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娆乱(新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半袖红雪
众人都端起酒杯,陪她一饮,独那殷生,上下打量一番,眼睛虽然一亮,却还是摇头,举着茶杯笑道:“不敢,小可只能以茶代酒了。”
宣四飞红了脸,轻叹道:“先生莫非还怪宣四迟到如此,宣四再干一杯。”
她又斟了一杯,闭眼喝下,到底是喝的急了,脸上更红,仿佛淡淡抹了一层胭脂,平添数倍妩媚之色。众人之中有那第一次来的,竟看呆了。
殷生今日显然是作对到底,半点面子也不给美人,只是赔笑:“干不起干不起,否则今日便要醉倒在这里了。”
宣四是个硬脾气,他越不肯,她越是要逼。她本就为了出人头地而刻意准备过,今天又怎能无功而返。看着这满桌的客人,她何等眼色,当然知道殷生来头最大,若现在无法摆平他,更遑论以后。
她竟然又斟一杯,手腕微微发抖,笑道:“那宣四再敬殷先生一杯。”
殷生看看她,终于也有些松动。她一连敬了三杯,眉眼间自有一股傲气,虽不那么美,却也吸引人,难保不是个好材料。他也是第一次来,总不好这样驳了主人的面子,以后再无合作机会。
想到这里,他便笑道:“小姐实在太客气,小可如再不奉陪,便说不过去了。拿酒杯来,我便喝上一杯,又如何。”
宣四喜形于色,急忙替他倒酒。殷生身边的人有些担忧地说道:“殷先生,饮酒伤身,还须慎重啊。”
殷生听说,便放下酒杯,叹道:“也是。多年不喝酒了,今日却要破戒。”
宣四心中一动,知此人必然难缠之极。自己如果再劝,反而不好,但如不劝,方才那些做法便浪费了,一时为难间,抬头一看,忽见太九急急走了进来,显然也迟到了,正不着痕迹地去角落找位子坐。
她见太九并没装扮,甚至还挽了两个傻兮兮的辫子,心中不由暗骂她上不了台面。纵然如此,她也只得把这一注压在太九身上,成不成,皆看天意了。
宣四忽然笑道:“瞧我抓住了谁。我那小妹子也迟到了,合该她来罚酒才是。太九,快过来”
却说太九原本不该迟到,不过走到半途忽然想起荷包和玉佩没带。今日好歹是去宴席,总不能真光秃秃地去干坐,只得教人回返点翠阁,芳菲替她装了荷包玉佩,又重新结了两个辫子,上一些胭脂,再急急赶来,便迟了。
她一直记着姚云狄让她不要装扮出风头的话,故而连通报也免了,自己悄悄混进去,只当众人不会看见,谁知偏让宣四看到了,还大声叫她。
太九实在无法,只得笑吟吟地走过来,低声道:“对不住我,迟到了。”
她连礼也不行,只得这么一句蠢货般的话,宣四忍不住便想骂她,终于只能强行忍住,笑道:“瞧你的样儿,刚睡醒么迟到了还这样悠闲,还不过来罚酒”
太九急得摇手,连声道:“不行呀我、我不会喝酒”
她必然是故意的。宣四瞪着她,恨不得用眼神把她给看穿了。太九只装做不知道,惶恐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见到姚云狄眼里含笑,她心中便定了,这招果然没走错。
一直没说话的殷生忽然笑道:“这下正好,小姐不会喝酒,小可不能喝酒,岂不刚好凑一块去了来来,咱俩喝上一杯,便随喜吧。”
宣四心中一惊,却见殷生两眼发亮地看着太九,态度与方才不可同日而语。她心中也不知什么滋味,喜忧参半,只得推了一把太九,道:“还不快倒酒”
太九只得慢吞吞倒了酒,走到殷生面前,低声道:“太九太九敬先生一杯”
她往前走一步,忽然踩到了裙摆,不由惊叫一声,手里的酒杯顿时端不住,酒.全撒在殷生的袍子上了。周围立即有数人惊跳起来,反应之快,连姚云狄都变色。
太九惊得脸色煞白,无措地抓着杯子,话也说不出来。
殷生抬头,见她姿容端丽,委实是个难寻的绝色,更兼眉眼里一种灵气,千万人里也难得一个。他便长声一笑,接过帕子擦了擦身上,道:“没关系,不必惊惶。此事常见的很。”他扫了一眼跳起来的诸人,又道:“反应未免过大,不过是小事罢了。”
那几人喏喏地坐下。殷生抓起太九的手,用自己的茶杯替她倒了一杯酒,柔声道:“来,咱们喝酒。”
太九脸上一红,想挣,却没挣开,只得被动地喝上一杯,呛得脸上更红了。
殷生仰首干杯,见她如此可怜可爱,不由哈哈大笑,抬手将她辫子上一颗明珠扯下来,攥在手里。
太九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将嘴一噘,掉脸就躲到角落里,再也不肯出来了。
姚云狄清清嗓子,笑道:“小女顽劣,让先生见笑了。”
殷生摇手:“姚老太谦若生的此女,必然捧为掌上明珠,加倍宠爱才是。却不知这位小姐怎生称呼”
姚云狄淡道:“寻常百姓人家儿女,哪里有正经名字,她排行老九,便随意叫她太九了。”
殷生笑道:“太九太九,好名字,好容貌。姚老,有个好女儿啊。”
姚云狄笑得风轻云淡,避而不谈这个话题,只劝众人喝酒,一时又上菜,八凉菜八热菜。元宝鸭子,银丝鹅卷,松瓤鲑鱼,蜜炙熊掌,云海柏鹿脯无一不是.美之极。
太九头也不敢抬,她忙着吃,刻意忽略前方的炽热视线。她也没想到,这种傻瓜似的装扮,白痴一样的言行,也能被贵客看中,想必姚云狄心中也在纳闷。他们只不知,殷生从小到大,周围的,眼见的,认识的,哪里会有下等姿色,他自是练就一双毒眼。到这种时候,装扮谈吐早已不是关键,他要的,极简单:绝色二字而已。
莫说男子肤浅,那千万般德行,千灵百巧的脑瓜,终也不如一个色来得重要。自古唯有美人能倾城倾国,更有俗话:英雄难过美人关。若不是上天眷顾的天香国色,又怎能成大事
他先时只见一些庸脂俗粉,心中已是不满,早听闻姚府这里特殊,原想过来见识,没想到大失所望。随后来了个宣四,容貌美则美矣,却也平常,只喜她伶俐刚强,倒也难得,但那伶俐刚强,也终是她的一个致命弱点。
终于有个太九,美,而且中庸,更喜她千娇百媚,知情知趣。这才是绝顶的人选。
他心中打定了主意,想要太九,但每次话一出个头,就被姚云狄淡淡推脱开。之前听说了姚云狄府里存着奇货,不肯脱手,他只是没想到,连他出面,姚云狄也不放人。
他到底打算把太九留给谁莫非是
殷生面色沉了下来,心中千万个计较想法,正要找个时机相问,忽见下人急匆匆跑进来,和姚云狄耳语一番,他登时变色,手里的酒杯都歪了。
咦莫非是谁又来了
姚云狄沉吟良久,才道:“罢了,人既已到了,怎能放着不管。请进来吧。”
下人急忙又跑出去,果然,不一会,就有人报:“申先生到。”
有几个人说笑着从门外进来,殷生一见当头那个年轻人,斯文华贵,不由心中一惊,只有一个念头: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姚云狄,好大的胆子
相见争如不见三
申先生笑吟吟地走进来,仿佛没看到殷生,相姚云狄抱拳,一面道:“姚老,好久不见。”
姚云狄起身笑道:“确实好久不见,却没想到申先生今日来访。姚某有客,招待不周,申先生莫怪。”
申先生看了殷生一眼,面上笑容更深,只道:“都是熟人,何须计较周不周到。”
殷生淡然起身抱拳,道:“二哥我今儿也刚知道你认识姚老,真是巧啊,今天撞在一块了。”
申先生未置可否,先在姚云狄左手的位置坐下了,美人给他倒酒,他才慢悠悠地说道:“不错,果然很巧。七弟,听闻你前些日子从马上摔了下来,断了胳膊,眼下可大好了以后可要小心些,别再.手.脚地,倒教贵娘担心。”
殷生脸色一变。他从马上摔下来的事,除了身边人,无一得知。谁想申先生却知道了,意味如何,白痴也明白。但此等事,他们从小都在接触,早已习惯如此尔虞我诈,当下他也不恼,只赔笑:“让二哥挂心了,小弟早已痊愈,以后一定小心,再不鲁莽。”
太九一直屏息看着这两人,心中揣摩他们的真实身份。再见姚云狄,先时对殷生淡淡地,申先生来了之后却有些神思恍惚,想必这二人是对头,姚云狄私下和两个对立面合作,今日却被撞破了底细,也难怪他恍惚。
她想起穆含真的话:姚云狄在等一个大赌徒。却不知殷生和申先生之间,谁是姚云狄要等的那个人
更何况,听他二人言语间,分明是兄弟,姓氏却不同,想来什么殷生申先生也都是化名。殷生潇洒清俊,申先生斯文雍容,那通身的气派自是与众不同,又这般遮遮掩掩地隐藏身份,言语间锋芒毕露她心中一动:莫非这二人竟是.里的皇子
姚云狄果然好大胆,好手段,如今姚府坐着两尊货真价实的皇子。他的地下生意,究竟做到什么地步了
却说申先生来了之后,宴席的气氛便降到最低,几乎无人说话,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不闻,人人自危,不敢出半点风头。
申先生同殷生说了一会不痛不痒的闲话,这才笑着问姚云狄:“含真呢怎地今日没见他我还念着他的那段戏文,食不知味呢。”
姚云狄笑道:“穆先生在后面.持宴席杂事。待我教人知会他一声,得知申先生来了,他必定有好戏送上。”
申先生拍手笑道:“好好席间没有歌舞,总热闹不起来。今日总算没白来,含真的戏文,真教人爱不释手。”
姚云狄急唤下人去知会穆含真,这边殷生也道:“含真是谁当红戏子么”
申先生摇头:“含真是姚老的总管,年纪轻轻,却极有才干,又岂是上不得台面的戏子。只因他幼时家境贫寒,便去那梨园学了几日戏,后来因缘巧合之下,为姚老所用。这才叫玉藏石中也玲珑,真正的人才,放在什么际遇下,都会崭露锋芒。”
殷生脸色微微一红,显然为自己方才说错话感到懊悔。
姚云狄笑道:“申先生谬赞了,穆先生听见,只怕也惭愧。”他见申先生杯中酒尽,便回头道:“太九,替诸位先生倒酒。”
太九心中大惊,一下子明白姚云狄极力笼络的,恐怕就是这个申先生。此人看上去斯文和善,实则深藏不露,自己一看见他那双眼睛,头皮便要发麻,偏偏躲闪不得,只好盈盈走过去,捧着酒壶替众人斟酒。
一直斟到殷生面前,他便笑道:“这下可不好,今日只怕是要醉了,连连破戒。”
话这样说,他却没掩酒杯,只笑吟吟地看着太九,忽而又捉住她一.辫子,将一颗东珠发饰系了上去,悄声道:“别着恼,今天没带好东西在手边,下次再还你更好的。”
太九脸上又是一红,咬唇不说话,直到替他斟满酒,才轻笑道:“殷先生好客气小心,可别真醉了。”
殷生呵呵笑,将她的手轻轻一捻,便放下了。
太九又走到申先生身边,见他捉着酒杯,只得低声道:“申先生太九替您斟酒。”
申先生仿佛刚发觉这个人,便笑着放下酒杯,道:“有劳小姐了。”说罢仔细打量她一番,便斯斯文文回头对姚云狄说道:“姚老有个好女儿啊,当真是人中龙凤。”
姚云狄摇手道:“当真是谬赞了,小女一向顽劣,见人也没个规矩,穿得和蓬头鬼似的。”说着,他瞪了太九一眼。
她急忙低头,不敢动。
“姚老不必过于严苛。”申先生笑道,“她年纪还小,不解世事,切不可过于严厉,否则岂不唐突佳人。”
他又回头,柔声对太九说道:“回去坐吧,别和你爹爹斗气。”
太九忙答了个是,微微一福,转身便回去了。
这个人,很可怕。
世上有很多.明聪明的人,在某一方面的锋利大多能让人看出来,但他不是。
他让人看不透。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极度的恐怖压迫,而是未知。
这个申先生,让太九浑身发麻,气也不敢喘大了。
姚云狄居然想笼络这样的人,想必是个大难题,到最后,不定是谁玩了谁。
她正想的发痴,袖子忽然被人轻轻一拽,她急忙回头,却见一个下人凑过来,悄声道:“太九小姐,穆先生在里间等候。”
穆含真叫她太九不由疑惑,奇道:“有什么事吗”
那下人摇头:“您去了便知。”
太九无法,只得随他离开前厅。一直来到里间,却见穆含真正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化妆,长发已经挽了上去作流云髻,他抓着一支笔,细细描着长眉,在镜中见到太九,不由微微一笑,道:“过来,坐下。”
太九有些无措,有些尴尬,慢吞吞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看他描眉勾唇,镜中那个绝世佳人,渐渐现出轮廓,目转秋波,轻嗔含怨,实在是无法用言语来描绘的美。
太九看得有些失神,忽而对上他的眼,里面笑意温柔,她面上一红,颤声问道:“穆先生叫我有什么事吗”
他放下笔,用手指沾了一些胭脂,涂在唇上,轻道:“方才都见过了吧那两位先生。”
太九一惊,想到外面的那两尊皇子,便点了点头。
穆含真道:“说说印象。”
太九犹豫了一下,才道:“殷先生比较爽朗潇洒,申先生内敛和善,城府深厚。”
穆含真笑道:“第一印象也不过如此了。呵呵,潇洒爽朗你没说轻薄无礼,还算是不错的。”
太九脸上又是一红,这次是货真价实的红了。
穆含真柔声道:“不可随意相信表象姚云狄是否有意将你保举给申先生也罢,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他起身,从架子上取下一套男子白衫,往太九身上一披,左右看看,笑道:“不错,只是你面相过于娇柔,不是很像,待我替你化一下。”
太九莫名其妙:“这是作什么”
穆含真把她的发辫拆散,将她按坐在椅子上,道:“把你扮成小生,同我一起上台。”
太九大吃一惊,急忙推脱:“不行的我我怎么能上台我.本不会唱戏”
穆含真按住她,笑道:“不必唱戏,且随我走几步便好。”
他见太九还是不肯,便道:“今日是难得的机会,错过了,可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太九,你当真不肯”
太九犹豫了半天,才叹道:“可我真的什么也不会”
穆含真捂住她的嘴,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太九实在无法,只得由着他把自己头发全束上去做男子打扮,又在脸上涂抹半晌,只觉他的手指温暖馥郁,令人陶醉。
最后,他轻道:“好了太九,你资质不错,扮小生还真像。”
太九睁开眼,却见铜镜里映着一个人,星目修眉,清俊秀雅,当真是个标准的文秀书生。她.着自己的脸,那书生也.着自己的脸,她看了半晌,终于不可思议地说道:“这是我么”
穆含真将她拉起来,笑道:“自然是你。夫君。”
他委婉依就,教她踱步作态,连那手指如何摆,唱喏怎么唱,一一教给她。
太九只觉浑身好像泡在暖洋洋的春水里,不由自主随着他的眼神动作而动作。他像谪仙,像妖.,像绝世的山鬼幽人,用他的仙法点化她,触动她。
简直是一场交欢般的接触。
太九觉得自己醉了,真的醉了,面对这个人,她无能为力,一点办法也没有。
直到他握住她的手,贴着耳朵,柔声道:“这便好了,来,随我去吧。”
却说姚云狄眼见申先生似乎意兴阑珊,不怎么说话,先时还留着笑容,这会面上也变得淡淡地,不知心中转着什么念头。
他待要再把太九叫来作陪,一来过于明显,有些难看;二来他似乎并没看上太九;三来今日局面实在微妙,来得过早,他一切都还没部署好,倘若行动得频繁,只怕是两头都不讨好。
无法,他只得暂时把希望放在宣四身上,回头用眼神瞅她,不料宣四却装做没看见,把脑袋扭过去看太九的方向。
太九的位子是空的,人不知去了哪里。两人都是一惊,不知这胆大包天的丫头又擅自做了什么事。
正惊诧之时,却听台上京胡吱吱呀呀拉了起来,却是穆含真上台了。
申先生眼睛一亮,笑道:“含真来了。”
那话音一落,只见一丽人,水袖迤逦,长裙宛然,飘飘然走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团扇,半遮粉面,将身子一歪,轻轻靠在椅子上,做纳凉状。她手指白的犹如透明一般,修长纤细,再搭一个兰花,便说不出的妩媚入骨。
那鼓子响了几阵,跟着竹板一敲,曼陀铃叮地一响,她便张口唱道:“四时春富贵,万物酒风流。澄澄水如蓝,灼灼花如绣。”
声音柔若春风,灿如银器,实非寻常旦角可比。申先生先小声说个好,转头笑吟吟去看众人,那席间有年纪大一些的老先生,乍见这旖旎妩媚的景象,早已看呆了。殷生皱着眉,不知想些什么,想来是猜测此人究竟是男是女。
台上丽人的团扇已然搁下,扇后一张芙蓉面,千娇百媚,更喜一双眼深情灵动,顾盼生姿。她轻启朱唇,又唱道:“香焚金鸭鼎,闲傍小红楼。月在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唱罢,忽而幽幽叹了一声,道:“他呀他,怎生还不来,教我心急如焚。”
京胡拉着弦,细细转了几圈,后台忽然又走出一人,白衫青巾,做书生装扮,更兼修眉星目,俊秀难以描画。
众人都是一愣,想那穆含真唱戏,从来不教别人作陪,谁想今日居然来了个小生,生得纤瘦俊俏,真不知是何许人也。
他绕台走了一圈,步子显然有些生涩,忽而见到花间丽人,不由心醉神迷,喜滋滋上下打量,惹得她羞赧,用扇子将脸一遮,不说话了。
那书生拱手唱喏,道:“小姐,这厢有礼了。”
这喏一唱,竟让宣四与姚云狄险些把酒杯给砸了。居然是太九她好大的胆子,如何混到了台上竟还反串小生。
姚云狄到底是个老辣的,急转头去看众人反应,那申先生露出些许趣味来,殷生却看得入神,他心中一定,又是一喜,只觉太九这步险棋走得实在妙,她果然是个聪明孩子。
却说那书生痴缠胡闹,终于哄得美人同他说了两句话,谁知她却又借口要走,他将袖子一展,躬身放她仓皇离开,见人走远了,才悠然道:“鬓鸦,脸霞,屈杀将陪嫁。规模全是大人家,不在红娘下。笑眼偷瞧,文谈回话,真如解语花。若咱得他,倒了葡萄架。”
这原来是个书生不爱莺莺小姐,却看上红娘丫鬟的散曲戏文,甚是少见,却也新奇有趣。
尤其是那书生俊俏灵气,虽动作生涩,显然第一次登台,但那姿态气势却自有不同。更兼旦角为男,小生做女,.阳颠倒,倒也像模像样,众人不由笑着叫好。
这席间一场暗潮尴尬,也在戏文间渐渐消弭了。
眼看月上中天,宴席也将散,众人纷纷告辞离去。申先生留到最后,对姚云狄笑道:“先前唱小生的,莫不是太九小姐”
姚云狄笑叹:“正是那丫头,当真胆大包天,须得好好责罚一番才是。”
申先生摇头道:“姚老万不可苛责,九小姐这般天真可爱,方是难能可贵。”说罢,他又忍不住赞叹:“真是好戏,如此尤物”
他顿了顿,笑道:“今日已晚,改日再回请九小姐。正好内子近日有孕,惫懒出门,九小姐若能赏面过来陪着说话玩耍,是再好不过的了。却不知姚老舍不舍得放人了。”
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姚云狄又怎会说个不肯,他拱手笑道:“申先生客气,只怕小女顽劣,惹得夫人不快。”
那申先生笑着摇头,又与他说了两句客套话,这才上车走了。
姚云狄背着双手在门口站了良久,不知想些什么,终于,长叹一声,转身回府。
相见争如不见四
太九回到点翠阁的时候,已过子时。芳菲撑着下巴,趴在桌上睡眼惺忪,旁边一盏小小灯火,快烧干了。
太九心中一暖,轻手轻脚走过去,推了她一把,柔声道:“芳菲,起来,上床睡。”
芳菲迷迷糊糊,抬手揉眼,一面道:“啊,小姐回来了我这就替你梳洗”
太九按住她,笑:“我自己来,你别管。快上床,省的着凉。”
她劝了几回,才把芳菲放在床上睡了,自己掌灯去里屋换衣洗脸,将脸上残留的胭脂墨黛洗个干净。
烛光幽幽,铜镜里一片昏暗世界,太九往里面看,仿佛依稀还是那个在台上作揖唱喏的俊俏小生,头发还束在后面没有放下,眉上还残留些微青黛。
这可不是一场梦么
简直就像梦一样。
她那样敛眉,垂手,张望,内心喜悦不已,只因得遇心中美人。台上那锣鼓琵琶,铮铮响起,台下千万个目光都凝聚在她与他身上。太九从来也未想象过有这么一天,她动一动眉毛,都被人关注。
那种感觉,无法言传。像吃了五石散,极度兴奋颓靡之后,将醒的那一刻,残留一些期待一些不舍一些激昂。疲惫了,却又缠缠绕绕地,还不肯走,累又快乐着。
她把手放在心口上,那里的跳动依然那么激烈,她浑身都还留着紧张的颤抖和兴奋的期待。
简直简直像穆先生的手滑过她脸庞的那一刹那。
她又想起那个美人,他委婉依就,轻言细语,领着她,掌握她。他宽大的衣袖拂过她的手背,麻麻地;他低柔的嗓音在耳边回响:太九,你跟我来。
他简直像一团春风,又像一朵有毒的花。与他相顾一场,就像无故度过千万劫,仿佛这样跟着他,就这样跟着,他就可将人带往极乐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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