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君薄宴
秦游走了过来也由着云楠给自己身上熏香,陆知春站在两人一旁等着。云楠熏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让他有些紧张。陆知春瞧出来了,问道:“怎么了?”
云楠抿了抿唇抬头看向前面走的两个背影,“我有心想让前面两位前辈也熏一下。”
听到这话,钟别忆大惊:“什么?”
云楠被她一惊一乍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不管怎么说人家救了我们的命啊。”
三人提到这个都有些恻然,半晌陆知春开了口,“是该问问,毕竟前辈有恩于我们,至少这片刻我们该为前辈做点什么,就当报恩了。”
钟翮不知道后面四个小孩达成了什么协议,她让陆嘉遇站得离自己远了一些,然后自己上前去查看满是复杂纹路与机械的城门。
陆嘉遇仰头看着这一座爬满藤蔓的城墙,心中忽然生出一些诡异的熟悉。春风拂过那墙面上粼粼的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像是无数只眼睛温和地注视着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一丝奇异的暖流像是顺着春雨落进了陆嘉遇的发丝中,他忽然发现自己因为借了钟翮的鬼气而无法控制的寒冷在这样的温度中融化了。
与此同时,钟翮手中的月华忽然传来一丝震颤,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她还是感受到了。钟翮愣了一下,片刻却颇为欣慰的勾了勾嘴角。
陆嘉遇入道了,没人知道为什么在背负着鬼气的人面对着一座荒城竟然能入道,大抵他的机缘真的不错。
天下凡夫俗子千千万万,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走上修仙这一条路,除了根骨便是机缘。每个圣人都有他们大道的起点,或许是一次寻常的午睡,也有可能是攀登险峰的最后一步。天道为这些云云蝼蚁破例开了一道窥得大道的缝隙,容得下渺小人类的微小的欲望。自此人类可以学着引气入体,形成气海。
这是陆嘉遇的起点。
云楠捧着手炉小心的走了过来,他望着陆嘉遇的背影忽然打了个哆嗦,他自己其实也莫名其妙,偏头对陆知春道:“陆师姐,你瞧他像不像陆家主。”
陆知春本来没这个感觉,但是一旦云楠说了,她便隐隐也有这样的感觉,“嗨,不要乱说。”
“你们有什么事情么?”不知道什么时候,陆嘉遇回了头。
云楠连忙道,“啊,还未请教公子名字……”
“陆嘉遇。”陆嘉遇落落大方道。
也姓陆啊……“公子我这里有一些可以用来追踪的气味,染上点进去就不会走散了,之前多谢你们相救,所以我拿来了一些。”云楠笑了笑。
陆嘉遇皱了皱眉似乎是想拒绝,他不大喜欢这几个人说实话,但是话未说出口,一只手便搭上了他的肩,“好啊。”
“师尊……”陆嘉遇抬头看她。
钟翮道,“去吧,有好处的。”说罢,她似笑非笑望着眼前的比自己矮一截儿的云楠,丝毫没有以大欺小的自觉,“劳烦了。”
话音方落,身后的门轰然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
陆知春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剑柄,随后转头向正在动作的云楠几人嘱咐道,“你们跟在我身后,进去不要轻举妄动。”随即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钟别意,很明显,这个‘轻举妄动’,主要是说给她听的。
云楠绕着陆嘉遇给他染上了气味以后转头面对钟翮犹豫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拿人手短的原因,虽说憷得慌,可还是觉着应该做点什么。
钟翮先一步看出了他的意图,于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必。转头便抬脚往门里走去,秦游整个眉头都皱起来了,他开了口,“前辈……”
钟翮半个身子已经进了门里,听见秦游的声音回了头,“怎么了?”
门里薄雾顺着钟翮的衣角流泻翻涌,瞧着竟像九天上的云雾。钟翮挑眉,她瞧着这群小辈畏畏缩缩的样子也能理解。惜命不是什么坏事,就是瞧着不甚洒脱。
秦游甩了甩自己捋顺的拂尘,斟酌着开口道:“这阵法变化无常,又是接近最中间,不如我们现在外面商量一下,贸然进去怕是有危险。”
钟翮撩起眼皮瞧了他一眼,却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师尊是合曦?”
秦游摇了摇头,“这与我师尊并无关系。”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你们秦家一脉相承的锐气不够,年纪轻轻瞧着就跟到了中年似的,若是你们自己还有些顾虑,就呆在此处别动,等阵破了自行离去便是。”说罢也不听秦游的回答,向陆嘉遇招了招手便闪身进了那扇门,消失在了茫茫云雾中。
陆嘉遇虽说也不是个软弱可欺的,可毕竟秦游也是好意,被这么呛了一通着实有些尴尬。难得陆嘉遇脸上有了些歉意,他转头对云楠道了谢,便也跟着消失在云雾间。
只留下剩下三人面面相觑,以及秦游脸色青白。他真的动了怒了,各个门派行事风格不一样,少有人直接批评别家家学的,由于各有所长的原因,批评他人家学这事儿是在是有些不要脸。
“那咱们怎么办?”钟别意开口讪讪道。
秦游猛地回了头,斜飞的眉眼满是气恼,重重甩了一下拂尘发出了“啪”的一声,然后一言不发抬脚就跟着进了那扇门。
“……”钟别意被瞪得一个激灵,委屈道,“这怎么能怪我呢?”
陆知春叹了口气,“你们一个个就是我祖宗,还不跟上?”
云楠跟在陆知春身后,顺手拍了拍钟别意的肩膀,“可能毕竟一个门派吧。”
四人话音未落,脚下就又是一空。那几人脑中齐齐响起了一句话,“又来!!!”
好在这次陆知春有了经验,第一时间御剑立在了半空中,伸手接住了下坠的云楠。钟别意眉心家徽一闪而逝,一条浮在半空中的鱼骤然出现在眼前,接住了秦游。
四人惊魂未定,就听见身下传来一声,“嚯!好大的鱼。”
与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钟翮衣衫从容,牵着陆嘉遇站在下面仰头看他们。
钟别意,“……”
“不是让你们在外面等着么?”钟翮眯了眯眼笑道。
陆知春按住想要拔刀的秦游,苦笑道,“前辈就别跟我们计较了。”
钟翮没再说话,转过身,身后的雾气越来越淡,露出了藏在里面的真容。
陆嘉遇将手藏在钟翮的掌心,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平原,一条宽阔的河流从中间流过,两岸种满了桃树,层层叠叠的深红浅红像是古画中肆意熏染的朱红颜料。
陆嘉遇瞧着这层层叠叠的花丛,那奇异的怀念再次涌上心头,钟翮注意到了他神色的怔楞,“怎么?”
“师尊……我认得这里。”他抬头看向钟翮。
像是一道封印被这样轻微的震动敲开了一个细微的裂缝,人声喧闹像是潮水一般涌来。陆嘉遇未曾料到这样的变故,吓了一跳。
可钟翮的目光始终却没有离开过陆嘉遇的脸,“这里就是幽咽泉。”
这里一切似乎与现世一点不同都没有,顺着桥过了河便是一座繁华的镇子,远远还能瞧见长白山中年积雪的顶峰在云中若隐若现。还不到几人腰际的小孩成群结队地拿着纸鸢跑过来跑过去,一个孩子只顾着回头瞧身后的小伙伴,结果兜头就撞上了钟翮的腿。这一下劲儿还挺大,钟翮没动,小孩就被弹了回去摔了一个屁股蹲,“哎呦。”
小女孩头顶的羊角辫瞧着又黑又硬,被撞倒了也不哭,睁着一双雪亮的眼睛盯着钟翮一行人。她拍了拍裤子,“你们是谁?”
钟翮眼底微微暗了暗,却先一步蹲了下来与这孩子视线平齐,勾起嘴角,“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撞了人也不道歉,先问我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娘呢!?”一副要提着他去告状的样子。
小孩再老成也就是个孩子,被钟翮吓得一愣,半天抠着手指小声道:“我姓阮,叫明德,你……可别告诉我娘……我不是故意的。”说着眼圈都要红了。
陆家的剑修说简单点就是都很正经,钟翮这样的前辈对她来说简直百年难得一见,她抽了抽嘴角低声对钟别意道,“你们钟家的前辈……”
钟别意捂住了脸摆手道,“别乱讲,她早就叛出去了,跟我没关系。”
秦游冷哼一声,心里对这人不齿到了极点。云楠瞧了片刻,却先捂着嘴笑了一声,“前辈这是逗这孩子呢。”正说着他觉得那里不对,“你们觉不觉得又热了些。”
三人回头看他,摇了摇头,云楠心里犯嘀咕,怎么他们云家的弟子对温度都这样敏感吗?
陆嘉遇也看不下去了,他蹲了下来,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小块芝麻糖,“没事啦!这位大姐姐逗你玩的,快去吧。”
阮明德接了糖以后果然不哭了,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眼睛,然后道,“你们肯定也是来上课的吧,喏,那些人就是之前来的,我就不给你们指路了,你们跟着就行。”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陆嘉遇站了起来,表情却是一言难尽,“没想到阮姨也会在这个阵里。”说着他抬头瞧钟翮的脸色却不对。
可还没来得及问,陆知春在身后忽然喊了一声,“陆师叔!?”
随着这一声呼喊,方才阮明德指的那群人中忽然有一人回过了头来。
那人一身青松宝绿的长袍,背上背着一柄月华,青丝如瀑,却并不像他人一般用发冠束在发顶。而是在发尾坠上了一枚玉扣将鬓角长发拢住。
陆嘉遇的瞳孔微微震动,他隔着一道烟水,几点人潮,与三十年前的陆眠风打了个照面,他瞧着只有十几岁,正是与陆嘉遇一般年纪的好时候。
秉烛夜游 第 29 章
陆嘉遇像是被巨大的震惊钉在了原地,这不可期望的死生重逢血淋淋地陈横在了他面前。陆嘉遇十五年来在周府中学会的是虚伪与蛇,不动声色,那些幽暗的过去像是一道又一道绳索将他的魂魄捆在这幅躯壳里。他像是被劈成了两半,一般躺在沸腾的油锅里,另一半躺在冰天雪地中。
方才张了口,可身旁一群咋咋呼呼的人就越过了他,陆嘉遇瞬间就被人群淹没。陆眠风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人影幢幢像是一道又一道紧挨着的高墙,将他越推越远。
他心里骤然一愣,着急高声喊道,“陆眠风!”
陆知春一愣,陆眠风年少的时候名气很大,能直呼其名的人确实不多,更何况像陆嘉遇这个年纪的人。分明是十分不敬的态度,可看他神态却失魂落魄,浑然不似想要挑衅,甚至还有些哀切。
陆嘉遇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失态,一时间手足无措,好在失态也就是那片刻的事情。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抬脚就向陆眠风那边走去。
钟翮也没拦着,只施施然跟在他身后。陆眠风听见远远一个小公子叫他,这么喊他的倒是少见,少年挑眉觉得有意思,干脆抱剑靠在了那个摊子旁边等他。陆嘉遇力地拨开人群,满脸通红地挤到了他跟前,“陆公子……”
陆眠风瞧着好笑,将握在手里的小包裹扔了两下,“哎?不必,方才叫我名字就挺好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陆嘉遇的脑子一片空白,结结巴巴道,“陆嘉遇。”
他没有奢望这片刻的假象能给他什么共通之处,果然陆眠风念叨了两遍,眯着眼睛笑了,“陆嘉遇……真好听,是个好名字,听着就运气很好,想来你家人应当了心思。”
这话说得陆嘉遇眼圈一红,陆眠风愣了一下,“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抱歉啊嘉遇。”
陆嘉遇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下,“没事,只不过我爹爹前一段时间过世了,我的名字是他取的。”
陆眠风的眉眼垂了下来,沉默半晌低头在自己手腕上卸下来了一串手链。那是一条极为朴素的链子,一圈细细的银链中间拴着一颗湛蓝的珠子。他将那串链子塞进了陆嘉遇的手中,“我说错话了,就当给你赔罪了。”
陆嘉遇一愣,却不肯要,可他那点力气怎么都挣扎不过强硬的陆眠风,他舒展了眉眼,“我们修道之人长路漫漫,此去一别,大抵再无相见的机会,我今日见了你,便是我们之间的缘分。”他顿了顿,“我从来没见过我爹,你的爹爹很爱你,就算他走了,他给你的名字也会伴你一生。”
陆眠风侃侃而谈,却丝毫不见伤心的神色,那双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辉,像是有火光跳动。年轻的他身上满是生气,仿若下一刻便能燎原的星火。
钟翮走到他身后的时候,这短暂的相逢却已经行至尾声,陆知春跟在钟翮身后,她生得晚,没能赶上好时候,陆眠风活在神话里。
兴许是走得近了,陆眠风眼尖,瞧见了陆知春背上的剑和家纹,他直起了身子,“哎?这位是陆家的?我怎么没见过?不过剑是把好剑。”
陆知春乍然见到神话,一时间有点紧张,“没……”
陆眠风似乎也没在乎她的回答,只是顺口一提罢了,他颠了一下右肩,让背上的月华落在他的右手里握住,笑得明艳而舒朗,对几人拱手道,“我还有些事,得先走了,有缘再相逢!”
说着他还对陆嘉遇眨了眨眼,随手将小荷包丢给了他,然后转身便越过众人、
陆嘉遇盯着陆眠风的背影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片刻。不出几步,这个被‘镜上’造出来的幻境就消失在了不远处。
陆嘉遇的手动了动,手心里那块荷包摸着很舒服,里面是一包小零嘴。
那是蛟绡做得,北海有蛟龙,可到底没有成圣成龙。只是一身好皮囊水火不侵,冬暖夏凉,是修仙界的上品,听闻陆汀州极其宠爱月华,这话倒是不假,钟翮心道。
“蛟绡做的,好东西。”钟翮低声对陆嘉遇道。
陆嘉遇的手紧了紧,他从那片浓雾中回了视线,转过头看钟翮,“我没事。”
钟别意觉得气氛有些滞涩,挠了挠头问陆知春道,“那就是月华公子?”
陆知春点了点头,“瞧那把剑是,陆家剑修以他为榜样,只可惜失踪了太久了。”
陆嘉遇却忽然转过了头来,“不是叛出陆家的么?”
一路上陆嘉遇都没什么话,此时冷不防出了声,陆知春倒是有些意外,“这倒没听说过,我家存剑堂中一直存着前辈的剑相,剑在人在,所以应当是失踪。”
所以说陆眠风从未被逐出陆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这迟来的安慰只让陆嘉遇觉得麻木。
秦游见几人纠结在了什么不相干的点上,无奈道,“我倒是略知一二,三十年前我师尊他们带着师姐们来幽咽泉论道,月华公子便是这一战立名,他剑下落败了不少人,就连自家师姐,陆宗主的亲传弟子香雪海也败在他手里。”
“嗯,钟家的门客玉沙道人也是他手下败将。”钟翮点头道。
秦游点了点头继续道,“我家家学善著书,故此事事都有记录,若是不错,这一天应当是众家离去。”
“幽咽泉在今夜干涸,因为平章湖楼家便是今日销声匿迹的。”
陆嘉遇凝思,斟酌道,“阮姨方才瞧着也就八九岁,在村子里她大抵四十岁左右……似乎对的上。”
“可方才我们进的村子里没人啊?”钟别意道,“我还以为那是个荒村。”
众人思疑不定,“他们是楼家的后人。”钟翮的声音在这片沉默中极为清楚,她回过头望向热闹非凡的街市,“楼家有两姓,一来便是本家,而来是楼家祖上的一位主君,那位主君姓阮。”
“黄昏来了……”秦游道。
几人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清晨已经被落日覆盖。那片落日不似人间,一片橙黄的明亮扩散开来,将天际那片倒钟一般的云照得如同一片血池,似乎片刻就要坠下来吞噬一切。
钟翮转过身,面向几人,神色却没了之前的散漫,“去客栈里避一避,这阵法不对。”
几人来不及多想,钟翮便先牵住了陆嘉遇的手向唯一一家客栈跑去。神色间几乎有些焦急,陆知春心里对钟翮总有一种毫无理由的信任,她向来不喜欢将队友置于险境,于是回头道,“走吧,跟着前辈。”
几人方才进客栈,屋外却忽然响起一阵剧烈的惊雷,像是要将整个虚假的苍穹都劈开那样。钟别意离屋檐最近,她忽然听见了‘吧嗒’一声,低头一看地上出现了一个血红的水迹。还不等多想,领子就被人拽了一下,然后丢进了客栈中。
“啊!嘶……”钟别意捂着脖子站了起来,那双手是钟翮的。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人在意她的情况,反而直勾勾地看着外面。钟别意站了起来,她很快就明白了——天上下血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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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翮:谁搞我!
秉烛夜游 第 30 章
“血雨沉钟。”钟翮仰头望着血色的残阳与滚滚而下的大雨。
“不可能!”钟别意捂着脖子一瘸一拐走了出来,龇牙咧嘴道,“这不是个神话么!小时候我师尊用来吓我们回去睡觉的!”
钟翮转过了身,看向等在身后的几位小辈,迟疑了片刻,“这本该只是个反阵,生者为死,死者为生,旧日重现,多被用来缅怀故人,悬钟云这样的异象是不该存在的。”
话音至此,她抬头瞧了一眼秦游,秦游会意,“记载并无。”
钟翮凝眉道,“在这里呆着,血雨沉钟是只有祭阵才有的景象,阵法越大,血雨越大。”
陆知春心里预感不大好,“前辈,依你看这样的阵有多大。”
钟翮瞧了一眼外面倾盆一般的血雨,“方圆十里。”
几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钟别意吞了吞口水脊背上爬上了一层白毛汗,“那个……碰了会怎么样?”她紧盯着那道门槛外愈加溢满的血水,这座客栈太过破旧,门槛枯朽不堪重负。
“若是我没猜错,但凡碰了,就会被祭坛标记……”她话未说尽,抬手在陆嘉遇的眼睛上抹了一下,“你们也是生,可进来却无变化,这阵已经破成了杀阵,你们基本上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说着,她修长的指尖上忽然燃起了青色阴森的火焰,钟翮勾唇笑了笑,仿若心里有一根定海神针,“那我就没什么顾虑了。”
说着十指骤然紧,那些火种被藏进了她的手心中,众人方觉一股难以忽视的阴冷从钟翮身上如同瀑布一般流泻而出。钟翮猛地抬手,五枚火种‘噌’地一声嵌进破败的客栈墙壁,那些渐渐腐朽的鲜活景色一触即燃,阴冷的焰火像是一条又一条毒蛇一般烧出一道道火线,将几人围了起来。血水像是咆哮的野兽,与火线纠缠撕咬。
陆嘉遇站在她身后伸手在她背上划了一个十字,接着便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了陆知春身旁。众人不明所以,钟翮回过头难得带了点嘉奖,对陆嘉遇道,“‘破梦’用得好。”
话音未落,钟翮的眼睛中像是被投进了一个火折子,黑色的焰火顺着钟翮的眼角爬上了她的半张脸,瞳孔中银色的细线交织旋转,直到血色弥漫。她身上布满血迹的白衣几乎那黑色的焰火覆盖,像是穿上了一身黑色的披风。
钟别意终于能够将这人与她叛逃的小师叔对上了。
钟翮甩了甩袖子,像是看穿了几人心里的震惊,“我与你们没有仇,至少在这里,我不会动手,大可放心。”
陆知春撞见这汹涌的鬼气,第一反应便是抽出玉峰剑,然后正插在自己脚下,做完这个动作以后才觉得有些容易被误会,对着钟翮抱了抱拳道,“前辈见谅,只是鬼气这样重,他们身体受不了。”
秦游还好说,云楠的脸色都白了。钟翮摆了摆手表示没事,这么多年没跟人毫无伪装地挨这样近了。
钟别意将云楠扶着找了一个空旷些的地方坐下,转头问钟翮,“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个客栈里,怎么破阵?”
钟翮随手点了点一旁被堆放地整整齐齐的木柴,一簇火苗猛地窜了起来,暖意骤然充满了整个屋子,等到做完这一切之后,钟翮才幽幽开口,“这就得问楼公子了。”
话音方落,客栈的木门便凭空关上了,血雨的声音被挡在了墙外,墙壁旁的一小块阴影忽然动了动,‘阴影’转了个身露出了楼生的脸。
“钟少主果然厉害。”楼生苍白着一张脸开口道。
钟翮笑了声,指了指钟别意,“可别冤枉我,那位小朋友可以证明我不是钟家人了。”
“你把我引进来,却将反阵改成杀阵,是人干的事情么?”钟翮背着手走近了楼生,那个场面其实是很暧昧的,他们之间的距离足够呼吸交融,只是两人一个面如金纸,一个满是黑色焰火,看着不教人遐想,倒是让人毛骨悚然。
“这里不能再有一个循环了……”楼生向后退了一步,“你是钟家天生魂影的第二人,而那位小公子是月华的儿子,你们会活着的。”
“什么!”陆知春骤然失态,她猛地站了起来,“他是谁?”
楼生被少女骤然拔高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幽魂偏过头困惑道,“怎么?她没告诉你吗?”思索了一会却又像是懂了,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微笑,“你有私心。”
钟翮不置可否,偏过了头,陆知春激动地眼睛都红了,可又怕贸然动作吓着陆嘉遇,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陆嘉遇,“陆公子,请问令尊……”
陆嘉遇的面容引在火光背后,只露出了一半眉眼,“我父亲是陆眠风。”
这样就说得通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认得陆眠风,又怎么敢直呼其名。陆知春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感觉,或是狂喜,或是茫然,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他……”
“他去世了。”陆嘉遇未曾有一刻的迟疑,抬起头正对上陆知春狂喜的眼睛,坐地端正,将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陆姑娘,抱歉,我父亲去年年底就走了,尸骨无存,至于月华公子,我未曾见过,亦不可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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