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蝉(古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大姑娘浪
林婵欣然同意,只要能再见萧九爷,她怎么样都可以!
翌日一早,天气晴暖,金宝洗漱过,昨换下褥被床面儿还有几件衣裳,搁满了一盆子,她雇来个专做浆洗活计的村妇,随着一道要往河边去。却听楼梯嘎吱嘎吱地响,林婵竟从上面走下,金宝连忙迎前:“夫人怎起来了?”
林婵笑道:“我看外面太阳好,也想随你们去走走。”
金宝道:“太阳虽看着温煦,但到底是冬阳,博不过一个冷字。若是冻出个伤寒来,可了不得。”
“哪里就这样娇弱!你把我的斗篷拿来。”金宝见她去意坚决,不好再劝,只得取来斗篷伺候她穿戴。
林婵自来太平县后,总深居简出,一是惦念萧九爷生死无心其它,二是恐被人认出招来祸患,如今宽解胸怀,便有了别样的情致。
县城不大,穿深巷,过市井,路边有卖早饭汤水的铺子,她俩叫了叁碗热滚的咸豆花,五张荡面薄饼,一碟新鲜的腌笋,叫上浆洗妇一起吃了个饱。
捕蝉(古言) 第贰零壹章军营
晨雾散尽,河水哗哗湍急,叁五妇人在岸边梆梆锤打衣裳,桥面湿滑,金宝搀着林婵往军营走,远见青灰的炊烟袅袅,一股子牛骨汤的浓香、被风吹得直往人鼻息里钻。
驻守的士兵拦住她俩去路,低叱一声:“此地乃军营重地,还不速速辄回!”
金宝打量他年轻面薄,吸吸鼻子,谑笑道:“我和夫人在桥对岸开茶馆,昨熬了好几锅腊八粥请你们吃,现闻到这牛骨汤的味儿,也来讨两碗喝都不成么?”
那士兵看她娇俏美丽,一下子涨红脸:“这个.......”他也做不得主。
“小气!小气!”金宝撇了撇嘴,再刮脸羞他,又过来个兵儿,问怎么回事,士兵道:“她们来讨牛骨汤喝。”那兵儿笑了:“这算甚么事儿,你们等着。”说完走了。林婵则眯觑眼朝军营里面望,将士们正穿着铠甲在操练,边上站着些人围观,她没找到萧云彰,便问士兵:“我们可以去见萧大人一面么?”士兵一脸你想甚么呢的表情,认真道:“军营岂是你们女流之辈想进就进的地方,这里军纪森严,没地通融!”林婵笑听着,没再说话。
李纶看了一会将士骑射,转身欲往营帐走,见个兵儿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牛骨汤从面前过,伸手拦阻:“给我一碗!”那兵儿忙道:“这是给营外百姓盛的,她俩来讨要,待给了她们,我再去给您盛!”
谁这么大胆,敢跑来军营虎口夺食,李纶好奇地瞟去,顿时微怔,那肚腹挺圆的不正是萧夫人,昨一时大意没认出,还是梁青告诉他的,遂跟着兵儿一起到营口,朝林婵拱手作揖,微笑着问:“夫人怎来了?是要见萧大人么?”林婵俯身回礼,面庞微红地说:“有些话儿要问他!若是不便就算罢。”李纶道:“无妨,你们随我来。”那兵儿见她们走远,把手里的两碗肉汤和士兵分食了。
林婵被带进萧云彰宿住的营房,一张四方桌两把椅、一个橱柜,一张床,桌面稀罕地摆着一个长颈青花瓷瓶,地央摆着火盆,新添的兽炭还没燃旺,空气带着几许清冷之意,林婵把脱掉的斗篷罩在身上,寻把椅坐了,再环顾四围,虽简陋却也拾掇的十分干净。她往椅上坐了,金宝查看锡壶里有泡好的龙井茶,便取来两个盏儿倒满,递给林婵一盏,热滚滚的,吃一口暖进心里。
李纶去找萧九爷了。
林婵茶吃半盏,忽听帘子簇簇响动,抬眼望见有个人手里擎着四五株腊梅枝儿进来,她虽穿着男人袍子,头戴青巾,脚踩白底黑面履,但还是能看出是位姑娘。她定没想到房里竟有两个女人,大吃一惊,问道:“你们是谁,怎会逗留萧大人房中!”金宝回话:“我们是曹千户的家眷,李将军听闻我们有事要找萧大人,就带来此地等候。”
那姑娘颌首:“没错,这是萧大人的营房。”她很自然地去把腊梅枝插进瓷瓶里,有两枝开满了花,一股子甜丝丝冷幽幽的香味儿。
金宝问:“我们在营口时,士兵说这里不允有女人,你又是谁呢?萧大人的侍女,还是夫人?”
那姑娘答道:“我是这里的医倌。姓苏,将士们唤我苏先生。”
李纶找到萧云彰时,他正和宁王及五位从应天来的将军议事,众人皆面露笑容,很兴奋的模样。
“甚么喜事儿?”李纶问。萧云彰微笑道:“他们五个带兵把应天的青龙山一窝端了,且将徐炳正锻造的兵器,在今日悉数运进了军营。”
“好家伙!”李纶大喜,上前与他们拱手作揖,亲热寒暄一通,宁王笑问萧云彰:“此时徐炳正定已知晓此事,他势必大为恼火,会纠集所有兵力来此强攻,还是防御固守不动呢?”
捕蝉(古言) 第贰零贰章憧憬
萧云彰沉吟道:“如今腊月已近年日,百姓一年到头,春忙种,夏忙锄,秋忙,冬忙贮,待场净地光农事忙毕,盼得便是这大年之乐,扫房治货,办烛请马,祭神拜祖,期望国泰民安、阖家团圆、来年有个好成。此时徐炳正若挑起战争,人伤马亡,惊扰神灵,必会大失民心,失民心者失天下。他禀性老谋深算,定不敢以此冒险。”
宁王颌首赞同,遂笑说:“他若此时攻来,本王还无大把握,待过完上元节,武宁侯的五万大军抵达,与我如虎添翼,到那之际,占尽天时地利人合,我等胜局已近在咫尺。”
众将军难掩满面兴奋,彼此笑语喧阗,一时热闹非凡,萧云彰也微笑道:“战略之术还需从长计议,谨记骄兵必败之训。”
李纶走到他跟前,附耳低说:“夫人来了。”
萧云彰微怔:“她现在何处?”
李纶回道:“你的营房里。”
萧云彰并未再多说甚么,又商议有半个时辰,方从宁王的营房中走出,途中路过炖肉汤的大锅,香味浓烈,伙夫挑出大块的牛肉正一刀一刀切着片,他命萧贵稍会送两盘上好的牛肉、盛一大碗汤到房里来,萧贵点头应承。
林婵坐椅上吃茶,随手拿起一本兵法书翻着,先觉枯燥,翻过两叁页后倒瞧出些许乐趣,金宝闲等无聊,随苏先生不晓去了哪里。
萧云彰入了营房,就见她坐在窗边借着亮光看书,津津有味的模样,他走近身畔都未察觉,窗虽小开,但仍有凉风掠过,吹得她发髻上凤钗坠的玉珠子轻摇慢晃,她的面庞依旧年轻娇媚,却不似从前的孩子气,愈发显的温柔沉静,有了几分将为人母的感觉。
林婵听到关窗声,抬眼见是他,也不起身见礼,一只手托着粉腮,朝他意味难明的轻笑。
火炉旺燃着,噼噼剥剥作响,萧云彰道:“莫看天气晴好,冬阳高照,风里还是挟着冷,你身子渐沉,需得注重保暖才是。”
林婵懒懒的颌首,他索性拉着她坐到火盆边,有铁铲扒开炭灰,露出早埋在里面的几颗红薯和土豆,已经烤熟了:“吃哪个?”
“红薯。”她吸吸鼻子,红薯甜。
萧云彰拣了一个剥掉皮,露出黄澄澄泛红的瓤,递给她,林婵接过,咬一口,一蹙眉,倒吸气,烫到嘴了。
萧云彰忍不住沉沉笑起来:“急甚么,又没人跟你抢着吃。”
林婵道:“不是我急,是娃儿急!”
“强词夺理!”萧云彰把手抚上她的挺肚儿摸着:“你不是说他白日里爱睡大觉!”话音刚落,掌心就被踢一脚,饶是他再怎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时也怔住了。
林婵噗哧一笑,这娃儿护娘的很:“哼!看你还怎么说!”
萧云彰看她挺得意的,凑近咬了口红薯尖儿:“还能怎么说!”
林婵把眼一瞟:“元宝呀,你爹在抢你的红薯吃呢!”
娃儿朝他掌心一个连环腿。
林婵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萧云彰这还是暌违数月,首次和娘俩这般亲昵的互动,心底五味杂陈,感动甚深,伸长胳臂把她揽进怀里,半晌才问:“元宝是他的小名么?”
林婵咬了一口红薯,又递到他嘴边,笑着嗯一声:“好听罢?”
有种土财主的霸横感。萧云彰嗓音柔和:“好听!不过女孩儿叫元宝,这是有多爱财。”
林婵奇怪地看他:“怎么就是女儿了?”
萧云彰笑着解释:“我喜欢女儿,长得和你一般模样,娇娇地多惹人疼。”
林婵听得很甜蜜,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我希望生个男孩儿,他是潘家的长子,和九爷一样儒雅稳重,博学多识,将担负起兴族卫国的重任,下一胎再生个女孩儿,有兄长的保护,没人敢欺她。”
萧云彰笑道:“没兄长,也没人敢欺她。”
林婵还在认真盘算:“再生个弟弟,日后他要做统领千军的武将军,再生个妹妹......”
萧云彰忍俊不禁:“你打算生这么多?”
捕蝉(古言) 第贰零叁章近情
林婵偏头看他:“你不想么?”
萧云彰笑着捏捏她的粉腮,语气温和:“我不想你被责任和礼教束缚,做自己不甘愿的事,更况生儿育女并不在多,在于成大器。”
林婵把他的腰抱的更紧些,面颊贴着他的衣襟,嗅到略带苦涩的药香味儿,稍顷才低声说:“是我甘愿的。”
萧云彰噙起唇角:“那好,我会多努力,不辜负夫人的一片美意。”
林婵听他嘴里正经,胸膛却在贲起鼓动,明显在抑忍笑的样子,她不解地抬头看他,他把红薯皮抛进火盆里,修长指骨挟住她的下巴尖儿,俯首凑过来亲吻她。
红薯皮被一团火包围,发出迷人的甜香,银白兽炭劈劈啪啪燃烧着,房里静悄悄的,元宝踢了踢她的肚皮,无人理会,便懒懒不动了。
一群将士从窗前嘻闹地走过,一阵阵笑声很豪爽。
萧云彰又啄了她的唇瓣一下,才分开彼此,离得很近,林婵看着他,才发现他长了一双桃花眼,眼角朝鬓边挑起风月,只因他平日里多以儒雅斯文的态示人,又因位高权重,浑身散发着威不可挡的气势,倒把他这双花眸给忽视了。她凑近亲了他眼角淡淡的细纹,指着桌上那瓶子梅花:“那是哪里来的?”
萧云彰随望去:“苏医倌说我这房里药味重,每日会采一束梅枝增香......”他忽然顿住,悟懂林婵的想法,微笑起来:“胡思乱想甚么呀!”
“甚么都没想!你这房里拾的也忒干净了!”林婵不看他,拿铁铲子去捞火盆里的土豆,奈何肚子挺大,捞不着。
萧云彰接过铁铲子:“土豆胀腹,先别吃它,我让萧贵去拿牛肉和汤来。”
吃甚么捞什子牛肉和汤!说到要紧的了,他还装傻充楞。
还待要追问是否苏医倌除了送花,还干了旁事儿,门外侍卫禀报萧贵来了,林婵扶着萧云彰的手站起,萧贵把食盒子摆桌上,连忙给她作揖见礼,他在九爷出事前就离开了萧府,现再见夫人,倒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特别是那挺圆的肚儿,激动道:“夫人受苦。”林婵也在打量他:“黑瘦了许多。”又问:“可有福安和月楼的消息么?”她从萧府逃出来后,最放心不下他俩,恐他俩受徐巧珍的刁难。
萧贵连忙回话:“皆安好!老爷昨就命我给他俩捎信,尽快来见夫人!”
萧云彰自去揭开盒盖,取出牛肉和牛骨汤,舀了一碗给林婵,似不经意道:“萧贵,你方才没来时,夫人还在夸你!”
萧贵喜不自胜:“夫人夸我甚么?”林婵也有些不解,她夸他甚么了?
萧云彰笑了笑:“夸你把我这营房拾的干净。”
林婵一下子回过意来,狡猾的九爷,在这里等着她呢。
“承蒙夫人看得起。”萧贵笑嘻嘻地挠头,他心灵手巧,会编花篮会刺绣,拾屋子更是驾轻就熟的事儿。
萧云彰哼了一声:“夫人的醋坛子翻了,满屋子酸味.......”话没说完,嘴里塞了片熟牛肉,他慢慢嚼着,眼里笑意愈发深了。
“甚么醋坛子?”萧贵恍然大悟:“夫人想吃酸,酸儿辣女,夫人怀的是少爷喛!我去拿蘸碟儿来。”
待他走了,林婵自言自语:“萧贵小小年纪,懂得怪多。”
“是啊!”萧云彰笑道:“还懂得夫人爱吃酸.......” 林婵又挟一片喂进他嘴里,红着脸,斜睨他一眼:“讨厌!”
萧云彰沉默会儿,才道:“并未有取笑你之意,实在是.......” 他顿了一下:“我实在是高兴。”
林婵便想起曾经他俩为这个还闹过别扭呢,萧九爷气得睡去了书房。说来比她年长许多,世故许多,却也有感情过不去的坎。
她不由噗嗤地笑了,心底却分外的平静,梅黄味香,握住他搭在自己肚腹上的大手,轻声地说:“九爷,我从来没告诉过你......”
萧云彰把她的手儿攥进掌心。
说罢,我听着。
捕蝉(古言) 第贰零肆章前世
林婵抿唇问:“九爷,你信人有前世今生么?”
萧云彰在吃茶,一面微笑道:“我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林婵接着问:“那你信今生的人能记得前世种种么?”
萧云彰抬眼看她,没有言语。
林婵鼓起勇气:“说来九爷不信,我却记得过去很多事情。”
萧云彰打趣地问:“那前世里你过得可好?”
林婵默了默,摇摇头:“我过得很不好,年纪轻轻就死了。”
萧云彰听得蹙眉:“是我待你不好么?”
“我带着嫁妆来到萧府后,大夫人指明两条路让我选,一是嫁九爷为妻,二是许萧旻为妾。”她不知不觉握紧他的大手:“前世里,我许给了萧旻。”
萧云彰听后沉思了片刻:“你为甚么不愿嫁我呢?”又觉问的可笑,明摆眼前的事。
果然听她解释道:“我那时并不认识九爷,萧旻却是时常见到的,便自以为情根深种,非他不嫁,哪怕是作妾也甘愿!”
林婵没有听见他吭声儿,想抬头看他,却被他拥进怀里,下颌抵着她的额面,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纵然半信半疑,他的表情还是不好看的。
“九爷?你生气了?”她低声问,萧云彰叹了口气:“若不是你大着肚子,我定要打你屁股一顿,聪颖灵透如你,怎犯了傻,脾气还倔,九头牛拉不回。”
林婵眼眶瞬间泛起湿意,她噎着嗓争辩:“我的脾气虽九头牛拉不回,但九爷能把我拉回来。”
萧云彰一下子笑了,他亲亲她的额面:“这件事再莫和旁人提起。”
林婵点头,明白他还是不信,但心底却安定了很多,像一个沉重的包袱终于丢了出来。
她道:“九爷,能嫁给你,我很庆幸自己这次没犯傻!”萧云彰拍抚着她的背,笑着没说话。
两人亲密地抱了片刻,忽听外面有金宝的嗓音,林婵连忙推开他,抬手整理发鬓,还是被金宝看个正着,她觉得自己大抵眼花罢,但心却莫名地直往下沉。
“这是金宝,多亏得有她,才能顺利地来到太平县,茶馆也多是她在照应。”林婵给她介绍:“这是萧大人。”
金宝上前搭手见礼,萧云彰瞧出些端倪,却不动声色,温和道:“有劳金宝姑娘一路对夫人相助!待时局安稳后,定当聊表厚谢!”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金宝冷淡地回答:“萧大人言重了,曹爷待我有救命之恩,曹夫人又替我赎了身,金宝这条命都是他俩的,哪需得萧大人给我甚么厚谢!”
“曹爷?曹夫人?嗯?”萧云彰直皱眉,眼眸深邃地看向林婵。
林婵给他使个眼色:“曹爷,曹寅!”
金宝道:“听曹夫人说,您说的,曹爷还活着,是真的?不是骗我们?”
萧云彰只看着林婵,慢慢道:“曹夫人?听来怎如此刺耳?你甚么时候嫁给他的?”
林婵讪笑着嗫嚅:“从府里逃出来的时候,说来话长,改日再详说原委。”又向他眨巴两下眼儿。
萧云彰怎地聪明了得,察言观色功夫、已晓得八九不离十,遂朝金宝道:“曹寅虽受重伤,幸得无碍,只是城门封锁,无法出来,待这场战事结束,就可相见。”他微顿:“不过他也犯下大错,这打一顿板子难逃了。”金宝惊疑地问:“曹爷犯了甚么大错,要打板子。”
萧云彰站起身来:“这就要问曹夫人了。”他又道:“我还有事要忙,你们吃完早些回去罢!”背着手走出营房。
待林婵她俩回到茶馆,已是晌午时分,日阳当空,把床单衣裳等晾好后,金宝拿钱打发了浆洗妇,至店里,见林婵没回房睡觉,反和剥豆的杨婆子在聊天。
那杨婆子正说道:“前两日吉祥姥姥说路过茶馆门前时,看见你,说像是怀了双胎的肚子。”
“哪个吉祥姥姥?”金宝插话问。
杨婆子说:“吉祥姥姥是我们给专事接生婆子的称呼,犹以李氏经验最老道,到时叫她来给你接生,定能平平安安的生养下来。”
林婵不愁谁给她接生,但怀有双胎倒是从未想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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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蝉(古言) 第贰零伍章相见(ωоо1⒏ υiр)
门口有个渔夫拎着两条半人高的青鱼在兜售,金宝让杨婆子去挑一条做腌鱼吃,执壶给林婵斟茶,一面儿挨她坐下:“我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婵捂着小手炉取暖:“你我还有甚么话不当讲。”
金宝硬声道:“我看见了!”
“没头没脑的,你看见甚么了?”
“我瞧见你和萧大人抱在一起。”金宝挺严肃道:“一定是我眼花的缘故!夫人,你说是不是?”
林婵弯起嘴角,也不否认:“你倒是耳聪目明。”
金宝没成想她竟大方的承认了,一时语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夫人还是改了罢!之前不知曹爷生死,你生出二心我亦能体谅。如今既然知他安好,你且肚里怀有他的子嗣,就夫唱妇随的过日子罢。曹爷虽性子冷了些,却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爷们,你不辜他,他定不负你。”又指天发誓:“这桩事儿我会嚼烂在肚子里,决不在曹爷面前提起半字,只要你们好就行!”
林婵托着腮看她,想想问:“他不是负了你么!你还替他说话?”
金宝鼻子一酸,心底虽失落,嘴里兀自强撑:“我出身烟花寨,有自知之明,低贱的身份哪能与曹爷相配!待你夫妻团圆,我任务了了,自会往他处讨生活去。”
林婵瞟她都快要哭了,噗嗤笑起来,抬起指尖戳她额头一记:“你也是个心瞎眼盲的丫头。”说着打个呵欠,起身要去补个回笼觉,走两步又交待她:“近日会有人至,先拾两间房出来。”金宝应承了。
果然叁日后一个落雪的傍晚,有一对男女头带箬笠、身披蓑衣匆匆走进茶馆,林婵早坐在窗前候着,见得他俩忙起身迎接,却道是谁,正是福安和月楼。
彼此都显得十分激动,林婵握住月楼的双手不放,眼眶泛起微红,月楼忍泪笑道:“我担心极了夫人,身怀六甲,还要躲避锦衣卫搜查,身畔也无人伺候,这一路不晓遭了多少罪。萧贵还寻我说有夫人下落时,我真是恨不能长出翅膀飞到这里来。”林婵问:“那日你们怎么脱逃的?徐巧珍可有难为你们?”
福安回道:“说来话长,但好在有惊无险,他们奈何我俩不得。”
月楼又道: “小眉死活要跟着,我不允,她还哭了鼻子。”林婵吸了吸鼻子:“她还好么?”
金宝走过来笑道:“你们先把箬笠蓑衣脱了,外面雪大,都沾了一身湿冷气,我在房里备好了热水,先洗漱更衣后再聊罢,以风寒入体,引得头痛脑热的。”
福安月楼朝她谢过,由杨婆子引着回房,林婵吩咐金宝:“今晚天色不好,也没甚么客来,索性不做生意了。”金宝便去了叉杆、关窗下帘,阖紧房门。想想道:“他们辛苦赶路,晚饭一定没吃。”又量米煮饭,见没甚么可吃的菜色,披了斗篷出门往对街的熟食店去。
待福安月楼洗漱更衣下楼来,桌上已摆好煨猪肉、炖鲜鱼、煮鸡和卤鸭及两盘菜疏,一大碗白饭,还有温好的一壶金华酒。月楼笑道:“金宝姑娘实在细心。”又低声问她的来历。林婵叁言两语简叙一遍,福安便叫住金宝:“曹爷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只是锦衣卫在四处捉拿他,出不了城,你尽管放宽心就是。”金宝道了谢,自去给火盆添炭。
月楼笑问林婵:“夫人可有见到九爷?”林婵点头:“他在桥那岸的军营里,纪律森严,将士不得往这边来,否则军规惩之。也就区区见过两面。”
月楼打量她的挺肚:“怎么七月未满,却这么圆大?”林婵轻笑:“吉祥姥姥说可能怀有双生。”
月楼又惊又喜:“这倒是罕见。”
林婵笑道:“她不过随嘴一说,医倌也诊脉不出,只得等生时方才知晓呢!”
福安这时已吃得大差不多,他要赶去见萧九爷,简单话别两句,复穿戴箬笠蓑衣,金宝点了一盏灯笼送他出了门。
一会儿跑回来,冻得瑟瑟发抖直搓手儿,呵着气道:“外头雪大,风也狂的很。”
林婵让她赶紧回房洗漱歇息,她还掂记着要拾桌上碗筷,月楼笑道:“你去罢,这些我来就是。”
金宝已经晓得她的来历,知她们要说体己话儿,把烧好的茶壶顿到桌上,径自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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