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君薄宴
陆嘉遇自嘲得笑了笑,“仙长不必挂怀我的名节,那些东西对我已经无用了。”
钟翮心中一软,“瞎说什么呢,放心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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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哦
秉烛夜游 第 8 章
钟翮没反对带上陆嘉遇,除了随他的心愿之外,那屋子外的阵始终在她心头挥之不去,而这事情始终与陆家父子脱不开关系。血脉在破阵时应当会有些用,这些事情她不明说,想来陆嘉遇心中也明白。
钟翮并没直接动身,而是带着陆嘉遇仔仔细细熟悉了一下院子中的布局,井水、台阶、花圃这些能够绊到他的东西钟翮都一一带着陆嘉遇走了一遍。
阮青荇自打昨日将陆嘉遇连车带鬼打包送给了钟翮之后,总有些放不下心来,她也说不来自己是担心那个小公子还是担心钟翮打不过厉鬼,早晨听她娘说白日里钟翮来借衣服之后,就再也坐不住了。
阮青荇尽力控制自己不要瞎想,做足了准备然后推开门就看见钟翮牵着一个浅蓝衣裳的小公子在自己家院子里溜圈。
钟翮连头都没抬,“睡醒了?进来坐?”
阮青荇扒在门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陆嘉遇看不见,他不知道来人是谁,只能抬头探向钟翮的方向。
钟翮会意,低头对他道,“这人就是把你捡回来给我的人,阮青荇,是个镖头。”
阮青荇对这样的介绍没提出异议,她脑子里还在为今天这两个人好像成了这件事纠结不已。
陆嘉遇半晌没听见对面说话,只好先开口道:“多谢阮小姐救命之恩。”
阮青荇当不起,“不客气不客气……钟夫郎?”
虽说刚才决定让钟翮用妻君的名号进周府,可乍然被人这么一叫,陆嘉遇还是有些紧张,耳朵尖爬上了一点红色。
钟翮瞥了一眼阮青荇,低头拨了拨陆嘉遇的耳朵尖,“一看就不会骗人。”
说罢将陆嘉遇引到院子中的石桌旁,对着阮青荇摆了摆手,“进来,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阮青荇坐在了陆嘉遇一侧,趁着钟翮去倒茶的间隙,凑近陆嘉遇道:“公子,钟翮她没欺负你吧。”
陆嘉遇也有些尴尬,“阮小姐愿意将我交给她必然也是放心她人品的。”
这话实在是巧妙,可惜阮青荇没听明白这里面的回避,一拍大腿,“我就说嘛!不过公子你放心,钟翮这人看着有时候不太靠谱,虽说是个神棍,可人真的没话说,相貌也好,若是公子有意,可放心与她相处。”
陆嘉遇更尴尬了,好在钟翮的脚步声很快就传了过来,“头一次听你阮大小姐这么夸我,多谢了。”
钟翮将茶水放好,“咱们这边回门礼一般怎么给啊?”
阮青荇一口将茶水喷了出来,“??”
钟翮懒得跟她解释那么多,“抓紧的,说说看。”
阮青荇几乎是被按头倒豆子一般,“没什么太多讲究,带些银钱,给夫家人带些寻常礼物便可了。”
钟翮得了答案,“多谢,这几日我不在家,邻村常夫人家的头痛病我是没时间看了,方子我已经写好了,劳烦你帮我给她一抵。”
从前钟翮冬天外出猎游的次数多,时间不定,有时候一出去就是一个半月。前来求医的人有时候寻不到钟翮,就直接去找阮青荇让她帮忙给捎个口信。时间长了钟翮干脆直接把已经定好的方子放在阮青荇那里,省的让病人白跑一趟。
阮青荇点了点头,“对了,我爹说今年你别出去猎游了,如今不比往日……反正你过来一起过年吧,有点人气。”
每个冬天,霍文都会嘱咐阮青荇去敲钟翮的门。家家户户都聚在一起,儿孙满堂,阖家团圆,除了钟翮。钟翮来揭阳村第一年的时候,为阮家除了一个幽魂,然后暂居于此,两家自此有了交情,那一年年关,霍文出门去接晚归的阮青荇,路过那个破败小院的时候,门还开着一个缝。路上拿着鞭炮到处跑的小孩吵得一刻都停不下来,霍文怕钟翮忘了关门,于是轻轻敲了敲。大抵是太过吵闹,里面的人没听到,霍文干脆就推开了门。门里的天地与门外像是两个世界,只有一盏灯在房檐下,而钟翮坐在那盏灯之下披着衣服,她身前放着一个火盆,从来不怕冷的人将手放在炭火之上。她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霍文自从瞧见那一幕之后,怎么都要将钟翮叫到他家去过年,可惜钟翮自那一年之后,每一年都会在除夕之夜出门,霍文只能作罢。
阮家人都随了他们的姓氏,心肠软。钟翮像是往年一样,一本正经地答应,“有时间我就去。”
阮青荇也知道她在敷衍,自打她去走镖之后,镖队中常有江湖人士,大多都如同浮萍一般,身不由己,瞧着平常人家的烟火,可望不可即,望久了难受,她不强求。她摆了摆手,“那我先走了。”
钟翮给陆嘉遇添了口茶,“不送。”
陆嘉遇放松了下来,“我觉得那位姐姐是个好人。”
钟翮笑了笑,“是,阮夫人与她家夫郎人都很好,以后你就知道了。”
她又想到了什么,“下午我去镇里一趟,要跟我一同去吗?”这个年纪的孩子,少有不爱玩的。
陆嘉遇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只是轻轻抬了头,“要去买回门礼吗?”
钟翮答道:“是。”
陆嘉遇犹豫了一下,“会不会有些麻烦……”
钟翮知道他顾虑什么,“这次再去周府可不能飞过去了,你那辆马车刚好拿来用,若是你不累的话,今天下午我便带你去镇子上买些东西,今天夜里应当刚好到你家府上,你若是觉得有些累,就明日再走。”
陆嘉遇斟酌片刻,“好。”
青珈镇离揭阳村不大远,驾车过去的路程不过一个时辰,陆嘉遇家在睢城,要去睢城得翻过几座山岭,稍微有些绕,而青珈镇则是必经之路。
陆嘉遇不太喜欢马车车厢,钟翮就将帘子掀开一些,然后让他坐在门口,而自己坐在车辕之上。
这匹马有些瘦,看着是匹老马,钟翮没怎么催老马,由着它慢慢在路上晃荡。
“你之前说你母亲疯了?怎么回事?”钟翮转头对陆嘉遇说。
陆嘉遇拢了拢袖子,他正在认真听着路上大大小小的动静,这个问题像是一颗被投入湖面的石子,“我母亲早就疯了。”他漫不经心道。
“听我爹爹说他曾在嘉陵跟着他的师尊修行过一段时间,后来遇到了我娘,”陆嘉遇顿了顿,“那些事情我爹说得很少,故此我也不大清楚,我娘是在我爹出门猎游的时候救下来的人,后来我爹就跟着我娘回了周府。他睢城一呆就是二十年,一直到他死前,他也没能踏出府中一步。”
钟翮皱了皱眉,“我好像想起来了,嘉陵仙门是姓陆,二十年前宗主当是陆汀州,她脾气有些古怪,你父亲应当师从陆家。”
陆嘉遇从没听过陆眠风跟他讲这些往事,在他印象里,陆眠风身体一直很不好,常年缠绵病榻,而钟翮口中的人,似乎怎么都不会与他孱弱的父亲联系在一起,陆嘉遇晃了一下神,他似乎窥到了他父亲不曾宣之于口的少年意气。
“我娘好像很早就疯了,深宅大院中那些手段让我爹寒了心,当我母亲终于当了家主,却发现我父亲的心再也活不过来了,她就疯了。”陆嘉遇的声音平淡,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钟翮感到有一丝不可思议,“这就疯了?”
陆嘉遇也不偏颇,他笑着摇了摇头,“我爹爹也真的够狠,只是我娘从那以后就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地娶侧房,然后成亲夜里带着小侍来我爹爹门前闹,后来她发现我爹爹无动于衷,便不再来了。”
陆嘉遇大抵对这位母亲的评价也不怎么高,颇有些一言难尽,“后来我曾经不止一次见到她在房中为我爹爹刻像。”
钟翮无言以对,“你母亲当年是怎么娶到你父亲的?”
陆嘉遇亦无言以对。
钟翮叹了口气,“所以说你要是碰见什么嘴特别甜的女子万万不要轻信,明白了没?”
陆嘉遇,“……”
青珈镇就在前面,钟翮将马勒停,然后栓在了镇子门口,对着陆嘉遇伸出手,“下来吧,到了。”
陆嘉遇小心地搭着钟翮的手挑了下来,“你眼睛不方便,我只能冒犯了。”
他倒是不介意,摇了摇头然后将钟翮的衣袖拽紧了些,“没事,这样就不算冒犯了。”
钟翮失笑,“行吧,那你拉紧了。”
大街小巷的嘈杂声带着烟火气灌进陆嘉遇的耳朵里,他忽然发现钟翮的院子里,跟外面似乎有些不一样,她的院子中总是一片寂静,连虫鸣声都没有,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寂静地让他有一种失聪的错觉。而只要跨出那个院子的门,整个世界像是又活了过来。
他正想着,钟翮停下了脚步,“我买几匹好布吧,不知道你们高门大户都喜欢送什么。”说着钟翮牵着陆嘉遇进了布庄,随手挑了两三匹布料。
店家伙计见钟翮出手阔绰,笑脸迎了过去,“哎呦小夫君好福气啊,你家妻主可是大方,这位夫人也来看看这块布吧,水青色,配小夫君刚好。”
钟翮看也不看,“包起来就是。”
伙计走远以后,陆嘉遇轻轻拽了拽钟翮的衣角,“钟翮?水青色是什么色?”
钟翮想了想,伸手轻轻在陆嘉遇的眼睛上抹了一下。
陆嘉遇只觉得眼角上被钟翮抹了一道湿淋淋的痕迹,烫得眼睛有些酸。他刚要伸手揉,就被钟翮握住了手腕,“睁眼自己看,神识借你片刻。”
陆嘉遇睁开了眼睛,他看见放在台子上的那匹布料,像是不能适应自己又能看见了这件事,他眨了眨眼睛看向钟翮。
可惜片刻就是片刻,他只来得及记住钟翮到底长什么样子,眼前就又黑了下去。
钟翮耐心解释道,“我的神识没什么人气,会伤魂魄。”
陆嘉遇却像是被定住了,钟翮以为他有点伤心,“没事,以后我想些法子……”
“不是,很长了。”陆嘉遇忽然攥紧了她的袖子。
他的声音太低,钟翮没听清楚,“什么?”
陆嘉遇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就像是嗜糖的孩子吃到了甜食那样,“我看到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
那是陆嘉遇十年之后第一次睁眼看到的是人间,就像一个没有噩梦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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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故事是关于嘉遇爹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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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夜游 第 9 章
不远处的糕点铺子冒出一阵白烟,在街边痴痴等待的小儿们欢呼一声,用脏兮兮的小手握着一枚铜板,奔向铺子,争先恐后得递出自己手里的铜板。
糕点的香气飘了过来,钟翮将大包小包装好,然后挑了装布匹的袋子,然后放在了车上原先陆嘉遇坐的地方,扶着他坐好以后,钟翮又想到了什么,“你等一下我。”
陆嘉遇点了点头,钟翮转身几步跑到了铺子门口,好在长长的队伍还没排起来,钟翮随手从怀中掏出钱袋:“大娘!来两块芙蓉糕。”
那位大娘的手很快,飞快在笼屉中拿出了两块,包在油纸中递给了钟翮,“小心烫啊。”
钟翮应了一声,“好嘞。”
她拎着点心走回了车旁,然后递给了陆嘉遇,“多少吃一点,今天下午估计吃不上饭了。”
陆嘉遇被手里的点心烫了一下,没拿稳,还颠了一下,他愣了愣,“你不吃么?我可能吃不完。”
钟翮挑眉,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只小鸟,“你就吃这点?算了,吃吧,吃不完留着明天再吃。”说完跳上了车辕。
睢城其实是边陲唯一一座比较大的城了,传言瞻云道人曾经在睢城清修过一段时间,瞻云是个男子,修的是无情道,更有人说他已经到了臻化境。大抵也是事实,三千青丝一夜成了白发。他未曾依附于任何一个门派,也没开山立派的心思,选这么个地方多半是为了清修,可惜江湖夜雨难以预料,三十年前他留下一众慕名而来的修士飘然远去,绝迹于此。也是因为这样上修界对瞻云道人的评价不高,未走过人道的修士算不上正统,而无情道更像一柄稀世利刃,此道最孤。
而睢城在这么一群乌合之众手里居然成长了起来,周家祖上是做游医的,攒了些钱以后改做了医药营生,留了一批游医,让这群无根浮萍有了落脚的地方,名声很不错。城中热热闹闹,灯火不绝,临近年关卖春联与灯笼的已经出来了。
钟翮将马车停在了周府门前,抬头望向头顶鎏金的牌匾,“你家倒确实是家底殷实,这么一瞧我这回门礼买得实在是有些敷衍了。”
陆嘉遇抿着嘴没有笑,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无妨。”
钟翮笑了笑,下车将陆嘉遇扶了下来,然后像寻常的新婚燕尔一般拢着他的肩膀,将他带至门前,伸手扣了扣门。
青铜的深漆门环扣在木门闷声像是撞进了陆嘉遇脑海中,这样沉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陆嘉遇不知怎么被激起一阵头痛,伸手按住了太阳穴,冷汗就下来了。
神志还未归位,门就开了。里面一个小厮看见陆嘉遇先是愣了愣,“大少爷?”
随即脸色又有些尴尬,“大少爷,府中最近出了些事情,容我先跟夫人通报一声。”
陆嘉遇皱了皱眉,可还是冷下了声音,略微不耐烦道,“就跟我娘说,我嫁出去了,带着妻主回门来的。”
那小厮震惊了,一脸空白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钟翮,而钟翮本人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乡野村妇”,甚至还露出了一个懦弱而讨好的微笑。
那人一声不吭掉头就走。
半晌门再次开了,这次那小厮将侧门开开,然后尽职尽责帮他们将马车牵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说,“大少爷啊,您不知道,自打您走了,这府里就变了天,阿青不便跟您多说,夫人刚刚嘱咐我天太晚了,正君已经休息了,更何况正君大病初愈,乍一见您怕情绪激动伤了身体,故此您先到东厢休息一晚,明日再做打算。”
陆嘉遇倒是不介意,点了点头,由小厮带着走向东厢。自打进了周府,他就不再需要钟翮的引导了,这个地方,他生活了十七年,每一寸砖瓦,他都熟悉。
钟翮隐藏在黑暗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府。府中其实并没有什么阴气,也没见到半点幽魂。长廊绕过去之后便是一座假山,假山后是一个院子,看得出来曾经这个院子十分好看,门上刻着“游芳苑”,只是如今被一柄巨大的铜锁锁住,而门上致的雕花都被砸碎。几人走近,忽然就听得门里一声巨响,是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撞在木门之上的声音极为沉闷,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露出一条只容得男子手臂出入的缝隙。那缝隙之内露出一双充了血的眼睛,猛地又是一声巨响,伸出了一双满是伤痕的手臂,像是疯了一般想要撕碎陆嘉遇。
“周嘉遇?”那声嘶哑而又阴沉的声音,像是要把这个名字嚼碎。
钟翮皱了皱眉,陆嘉遇却像是才辨认出来这个人是谁,循着声音的方向转过了身,轻轻笑了一下,像是极为疑惑的样子,“方侧君,有事么?”
那扇门内却没有了下文,陆嘉遇伸手探向钟翮的方向,随即被一只手握住,“妻君,是个疯子,我们走吧。”
钟翮瞥了一眼那人,低低答应了一声,“嗯,走吧。”
小厮只送他们到了东厢房门口,就匆匆告退了,陆嘉遇熟练地在桌上摸索到了茶水,倒了一杯递给钟翮,“多谢了。”
钟翮接过了水杯,低头喝了一口,也不介意那茶水是凉的,“那人是谁?”
陆嘉遇勾了勾嘴角,“将我交到人牙子手里的侧君。”
钟翮皱了皱眉,“有些奇怪,照你这么说几天前他还荣宠加身,怎么今日就被锁起来了?更何况那院子那样破败,梁上白玉的雕花都砸了。”
陆嘉遇皱了皱眉,“砸了?这个地方原先是用来安置有癔症的病人的,人比较少,在我娘将侧君抬进府中之后重新修整了这个院子。”
钟翮放轻了脚步,然后走到窗边,用手指将小窗推开了一个缝,果不其然,方才引他们进来的小侍并没有走,而是在门口站着,像是在防备着什么人,“你娘倒是奇怪,若是不重视你,在门口放这么些人做什么?”
陆嘉遇摸索着拨了拨灯花,房内亮了些,钟翮放下窗子,走了回来,陆嘉遇一时间也答不上来,“我娘五年前才成了周家家主,她叫周溯,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我小时候府中闹得很凶,就连我爹都差点丧命,后来我出生了以后我娘渐渐掌权,情况才好了些,我娘对我不像个母亲,我是他用来要挟我爹的筹码。”
陆嘉遇眼里一丝光线都没有,不远处的烛台在他面颊上落下光线,看不出神情。钟翮望着他心中生出一层又一层的沉默,这是个什么样的宅子啊。
陆嘉遇察觉到了钟翮的沉默,他微微动了动,岔开了话,“这些事情,我那时候太小,记得也不一定清楚,不提也罢。太晚了,先休息吧,你睡……”
话还没说完,门忽然就被叩响了。
钟翮摆了摆手止住他要说的话,走近了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人是周溯。她比钟翮低一些,长发拢在脑后,一身深青常服,瞧着倒像是才过而立,双眉下一双丹凤眼,瞧着倒是不像想象中那样严厉。
周溯对着钟翮微微笑了笑,倒像个合格的母亲,钟翮身后传来了陆嘉遇的声音,“母亲。”
钟翮侧过身子让陆嘉遇露出身子来,周溯满眼是欣慰,她没有计较儿子忽然随便就带回来一个儿媳这件事,只是陆嘉遇有些不习惯,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周溯脸上有些尴尬,回了手站在门外,“娘就是来看看你,这么久不回家了,我儿清减了不少。”
陆嘉遇脸上并没什么动容,他只觉得怪异。
钟翮笑了笑,低声对周溯道,“母亲。”
可周溯却像是没听到,她眼中似有泪意,只盯着陆嘉遇,半晌低声道,“红药,娘把你爹爹带回来了,只是他还需要恢复,记忆有些混乱,明日娘带你去见他。”说罢,拂袖而去。
钟翮望着周溯的背影眯了眯眼,带着陆嘉遇回了房中,“先去洗漱吧,一会儿我再跟你说。”
陆嘉遇被周溯这样奇怪的态度吓了一跳,他只觉得很荒谬,像是一场他曾经做过的梦,可怎么看都像是个赝品。
等到陆嘉遇洗漱干净回来的时候,钟翮已经侧躺在床上随手翻枕下的书了。见陆嘉遇过来,钟翮坐直了身体,让出了一块地方。
“你觉得你娘如何?”钟翮将一只手垂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托着腮。
“我母亲是假的,她从不唤我小字。”他垂着眼睫,并无一丝不确定。
钟翮望着他,“也算不上是假的,只是魂魄有些不稳,倒像是少了一魄,故此性情有些变化。”
陆嘉遇似乎也在沉思,他的手指轻轻搓着自己的衣角。
钟翮偏了偏头,“先休息吧,明日去见了你爹爹再说。”
陆嘉遇却开了口,“我爹爹在我腰间的莲花里,我知道。钟翮,血脉至亲会有感觉的,是么?”
他抬起眼睛看向钟翮的方向。
明明他的眼前是一片空濛,可钟翮还是感到自己被一束如有实质的目光注视着。钟翮垂眸看向他腰间的莲花坠子,坠上散发着一丝不甚明显的暖黄色光芒,“是。”
血脉至亲,怎么会没有感觉呢?
陆嘉遇得了钟翮的答案,眉间的郁色消了下去,“多谢了。”
钟翮转身下了床,将灯吹灭,“睡吧。”
夜里还未到三更,钟翮常年睡觉不怎么翻身,她笔直地躺在床间,忽然睁开了眼睛。她偏头看了一眼陆嘉遇,这么大的床,可能是怕睡相不好踹到自己,他蜷缩得像只猫一般贴着墙壁,与自己隔开了一道宽宽的距离。
钟翮觉得挺好,转过头打算继续睡。修道之人有一种天生的本能,对于气息敏锐得像走兽一般。她忽觉如芒在背,猛地转过头看向半开的轩窗。
——窗外站着一个人,长发垂在身后,一身青衣睡袍立在窗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床上两个人。一言不发。那是‘陆眠风’的脸,月色在他脸上落下阴影,嘴角鼻梁都模糊在这些阴影中,只有一双眼睛清楚得连眼睫都能看到,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钟翮。
就在同时,本身蜷缩着的陆嘉遇忽然抽动了一下,睡意未消的声音在钟翮身后响起,“你是谁?”
钟翮连头都不用回,就知道陆嘉遇的阴阳眼又出来了。她只觉得背后阴气像是一个漩涡那样缓缓转动,好在上次她给陆嘉遇下了一道咒,能稍微隐藏一下他身上的阴气,这次倒没有引来那么多游魂。
陆嘉遇迅速坐了起来,死死盯着那人,他正欲从钟翮身旁直接跨下去,结果中途伸出一双手将他拦腰捞回了床上。
钟翮将他搂在怀里尽数挡住,两人几乎是手脚相贴,长发交缠,钟翮的气息就吐在陆嘉遇的耳边。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你放开我,那是我爹的脸。”
钟翮按住他的手脚却更用力了,“嘘,有人来了。”
陆嘉遇安静了下来,他贴着钟翮的胸口,钟翮将下巴垫在他的头顶,果然是一副新婚燕尔的样子。院子里周溯带着下人脚步匆匆,想来应当是先嘱咐过了不让他们喧闹,于是只有层层脚步声逼近。周溯寻到了站在窗边的陆眠风,她松了口气,低声劝说了几句,然后拢着人离去。
陆嘉遇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等到人走远,钟翮立刻松开了陆嘉遇,然后整了整衣裳,“别心急,走吧,去看看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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