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边荒时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冬减西
居然也轮到她率先开口提出谈一谈了,祝福忽觉好笑。
静伫着等了她很久,未曾想到等来如此无关痛痒的一句话。
辨不出愿意与否,谢译没有搭腔,却在祝福举步往前走时,一声不响地跟着身侧。
即将打烊的店铺不会等她,地铁站到点的列车不会等她,冰箱里过了期的牛奶不会等她。
那么多过期不候里,好像只有他会等,如此算来,祝福感觉又欺负了他一次。
超市虽不是连锁的,做街里街坊的生意,价格实惠。
叁十出头的小老板裹着厚厚珊瑚绒睡衣窝在窄小的银台看球赛,来客人了个款,没人就只当是看门。
帘子打开,进来一对男女。
女孩子他近些日子见得多,眉目秀气晴朗,长得好看还待人客气,买完东西都会带句谢谢,只是那男的……
小老板眼神利着呢,瞅一眼就辨出非凡,不像是来他们这种小店的人呢。
而后心虚地瞟了瞟货架上寻常种类的烟,怕是没有他要的牌子。
超市里没有安装暖气,室内户外差不多的温度,祝福走进去,顺手从门边提了只购物篮。
她熟门熟路走到日用品区,挑了一组正在打折的洗护套装,然后是沐浴露,洗衣粉,六包装的干湿纸巾各拿了两提,瞬间篮子就满得冒出来了。
都是吃份量的东西,谢译将纸巾提在手上,又伸手去拎满当当的购物篮。
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祝福微愣了片刻,在确定他不会放之后,只得松开了手。
她买东西很快,都是刚需的用品,看一眼价格就放进篮子里。
祝福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她对物质的需求只体现在食物这一块,其他大多马虎,凭着外包装和喜好,很少关注价格。
那是从前,现在,不一样了。
最后一件东西是纸巾货架边上的卫生棉。
祝福买得尤其用心,特地拿在手里对比着挑了挑,余光看到紧握购物篮的大手紧了又紧,指关节泛着白。
选好了,然后放进篮子里,镇定自若。
到银台结账的时候,谢译拿出手机准备付款,祝福拦住:“这儿不支持手机支付。”
说罢,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皮夹现金结账,没给他机会。
小老板傻眼,手指敲了敲贴在柜台上那两个褪了色的二维码:“嘿,这儿呢姑娘。”
好端端一个女孩子,怎么眼神儿不好使。
祝福默默接过找零放回皮夹里,没再吭声。
谢译提起购物袋,说了句谢将颔首沉默的人牵走了。
动作迅雷不及掩耳,祝福错过了挣脱的时机,就这么任他牵着。
他的手也不暖,但比她好一些,谢译也觉出了冷,大手包裹着她的揣进大衣兜里,没一会儿就暖回来了。
也就是到了此刻,男人凝了一整晚的脸色才释然松缓下来,她就在身旁,手被攥在他掌心,还计较什么。
谢译什么都不想计较了,他其实特别容易满足。
巷子不算深,从小超市到院子前也只百来步的距离。
到了院门口,祝福停下,用了几分力气将手挣脱出来,接着从他手里拿过购物袋。
“我进屋放一下东西。”
话音落地转身进了屋,并不在意他答应与否,说那话只起到了告知的作用。
逐客令很明确了,谢译看着她的背影,品不出五味杂陈。
手指微动,他又生起了想抽根烟的冲动,然而只是想。
再出来时,她的脖子上多加了一条围巾,林平卉亲手织的能藏住半张脸的那条。
抱着不被窥探的侥幸心理,少了半张脸的情绪外化,她觉得安全。
“走走吧。”女孩的声音隔着千山万水,声线合理掩饰了所有。
谢译听话地跟在她边上。
空气里鼓噪着干燥分子让夜晚又添了几分静谧感,静到能数清彼此的心跳节拍。
由她带着路,谢译并不在乎去哪里。
许是预料到了什么,他没有打破沉默,甚至幻想时间停止,就停在看破不说破的地方。
他们像是两只赛跑的兔子,就等着哨吹响的一瞬,在那之前,至少还能捕捉到她的背影。
倒计时结束了。
倏而,祝福停下脚步,望着身边的景物出神,怎么走到这儿了。
阳城第五高级中学几个铄金大字,在路灯的余晖下折射着光,丝毫不减端庄。
宏伟的建筑物在夜色里沉稳矗立着,好似一头蛰伏再侧的猛兽,伺机吞噬所有。
是真的太晚了吧,连保安室的夜灯都熄了。
没来由的,她想到了从前的事。
“你知道我小时候最讨厌的学科是哪一科吗。”
谢译没想明白话里的深意,她直接答了:“数学。”
“那你知道我最喜好哪一科吗。”
她突然面向他,炯炯有神的黑眸在夜色里越发亮了,谢译还是不知道,只是轻摇头。
“还是数学。”
祝福深吸口气,仿佛在叙述一个古老的故事,娓娓道来。
“我觉得它太冰冷了,没一点人情味,答案死板又枯燥。
一道故弄玄虚的应用大题无数花哨算法最后得到的结果大概率是0或者1,明明你已经猜到了结局却还要一步步反复演算证实,想偷工减料都不行。
再后来,等我开始用是非观判断对错的时候,又觉得它最客观,唯独他有正确答案,不是模棱两可的主观臆断,不看命题人心情好与否,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一清二白。”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松了松围巾的弧度,吐字清晰,确保他们都心知肚明。
“一道错误的命题再怎么验证换算,都写不出正确答案,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十年前的一眼惊艳,十年后的蓄意相见,到头来都是步步算计,没办法单纯。
“谢译,是我对你不起。”
“离开z市前说的话没有变,和你再相遇的这段日子真荒唐啊,我冷静过了,也想清楚了,我们……“
谢译被她几句话凿开了心口,感觉有什么东西流出来,止不住徜徉。
惊恐打断了话,在她直白的眼眸里又艰难开口:“你想……说什么……”
藏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攥紧成拳,组织了一晚上的措辞,好像到了可以开口的时机。
祝福张了张口,声音被挤在嗓子眼儿,竟说不出一个字。
她想知错就改,想就此打住,想停止这场既定事实。
想放过他,也想…就这么算了……
在加减乘除的规律里,乘法是效益最大化且最偏激的。
两个正数相乘,阈值越大乘积越大,但如果一方是零,另一方再多再大再满都是徒劳。
十五岁时,他是零,漠视她那一点点怦然心动。
现如今,换她清空所有,让这场闹剧尾归零。
她没说话,但每个细胞都在酝酿着一拍两散。她想和他断了,断得干干净净再无瓜葛。
谢译被逼到退无可退的死角,温和的眼眸里不止柔软痛苦狂风怒号,更多是过了份的偏执。
他并不是放不出狠话的。
只是舍不得对她说罢了。
然而现在,在被她气到梗塞的现在。
谢译只能用虚张声势的狠话来宣泄慌乱。
“你敢!”
带着咆哮的威胁,和她的狠心相比,愈发显得苍白无力。
别sha我(狗头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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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边荒时 84.原点
从z市到阳城到八小时车程里,谢译每一秒都在想,她好不好,她身体如何,她是不是怪他。
她很少哭,单是木着脸不笑的时候已经悲伤难掩,她一定伤透了心才会撇下所有选择抽离。
见到她的第一件事,谢译只想抱抱她,像相爱时那样。
最后,祝福后退了,那一小步将他八个小时攒起来的勇气全部戳破。
只瞬间的事,所有的奢望幻灭成一张千疮百孔的无用的帆,再经不起一丝风吹草动,只落得弃如敝屣的下场。
想过她会说些不中听的话,更知道自己对她从没有招架之力。
聪明一点的做法,他该分析局势找出自己的有利点再上门谈判才有胜算,何至于被她几句算数言论驳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以最无用的威胁来吓唬人。
然而,在祝福面前的谢译就是全天下最大的笨蛋。
哪里等得起,他一刻都等不了,他要真切看到她完好无缺才能放心。
在她离开的这一个月里,谢译一直悬着心,没松一口气。
拿到医院的诊断报告时,名字是她,电话号码变了。
她总是逃得缜密彻底,尽最大可能不留痕迹,其决绝之心昭然若揭。
正是这份避之唯恐不及,才最最伤人。
知道她在阳城,谢译心里并没多少把握能把她带回家。
他不顾一切赶来,只是,拗不过心底那股子迫切到必须见她的冲动。
///
祝福看着谢译,他眼底闪闪的祈求和挽留触目惊心,后知后觉自己果真残忍。
他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什么时候沦落到去求恳求别人的地步。
她不看了,撇开视线紧接着后退了一步,人为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仿佛离他远些,心肠也能再硬几分。
“我想说……”祝福将脸缩回围巾里,连不着调的呼吸都埋进去。
“我喜欢这座城市的亲近感,在街头偶遇的路人或许在巷尾又会碰面,对视一眼,然后记住彼此的脸,这让我觉得真诚。
我能明确感知你的好与用心,对我的迁就包容和不计较,如果把这些真实和过往混杂矫揉在一起用作弥补抵消,对你实在不公平。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发生了啊,我得知了一些什么,也切实伤害了一些什么,断然做不到假装失忆然后心无旁骛回到从前。
这不在你,是我自己无法释怀。”
情绪随着她的吐字来回跌宕,谢译听得云里雾里,仍是在她朦胧含糊的语句里抓到了重点。
她心软了,没有说出那些直白伤人的字眼,这是不是意味着还有转圜余地。
怀揣着忐忑与侥幸,慌乱与踟蹰,他开口,用最容易打动她的昵称喊她。
他说:“小猪……”
不过一场漫长的分道扬镳,祝福没想说那么多,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是在微微低头的泄气里乱了阵脚,是不愿意在他的难过了再补上一刀,是那一点点因他而无从辩起的高级痛感。
在听到久违的那句昵称后,心底深处起了一阵绵密的针扎触动。
被翻天覆地的难过束缚着,每一个标点里塞满了失落。
祝福:“当初,你不是这么喊我的。”
十年前,那个将错就错的夜晚,他口口声声缠绵着另一个名字。
她忘不掉。
她提到当年了。
从真相揭晓的那一刻起,谢译在无尽的促狭不安里等待着一场迟到的声讨,。
确实,当年的事他们都不知情。
撇开其余不谈,他和她之间,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而他,是唯一施暴的人。
他伤害了她,伤得深入骨髓,刻骨铭心。
谢译百口莫辩了。
他还能说什么挽留她呢,他什么都说不了。
他是失了声的哑巴,在这一刻被放在心尖子上的受害人用眸光无情鞭挞。
这一次,轮到他退却了。
谢译克制不住地小小后退一步。
他不敢靠近她,如果靠近就会伤害,他愿意砍断双手还她自由。
祝福回眸光,回过身看着来时的路,灯影寂寥,仿佛可以映照出来时的脚步。
他人高腿长,迈的步子比她大许多,却愿意配合她的节奏迈出一路的小步。
这样的小细节有很多,祝福最最难过的莫过于此,他对她很好,却偏偏是错了开头。
“阳城很小,足够容下我对新生活的希冀,我喜欢这里,也想过鼓起勇气重新开始。
谢译,我想……忘掉从前种种,其实你也应该如此。像这样舟车劳顿地赶来,不要了。”
话里话外一派淡然,好似在说,不要来打扰我的新生活,我们都变成了彼此过去式。
她的威胁,比他狠千千万万倍。
祝福说完,举步往回走,并不管他有没有跟上。
谢译听清楚了,她说,再也不见。
“祝福。”
这是第一次,他认认真真叫她的全名。
祝福停下,转身遥遥望着他。
她这个名字很占便宜,自带喜悦感,任谁喊了都是欣喜的。
偏偏他这一声,清冷无辜。
在二月底的深夜里,在陌生的城市街道上,披荆穿过寒冷的街,入耳满是颓唐。
“你说过,你会救我的。”
祝福愣住了,看着不远处那个挺拔身躯浓缩成脚下的一方阴影,忍了整晚的酸终于倾巢而出。
谢译从没有如此卑微过,是真的无计可施才如此,他豁出所有赌她的深爱纵容,以及仅剩的一点点于心不忍。
盈盈的泪滑过脸颊掉进围巾绒面里,灯下闪着银白的动人的光。
祝福笑了,璀璨耀眼的笑着,那泪水更像是笑出来的。
“我连自救都做不到,要怎么救你呢。”
“可真笨啊,骗了你那么多回,你怎么还愿意相信我呢。”
///
这一片住宅区错综复杂,转折弯绕宛如一个大迷宫,像极了漫无目的毫无头绪的他们。
由原路返回,祝福送他走到宾馆前面。
绕了一圈,终是回到了起始点,是她想要的喻意。
马路对面停着他的车,很跋扈很不守规则地停在右转道上。
还是那个霸道惯了的谢译,能让他弯腰低头的因素好像只有她。
祝福和他道别,像是与一个认识多年的老友。
“太晚了不要疲劳驾驶,在阳城住一晚吧,明早再走。”
谢译:“住哪。”
祝福:“酒店。”
谢译闭口不说话了。
“那我回去了。再见了,谢译。”
谢译连眼睑都没抬,目光低垂着落在地上。
耳畔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声响。
男人回到车上,刺骨的寒冷漫布全身,他冻得直哆嗦,却懒得伸手去开暖气。
忍了整晚的烟瘾又一次涌上来,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叼在嘴边没有点燃。
到最后,谢译没有听她话去什么酒店,只是在车里一坐天明。
中间小睡了一会儿,又被光怪陆离的破碎梦境搅乱了倦意。
到最后,他们谁都没有提过那个不知还是否存在的孩子。
祝福不提,是不想。
他们之间已经足够理不清了,何必再多添一个不定因素,徒增烦扰罢了。
谢译不提,是不敢。
这个孩子不是意外,是他为了留住她故意为之。
她愿意或不愿要,他都接受,相反的,他更怕她生气,怪他自作主张的卑鄙。
归根结底,他又伤了她一次。
言边荒时 85.承担
回到屋里,祝福解开围巾,布面上沾了泪水又被冷空气浸泡,起不了保暖的作用。
这么说又太过牵强,不够暖和好像也不能全赖天气和围巾。
老房子的空调有了年份,一运作就会发出嗡嗡的噪音,客厅折迭桌上的电热水壶烧开了呜呜叫唤,点开喜马拉雅本地广播,听了一圈最后留在阳城fm103.8,正在念睡前童话故事,电台的声音婉转温和,治愈且耐听。
伴着一屋子的声响,那股热乎劲又回来了,祝福环顾四周,桌椅板凳各在其位,家用电器各司其职,忽而觉得特别满足。
你瞧啊,一个人也可以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并不太难。
倒了杯热水,边吹着边喝下一半,滚烫的触动从喉咙摔落至胃里,后背也跟着热起来。
将水壶里剩下的水倒进热水袋里,放进被窝暖着。小超市里也有卖充电款的暖水袋,她怕漏电爆炸之类的安全隐患就买了传统灌水的款式。
从前是不怕的,现在只要和危险沾点边就会犹豫,祝福把这这现象归类于责任感,或者说,另类的成长状态。
在浴室简单快速洗了个澡,从淋浴房走出来,洗漱台上是一面长方形的镜子,祝福停下了,踮起脚,镜子的下沿正好照进肚脐,她摸了摸扁平的腹部端详了好一会儿,不升起一丝怀疑。
关于怀孕,她好像还没有确切的实感,尽管这件事正在发生中。
回到卧室,被窝已经暖了,手机里悠扬的女中音还在朗读,祝福调低了音量,放在床边的矮柜上。
矮柜的抽屉里放着一本临时病历本,她取出来,展开,厚厚一沓检验报告不算整齐地迭放着。
这一个月过得跌宕起伏,祝福翻看着手上的单据,至今回想起仍觉得奇幻。
///
来阳城的第二天,在周嵘的监督下,祝福万般无奈去了医院做检查。
从医生口中得到怀孕的准信时,她并不愿意相信,本能反应是:不能要。
紧接着脱口而出:“可以手术吗。”
看诊的女医生约莫四十出头,好似没料到她这一出,和蔼恭喜的笑容僵在脸上,也不是,放也不对。
“不需要手术,孕49日以内可以通过药物终止妊娠。”
说这话时,女医生的语调冷淡了些,却还是本着医生的职业神讲述方案。
祝福只是听着,没说话,原来扼杀一个生命是如此轻易的事,她没想到。
眼前的女孩沉默不语,女医生的脸色有所缓和,不多劝了两句:“这事啊还是和你爱人家人商量一下再决定,别盲目冲动,真的确定不要了再来,药物流产对母体总归有损伤,你回家考虑考虑吧。”
周嵘在外等,边上坐着排在后一个的孕妇,是等得有些时间起了情绪,嘴里嘟嘟囔囔催得厉害,他想着进去看看情况。
女医生还在劝着呢,眼前的女孩子小小一只,要不是病历卡上写着实际年龄,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刚成年,心生戚然,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周嵘敲了门进来,女医生看向来人,自然而然把他当成家属了。
“年轻人不要冲动,回家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这是头胎,不要了太可惜。年纪轻都不在意,等过两年说不定就后悔了。”
同样的故事年复一年上演,医生见多了,话说得合情合理。
其实不用两年,只过了两天祝福就反悔了。
周嵘不是有意探听隐私的,回宾馆的路上,他比她还不自在,几次欲开口说些什么又生生憋了回去。
快到了,祝福见他欲言又止了一路,大方开口:“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没关系。”
周嵘挠头失措:“额,不好意思啊。”他在为刚才的唐突闯入抱歉。
祝福点头,算接受了。
周嵘:“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他说得很认真,眼睛里赤裸裸的坦诚。
祝福摇头,周嵘的帮助已经足够抵消当日突如其来的一撞,再多就说不过去了。
医生适时劝解,老师伸出援手,当陌生人冠上了合理的特定头衔后,就不能一昧地主观臆断他们是多管闲事。
比起他人的莫名关怀,祝福更倾向自己的意愿。
她一直是冷暖自知的人,换个直白好理解的词语,就是不听劝。
回到宾馆,那些报告被她纳起来。
没敢看,单单是:确定怀孕了,就这几个字她还在消化不良中。
产生这样的结果大概率是谢译故意的,不过她也没有积极保护自己,一方面是懒和没经验,另一方面是侥幸心态。
她运气总是很好,大多逢凶化吉,以为这次也一样。
从决定去z市起,找到谢译,与他偶遇,产生联系,一步步紧密。
祝福计划不到百分之百,也算料准了一半一半,她会落得什么下场,心里有底。
她本就是豁得出去的性子。
为自己负责,这话在离家去县城上学前,祝振纲时常耳提面命。
也始终明白道理,你做了什么,就该承担相应后果。
然而,这后果只限于她自己。
一个孩子,在十个月后将脱离母体产生独立人格的鲜活生命,不是她计划中的后果之一。
她好像,担当不起。
祝福直觉不能要。
在医院时,她没细想就觉得不能要,现在回了宾馆房间,她花了十分钟粗略判断,还是觉得不该留下。
当天晚上,祝福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其格在生小牛,横躺着嗷嗷呻吟,而背景地点也不再婶婶家的牛栏,而是一个大型工厂。
上次被他踹一脚的阴影还没忘,祝福没敢上前,只是远远观望着。
和她一样围在边上的还有几个工厂工人。他们在一旁准备助产,等到其格的尾部达到一定扩张,小牛的前蹄蹿出来,其中一名助产工人用绳子绑住,叁五个人齐心协力将小牛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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