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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溺【姐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纹猫为狐
甘棠看着远去的火车上一个个灯火通明的小窗户,飞快切过的陌生旅人的剪影,不自觉地失了神。
她天生就对这种明亮的,拥挤的,看起来嘈杂而有温度的存在心驰神往。
那个从舅舅家门口跑回家的冬夜晚上,甘棠从这条路上跑过,正赶上火车经过,那种震撼让她至今难忘。
那是灵魂深处都鼓动的感觉,灵魂很快撕裂,一半轻飘飘被塞进灯火通明的火车,伴着铃音和火车疾驰的噪音一路走远,一直到遥远的天边,另一半被抛弃在夜幕里,无声的嘶吼,翻腾,沉淀。
铃音还在继续,高亢,激昂,仿佛没有止息。
甘瑅对火车没什么兴趣,他看着甘棠。
少女的眼眸明亮得难以直视,那上面映着来自火车的光,但那光只停留在表面。
更深处涌动着的,那些更复杂深奥的东西,甘瑅看得到,读不懂。
他虽读不懂甘棠的眼,但他能读懂甘棠的情绪。
阴差阳错的是,正因剥离了繁复的表象,甘瑅反而比甘棠更早一步得到那个就连她自己都尚不清楚的结论。
甘棠渴盼离开。她天生就不属于这座城,这里积蓄太多无法消解的苦痛,她在这里经历被抛弃,所以她更要抛弃这座城。
这一刻甘瑅心里忽然涌起深切的绝望,那绝望让他化作飘在冰川雪域上的一点若隐若现的浮冰。
他再没一刻比现在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姐姐想要逃脱的苦难中的一部分,也是这将被抛弃的城市的一部分。
火车是救生艇,甘棠是落难者,而自己,只能是被留在原地,沉浮起落的浮冰。
铃音戛然而止,火车已经奔远。
甘棠轻声问,“跟妈挥手告别了么?”
孙亦栀不可能在这趟火车上,甘棠知道,甘瑅也知道。
但他只是点点头,“嗯,告别了。”
甘棠扫了甘瑅一眼,有点奇怪他居然没再哭了。
“那咱们走吧,回家。”她转身,跺着发麻的脚,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几步。
甘棠心里其实还压着一句话想对甘瑅说。
——你也被她抛弃了。
这句话,甘棠没想好该用恶毒的语气,还是用同情的语气说。
孙亦栀走得决绝,甘棠对甘瑅的恨突然间没了依据,但人的情绪不是水龙头开关,不可能一下子就心无芥蒂。
敌人变成同党,加害者成了受害者。
甘瑅不知道怎么对甘瑅,现在就有点逃避面对他。
她身体一摇一晃走得很大步,也没拉甘瑅的手。她甚至还给自己因为逃避显出的急迫找了理由,天已经这么黑了,必须得赶快回家。
甘棠竟是忘了,哪怕现在回家,也不会有人等候他们。
她还没走出两步,手就被甘瑅拉住了。
甘棠不喜欢戴手套,她的手套总丢,而且哪怕戴了手套,冷气也会侵蚀进来,所以她平时只把手揣在兜里。
甘瑅不知什么时候把手套给摘了,手心热烘烘的带着潮湿,比她的还热。
甘瑅想说“姐你的手好冰”,但话到嘴边却成了,“姐,我有点怕。”
这地方他没来过,路灯也没几个亮的,他确实应该是怕的。
但内心深处真正在怕的是什么,只有甘瑅自己知道。
他握着她的手很紧,仿佛要把她的手嵌在自己的掌心。
甘棠没有发觉,她只觉得甘瑅的手很暖和,被一只温热的手握着的感觉不错,这让她感觉没有那么孤独了。
两只手就这样握着,甘棠的手渐渐转暖,甘瑅的手渐渐变冷,最后它们变成了同样的温度。
甘瑅拉起甘棠的手,把自己的脸贴在她手背,他的脸冰冷,比甘棠的手背还冷。
他的声音也是郑重其事,“姐,你可千万别撒手。”
甘棠用手背蹭了几下他的脸,“你害怕了?”
这一片路灯全是坏的,暗得连甘瑅的脸都看不清。
甘瑅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嗯……我怕。”
黑暗里面,他的嘴角却是翘着的,垂下的睫毛伙同黑夜藏起眼底沉沉的色泽,姐姐会怎么回答,他已经猜到了。
“胆小鬼。”
“……谁是胆小鬼。”
“既然你不怕,就自己走好了。”
“别啊,姐,你才答应过不撒手的。”
“那小瑅你到底是不是胆小鬼?”
“……是,是还不行么。”
太姥姥保留着上两辈人的传统,每天七八点就落灯睡觉。
姐弟俩的小房间灯还亮着。
两张小床又被拼回一张大床。
甘瑅累得满身是汗就往床上倒,躺成一个大字。
甘棠洗澡回来看到这情景嫌弃至极。
床是用板凳和木板搭出来的,底下中空,日积月累,灰尘不少。
甘瑅白净的小脸抹了几道灰,衣服上也落了不少。
眼看着他又要在床上翻滚,甘棠把他往下拽,“去洗澡,衣服泡盆里,明天自己洗。”
甘瑅哦了一声,一面往外走,一面就把衣服脱掉了。
他的背脊细长,这一两年都没怎么长肉,肩胛骨看着有点明显,脊骨也是略微突出。
这背是孩子的模样,还不足以称作少年。对甘棠也造成不了什么视觉冲击。
她把沾了灰的枕巾一卷,往他背上丢过去,“也不怕着凉。”
甘瑅笑嘻嘻地回头,“姐,我刚才搬木板出了一身汗,还热着呢。”
热烘烘的暖气房,头发很快就烘得半干。甘棠侧着头,拿梳子把头发梳通顺。
头发还没全干,甘棠怕压得弯翘了,就斜靠在床上,捡一本书摊在枕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
她穿的睡衣是孙亦栀特价买回来的,尺码不怎么合适,哪怕扣子全扣上,瘦弱的身板也撑不起,领口宽大地斜斜落下,小半个肩膀一览无余。
少女的肩膀,薄得跟纸片儿似的,仿佛一压就会散。
当甘瑅洗澡出来时,就看到这一幕。
他一下子被提醒了一件事。
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
早就压在心里深处的那个念头又跃跃欲试,那是早些年无数次被甘棠掀翻痛揍之后,脑子里一再出现,以至于被强化得根深蒂固的想法。
甘瑅这样想了,于是他就说了出来。
“姐,咱们来打架吧!”
写这一章的时候有想着银河铁道之夜,听着回转企鹅罐的《蝎の炎》,还有那句着名的“运命の実を味わおう”(分享命运的果实吧)
解释一下小瑅为毛不那么想妈了。
感情越难得越稀罕才越显珍惜,棠棠因为得不到母爱所以拼命想要,但小瑅是从小被溺爱的那个,对他来说就来自妈妈的那种令人窒息的爱就没那么值得珍惜了,这是人类的劣根性。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天生就比较冷血,周老太太说要撮合他自己的爸爸妈妈的时候,他明显就是犹豫了。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小瑅把那种不安和依恋转移到棠棠身上了。在火车驶远的那个瞬间,他失去棠棠的恐惧是高过母亲离开的悲哀的,她是他生命中唯一坚定稳固的东西。
棠棠毕竟还留在他身边,鼠目寸光的小孩子,现在还不会一直念着未来的事情,棠棠对他很好,他想一直抓住,这种算有点偏执的亲情,距离爱情还有段距离。
还有小瑅最后的执念,哈哈哈哈没想到吧,年龄没到,还没开窍呀。不过没关系,他会记着的,各种各样的姐姐,在某个被打开开关的日子里一起朝他涌来,浪不浪漫





陷溺【姐弟】 回忆16
甘棠连正眼都没瞧他,只把书慢慢地翻了一页,“我哪里惹到你了?”
“……没惹。”
“还是又想抢我什么东西了,真有想要的,你好好给我说,至于打架抢么?”
“也没……”
“打架伤感情,你确定要打么?”
“姐,我不是……”
“还有,小瑅,你寒假作业还没写完吧?”
“……”
“你要是有力没处使,现在就去写几页吧,都快开学了,你写了一半没?这回我可不帮你……对了,你还要跟我打么?”
甘瑅像只斗败的鸡一样垂下头,眼角都可怜巴巴,“不打了。”
这一轮,甘棠完胜。
过多的把柄,诡辩的逻辑,已经足以让她把甘瑅拿捏得服服帖帖。
只要继续这样运用智慧,她总能一直保住姐姐高高在上的地位。
至少这个时候的甘棠是这样认为的。
怕被押去写作业,甘瑅直接关了灯就往床上跳。
甘棠则是慢吞吞把书起来往枕头旁边丢。
“嘶,压到头发了。”
“……对不起。”
甘瑅拥着姐姐,闻着她身上熟悉万分的气息,心中充溢着安心的感觉。
甘棠身上的气息跟他的有几分像,日复一日的同处,彼此的气味混在一起,浸染交融,渐渐成为习惯。
甘棠破天荒地没有推开黏在怀里的身体,甘瑅对她来说是个太过特殊的存在。
漫长的岁月里,她把自己活成一只尖锐的刺猬,下意识排斥着熟悉活不熟悉的一切,却不想他以最没侵入感的姿态来到近处,成为这般看来无害的,依存的存在。
假如真有命运的齿轮这种东西,那么它可能就从这一晚起,咯噔,卡顿了一下,那样的轻微,无人发现地朝着歪曲的方向进了一点。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甘棠在初二这年到人生的第一封情书。
那时她的马尾已经能高高吊起再落在脖颈,马尾尖尖在后颈轻柔地扫过,微微弯曲了一下,又很快荡开了,俏皮得跟她本人的气质完全不搭。
初中的甘棠越发沉默寡言,一张脸覆满冰霜,彻底活成只在老师夸奖成绩或功课认真时才被提及的存在,诸如运动会之类的活动她是不会参加的,哪怕强制参加的集体活动,她也只是苍白的布景板。
甘棠完全不理解上课时为什么有那么多需要传纸条也要传达的话,更不理解班上各种排列组合过家家一样的“谈恋爱”。
这具枯瘦的身体,过早失去青春的活力,看起来就像被霜打了枯枝,阴沉压抑得难教人喜欢。
这样的她,某天却到一封天蓝封面的信封,信封的开口用心型的粘胶黏住,正面则歪歪扭扭写着她的名字。
甘棠那种不好的预感又来了,她扯开粘胶,摊开里面的信。又过了五分钟,她面无表情地把信迭回去,塞回信封,再把书包拉链拉开,把信丢进去。
她看起来平静,坦然,跟把铅笔袋塞进书包没什么区别。
但倘若甘瑅在这儿,一眼就能看出姐姐实则已经魂不附体了。
甘瑅没在这儿,但他也很快就发现甘棠的异常。
这天放学,甘瑅照旧守在校门前,同学一个一个走开,他会微笑而礼貌地同他们打招呼告别。
他看起来比在幼儿园时有了长足的进步,至少放学后也肯做些表面功夫了。只是这世上有一种人是这样的,他们的外表越来越圆滑温和,内里实则越来越冰冷坚硬。
关于这一点,甘棠不知道,甘瑅从不给她看自己的另一面,别人也不知道,因为他们不配知道。
甘棠这天没跟杭菀菀一起走,步行道的尽头,她耷拉着脑袋出现,像一根被寒霜苛责了的枝。
甘瑅站在原地,也不吭声,只是兴趣盎然的观察着姐姐。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就多了这么个爱好。
许是终于能够平视甘棠的缘故,甘瑅越来越多地看到从前不曾看到的甘棠的另一面,于是他发现自己有种奇异而扭曲的趣味,甘棠越是失常,就越能取悦到他。
这种失常,包括且不限于犯错,走神,惊慌,惶恐,哭泣——
这其实一点都不奇怪,有相当一部分男孩子,都是通过揪心爱姑娘的辫子来表达喜爱之情的。
到甘瑅这里情况有点不一样,甘棠是他的姐姐,是他不能随便揪辫子捉弄的存在,他就只能盼着她整天遇到点这样那样的挫折,以至于这喜好虽没什么杀伤力,却显得有点扭曲变态了。
托甘棠垂头丧气无暇他顾的福,甘瑅的观察来的肆无忌惮。
她把头垂下时,吊起的马尾就显得比平时更高,只是那马尾原本自然下垂的部分落在她的后脑,再没左摇右摆的灵动,反倒蔫得跟她整个人一样了。
甘棠明明视线往下朝着地面,脚却自然而然地落进开裂的地砖缝里,一个趔趄,差点表演个平地摔。
甘瑅嘴角无意识勾起,他现在确认甘棠受了相当大的刺激。
甘棠拖着一瘸一拐的脚,没走出几步,这回是马尾的发绳钩到树枝上了。
这真是个意外,但假如她不把头低得这样厉害,那发绳又怎么会正朝着天呢。
噗——
甘瑅这回终于没忍住,乐了。
在他面前的甘棠是生动的,鲜活的,有喜怒哀乐的,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姑娘。
甘棠还在跟那节树枝斗争,一只手伸过来,替她解着缠绕的头发。
甘瑅用另一只手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姐,你别乱动。”
“哦。”甘棠就不动了。
甘瑅解了半天,解是解开了,那倒霉透顶的发绳却断了。
甘棠两只手半捧着半散落的头发,不肯撒手。
甘瑅的声音带了不明显的笑意,“姐,放下来吧,你头发披散下来又不难看。”
岂止是不难看,根本就很好看,只可惜甘棠只肯在每次洗头头发没干时散那么一小会儿。
“不要。”甘棠下意识拒绝,顿了一下,想到还得借助甘瑅帮忙,她才说,“头发定住型了,鼓起来很难看。”
甘棠每天睡前也要拆马尾,甘瑅是知道她头发会变成什么形状的,但因为看习惯了,他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甘瑅想了想,把自己身上的连帽卫衣脱下来,“伸左手。”
他像照顾小孩似的给甘棠把衣服套上,又掀起帽子扣在她头上,心里很为这种新奇的体验感到愉快。
那截断了的发绳被他在甘棠眼前晃了晃,“我丢了啊。”
那可真是个倒霉透顶的发绳,它原本可以不用断的。
甘瑅转过身,顺理成章地拉着甘棠的手,随口问道,“姐,你这次月考考砸了吗?”
甘棠心不在焉道,“啊?什么月考?”
那看来不是因为月考。
“那是被老师批评了?”
能让甘棠失常到如此地步的,只有这两个原因。
甘棠这会儿终于活过来了,侧过头横了他一眼,“小瑅,你是不是不念我点好?”
甘瑅没吭声了。
因为他有点忘了下一句想问什么了。
穿着他衣服的甘棠,实在是太——
太怎么?甘瑅觉得很难形容这感觉,最后他将其归结为“顺眼”。
至于是“穿着他衣服”这件事顺眼,还是甘棠本身顺眼,甘瑅没有细想。
甘瑅想也不想,下意识地道,“姐,要不这衣服就你穿吧。”
甘棠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甘瑅偶尔也会意识跳跃,但很少跳跃到这种程度。
她要甘瑅的衣服干嘛?她又不缺衣服穿。
甘瑅在十二岁这年突然增加一个奇特的爱好,他开始时不时把自己的衣服推销给甘棠穿。他俩身形差不多,他的衣服又都是中性款,甘棠穿着看不出违和。
甘棠虽然觉得甘瑅这种行为不可理喻,但架不住甘瑅一句话,“姐你穿吧,穿脏了我洗。”
于是甘棠得出了一个异常离谱的结论:甘瑅大概是爱上了洗衣服。
孙亦栀见甘棠总穿甘瑅的衣服,还以为她喜欢这种款,再给她买衣服,专捡中性款买。
甘棠哭笑不得,她虽然在外面是根木讷寡言的木头,可作为一个十五岁小姑娘,她喜欢的是可爱的小裙子啊。
更不想甘瑅变本加厉,把甘瑅好不容易穿出感情的衣服穿走了。
面对甘棠的反对,甘瑅还是那句,“姐,穿脏了我洗。”
甘棠不由得想,甘瑅真是爱洗衣服呀。




陷溺【姐弟】 回忆17
到一封情书是什么感觉?
激动,兴奋,自豪?这些与甘棠都不沾边。
她感到的,是恐惧,沉重,还有一种异样的羞耻。
甘棠在回家路上与甘瑅闹了一路,心情才好一点,到了家,想到被丢进书包的那封情书,又闷闷不乐起来。
她把情书拿出来摆桌上,又拿出作业习题集,想了想,又把情书放回去了。
桌上摆这么个东西,还怎么做作业啊。
甘瑅在旁边看似写作业写得认真,其实根本没错过她的小动作,能让甘棠失常到这个地步的东西,他更好奇是什么了。
甘棠草草写完作业,做贼似的扫了一眼甘瑅,见他没反应,才把信封中的纸畏畏缩缩地展开了摆在桌面上,研读。
拒绝肯定是要拒绝的,但甘棠总觉得人家既然写出这么一大篇,就是种沉重的人情负担,她必须得郑重其事且显得真诚地回绝掉。
她打算写篇小论文逐条驳回对面对她不合现实的幻想,最后再得出结论,她没法承蒙对方的厚爱。
可惜甘棠只看了前两行字,脑子就嗡的一声,麻了。
太肉麻了,尤其这肉麻是对着她,让她有点身心不适,大脑宕机。
以至于甘瑅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她都没发现。
等她发现时,也已经晚了。
甘瑅眼神特别奇异地看她一眼,“姐,这是情书。”
“我知道。”甘棠下意识地答,然后才意识到不对,噌的一声跳起来就要去抓那情书。
甘瑅的动作快她一步,一把捞过情书,高举过头顶,“我看看。”
他虽然只看到一半,但已经给写情书的人判了死刑,字太丑,文字肉麻,错字太多,描述的也根本不是姐姐,好像套用的万用模板。
只是,姐姐看得这么认真,该不会心动了吧。
甘瑅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姐姐把把关。他举着那页纸左摇右摆,就是不肯给甘棠抓到。
甘棠这会儿像愤怒的公牛,不管不顾地就往甘瑅身上冲撞,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封情书不能给小瑅看到。
以至于不能打架的箴言都给忘了。
甘瑅为了制住她,捏着她手腕,把她往下一撂,他以为会遭到很大力的抵抗,这一下也用了十成十的力。
与书桌一条通道之隔的,是床。
甘棠几乎没什么抵抗就给甘瑅撂倒在床上了。
伪装叁四年的纸老虎,就这么给戳破了。
要命的是这只纸老虎本人还没什么察觉。
甘棠注意的是捏着她手腕把她按在床上的甘瑅其中一只手。那只手的手指缝里夹着情书,她手腕一折,就去够那张纸。
甘瑅这会儿注意力也全在情书上,他隐隐生出些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甘棠越在意情书,他就越觉得姐姐可能对写情书的家伙有意思,再加上这段时间肥皂剧看多了,手把纸一卷就塞进了嘴。
腾出的手被他用来专心扣住甘棠的手腕,她的手腕真是细啊,好像近几年就没怎么长肉。
这会儿,甘瑅才有闲情逸致去看甘棠的脸。
她的脸红通通的,羞的,眼角依稀带着点泪,给气的,眼睛则是不甘地死死瞪着自己,这种表情,比甘瑅年少时最过分的想象都更让他愉悦。
姐姐是甘瑅人生上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攀爬,被掀翻,不断重复,伴着挫败,以至于不知不觉中,爬上这座山就成了一种至深的执念。
有人爬上一座山,很快翻过它,然后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快就把它遗忘了。
也有人爬上山顶,一看,哟嗬,山顶还有从来没有看过的景致,你看这树,你看这湖,越看越不够,扎吧个木头房子就此住下了。
甘瑅无疑属于后者,他觉得甘棠此刻的表情就不错,值得在记忆深处珍藏。
姐,你输了。
甘瑅很想这样宣告他的“伟业”,但他一张嘴,才意识到嘴里还堵着纸团。
“……”
他伏下身,把头埋在甘棠一侧的肩窝,吃吃笑着,笑得浑身乱颤。
甘棠别过脸去,“松手。”
她这会儿脸色冷若寒霜,是真的生气了。
甘瑅松了手,退到一边,慢吞吞吐出那团纸。
他用诚挚中带着沉重的语气道,“姐,我错了。”
这会儿要是敢说出“姐我赢了”,怕是甘棠当场就能给他表演个姐弟恩断义绝。
那被吐出的纸团已经被口水浸湿了,看起来皱巴巴的,字都看不清了。
甘棠勉强把纸团展开到一半,忽然没预兆地哭了。
她哭的很伤心,好像这张字迹模糊不清的纸突然之间就成了卖身契。
她是没怎么被珍爱过的小孩,感情对她来说既是难拒绝的稀罕物,也是一种过于沉重的负担,连看都没看就毁了对方的心意,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没法写出拒绝的小论文,更让她的拒绝成了一桩难事。
甘棠甚至觉得自己只能“卖身”给对方了。
再上学,她明显心里沉重了不少。
那递情书的也是个蹬鼻子上脸的,见她没说拒绝,厚颜无耻地开始给她发动纸条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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