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公主贵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长安小郎君
恨还是恨,但恨得悲凉,恨得伤情,亦恨得无可奈何。
云安细细叙述,一直叙述到今日的事,泪水滑落,她便倔强地用力擦去,擦得皮肤发红,像胭脂色。
李珩许久没说话了,从一开始的微惊,到几度惊情,现在便是咬紧了牙。他也恨起来,既为旁人的事义愤,也沾带了自己的心思。
“那,你就一直替郑梦观守着这个秘密?”李珩说着,身子不自觉地前倾,亦不自觉地想要牵住云安的手,却还是忍住了。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云安努力调息,让恨意消散在对二郎的情爱里,“他先为婚约放弃了自己的志愿,如今又为了我选择去做经师。我难道连他仅存的一点念想也要破坏吗?我本替嫁,就不堪与他为妻,欠他的又何止这些呢?”
“他既愿意成婚,便有责任善待你,夫妻之间,你不欠他的!”李珩并非只是劝,亦似带了几分不甘,不平,“云安。”他忽又深切地唤,嗓音含涩:“我若告诉你,我也认识那个韦将军呢?”
云安顿了顿,不觉意外:“二郎是在北庭从军,大王如此身份,想必是在北庭有部下姓韦?也许就是同一个人?”
李珩摇头:“不是也许,就是一个人。他叫韦令义,是北庭节度使,也是,韦妃的父亲——我的岳父。”
与李珩的笃定相对的,自然便是云安的惶然震惊。她猛咳了两声,身子歪斜,强撑在案上:“所以……”她说不下去,但李珩却很快会意,向她颔首:
“北庭的军将虽不止他一人姓韦,但韦妃的父亲也是今日到,我原就是去迎他的。韦妃,她不是待你很不同吗?所以,对,所以,只能是他,韦令义。”
原来,生父竟会是一切人事的交点,是所有谜团的答案。
“为什么……”云安失神地虚声低语,又在心内自嘲:果然自己没有这样的好福气,能无缘无故得到王妃的厚爱。
“云安!”李珩终于绕过小案去扶住了云安,将礼仪分寸都抛进了茫茫的夜色。他愧悔,觉得话说急了,该从后再慢慢告诉。
云安难以从这阵无力中剥离,喘声渐促,看向李珩的眼睛又蓄满了泪水:“王妃邀我去家宴,求大王,寻个理由另安排吧。”
韦妃的目的已十分明显,而在这场家宴到来前得知真相,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云安是“绝处逢生”,李珩懂得,亦不会让她面对这样的痛苦:“你放心,我安排!”
“谢谢,谢谢。”云安真诚地感激李珩,深深地点头致意,但要从他的搀扶中脱开,终究不敌心力交瘁。
李珩理所当然地认为是默许,但云安亦别无选择。他将云安横抱起来,下了阁楼,一直送到正屋的寝塌上。
“有哪里不舒服吗?你的脸色很差。”放下云安后,李珩搬了张杌凳坐在榻前,目光关切,“我有一个专随的医官叫许延,医术明,为人缜密,常年只照料我与韦妃。我叫他来与你看看?”
云安抱膝低头,尚且自持:“不必,我明天就好了。”
李珩不能轻易放心,也觉得云安是怕许延透露给韦妃,便道:“他只听我的话,韦妃不会知道。”
云安是有这一层防备,但更多的还是不想麻烦:“叨扰大王已是惭愧,更深露重,还请大王早去歇息。”
李珩犹豫着,克制着,低低一叹,终究罢了。他敛衣出门,一步三顿,直到廊下闭门,依旧对着门沉思了许久。
这一夜已过了大半。
李珩漫步回了前院,浑身松乏且疲惫,才一坐下,便以手扶额,眉间深深皱起。阿奴见主人与去时大不一样,担心地问:
“大王可要唤许医官前来?”
其实李珩的忧痛在心,不在身。他吃力而又怆然地说:“阿奴,你可知,云安,她才该是我的妻啊!”这,便是他方才的恨。
……
郑梦观原是忽然间望见个熟悉的身影,先是要去辨认的,及至看清这人就是他的伯乐韦将军,才情不自禁地叙起旧事。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时的忘情,竟把云安弄丢了。
其实他并未与韦令义过多深谈,道别回来,还兴冲冲地想与云安分享。谁料,马儿和东西都在,独不见人。他只以为云安又看中了什么,跑到了周围的店肆里,又岂料,遍寻不见。
二郎这才慌了,心里顿时生出许多不好的猜测。他将整个北市搜寻了一遍,又一路往家找,可直到暮鼓声传来,也毫无结果。
于是,整个郑家像上回云安晚归一样,都惊动了。郑楚观命家奴四处再找,自己又亲往洛阳府报案,请动官家一道寻人。二郎则往金吾卫大牢去,恐云安犯夜被抓。
他的心里只退一万步想,真是犯夜也罢,最怕云安是遇到了拐带人贩,或是色迷心窍的歹徒,那便是万劫不复了。他的心情已不能用忧心如焚来形容,已是濒临崩溃了。
然而,一夜徒劳。
……
云安无眠,既是心事烦杂,也是身体不适。
自夏天那场大病后,她便总觉体格不如从前,平常无异,遇急事动急情就显现出来,症状还是愦闷眩晕。但终究没什么大碍,她只默默忍下,连素戴都没告诉,更怕二郎再为她耽误事业。
望见天光透进来,云安就起身出了屋子,原想寻个小婢问路,却一抬眼又见到了李珩。李珩早回了院中守着,也是熬了一夜。
“今日什么打算?是要回去?”李珩阔步走向云安,亦未再与她刻意离远。
逃避得了一时,亦未必真能不去面对,况且,云安并非胆怯。她挤出微笑,点头:“既然韦令义是来探望王妃的,二郎也不会把他请到家里。我消失了一夜,他们肯定急坏了。”
李珩眉间一拧,既不舍又为难,却也是早料到的,道:“你忽然出走,回去怎么圆场可想好了?需要我做什么?”
云安倒只想了个大概,缓道:“我就说我替人追贼,跑远了,然后城门关了,滞留了一夜。大王就给我指条路,去城门就行了。”
李珩失笑,觉得尚算是个不错的借口,但辗转又显出一丝疑惑:“你去追贼,一个小女子,他们会信?”
云安自然地一笑,想起昨夜叙述往事,并未过多言及自身,解释道:“大王不知,我八岁便会骑马,常于山间纵游,不仅会骂人,而且会打架,村里的男娃都怕我。这些,二郎都知道,会信。”
李珩原只觉云安性情活泼,却不料还有这样的本事,不禁诧异,又惊叹。他做了个延请的手势:“我让人备了早食,你用一些,然后我送你到城门,也顺道回王府。”
云安淡淡一笑,微微颔首。
两个人的辰光在一顿清淡的早食中结束,这时,红日才刚刚升起来。秋天的洛阳,风致特别,既有中原古都的雄浑,更兼皇朝盛世的浮华,令人憧憬,亦教人贪慕。
红尘世间,俗人浅见,或许看破些,才能安身立命。
“我已让阿奴探过城内情形,郑家果然兴师动众地在找你,城门处必有人接应,你先去,不必管我了。”可遥见城门的官道上,李珩对身侧马上的云安说道。
云安感激地看了眼李珩,却下马踩进了路旁的泥洼,猛跺脚,溅得满身污泥,又抹了两把在脸上。
“你这是做什么?”李珩望着这个泥猴,翻身下马。
云安还没弄完,继续在身上乱抹,间隙回道:“捉贼么,又折腾了一夜,不能太干净,看上去越惨越真。”
一句话把李珩堵得猛咳了声,想笑,甚至想为她击掌,却又笑不出,动不了,只有不可思议地看她施展。
“大王离我远点,别沾了。”少时,云安拎着裙边走出来,望见李珩的表情,也不好意思地干笑,“那,我就走了,马也不用了。”
“好,你,你慢些,慢些走。”李珩抿唇,憋忍胸中笑意。
云安颔首,咧嘴吐了吐舌头,转身去了。待见她稍稍走远,李珩终于将这阵笑意发作出来,扶着马背,笑得抬不起头。
便在这阵止不住的笑声里,阿奴策马而至。他很早时便奉命进城探听消息,回来禀明后,李珩也没让他跟随下山。
“主人,你这是怎么了?”阿奴惊诧,甚少见李珩这般不顾形容地大笑,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咳……咳咳,嗯。”骤然止笑,李珩又被噎得干咳,长舒了口气,才问:“你又跟来做什么?”
阿奴不敢延误,即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呈上道:“婢女拾屋子发现的,应该是裴云安落下的。”
李珩将眼看时,却是一支梅花钗,再一想,果是云安来时所戴。“裴云安三个字,不是你能叫的。”了钗,李珩脸色一冷。
云安于阿奴来说非主非友,却不知该怎么对待了,小心问道:“请主人明示,我今后该如何称呼。”
“裴夫人。”按理女子出嫁随夫,该是郑夫人。李珩有私心。
云安公主贵 卷罗幕
云安走近城门时,见卫兵严查过路人的行李车马,以防歹徒拐带人口,便知就是李珩所言的“兴师动众”。她惭愧不已,只好赶紧自报家门。官府卫兵并不识得她,便将人先引到了一侧草棚,另去通知郑家前来辨认。
云安虽已编好了理由,但在二郎奔马赶到的那一刻,还是紧张得腿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二郎却像是从悬崖峭壁上猛被拽了回来,当着官吏人众,过路商客,无所顾忌地,死死地抱紧了云安。
“对不起,是我把你弄丢了!”
二郎声泪俱下,是从未有过的焦急自责。云安还以为他会数落自己,又惊又痛,不觉也湿了眼眶。良晌,二郎缓缓松开双臂,一双通红的眼睛怔怔地望向云安,犹是惊魂难定。
“受伤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二郎抚着云安满是污渍的脸颊,上下仔细地端量,“是谁欺负了你?告诉我。”
“没有,都没有!”云安哽咽着,赶紧扶住二郎双手,歉疚地看他,“我原就在路边等你,可忽然有人抢了一位阿姥的钱袋,就在我眼皮底下,我便追上去了。那时情急,又没见你在哪,顾不上,一路追到了城外。后来也没捉住,还错过了时辰,被拦在城门外了。”
二郎听来万幸,却更后怕,倒吸凉气,复将云安揽入怀中:“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丢你一个人,都是我的错!”
云安不得已骗人,二郎的每一句道歉便都刺激着她的羞耻心,可她没有别的办法,唯有饮恨咽泪,暗咬牙关。
“云儿,我们现在就回家。”
……
草棚里的感人情形都被随后进城的李珩入眼底。他远远望着,面无表情却心内隐痛,他原来不该是局外人。
直到那对夫妻离去,李珩才调转马首,直奔王府。他的情绪亦是在这一刻毅然转变的。及至抵达,阿奴跟随下马,才望清主人一张冷峻的脸。他不敢问,但知道李珩要做什么。
“去叫小婢把韦妃请到我的书房来。”
阿奴拱手应诺,心想,果然。
韦妃因李珩一夜未归,又不曾遣人告诉,也担心着,故而行动很快,不一时便到了。她开口就问:
“珩郎,你昨天去哪里了?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府苑之内,私下无人之处,韦妃都是这么唤李珩的。可她的体贴关爱却换不来李珩的转身。李珩一直背对着她站在疏竹窗下,许久才淡淡幽幽地说道:
“你不是知道么?我是去接应你父亲的。”
韦妃不禁皱眉,从话音里觉出几分漠然,仍诚恳道:“珩郎,父亲并未在北市见到你,他回了稠桑驿,以为事情有变。”
“是啊,有变。”李珩这句倒回得很快,却越发带出讥诮,“韦妃,你说实话,不要打哑谜,究竟为何要请裴云安夫妻参加家宴?你与裴云安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韦妃大惊,脚步向后一跌,鬓边的步摇流苏猛颤,勾在了云鬟的发丝上:“珩郎,你,都知道了?如何知道的?!”
李珩冷哼了声,终于转过脸来,目光萧肃而逼视:“我自六年前纳你为妃,一直认为你们韦氏是清白传家,岂料,你父亲竟给了我一个莫大的惊喜!”
“是父亲说的?你还是见到他了?”韦妃不可思议地问,却也显然知道不通,双眉一蹙,落下泪来,“对,父亲有错,他对不起云安,对不起,我的妹妹!”
李珩绝非轻率之人,这是他平生第一回意气用事。即使明白身为小辈的韦珍惠没有错处,却只为云安不平,亦为他自己惋恨。
“你既知对不起,又怎不知弥补不起?为何要去接近她?!你们还想让她变得不幸吗?!韦珍惠!我也错看了你,你的大方得体,善解人意,都只是装给我看的不成?!”
韦妃亦痛悔,跪倒在地,不敢放声,忍着泪意道:“我自随母亲进门,便知道有这么一个妹妹,因我母女之故,被赶出家门。父母之过,不忍宣口,但父亲早也有悔意,多次私下与我说起。”
李珩不屑,冷笑一声:“悔?”
韦妃忍愧低眉,继续道:“父亲第一次与我提起,是我出嫁前夜,他不愿母亲知道,权作感怀。那时起,我就暗遣小奴四下追查。直到两年前,我才终于知道,父亲的嫡妻柳夫人现已是襄阳刺史的继室,而我的小妹也已许配郑家,即将要到洛阳来。”
“所以你在裴云安成婚时送了贺礼,只是为寻机会接近,并不是先前所说的,为我拉拢世族?!”事实越来越清晰,李珩便越发觉得被人算计,语态又添了十二分的冷刻。
“珩郎!”韦妃忽而不甘地高呼,却又瞬息泯于李珩愤恨的目光里,终究瘫坐:“夫妻六年,我唯有这件事瞒你,我,知错了。”
李珩尚有怜悯,亦是顾念六载恩情的,只是看着韦妃的眼睛,便自觉想到另一双相似的眼睛。他是听云安细述之后,夤夜反思,才发现这姐妹俩的相似之处。可惜,发现了,也不能挽回什么。
“事已至此,但凭珩郎处置,珍惠绝无怨言。”韦妃决然道,又敛衣郑重一拜,“只是,我也想问一句,珩郎是否喜欢上了小妹?”
女人的心思大多敏觉,况且韦妃情深意重,自能体察入微,而李珩的几番表现,也都尽在不言中了。
“是,若没有你们母女,如今申王府的女主人该是她。”李珩毫不犹豫,“你父亲作下的孽,天意却为我伸张,让我遇见了她。”
“可她,已经嫁人了,与她的夫婿情投意合。”韦妃正声道,既是在提醒,却不为儿女私心,“珩郎欲举大事,不能有亏私德。小妹亦深有教养,不会依从。”
李珩讪笑,眉间飞扬着卓拔之气:“我不是你父亲,既不会夺人妻子,更不会宠妾灭妻。但你,好自为之。”
韦妃心中一沉,旋即黯然失色,再也无话可说。
李珩短短数语,不仅是提醒韦妃不要低估他,也将韦妃之母明确地归为妾侍,便是将韦妃也降了一等。而一句“好自为之”,就算是断了夫妻之情了吧?
这样的处置,看似并无动作,实则摧人心肝。
“你回去吧,静思己过,家宴就不要再想了。”李珩挥了挥衣袖,又将身子背了过去。窗外摇曳的疏竹,曾见证韦妃红袖添香。
韦珍惠明白李珩的脾性,不曾哭泣求怜,很快悄悄离去。然则,闭门之声才落,又听启门声响,是阿奴走了进来。
“何事?”李珩辨得清是阿奴的脚步声。
阿奴原已知晓内情,又在门外听得清楚,是进来劝的:“大王何必苛责王妃,这不是王妃之过。大王心里明白,不是吗?”
李珩心绪已缓,叹了一声:“我不喜欢身边人骗我。”
阿奴自知身份,也不敢多干涉主人的家事,顿了顿,道:“如今韦将军做了北庭节度使,掌一方军政,三十万兵权在握,一动一静,皆令朝野忌惮。而长安又有胡将军为大王暗结才勇,以备大事。这内外相应之势已成,大王等待的机会就要到了。”
这番话倒真令李珩从容不少,亦明白阿奴实际所指。他轻笑,想起当年与韦家联姻的往事。
李珩是载德天子的第三子,亦是昭明德妃唯一的孩子。德妃少年入宠,又生有皇子,也曾宠冠六宫。奈何宫闱之事,美人迟暮,恩情日薄,都不过是常理。
德妃失宠,便连带李珩也成了皇帝可有可无的儿子。这也罢了,皇门子嗣岂能个个都被重视?况他既非长子,亦非嫡出,又有德妃端正教养,原也没有非分之心。
然则,一自天子嫡后薨逝,又来了个继后张氏,一切就都变了。张氏出身平常,不过是个典军之女,扬眉受宠皆因姿色美艳。但她不曾生育,一朝母仪,便极尽揽权,干预朝政,以固自身。
天子素有风疾,年过五旬便愈发昏聩,大小事务多由张氏左右。一并张氏满门,姊妹兄弟皆仗势擅专,受贿赂,卖官鬻爵。而因天子至今不曾册立太子,张氏唯恐将来不测,又将心思对准了几个年已长成的皇子。
李珩的两位兄长皆是嫡后所出,对张氏一族积愤已久。张氏知晓,便日夜向天子进谗,污蔑他们阴谋篡逆,先令天子疏远,最终将他们废黜赐死。二兄罹难之时,李珩刚刚十二岁。
如此腥风血雨之下,德妃只想保全唯一的儿子,便在张氏面前虚与委蛇,遮蔽锋芒。德妃因母家杜氏与韦家有旧故,也知为儿子寻求将门做依傍,才有未来可期,便此定下了这门亲事。
彼时韦令义尚非节度使,门第虽盛,却无军权,不算显眼。而德妃又答应张氏,李珩纳妃之后会迁离长安,一生只求富贵,这才讨得了一线生机,为李珩避开了大祸。
李珩天纵英姿,远比两位兄长智谋高明。这般经历之后,他志除内难,便以韦家相协,暗聚才勇之士,必要还社稷清明,宗庙太平。这,便是他一直以来的大事。
五六年来,李珩行事顺利,从未引起张氏一族的疑心。只是也有遗憾,母亲德妃在他来到洛阳后不久便病逝了,母子间不曾见上最后一面。而如今,云安的婚姻,又为他的人生添了一桩憾事。
敛回忆,李珩的面上添了几分忧切,感慨道:“朝局多难,祸在萧墙,九州四海看似晏乐,黔首黎庶沉浸盛世,却少知季孙之忧,顷刻间就能震动天下。我为大事,必不会失于眼前小节。韦家的事究竟如何,都以后再论,我也不会真的怪罪韦妃的。”
听到这样的话,阿奴的既感佩又感动,拱手道:“阿奴必为大王效死,鞠躬尽瘁。大王,昨日未见韦将军,是否安排再见?”
李珩眉头轻皱,微一摇头:“韦令义如今的身份不同,我能以子婿之礼邀他入府宴饮,却不能与他在王府详谈,时间长了便会惹外头的眼线怀疑,所以才约在北市废庙。昨日我虽被裴云安打了个岔,但韦令义还是露面了,你要再去废庙探看一番,确保万全。”
阿奴颔首称是,利落地离开了书房。
完全安静下来后,李珩踱步至书案前坐下,取出怀中安放的那支梅花钗,看了又看,不觉自语:“你会来找我的吧。”
李珩想,若云安发现自己丢了东西,也许他们很快就能再见了。
云安公主贵 麝烟微
云安劳了一夜神,回府沐浴之后便沉沉睡去。二郎自然不离,取了块干巾,一缕一缕为她擦干湿发。他的心依旧难平,脸色发白,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眼错不见,小丫头又消失了。
“万幸夫人并未受伤,二公子也稍歇片时吧。”素戴捧起云安换下的脏衣要出门,见这情形也不由心酸。
二郎并不就答,素戴亦知未必有回应,静悄悄地转身,却在跨出一步后才听道:“等等,我有话问你。”
“是。”素戴便退回去,蹲下身子,认真地望着二郎。
二郎这才转脸,虽放了干巾,也仍要握着云安的手,道:“昨夜阖府惊动,都在找云儿,你看见三郎了吗?”
云安走失,素戴也是心急如焚,她半晌没想得起来见是未见,亦不知二郎为何要问兄弟的行踪,轻声道:“昨夜我跟着大夫人在中堂等候,云夫人和三夫人也在,但似乎,没听见三公子的消息。”
二郎眼中一凝,虽然素戴的回答并不确定,但他倒能确定,三郎是没有帮着一起寻人的。他这问,只是在斟酌一个凶险的猜测。
“去吧,让厨下备些云儿爱吃的,她怕是从昨日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二郎心里有了计较,仍将心思先转回来。
人境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云安直到入夜才醒转,第一眼望见的还是郑梦观,但睡意未散,神思迟缓,她的眼神只是木木的。二郎见状,轻轻将人抱持起来,靠在自己肩头,细心地拍抚安慰。
云安渐渐回过神来,抬起头瞥了眼窗外,才知自己一合眼竟睡过了整个白日,天已经黑透了。二郎微一皱眉,却只关顾云安的身体,便唤素戴端来早已备好的饮食。
云安虽久未进食,但此刻并不大想吃,有些惭愧,也不仅仅为自己贪睡。而这间隙,二郎已拿了块紫萝糕送到她唇下:
“下午你睡着,云夫人送来的。她知道你喜欢,紫藤过了花期,她早留了许多,晒干了封存,都是为你。”
云安确实喜欢黄氏的手艺,更感激她的心,便一笑,吃了。
二郎瞧着云安乖顺的模样,不觉对比早上接她回来的情形,叹息道:“昨夜滞留城外,吓坏了吧?以后若再遇急情,也不要逞强轻动,终究是太危险了。”
云安放慢了咀嚼,含着一口紫萝糕,闷闷地道:“对不起,是我轻率。”她的愧与外头的夜一般,又深了一重。但见二郎总归不忍,反比她更自责,一咬唇,另起话端:
“二郎,你昨日忽然走开,是看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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