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都风云录之贵女多娇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燕九虞
只是,孟青还真不是专为了得罪人来的,薛七郎惹了她,她便回报,最是正常不过。以她的性格,若是今日明摆着打人脸来的,方才就不会悄悄上来,低调可不是孟青的性子。
至于那金针,是沈迟寒的手笔,虽然孟青的百宝囊中早被他塞来不少类似的金铁暗器,但若是方才他不出手,孟青也不见得会在那其中挑出一个,用在薛七郎的身上。
她好使毒,轻省,一出手却是得叫人吃不小的苦头,如果今日薛七郎得罪她得罪的很了,说不准孟青自己就动手了。且不是方才那般小打小闹,只是教训一下就罢了。
薛伯霖好一番质问,孟青并未马上做出回答。薛霁却懒懒地接着一问:“我薛家一公两后,为国鞠躬尽瘁,你莫不是胡人的探子罢”
这便是因为瞧见孟青的那双靛色瞳了。北朝百多年前与西铭交好,朝堂上也有几个发色瞳色异于常人的大人,但如今嘛……两国之间的关系倒是真的不好说,连累明都城可以见到异域风情的地方都少了许多。
孟青听罢笑了:“诶,方才我也不过是虚张声势,我一介商贾,哪敢同薛府公子有怨。”
她虽然忽的改口示弱,但依旧从容,抬手却重重敲在那金针上,薛七郎还来不及哀嚎,便听得一声金铁落地,又“唰”的一声,才看见那针直接穿透桌子,而地上有一带血的伞形物,已然深插进木头之中。
继而听她缓缓道:“只怕薛二公子贵人事忙,不小心忘了什么东西。”
孟青这手在薛伯霖看来像是服软却更像是示威,而她说的话更是糊里糊涂的,叫人摸不清头脑。
但他背对薛霁,没看见此刻薛霁脸色渐变,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孟青手中小巧的翠玉算盘,仿佛看见了极其可怕的东西。
如今世家与皇族平起平坐,薛家那位太皇太后更是垂帘听政十余年,这新登基的小皇帝生母也还是薛家的姑娘,一门两后,何等的尊贵。
薛霁是薛家嫡子,家中权势滔天,现下见了孟青手中的翠玉算盘,方才压着的火气竟是直接被压灭了,再生不出敌意来。
唯有畏惧,罕见地在他心中乱转,就好像他也经历了薛七郎之辱,生死在人一念之间。
薛伯霖听了孟青的“示弱”,虽然还是觉得有些怪异,但也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反应,也想着孟青是不是想引得薛霁的注意,这才闹了这一出。
谁知他这念头才一闪而过,本要喊人来将孟青赶走的,又听得薛霁命他们速速离开,自己却要留下,当下有些不解:“郎君不可。”
这女子喜怒无常,不知来历亦不知来意,怎可叫他独自面对
“无事。”薛霁面色一冷,“我方才才想起来,这位应该是生意上的朋友,许久未见了,同我们开了个玩笑罢了。”
薛霁经手的生意几乎都有薛伯霖的参与,甚至很多都是他来做主的,所有人中绝无这样的一个女子。
但他不愧是薛霁的左膀右臂,深知他的一些秘密,这个聪明的人马上就想到了几个月前薛霁曾带着他秘密前往的那个地方,还有那桩阴毒的生意。
“原来是二郎君的朋友,是我等失礼了。”他强撑着笑脸对孟青微微屈身,而后马上带着人退了下去,就连远远候在楼梯口的丫鬟也被他带离了二楼。
这下当真是薛霁与孟青二人独处了,薛霁朝她抬了抬手,道:“千机楼的朋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我说薛二公子贵人事忙,果真要见着这物才能想起来。”孟青拨拉着那翠玉的算盘,道,“我姓孟,薛二公子应当从大掌柜那儿知晓了我的名姓。”
孟,那便是千机楼主孟青了。
江湖人常说孟青是青眼狐狸,果真见她有一双靛色的眼睛。
薛霁也知道她的刀使的不错,断厌刀鼎鼎有名,天魔榜上位列第四,江湖同辈少有人是对手。不过见孟青手边并无利器,不由得松了口气:“听过的,久仰青姑娘大名。不知今夜,青姑娘有何事寻我”
但薛霁随即想起了明都城近来的另一桩奇事,说是户部侍郎家丢了十五年的侄女找了回来,这女子有一双传自外祖母靛色瞳,在江湖上颇有些名气,在族谱上的名字应是……
孟青璚。
“看来不需要我多言,薛二公子自己就想起来不少事了,不过孟家与薛家不是世交,我们之间没什么好熟络的,还是先说你和千机楼之间的事”孟青笑道,“我想你去千机楼之前,应当是了解过我的,却不知道大掌柜有没有同你说过,他主家旁的没学到,只练了一身小气劲儿,若是被人打破了我的规矩,不日我恐将带着祸事上门啊。”
“青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有这个本事,坏了姑娘的规矩”薛霁还仔细想了想,没想起自己曾经做过对孟青不敬的事情。
他是薛家二公子,和孟家的三小姐没有交集,难道就和孟青有交集了
孟青摇摇头,道:“你这样的人,自然是极少觉得自己曾做过错事的,大概我得给你些刺激,你才能将被自己忽略的记忆翻找出来”
薛霁立马想到了薛七郎的惨样,连连摆手,道:“这却不必!”
但他都出了薄汗,却没想出来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孟青,他与她应该是从未见过才对。
“青姑娘莫不是因为前段时日刺杀的事情来的”薛霁连忙撇清自己,“虽说禁军如今为我族人管辖,但想来他从无机会见青姑娘,更谈不上结怨,应该只是个听命行事的。但绝非我之命令!”
孟青如今是新帝左膀右臂,不受别人掌控,宫中……如今争权夺势,自然是不愿意见到有这么一个强大而不受控制的人的。
第十五章
薛霁是真的不知到底是谁使唤了禁军,因他还不曾真正成为薛家的家主,也因为他觉得,除了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帝也不无可能。
哪知孟青笑了笑,道:“这多大点事儿。我毫发无损,他们一队八十人却只存一个,我若是还抓着不放,不是显得我太斤斤计较了吗”
那难道你现在不是在计较
多说多错,薛霁深知这个道理。人在世上最重要的是那个“活”字,其他一切在必要时候都可以舍弃,如今只有他二人在此,也不必端着,薛霁对孟青拱了拱手,道:“还请青姑娘解惑。”
孟青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温凉:“年纪轻轻的,记性竟是这样不好了。行吧,我直接和你说了。你之前用一块玉强买走你兄长定下的东西,坏了我千机楼的规矩。江湖规矩轻易不可破,不然人人都来我这里捣乱,我一时生气,得要杀人的,累。”
她顿了顿,道:“兄长未死,便越不过长幼之序,这偌大的家业,你身为嫡子也只能是与人共享三分。可即便如此,兄长还要多番暗害,这换了是我与你一个处境,我也是忍不住的,所以你也别担心,只需给我一个交代便可。”
薛霁便忽然不笑了,脸上一分表情都没有,像是突然间失去了生气,但眸中冷静,还带着一丝杀意,比起那个贵人模样的面具,现在这样反倒像是个活人。
不过可惜,他这点子杀意,比起江湖血雨腥风,还嫩得很。
薛霁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他不愿意承认,但孟青确实点出了他心中隐秘的阴暗想法,那些算计在她面前是藏不住的。
与人对峙,便要切中对方最不愿意回忆起的东西,这样才能在交锋中看清他的真实面目以及底线,由此又可以想出最直接有用的办法,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门学问是孟青从自家二师兄那里学来的,虽然以前听的不太认真,但只是这一点皮毛,用来对付薛霁这个不论如何心狠手辣,充其量只是在自家打杀过三两仆人的世家公子已经足够。
孟青的背后是薛霁不敢招惹的庞然大物,那个看似粗鄙的江湖有时如同平静无波的水面,但谁都知道,不论何时水面之下都有无数的漩涡阴影。
而孟青的身世薛霁也是知道的,他在家中争斗已有些疲惫,就更不敢小看这个十岁稚龄就入江湖,到如今被无数人敬仰的女人。
孟青的语气是极其平淡的,就好像是在说着最寻常不过的俗事,但落在薛霁耳朵里不亚于一记重锤。
他本想遗忘的事情如潮水不可抵挡,顷刻就浮现在自己的脑子里,犹如就发生在昨日。
那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作为薛府二公子的薛霁本来应该与薛家主人的位子一生无缘,但他头上的大哥幼时曾生过一场病,五年前有复发之状,他这个从小便被刻意只教导玩乐的二公子就入了族老的眼,更有宫中太皇太后支持,叫他也渐渐生出野心来。
薛霁想争,也不能不争,可薛家大公子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手中权力被人分走,何况他只是体弱,还未死去,自然还想搏上一搏。
他用了个蠢办法,找门路从千机楼买了一瓶药下在了薛霁的饮食里,却偏偏在这一刻心软,买的只是让人身体变得虚弱的药物。
这件事情最后被薛霁查出,兄弟之间的争斗顿时变成了你死我亡的必然结局,等到薛大公子也察觉到他与弟弟之间再无修复关系的可能,注定要不死不休的时候,他又想起了千机楼。
可这一回薛霁顺着他的门路先一步找上门去,抢走了那瓶药。
薛大公子为弟弟准备的毒物最终被他自己吃了下去,可莫名的,他还苟延残喘活在世上,虽然每日受咳疾折磨,每每呼吸都像是残破的风箱,却怎么都不死。
直到今日被孟青找上门来,薛霁哪里不明白,苦笑道:“是我太过心急,这才坏了千机楼的规矩,明日我便奉上赔礼。但我也有一疑问想问青姑娘,我大哥还痛苦地活在这个世上,是不是千机楼的手笔”
如果不是薛大公子这一次又心软了,没有要那种使人即刻就死的药物,那么能在这件事情上做手脚的,也只有千机楼了。
不知不觉,薛霁眼中的杀意又淡了,额上的汗也干了,留下极难忍受的黏腻。
拼上自己所有也不太可能给孟青带来什么损失,薛霁是个聪明人,该怨恨的他便怨恨,却从不会做螳臂当车的蠢事。
孟青微笑着看着他:“是。”
薛霁幽幽道:“只因为那本不是要卖给我的药这过错我认了,但我有一问,今日我给青姑娘赔罪了,家中琐事千机楼是否就不会再插手了”
孟青道:“我只是不想坏了自己定的规矩罢了,二公子着实不必担心。说实话我还觉得和二公子交谈甚欢,反倒是贵府的大公子,瞧着有几分……讨厌。”
薛霁没有接话,反问道:“我既坏了规矩,便要诚心给姑娘赔礼。想来青姑娘不缺那等金银俗物,不若我回去整理一份库房名录送去千机楼,姑娘可随意挑选。”
他与兄长争得你死我活的,从兄长对他下毒开始,他就再也不想去论什么往昔的兄弟情分,但在外人面前他还是不愿说兄长的坏话。
孟青本就不是想和他交恶才来的,自然是随意点头了。
薛霁却像是了却一桩心事,松了口气。他明知道眼前的女子面目如何,但不知道怎么的,看见孟青带着面具,便自然地将她与孟府三小姐分割开来。
他当初所见,是孟青的画像,可以说是画师工笔奇妙,将孟青画得犹如画中仙,但也能说他画技平平,丝毫没将孟青身上那种拼杀出来的迷人血气画出,所以薛霁看画看人,竟是觉得这该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姑娘。
唯有一双似星海一般的眼睛最是好看,可薛霁见着真人了,也是不敢多看的。
第十六章
红阁外,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已近深夜,华春街上已不是行人来往络绎不绝的样子,郎君携着美娇娘从马车旁走过,各府的车马渐渐地远了。
街道上各家店铺门前都挂着一盏红色的灯笼,长燃不歇,倒是叫人想起了上元佳节时,明都城中处处都是暖黄明光。
虽然这条街上尽不是正经的铺子,热闹却是真的热闹,明都不夜,差不多是由此而来。
这是孟府的马车,车里坐着的是孟大学士和他年轻的外室,他们刚刚告别了同在红阁吃酒的友人,出来后却没有马上离开,只是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生生让旖旎的气氛变得严肃起来。
车夫倚在马车上打瞌睡,心里惦记着老爷的吩咐,眼睛不敢全闭上,一直面对着红阁的大门,生怕漏看了人去,只是也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寻常这时候已经到了启程回府的时辰,孟老爷安置外室的宅子是他名下的一处二进老宅,回孟府路上正好经过,将人悄悄放下再回府,这些车夫已然熟悉了。
只是今夜莫名听孟老爷吩咐,说要等小姐一起回家,听得他有些纳闷,大房的姑娘最年长的大抵也就是十三四岁,听说夫人管教得严,他在府中做差事已经十多年了,也不曾多见,怎么会来这样的地方。
但车夫随即想起了府中近日确实多了一位小姐,他霎时不知该做何表情,也不知道是该先问为什么要等小姐一道,还是该问为什么小姐也来了红阁。
这明都城里谁不知道华春街上哪哪儿都是温柔乡,男人们来这里见到的姑娘大多都是做那等生意的,他们又是酒气缠身,很多时候根本分不清,或者故意借着机会去调戏人,是以正经人家的姑娘绝对不会轻易踏足。
却偏偏,自家这位老爷一点儿也没觉得做爹的来青楼,末了等女儿一起回家有什么问题,也没听他说为什么三小姐会出现在这里。
他面上没叫人瞧出半点异样,好像这位三小姐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也不奇怪。
车夫平日里寡言少语,但心里想的事情多,这会儿没事,便多想了些。总觉得孟老爷说要在外面等一等的时候,虽然有些不开心,但似乎只是因为他堂堂一个老爷,竟然还要等着自己的女儿出来了才能离开,像是低人一等,这才没有笑脸,而并非是觉得三小姐出没于此地不成体统。
富贵人家里总有些叫人摸不清头脑的古怪事,车夫腹诽了好一会,驱散了睡意。其实有好几回他就要支撑不住了,心里也嘀咕,孟家的大小主子都爱来这种地方,偏生因为自己平日里不爱说话而得了这赶车的差事,为难。
叫他紧紧盯着人家门口看,可是那里总有穿的叫人脸红的美娇娘走动,有时候她们远远地与自己对上了眼睛,竟还抛过来一个俏皮的笑。
唉,太为难人了吧。
暮春的夜里,暑气还未后来居上,微微一点带着酒香和脂粉香的风吹拂过来,却让车夫心里有些燥,只能当是身边蚊虫烦人,时不时动一动身子,避开了那些撩人的目光。
等着等着,终于见到三小姐出来了,他松了口气,连忙下车迎了过去。
走近了,车夫这才惊叹不已,面上险些没压住,露出惊艳而冒犯的神情来。
他原本还担心自己还未见过三小姐,要是认不出来错过了该怎么是好,结果正如府中那些人谈论的,这位小姐有一双极美的靛色瞳——似是和舅老爷家的老太君生的一般无二——叫人打眼一瞧就挪不开目光了。
况且这位三小姐不是闺阁里长大的,听说她在江湖中还是个名人,通身自有一种洒脱不羁,话本子里写的江湖侠客莫过于此。
到底是等得太久了,孟老爷听见了声音,自己没忍住撩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看见孟青这一身蜀锦金贵,他心里便觉得怪异。
孟老爷本性风流,多情可却也有几分薄情,他在外面安置的外室虽然比在府中受当家夫人管着要来的自由,却也不曾在他手中得过多少实惠,起码这样的好料子他从来也没想过要给红颜知己置办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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