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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乐园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小小9090
小乐园
作者:小小9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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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乐园 chapter 1
周园园对赵嘉树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棵树底下有个地下王国,里面住着许多的小人儿。”
乍暖还寒的初春天,午后微凉,阳光明媚,中(三)班的小朋友午睡刚醒,开始自由活动。
那是一棵很大的香樟,小姑娘一个人蹲在树下,两条辫子全散开了,灯芯绒布袄上也脏,胳膊上还套了两只花布袖套。
她说话时候兴奋地盯着树,黑白分明的眼睛自顾自地发亮,用的是阐述事实的语气,似乎并没特意把嘉树当成说话对象。
嘉树是捉迷藏的时候不小心跑来了这里,他好奇地问她,“什么地下王国?”
周园园的眼睛还看着那棵树,一板一眼跟他说起地下王国的构造,她说王国里住了数不清的会隐身的小人儿,有些藏在泥土里,有些长着小小的翅膀会飞,藏在空气里。
她站起身来,教他眯起眼睛看太阳。
嘉树眯起眼睛,太阳光成了红色,无数发光的阳光粒子在眼跟前来回旋转舞动。
有人在喊,“嘉树,你藏好了没有?”声音模模糊糊,好像隔开了很远。
周园园问,“你看到了吗?那些会发光的就是地下王国的小人儿。”
她的声音是清晰的。
嘉树睁开眼睛,周园园又蹲到了树下,朝他招了手,“你想进地下王国吗,入口就在这棵树底下。”
他走到她身边蹲了下去。
嘉树后来回想起这一段时光,总觉得不真实。
他像一条尾巴似的跟在周园园身后,每天都和她一起在那棵树周围寻觅地下王国的入口,帮她刨土,用小石子小树枝搭建给地下小人的住房。
有小朋友过生日,送了一只奶油蛋糕过来,教室里大家围成一圈坐,一起拍手唱着生日歌。
周园园忽然凑到嘉树耳边小声说,“现在小人儿藏在凳子后面,我们为他们准备点吃的吧。”
她说完,趁老师转过身去,跑到蛋糕前刮了一块奶油,又飞快地奔回来,蹭到小板凳背后,小脸兴奋得通红。
嘉树没有犹豫,学她的样子如法炮制,却在刮了奶油往回跑的瞬间被老师抓了个正着。
他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立壁角,和周园园一起。
上了小学一年级,赵嘉树在学校里再碰到周园园,回想起幼儿园的事情,连想死的心都有。
周园园的辫子留长一些,个头也稍微窜高一点,还是瘦小苍白,一个人拿根跳绳在楼梯口练习,她挥绳和起跳的节奏总不能够统一,一绊一跳,像只断腿麻雀似的滑稽笨拙。
她有些敷衍的,似跳又非跳,眼神放空盯着某一个未知的方向,突然看见嘉树,眼睛一下子放了光。
嘉树脸一阵发烧,在她喊出他名字之前,立刻头也不回扭头走。
他捧着一摞起来的作业本朝办公室走,胳膊上别了簇新的绿色两道杠,雪白衬衣,雪白跑鞋,绿领巾也是姆妈出门前特意烫过的。
才进小学,嘉树就戴上了两道杠,性格里的好胜因子开始显现,他喜欢自己和自己较劲,门门功课不考到第一不罢休。
学期过半,他又成了升旗手,站在升旗台上,并不需要特意去注目,一眼就能看到站在第一排的周园园。
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每双眼睛都盯着旗杆上冉冉上升的国旗,只有她的头耷拉着,眼睛盯着水泥操场上的干涸纹路出了神。
一瞬间,连嘉树也晃了神,他忍不住想,难道这些纹路里真有小人儿在跳跃?
他回过神来,又恨起她来,她让自己也变得不正常了。
周园园是真的不太正常。
她在他楼下的一(二)班,课间,或者午休,嘉树无意撞见她几次,她总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拿着树枝在操场边缘的煤渣地上乱划,或者捡着从树上掉下来的果子,一粒一粒地排整齐。
有时候,嘉树上体育课,从她班级窗口路过,看到她呆坐在讲台边上的单人座上,忽然头上挨了一下教鞭,人下意识站了起来,却过了好几秒钟,才神游回来了似的开口说话。
嘉树觉得她有点像西游记里的孙悟空,站着或者坐着的只是一个肉身,魂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周园园其实也不是不想和大家一起玩,两个班级一起上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女孩子们跳橡皮筋缺乏人手,偶尔会招招手把她喊过去,让她站着为她们箍橡皮筋。
嘉树看到她双腿箍着橡皮筋,生怕出错似的,整堂课都像个泥偶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她笑着,脸上浮现出一种受宠若惊又紧张过头的表情。
但绝大多数时候,她都还是只有一个人。
放学路上,周园园发着呆,走着走着,书包的开口坏了,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她还浑然不觉,一路走,一路掉。
嘉树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皱了眉,不知道是嫌恶她,还是嫌恶自己,转头就换了条路走。
他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总要去关注她。




小乐园 chapter 2
二年级开学第一天,嘉树背着书包走进重新分配的新班级,看到了许多张一年级时的熟面孔,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放下书包,拿出第一堂课要用的语文课本——书皮用挂历纸认认真真包好了的。
就有一只大红色的书包大咧咧地压在了他的课本上,他不太高兴地抬头,看到周园园露着换牙期仅存的几颗乳牙一脸惊喜地对了自己笑。
他这才注意到隔壁座位上贴着的“周园园”三个字,头脑一嗡,从她的书包下抽出自己的课本,冷冰冰地提醒,“不要压我的书。”
周园园像被他唬到了,有些发怯地拎起书包放到邻桌,挨着他坐下了,她又莫名其妙地雀跃起来,张口就问,“你还记不记得地下王国?”
嘉树脸唰一下红了。
他从铅笔盒里拿了一把尺出来,在课桌中央画了一道线,一字一顿告诫她,“以后你上课不要跟我说话,不要影响我,这根线不许超过。”
预备铃响了起来。
他不再看她,翻开课本第一页,坐直身体直视前方,两条手臂在桌上交叠放平。
嘉树不和周园园说话,却不能妨碍周园园自言自语。
她多数时候都是自顾自发呆,很少开口说话,唯独坐在嘉树旁边自言自语喋喋不休。
嘉树讨厌这种感觉,被她归为“同类”的感觉。
雨天的时候,课间周园园一动不动地侧趴在课桌上,看着玻璃窗上的雨滴。
她在自言自语,“小雨滴慢慢爬下来,像怪物,一口一口吃掉了身边的同伴,身体越大,落得越快。”
教室里有人打打闹闹,有人追逐嬉戏,嘈杂不堪,这个声音轻轻慢慢的,却怎么也盖不住。
嘉树埋头预习着课文,突然伸手,“啪”一声关上了铁制铅笔盒。
周园园停了一下,却又继续说下去,她在根据那些雨滴不同的形状,赋予它们不同的角色,爬行怪物,飞行怪物,变形怪物,窗户边缘大片小的静止不动的雨滴,就是还没孵化的怪物蛋。
忽然上课铃响了,她一下子住了嘴。
嘉树如释重负。
这一堂是数学课,老师拿着粉笔在讲台上讲解乘除法。
嘉树的眼睛一开始紧盯着黑板的,慢慢的,视线却有了偏移,像被什么牵引住,一点一点,终于瞟向了左侧那扇落满雨滴的玻璃窗。
老师忽然点名,“赵嘉树。”
嘉树埋了头,耳朵根红透了,一只手紧紧攥着笔,像要把笔攥断似的,骨节都发了白。
他下定决心,今后要屏蔽一切周园园带来的影响。
但他实在是低估了她。
上课的时候,周园园有时把削橡皮也当成一种趣味,藏在桌肚里,先削成片,再切成丁,她在削的时候聚会神,魂灵似乎飘得更远。
她的笔,从来不是拿来写作业,就像她的心思从不放在听课上一样,她的笔就是用来在课本上乱涂乱画的,她能把一本书上的插图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统统改得面目全非。
到了要写作业的时候,特别是数学,她对着作业簿发呆,铅笔戳在上面,一道题也解不出来,只好把主意打到嘉树头上,嘉树每做一道题,她偷看一道,人不越界,头却歪的厉害。
嘉树受了干扰,烦不胜烦,最后拿铅笔盒把自己做过的题都压住,断了她的念头,周园园却一抽一抽哭了起来,哭声把老师都吸引了过来。
老师看看她空白一片的作业簿,先训斥她上课开小差,末了却关照嘉树一声,“嘉树,教教她。”
嘉树心里老大不情愿,然而老师发话又不能够不听,只能心平气和地教她做起题来,周园园一动不动地听着他讲,却又似懂非懂地走了神,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脑子好像总跟这个世界隔了一道雾。
她的眼睛里也慢慢起了雾。并不是又要哭。而是想打哈欠却硬忍住了。
嘉树气极了,把自己的作业本递给她,“算了。你还是抄吧。”
周园园看了电视剧,动画片,整个人都沉浸其中不能自拔。自修课上,她甚至开始在草稿纸上画起了续集。
嘉树很少看电视,并不是父母不允许,他本身就对电视没有太大兴趣。
他每一天放学后的流程都是固定的,做完作业开始预习,预习完毕,甚至找来了高年级的课本自习,考试如果拿不到满分,那么丢失的每一分都能让他反复纠结。
有时候父母在外面看电视,听见声音,他的心思也会不由自主被吸引,却又能很快就把这些影响撇除得一干二净。
他却没有办法撇除周园园。
她一边画,一边还在自言自语,告诉嘉树她在画什么。
他真觉得她无聊透了,但是一边做作业,那声音总是悉悉索索的萦绕在耳边,又忍不住分神去听,然而等到周园园真如获至宝地把她画的那几页东西拿到他的面前让他看了,他又嫌弃极了,仿佛对着什么会传染人的病菌一样不耐烦地挥开,“拿走拿走。”
周园园那一半的课桌每天都被她用铅笔画得乱七八糟,她早晨过来画,放学后再用橡皮擦干净,每一天画的东西都不一样,天天如此。
嘉树对此是不屑一顾的,可是如果这天不趁她不在的时候去偷瞄一眼,看看她今天又画了什么新的东西,这一天就总好像缺了什么,每次看过之后,他都从心底里鄙夷自己的行为,但到了第二天,却又不能自控地如法炮制。




小乐园 chapter 3
六一儿童节,班级里办主题班会,老师规定每个小朋友都要准备一个节目。所有人都提前好几天就开始自由分组排练。嘉树是和几名尖子生一起合唱英文歌,二年级还没开始上英语课,他们是按照磁带里的一句句学起来的。
那天下午停课,教室内各个角落都扎上了带气球,桌子全叠放在墙角,所有的椅子都端过来围成一个大圆,轮到表演的就到那个圆的中心去。
嘉树的节目在第二个,很快表演完,没出什么纰漏,他放下心来回到座位,高高兴兴吃着零食看其他人表演。
节目轮番上,有几个人一起跳踢踏舞的,新疆舞的,更多的是合唱,临近尾声,突然有个调皮的男生喊了一声,“还有一个人没表演。周园园。”
周园园坐在角落里吃虾条,听见这一声,脸色也只是稍微的发了白。
其他人迎合着起哄。老师扬手制止,目光不抱希望投向她,“有没有节目?没有就算了。”
周园园不慌不忙把吃完虾条的手指在嘴里抿一下,站起来捋一下发皱的裙摆,一步一顿走到圆圈中心。
她迎着四面八方的眼光木讷立着,几昝刘海被汗黏在额头,像个误入集体的陌生人。
她终于开了口,然而第一句就是荒诞难解的。这是一个七零八落的故事。
教室内鸦雀无声,天花板上风扇吱吱吱地转着,源源不断输送暖风。教室外蝉声鼓噪,食堂的塑料顶棚被风吹得哐哐作响。
午后天热,每个人都像被这个亢长的故事下了蛊,昏昏欲睡。
她自顾自慢悠悠地讲,面色逐渐红润,木讷的脸上有了表情,带了笑意,全情投入了进去。
下课铃响了,她还站在那里不停地讲,完全没有结束的意思。连老师都面露出难色,要想开口,却又不好意思去打断她。
只有嘉树清醒地坐着,他的四肢发冷,脑子兀自揪成一团。
他想,他完了。他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他心虚地埋下头,生怕别人发现这个秘密。
暑假里,学校组织去佘山进行野外拓展活动,他们班策划了找旗杆的游戏,共有九根旗杆,分藏在山的不同地方,学生们自由分成四组,以在规定时间里拿到最多旗杆的小组为胜。
六一节过后,周园园的古怪有目共睹,自由分组的时候,她又落单,在老师的安排下,才被勉强安插进了一个小组里。
嘉树好胜,老师一吹哨,他就一刻不耽搁领着小组上山搜寻,等到傍晚集合的时候,他们小组找到五根旗杆,稳居第一。其余三个小组都只拿到一根旗杆,打成平手。
是在这时候突然发现周园园不见了的,她在的小组成员争执不休,却没人能够想得起来她究竟是在哪里被撇下的。
大家分头分组找寻,边找边大声喊她的名字。
嘉树在的小组一路找到半山腰,一无所获,几个成员走了一天都累了,在石凳上坐下休息,纷纷提议还是交给老师。
嘉树让他们等在原地,自己一个人再往山上去,不知道走了多少时间,又喊了多少遍周园园,天文台的圆形顶近在眼前,夕阳染了墨色,都快沉没地平线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背靠着天文台前的栏杆席地坐着。
周园园盯着自己投在地面上的影子,嘴唇无声一开一合,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一些什么。
嘉树走上前去,喘息未定,又气愤到了极点,“你为什么乱跑?大家都在找你。”
周园园抬起头看他,神情还是茫然。
嘉树不想跟她多说,命令她跟在自己身后走。周园园乖乖跟着他,两个人无声沿着天文台往下。
她是在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突然哭出声来的。
那哭声尖利刺耳,类似某种被掐住尾部的猫科动物,或是被反折了翅膀的鸟类。
嘉树有一瞬间吓傻了。
周园园的哭声慢慢微弱下来,一边说话一边哽咽,上气不接下气,“我不……知道……我一直跟着他们……没有人理我……他们都走得好快……他们……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嘉树站着听她说,一直没有开口。
天色越来越暗,无数鸟雀扑簌簌飞过成片的树林。
他看了看天,突然轻轻说,“星星。”
周园园拿手抹着眼泪抬头呆呆看着满天密密麻麻的星,想了一想,又抽抽噎噎跟他说起了她曾做过的一个梦,“天空其实是一块幕布,每颗星星都可以摘下来。”
嘉树问,“摘下之后呢?”
周园园说,“可以装在口袋里,带回去。”
嘉树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递给她,眼睛余光突然瞥见什么,他走过去,从路边的树丛里拔下一根旗杆——最后那根始终没被找到的旗杆。
周园园拿着嘉树的手帕,眼睛却还盯着星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泪未干的,又兀自笑了起来。
嘉树第一次困惑起来,她究竟是因怪异而孤独,还是因孤独而怪异。




小乐园 chapter 4
三年级开学,班级里的绿领巾是分批被替换成红领巾的,就像花开的时间不一样,这也被规定了先后次序。
拔尖的第一批换,再是中游,末等的也就只有拖到最后。
嘉树很自然是第一批换上红领巾的,同时,戴了两年多的绿色两道杠也被替换成红色的三道杠。
学期过半,一个班级里就只剩下周园园和少数几个人仍戴着二年级时的绿领巾,做早操列队的时候,一片红色里飘着零星几点绿,宛如蛋糕上的霉点。
阳光正好,戴着绿领巾的周园园微微低头,脸上带着自由分组被撇下时类似的神情。
不经意的时候,她的眼睛总是带着羡慕漂移到嘉树胸前的红领巾上,长时间定格住不动。
嘉树被她赤裸裸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像在饿着肚子的人面前吃东西似的。
等到周园园也终于戴上了红领巾,他反倒比她本人还更松了一口气。
周园园也没能高兴多久,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她的数学和新加的英语全都惨不忍睹。
她每天的午休和放学都在教师办公室内度过,甚至是体育锻炼课都留在办公室里做习题。
嘉树中午去办公室送作业,老师们都出去了,周园园一个人孤零零趴在一张大的办公桌上,看起来像是在做习题,实际却是在草稿纸上乱画。
她听见声响,以为老师回来了,仓惶地把习题簿压住草稿纸,嘉树走到跟前,发现那本习题簿上一个字也没动过。
“你为什么不能一口气做完,非要拖拖拉拉留在这里呢?”他忍不住问。
她的思维的确是他理解不了的。
周园园发现是他,人又懒懒地放松下来,噘了嘴唇,理直气壮敷衍道,“做不来啊,我做不来。”
她就对他不停重复着“做不来”三个字,不知道是长时间留在办公室里的怨气,还是因为做不来习题的沮丧,眼圈泛红,又像快要哭出来的前兆。
嘉树嘀咕一句,“你做不来怪谁。”
他怕极了她再发出在佘山时的那种哭声。明明是想要快点离开这办公室的,却不知道脑子哪里出了问题,竟然脱口说出一声,“星期一早放学到我家来,我教你。”
他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哦。好啊。”她高兴地说。
嘉树不想被别人看见和周园园走在一起,星期一放学,提前跟她说好在学校外的一条小路上碰头。
天已入冬,大张的梧桐树叶铺了满地。
他到的时候,周园园就背着书包在树下踩着树叶玩。
嘉树说 ,“走吧。”隔了两三个头先往前头去带路。
周园园跟在他的身后,眼睛总要被路边的东西吸引。
糖葫芦,棉花糖,铁板里脊肉的小摊前飘着一团团带着浓香的白雾。
她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和神往,走两步顿一下,眼睛黏在那处怎么也移不开。
嘉树觉得烦,干脆就在卖里脊肉的摊前停下,掏钱买了两串,分给她一串。
周园园倒是羞赧起来,从他手里接过那根竹签子,像拿又不像拿的,倒把几滴热油滴到了校服棉衣上。
嘉树也不看她,只说一句,“拿好,吃完了好好走路。”自顾自又往前走。
嘉树家住的小区安静过头,一幢幢青灰色高层建筑间隔很近,却没一点人声,也没有烟火气,踏进小区大门,周园园已有了几分拘谨,等到跟着嘉树一路上了五楼,看着他拿出钥匙打开门,对着映入眼帘那一地打过蜡的锃亮木地板时,她呆立在门口,已是拘谨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嘉树自己熟门熟路换好拖鞋,再拿一双拖鞋放到她的面前,提醒她,“换拖鞋。”
周园园换上拖鞋,他就把她换下的鞋放到门口的鞋架上摆整齐。
进了门,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嘉树又对她说,“洗手。”
周园园随他进卫生间,从洗手台到不锈钢的水龙头全都擦抹得光洁如新,皂盒里搁着消毒药皂,她就一步步学他的样子,先拿肥皂擦两遍,再冲干净擦干。
嘉树家里宽敞,装修老派厚重,客厅摆着成套实木桌椅,真皮沙发,处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看不到一样多余杂物。
脚底下的地板滑得有些踩不稳,周园园束手束脚小心走,跟着他穿过客厅到他房间。
嘉树房间墙壁雪白,单人床上海蓝色的床单被子没有一丝褶皱,靠墙地方有只玻璃柜,粗一看大大小小奖状证书摆了一柜子。
嘉树放下书包,想起什么,又说,“你等一下。”自己又往外去。
周园园就把书包放他旁边,走近看他的奖状证书,学业上的,也有各种各样围棋竞赛的,最后她的眼睛落到一只小相框上,一个女人怀里抱着还很小的赵嘉树,背景是菊花展姹紫嫣红的盆景。
那女人她认出来是嘉树姆妈,家长会时作为代表上台发表过好几次教育心得,盘着头发神情严肃,据说是当医生的。
周园园对于职业没有什么概念,她最害怕打针,于是在家长会上看着嘉树姆妈,心里就只想着赵嘉树在家里会不会也要挨针。想着想着,对他还有一丝丝同情。
这张照片上的她看起来年轻许多,留着短发笑容灿烂,而她怀里的嘉树身上穿的还是吊带开裆裤。
嘉树端了两杯热果珍回来,发现她在看这张照片,放下果珍二话不说,涨红了脸先把相架反过来搁。
他转身搬一把椅子到写字台前,招呼她,“写作业了。”




小乐园 chapter 5
嘉树的书桌也大,上面连着书柜,书都按照大小厚薄井然有序排在书柜里,书桌上只放一盏台灯,一只棋盘,一本课本。
他先坐,把棋盘暂靠墙放着,空出一半书桌给周园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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