
如璇说到一半,大约是口干了,拿起一旁珐琅茶杯的润了润嗓子。
“离开a市时,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有身孕,如果早知道……”
她面如槁木,话里的苦涩散在空气里,闻不得嗅不得。
“若我没有执意跟着去,那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空洞无神的瞳孔里淌下两行清泪,她这些年日日夜夜的忏悔,都在这几个字上。
祝福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如璇没有接,她凑近坐到妈妈身边,抬手替她拭泪。
///
到了西北才过一个月,如璇晕了两回,一次中暑,一次间歇性休克。
第一次是因为体力不支外加烈日曝晒中了暑,被搀扶到边上休息会儿醒了。
这里一天要晕好几个人,没那么多人力物力关怀备至,醒了就行。
第二次是好端端走在路上晕倒了,后来被送到乡里医务室时下身见了红,检查下来才知道已经怀了身孕,八周了。
医生说她身子骨孱弱,从大城市到这里,水土不服还伴有贫血和营养不良等症状,肚里的孩子没熬过最危险的头叁个月。
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
乖巧体贴,连一丝不适都没让妈妈受,无声无息就这么走了。
祝振纲匆匆赶来,如璇已经晕厥在医务室里,她万念俱灰,整个人意识不清地闭眼抽搐,是哭累了。
她想过会很艰难,也做好了吃苦的心理准备,可上天的打击未太重太刻薄,如果非要以失去亲生骨肉作为痛苦的基垫,她受不住。
祝振纲带她回家调养,说是调养身体,在只求温饱的严峻条件下,实在也补不了什么,只是多加休息罢了。
痛失孩子的打击让如璇病了一年,除了身体上的痛苦,更多是心里的创伤,医不好了。
祝振纲想了很久,还是下了决定。
等她神好了就送回a市,虽然分隔两地,但为她的健康着想,至少在城里,方方面面都能照顾周全。
这一次,如璇没有再多说什么。
来报道时,两人已经在乡里作了登记了,这会儿说想回去,并不是随口说说那么简单。
祝振纲问了一圈,走遍了多个关口,说是要原单位打证明过来,还要双方长辈的户口信息等一系列文件,才能上报,还不一定能批得下来。
等资料搜罗齐全又是大半年过去了,再等着审批,不通过,重新调整申请资料,再提交……
祝振纲不知道,他这样埋头苦干又没半点背景的人,想要办成点什么,几乎是不可能。
支援的前几年里,祝振纲白天在队上忙着做科研写报告,回到家里要照顾妻子帮衬家务,其他时间还得整理回城的一系列证明,这期间不乏抽空疏通上下关系。
就是这么忙碌,他还能笑着宽慰时不时多愁善感的妻子,将她的痛苦和寡欢抢过来揣在兜里藏着暖着。
直到有一天,如璇轻抚着他因常年风吹曝晒而粗糙发红的脸庞,轻声说了句:别折腾了。
祝振纲知道她心疼了,乌黑的眼珠子神发亮,咧开嘴像个傻子,牙龈都遮不住得笑着。
终于啊,盼到她将心思从那个无缘的孩子身上挪开,她会关心自己,就意味着愿意抛开过去重新开始了。
///
如璇解了心结,两人的小日子终于布上正轨。
祝振纲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些年在科研道路上勤恳钻研,也算小有成就,话语权越大,肩上的担子也越重,越来越多时候忙得不着家,从叁两天回来一次,到一周回来一次,稀松平常。
在西北的第五年,如璇怀孕了。那一年,祝振纲32岁,如璇29岁,在当时都不算年轻。
基于先前的惨痛教训,如璇不敢掉以轻心,前叁个月更是连门都不出,生怕有个闪失。
满了叁月,她去医生那里要了准话,说孩子一切都好,这才把消息告诉丈夫。
祝振纲有多高兴呢。
担心她营养跟不上,将院里养了数月的老母鸡炖了汤;担心她磕了绊了,将边角零碎的家具都归置起来。
他高兴得语无伦次。
里里外外嘱咐了遍,什么都不用她做,什么都不用她管,从今往后饿了就吃,困了就睡。
他太高兴了。
那天夜里,他做着梦竟笑出了声,吓得如璇半宿没睡安稳。
祝振纲什么都想到了。
却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他嘱咐再多,都不如陪伴来得切合实际。
他一如既往的忙,他的心思都在贫瘠的土壤里,千篇一律的报告里,风雨无阻的奔波里。
就是不在怀孕的妻子身上。
或许也在的,只是他太忙。
所以,爱会消亡吗。
往往摧垮人们的不是痛苦,不是口角,不是疲累,是磨不尽的时间。
在哪一刻灰了心呢。
是掉了一只饭勺艰难蹲下捡起的时候,是夜里因为抽筋而疼痛难捱的时候,是每一次去洗手间都要搬两张长条板凳借力起身的时候,是太多太多如果他在就好但偏偏只有自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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