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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夜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君薄宴
秉烛夜游
作者:君薄宴

钟翮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被祖上坑了个黑里透白。好不容易狠下心想做个坏人,结果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破罐破摔,把捡来的小瞎子好好养大,物归原主。

陆嘉遇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被钟翮捞走,平安无事过了五年。结果被自家师尊说丢就丢,他不负众望地黑化了。

岁月倥偬,故人远行。再见面钟翮狼狈躺在废墟中震惊地看着对面一身雪白却面色阴沉的年轻剑修。

“师尊,可让我好找。”

他想救的人不多,只她一个。可救她之前得救这个世道。

她想爱的人不多,只他一个。只有救了这个世道,才能爱他。海棠书屋(hatangshuu.cm)提供秉烛夜游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秉烛夜游 第 1 章
什么时候了?
液体落在地面的滴答声有节奏地敲在阴暗而潮湿的地砖上,这里大抵是一处地牢,青苔顺着龟裂的地砖裂纹一直爬到了墙上,远远看去像是一张巨大的蛛网。而在这裂痕中心,牢牢锁着一个人。
银色的链子有婴儿手臂那样粗,顺着一双布满伤痕的手,几乎勒进肉里。那人不知道是死是活,被银链子困在蛛网之中一动不动。若不是胸口微弱的起伏,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这人已经死了。
不断落下来的液体,是钟翮的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她胸口的白衣已经被血液染得纵横交错,再看不出来最初的颜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手指忽然缩了一下。随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她脚下蛛网一般的裂痕像是忽然活了过来。幽深的青绿色一条线又一条线地连了起来,最后一根线连起来的时候,阵中心的钟翮突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黑雾从她脚下升腾而起,像是地狱中最为隐秘的毒蛇,贴着她的腰身向上缓慢地攀爬。她整个人像是坠入严冬,而肺腑之间却像是被人强行灌进一捧岩浆。滚烫裹挟着痛意随着心跳慢慢爬向四肢百骸。
明明是痛极了,可钟翮一声不吭,若不是她颈侧暴起的青筋,大抵没人会知道这么一具皮囊之下藏着这样巨大的痛苦。
苍梧山的少主钟翮,那一年其实才十五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她撑得吃力,铁索几乎勒进肉里,眉间有青红的印记忽隐忽现,烈火烧灼的颜色顺着她脸颊上青红色的血管一闪而过。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七天了,钟翮被封在苍梧山的地牢中动弹不得,水米未进,也已经七天了。
苍梧山曾是上修之首,百年前钟鸾再此开山立派。自此苍梧山生生不息香火鼎盛,钟鸾此人可以说是惊才绝艳,饶是百年过去钟家人才辈出,也未曾有人能够遮挡这位青鸾道人半分色。坊间传说钟鸾曾携一柄流云剑,少时自创流云遮月这样的剑术,二十岁时归于北海斩了一条千年的长鲸。老祖宗拎着鲸丹出海的时候浑身鲜血,一时间竟分不出她本身穿着一身白袍。血色翻涌,在深蓝色的海水中带出一条缓缓扩散的血迹,而她周身环绕着一只巨大的凤凰。
凤凰于飞,天地震颤。
钟鸾的魂影是一只凤凰,修道之人,自出生起就会由长辈引着一缕魂魄牵一只影子出来,而这个与魂魄同生共死的魂影将成为主人无往不胜的利器。
至今能自己修出魂影的人不超过五个,钟鸾是其中之首,而其他四个都死于她手。天生的魂影是无法确定它是正是邪,大多自己修出魂影的人后来都成了一方妖邪。当影子妄图取代魂魄的时候,就会走上一条疯狂而血腥的歧路。
好在钟鸾不是,道门衰微,妖邪四起,钟鸾身后浮现起巨大的凤凰魂影,带领道门杀出一条血路,将四方妖邪镇在五川三岭之中,换来了人间百年清净。
没人能想到这样呼风唤雨的一个人,在世道方定的时候,有一天忽然仰头长叹了一声,就坐在林海中溘然长逝。
她亲手终结了一个乱世,大抵是身上杀孽太重,命里福薄,没法再多看几眼这太平盛世了。
钟鸾死了,可苍梧山还在。流云剑被封在了正殿中间的玉石匣里,像是根巍然的脊梁骨,撑在山岭长风之上,永远守护着脚下的土地。
谁都没想到,百年之后,出了个第六。第六就是钟翮,钟翮出生的时候房梁上落满了青鸟,鸿蒙君钟沛在房外大为惊异。故此为女儿起名为“钟翮”,“翮”用来形容鸟类的羽翼洁白光滑。钟翮自出生起,背上就隐隐漏出一只青鸟的翅膀。
各方道人来祝贺之时都大为惊异,虽说天生魂影多为妖邪,可这孩子是钟鸾的后人,谁敢说半句?于是各家长辈纷纷称赞钟翮,就差把她夸成钟鸾第二了,可惜那时候钟翮太小,根本没有嘴用来反驳。
而钟翮更是从小就聪慧过人,小时候随便用石头在地上画个圈,误打误撞都能圈出个锁灵阵来。钟翮的父亲陈瑛也出自名门大家,太白陈家唯一的男孩。一双剑眉斜飞入鬓,眼尾似是青鸟展翅向上挑起,满是风情的凤眼里却含着一双终年积雪的眼睛。
钟翮曾经觉得父亲待自己不够亲近,直到在她七岁那年调皮,招惹了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凶兽,陈瑛踏剑如同流星一般飞来,紧接着年幼的钟翮眼前炸起红色,方才耀武扬威的凶兽抽搐着在自己面前碎成了一滩血肉。
钟翮连哭都忘了,怔楞得想,我爹对我还不错……
她是陈瑛和钟沛的孩子,从来理所当然的是被捧在鱼目之上,只是还不等岁月蹉跎,钟翮就先打了曾经夸赞过她的长辈的脸。
有人发现钟翮试图解开苍梧山鬼门的封印,钟翮一改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跪在苍梧正殿之中一言不发,面色青白。
众位长老无法,苍梧三是天下大宗,没有包庇罪人的余地,哪怕这人是钟翮。
钟翮觉得浑身都冷得没了知觉,她轻轻抽动被封住的四肢,不合时宜地想:父亲是不是伤透了心,他怎么站在大殿上,一句话都不为自己说。
灼烧一般的痛感几乎要将她的神志烧成灰烬,可脚下的锁灵阵却让这一场折磨没有尽头,钟翮力地牵起嘴角笑了一下,这阵还是当年她自己随手画出来的,老子真是有病。
这样的念头还没落下,面前的石门却忽然开了,幽暗的光线里露出一截青白的长袍。
钟翮力地抬起了头,在心里喊了一声:娘。
钟沛神色有些奇怪,就像是鬼火烧在她身上那样,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辨认的希望,她身上都是斑斓的血迹,大抵经过了一场恶斗。可惜钟翮的脑子里都是一捧岩浆,没法思考。
钟沛没有说话,她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闭了闭眼跨过地上斑斓的阵法。她脚步落下的地方,那发着光的线就熄灭了。没了灵力的银链子再也无法支撑钟翮的体重,她双膝一软,直直跪了下来。
钟沛伸手接住了钟翮下滑的身子,她看到钟翮的嘴唇微微动了动,那是一句没有声音的“娘”。她愣了愣,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女儿被血水浸染了的头发。
钟翮睁大眼睛,那是钟沛最后一次对她如此亲近。因为下一刻,钟沛抬起了手,她手心里闪烁着银灰色的一团光,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手指按在了钟翮的眉心。
没人知道那是怎样的痛楚,以眉心那一点为起始,冰冷而阴寒的鬼气像是要将她的灵魂撕裂成两半那样,生生在头颅中劈开一道豁口。与这样的痛苦相比,之前那点灼伤一般的痛苦竟是轻如鸿毛。
钟翮的手指紧紧攥住了钟沛的手腕,指尖都陷入血肉之中,钟沛却似乎毫无感觉一般,竟是拼了命一样要将手中那团鬼气楔进钟翮的灵台中。
挫骨扬灰也不过如此了,可钟翮却硬是一声没吭。她的双眼眼瞳在这样剧烈的冲击之下渐渐变成了灼目的银色。钟沛的心硬得像一块石头,她发了狠,在那丝丝缕缕阴惨的鬼气中,忽然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光。
钟翮的长发披散了下来,头顶的玉冠早就成了粉末,与她的血混在了一起。没有尽头的折磨,让她周身曾经充盈的灵气渐渐消失,直到从头到尾都染上了浓重的黑。
钟沛松开了手,猛地退后了一步,看她的脸色却像是受了重创。跪在地上的钟翮垂着头,鲜血顺着眼角在苍白的下颚上留下了一道蜿蜒的痕迹。
她轻轻动了动,然后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满是死气的脸。魂魄已经奄奄一息,神识却不肯轻易就范,她忽然露出了一个森寒的微笑,随后巨大的气流将钟沛击飞,背后撞上了冰冷的石壁。
钟沛咳了一口血出来,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钟翮身后——她身后站着一只巨大的青鸟,张开了翅膀,将她保护在中间。
灵魂已经坠入了无间地狱,可身后的青鸟却依旧一尘不染。
可惜钟翮也是强弩之末,她眼中熊熊燃烧的银色火焰很快就要熄灭了,青鸟似乎明白主人的状况,底下身子将钟翮托在了背上。
她已经无力直起身子,只能趴伏在青鸟的背上。
可惜灵力早已溃散的七七八八,只够那只巨大的青鸟仰天长啸,冲破暗无天日的牢笼,将她送了出去。
甚至都来不及降落,在离地面还有几丈的时候就在半空中骤然消散,像是一段破碎的银河。可钟翮却没能直接摔在地上,她被人接住背在了背上,那人一刻不停背着她就往山门之外跑。
钟翮在颠簸之中力地抬起了头,可还不等她说什么,整个人却被猛然甩了出去,一盏莲花将她完好无损地包裹在了里面。
而莲台之外,妖冶的大火像是平地而起,无数白骨森森从苍梧山常年湿润的泥土下爬了出来,冤魂索命一般死死拽住了站在地上的苍梧弟子。
钟翮被莲台护得滴水不漏,她动弹不得只能拼命扒着莲台的边缘,血泪顺着脸颊滚滚而下,她咳呛了一下,吐出一口漆黑的血液,她终于发出了这场噩梦中唯一一次嘶吼,“师姐……”
而映在她银色瞳孔中最后的画面就是漫山大火里翻滚的同门。
背她出来用魂影护住她的人是钟翮的大师姐,名叫师寻雪,少时被人称有其师青柏君的风姿,这位从小为钟翮背黑锅的师姐在她刚过完二十岁生辰的时候,葬身于苍梧山覆灭的那一天。
师寻雪在烈火中冲着小师妹喊,“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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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夜游 第 2 章
太白山终年积雪,托那一层巍峨的白色的福。山脚下的揭阳村常年都是穿长袄的气候,用阮青荇的话来说,这鬼地方的女人成亲早肯定是因为缺个暖被窝的。
阮青荇是揭阳村小霸王,毕竟自家家底比较厚实,她娘是揭阳村村长阮明德,她爹是村子里唯一的夫子霍文。诗书礼义占了个全,可惜自己本人不争气,从小掐猫逗狗,上树摸鱼,无一不是宗师级别。曾经有男子掐着腰,单手拎着自己家鼻青脸肿的孩子到村长家门口要说法,阮明德暴怒,撸起了袖子当众揍得阮青荇嗷嗷大哭。
然而浪子并不会回头,霍文倒是看得开,将险些热血上头被气成中风的妻主劝了下来,然后转头将自己家的冤家甩手送进了镖局。
阮青荇顶着这么一头郁郁葱葱的名字,拿起屠刀,加入了押镖的队伍。别说这份差事磨人,却恰到好处合了阮青荇这顽劣的性子。
这一趟镖押的时间比往常长一些,路途竟有三个月那样久。刚到村口正赶上村里学堂下学,阮青荇坐在镖车上远远看到满地的小萝卜头,跟鱼看到食物那样一涌而出,马上就意识到自家爹肯定是还没走。
阮青荇三步并作两步跳了下来,“呸”一声吐了衔在口中的草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学堂门口,靠着门亮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爹!女儿接您下学。”
庭中一个穿着青衫的男子正捧着书拾,眼角有了些细纹,可天生带笑,看着别有一种亲和。霍文倒是没想到自家冤家今日就回来了,长时间不见乍回来倒还有些想念。
“青荇?怎么早点说你今日要回来?爹还能给你准备点吃的。”霍文放下了书,走近了为女儿整理了整理领子。
说到一半霍文扯了扯阮青荇的脸,“哎呦,你当爹说胡话吧,怎么出去三个月还瞧着圆润了不少?”
阮青荇在跟自己家爹斗嘴这一方面常年处于被按头暴打的水平,连忙伸手握住捏自己脸的那双手,“爹!爹!爹!你等一下,我有话说。”
霍文从小到大见了阮青荇这样的笑太多次,以至于条件反射就打了个哆嗦,毕竟上一次阮青荇眼里冒着光的时候,身后跟着隔壁陈叔家的三只大鹅。
“怎么了?”霍文有点手心冒汗。
阮青荇一眼就看出自己家爹在想什么了,她连忙举起手,“爹!你干什么这样看我,我又没干什么坏事!”
说到一半还是觉得正事重要,她放下了手,“爹,钟姐姐今天在村里么?”
霍文心里警铃大作,“应当在,怎么?”
阮青荇嘿嘿一笑,“我给她买回来一个小夫君。”
霍文:“!!???”
这事情归根到底也怪不成阮青荇,她虽然看起来混账,可骨子里却随了她爹娘那一点柔软心肠,故此也就是她这么些年还能进家门的原因。
阮青荇的镖队回程的时候方才入苍月关,迎面走过来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女子。按理说这地方实在是荒郊野岭,随便拎出来两个人阮青荇多多少少都见过,可这女人她却眼生得很。
那女子见一堆人来了,神色有些闪避,犹豫了一下却像是下定决心那样走进了,顶着一张笑脸跟阮青荇问路。
阮青荇倒是也不介意给这人指一下,可她神色间多有闪避,兜了好大的圈子凑近了低声问道,“观姑娘的样子,像是不大啊?不知道家中可有夫婿?”
阮青荇皱了眉: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谁在半路上随便抓一个人问亲事?
那人自顾自,“哎,您不知道啊,我有个小儿子,身体有些毛病,这些年都让我这个当娘的愁死了,好在倒是有几分姿色……您看……”
阮青荇抱了胳膊,这人倒像是个卖儿子的,等一下?卖儿子?
阮青荇留了个心眼,佯装大为感兴趣的样子,“怎么?多有姿色啊?”
那人果然眉开眼笑,“姑娘大可放心,就是小儿性子有些烈,但是男子么,饿上几天就听话了。”
那个样子,简直让人咬牙切齿,阮青荇磨了磨后槽牙,“哟,那您得让我去看看。”
女人大喜过望,“就在前面的马车里,您跟我去看看?”
阮青荇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带路,十足的地痞流氓。那女人浑似看见金元宝了似的,连奔带跑在前面带路。
果然不远处有个马车,安安静静停在小道上,那女子停下了脚步,“姑娘您自己去看看吧,若是可以的话,聘礼您随便给几两银子意思意思吧。”
阮青荇挑眉,“嫁儿子?”
那女人神色间竟然有些焦急,甚至还有一点莫名其妙的恐惧,点了点头。
哟?阮青荇勾起了嘴角,将一条腿架在了车辕上,和颜悦色道,“聘礼随便给?”
那女子又点了点头。
那一刻阮青荇脸上的表情消失了,按在腰间的鞭子在地上抽出一个响亮的鞭花,“老九,绑起来送官府去吧,杀千刀的人牙子。”
霍文听完以后脸色缓和了下来,皱了皱眉道,“可钟道长知道这事情么?”
阮青荇按住她爹颤抖的手,叹了口气,“爹您先别急,我寻思着这孩子我都拉回来了,长得确实……”她哼哼了两声,语焉不详,“咱们村里那些一个个兔崽子,配不上,我寻思着好人做到底,干脆让钟姐姐试试呗?”
霍文拍了一下她的手,阮青荇低眉顺眼补了一句,“那孩子看着有点邪性。”
阮青荇嘴里这位钟姐姐是三年前来村子里的,明明年纪也就比她大三岁,平日里与人相处倒也和善,可不知道怎么阮青荇总觉得她的目光阴沉如有实质,像是压了一座看不见的冰川,说不好听点,像是垂死之人。
可她确实有些本事,谁家闹点奇怪的病痛,后山诡异的响声,她几乎手到擒来。众人觉得她是个优秀的神棍,与外面镇子里那些挑着布巾顶起“天地玄黄”旗帜的江湖骗子不一样,大多数时间,她给人的感觉像是邻家长大的姐姐。
阮青荇向来爱交朋友,她与钟翮熟悉起来也算是意料之中。她向来说风就是雨,拐了几个弯停在了一个镶着青铜门环的院子前,阮青荇伸手扣了扣门,“钟姐,你在么?”
等了不久,门就向内打开了。门里的女子未穿外袍,一身雪白的粗布衣裳像是从天上云中掉下来。眉如远山斜飞入鬓,双目却像是长白山下映着雪色的饮冬湖,她的唇很薄,颈侧一枚红痣。
阮青荇的心里犯出了一点微妙的酸:怎么都穿白衣,钟翮的衣服就常年不会落灰?
钟翮开了门,见阮青荇风尘仆仆过来,想来应当是走了一趟镖刚回来,颇有些意外,挑眉道,“怎么?又闹鬼了?”
阮青荇一听黑了脸,“我呸,钟姐你能不能想点好的。”
钟翮抱臂靠在自家门上,“我实在是想不出别的缘由,能让你急匆匆来敲我的门。”
“那个……”阮青荇不知道怎么,突然有点说不出的怂,“我给你带了个……礼物,有一点点……大,你要不,跟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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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夜游 第3章
钟翮不知道阮青荇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可这人与她交情不错,更何况看她的脸色不似作伪。思忖再三,钟翮道:“你等一下,我拾一下门口的东西就与你过去。”
阮青荇弯了弯眼睛,她应了一声上前跨进门里,靠在篱笆一旁等她。
钟翮手底下动作很利索,从房中取了宽袖的外袍披在身上,抬头道:“带路?”
那辆马车停在村外,甚至都没能进村子。阮青荇也没解释,还未见那辆马车的时候,钟翮忽然皱了皱眉,像是嗅到了什么,轻轻抬头眯了眯眼。天光之下,她眼瞳中闪过一瞬银光,可这点细小的变化被掩藏得像是一场幻觉,可阮青荇敏锐地感觉到,钟翮周身气息有些变化。
她试探着开口道,“怎么了?”
钟翮凝神思索了一会儿,脚下步子却不停,“没什么,有个死人罢了。”
饶是阮青荇见了她多次拔剑,到如今仍旧觉得脊梁上攀爬上一层白毛汗,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然后在离那马车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住了脚步,“就是那个。”
钟翮瞥了她一眼,“不至于,就是个孤魂野鬼罢了。”
阮青荇摆了摆手,“我腿软。”
钟翮不再计较,她抛下了阮青荇往前走去。这马车是个普通的马车,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周身不见符箓,也没有阵法的痕迹。可阴寒的气息似乎是以马车内为中心,不断的向外溢散,钟翮又往近走了一步。
忽然马车微不可查的震了一下,随即尖锐的声音几乎是炸了起来,就像是有人用指甲不断的在粗糙的木头上划过。
“生人勿近……”
缥缈而阴森的声音几乎缠绕在了钟翮耳边,阮青荇心有余悸捂着耳朵向后退了一步。
可在这阴森灵流最中央的钟翮却毫无反应,她低低勾了一下嘴角,右手微微抬起,食指朝上划了一下,那声音骤然被切断了,就像是潮水一般蜷缩回了马车。
钟翮冷笑,“不知道我是谁么?安敢造次?”
那鬼魂似有瑟缩的样子,此时钟翮眼里马车里是团团黑气,被她压得瑟瑟发抖却仍旧不肯离去,像是要拼命遮住马车里的什么东西。
她没有半点怜惜鬼魂的心思,伸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刚一掀开,目所能及满是白绢,除了白就是黑色,那细细的一道一道丝绸一般的头发几乎将车内墙壁都铺满了。明明是柔软的头发却如同触手一般,缓慢蠕动着扎进了木板中,再往前一寸,钟翮的手就要皮开肉绽了。
可惜那双素白的手忽然就动了,它猛地向上抬起十指如飞,扣住了一颗人头,然后猛地掼在了地上。
那野鬼被摔得双目都流出鲜血来,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钟翮。钟翮保持着单手挡着帘子的动作低头睨了一眼躺在地上露出本相的男鬼。
那鬼魂应当是新亡不久的男子,脖子上的寿印还未消退干净,但看这样子,就算身体还尚有一息,估计也熬不到明日日出了。
那鬼魂被那一摔重创,细看来身上却有淡淡银色的雾气,像是绳索一样将他困在了其中。钟翮不屑做毁人魂魄的缺德事情,转过头这才看见这马车的真实样子。
面对鬼魂钟翮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如今看着车里一片狼藉钟翮难得愣住了,她甚至有些荒谬地想:这就是礼物?
钟翮把头探出马车,递给了阮青荇一个异常困惑的眼神。
阮青荇眼睁睁看着钟翮单手从车里拽出来一团黑雾,然后面对一个真正的人的时候,却露出惊异的表情。
阮青荇回答的很快:“钟姐!我救下来的,你不是尚未婚配么!不喜欢养着做弟弟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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