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君薄宴
大魔捂着胸口回了头,瞪着钟翮,“你我血脉同源,何苦至此,上面那个你若是想独占,好好说便是了,何苦这样为难我?!”
钟翮笑了笑,却并未反驳,“我要杀你,要什么理由。”
这样狂傲的话落在大魔的耳朵里,肉眼可见似乎他磨了磨牙,冷哼一声,可片刻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等一等,你叫钟翮?苍梧山的人?”
钟翮直觉这东西没安好心,果不其然,他整好以暇,伸手在水中扯出一道黑雾,那团黑雾在不断翻滚中露出一张脸。
下一刻,钟翮嘴角的笑便敛了。
那张脸与师寻雪太像了。
师寻雪是苍梧山芝兰毓秀的首徒,可就算如此,年轻的时候也曾动过凡心,她差点为了那个他们连面都没见过的男子放弃苍梧山。
她与凡人相爱,相守三年,复而归来。
那天是钟翮十二岁的生辰,许久不见的师寻雪披着一身青色的大氅顺着苍梧山山崖缓缓而至,手中提着一盒绛云酥,笑着对她道,“师妹,生辰安康。”
苍梧山的秋桐跌落在她肩头,溅起她眼中万顷柔光,“阿翮,我当娘亲了,是个男孩子,我为他起名也叫做阿鹤,希望你这个做小姨的,能多照顾他一些。”
可是并非事事都能随人愿的。
那孩子瞧着已经有七八岁了,与师寻雪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的动作先于意识,几乎想都没想就扑向了那个孩子。
可什么都没有,只扑了个空,血池像是一面镜子,真正的孩子竟然是在幽咽泉上方,睁着一双眼漠然无光,毫无生气。
大魔讥笑道,“你已经是半个魔了,却偏偏还要做人,要吃苦头的。”
钟翮能认出来的人,钟别意自然也能。大魔眨了眨那双凤眼,抬头望向泉眼上方,手中寒芒毕现,对着钟翮做了个口型。
“我要杀人啦。”
钟翮心中暗道不好,手中运气,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射出水面。
钟别意比她想的更疯,当她一见到那孩子的那张脸的时候,她就疯了。甚至顾不得还在怀里的鲸鱼,水下大魔手中的寒芒如同刀剑一般对准了那个孩子的脖颈,就像是将刀架在了躺在苍梧山里不省人事的师寻雪身上一般。
她是师寻雪捡来养大的孩子,是母亲一般,苍梧山出事那年,她还太小,被师寻雪拎起来塞进大阵中躲过一劫。在那之后,便再没人这样护着她了,那年她才八岁。小门小派中尚且争权夺利,一脉与一脉争相抢夺资源,更何况苍梧山这样的大门派。可没了师尊庇佑,她们这一脉在山中便无立足之地,师祖仙逝,过得越发捉襟见肘。她又是最大的一个,生生靠着打架耍赖年纪小的优势,给师弟师妹们找来片刻安稳。
无数无法入眠的夜里,她就会去菡萏台后的玉台上看像是永远不会再醒来的师尊,她多后悔八岁那年阵法学得没有再妙些,哪怕替师尊去死也是好事啊。
那样深重而不可言说的愧疚,在看到这张脸的时候,终于有了归宿之地。
水下的寒芒已经破空而出,她微薄的灵力已经在之前耗地所剩无几,连护体都做不到。钟别意咬了咬牙,伸手便将那孩子抱在怀里,用后背形成了一堵坚实的墙,她咬紧了牙关干脆闭上了眼睛。
寒芒破空入肉的声音清晰课可闻,可预料中的痛感却并未到来。她被人一扯,背后覆盖上了一个一个冰冷的怀抱。
钟别意战战兢兢睁开了眼,便看到面色惨白的钟翮,她的下颚角轮廓分明,下巴上还渐上了一些血迹。
钟别意的头嗡地一声,她连手脚都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放,一副想扶又不敢动手的样子,“师叔!”
这样不经意的称呼,让钟翮的瞳孔缩了缩,片刻放松下来,“别怕,放开他,这是假的。”
钟别意心神大乱,怀中的小孩竟然化作一滩血水,然后像是雾气一般散去,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语无伦次道,“他……”
钟翮像是能看穿钟别意的崩溃,“假的,魔族的把戏,我也着了道,别自责。”
说着,她放开钟别意,背过身,果然那个大魔已经跑了,她偏过头,“他定然见过阿鹤,放心,我会去查,若是能找到,我便送他去苍梧山。”
钟别意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脸色惨白道:“……你,你背上两个血窟窿。”
行,这会儿晃过神来,就不叫师叔了,钟翮心里有些小小的遗憾,伸手擦了一下自己下巴上的血迹,竟然还是热的。她浑不在意摆了摆手,“无妨。”
钟别意还想说什么,不知道钟翮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快步向陆知春走去。
陆嘉遇从钟翮跳下去那一刻开始就疯了一般挣扎,陆知春一个剑修女子竟险些脱手,无法,情急之下画地为牢,将陆嘉遇困在了剑阵中,任他缠斗绝不还手。
方才受钟翮了那么一击,血迹斑斑,陆嘉遇被困在剑阵中片步难行,几乎是被迫目睹了全程,心头火烧得他红了眼睛。
钟翮与钟别意交代完之后才恍然察觉到背后那两处伤的痛意,大魔倒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她也不过借着楼冥他们的封印趁火打劫罢了。她一回头却见到平地满是漂浮的剑,剑光的缝隙中露出一双落了血泪的眼睛。
一时间她也顾不得身后了,疾步走过去震袖一挥,剑林纷纷落地。困在中央的陆嘉遇像是一头失亲的小狼,竟在阵中撞得满是伤痕,眼中的鬼火将眼眶灼伤,落下满脸血迹来。
阵法一撤,陆嘉遇便扑了出来,拽着钟翮的袖子二话不说就要看她的伤口,“你有没有事……”
“没事,嘉遇……听话。”钟翮不想让他瞧见身后的血洞,于是半哄半骗将人扣在了怀里,单手覆盖在他的眼睛上,“听话,你不能这么激动,想想你的眼睛,嘉遇。”
那双灼灼鬼火的眼睛,被钟翮强行拿走了。陆嘉遇眼前一片漆黑,不由得更加心慌。钟翮伸手将陆嘉遇抱紧了些,像是抱孩子那样托着他的腿,容许他伸臂勾住她的脖子。钟翮没有心跳,他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紧胳膊试图将这个人抱在怀里。
很奇怪,所有人都觉得钟翮是那样强大的存在,只有陆嘉遇觉得她易碎,她像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子,一不留神摔在地上就四分五裂了。
钟翮很明显心情不大好,伸手安抚着伏在自己身上战栗的陆嘉遇,偏头目光冷淡对上不知所措的陆知春,“最好没有下次了。”
一时间四人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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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感大魔,在线诱惑,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好这个章节名字叫什么好。
秉烛夜游 第 37 章
陆嘉遇并没有哭,他的眼泪很珍贵。只是被困在剑阵里眼睁睁看着钟翮遇险,却半步都动弹不得,这样熟悉的无力感让他回忆起从前周溯府中那样暗无天日的过往。
风雪随着‘镜上’支离破碎褪去,春意一点一点染上残破的幽咽泉,可陆嘉遇丝毫觉不到半分暖意。他身上的冷意是从心里散出来的,而他抱住的身躯,与他冷得别无二致。不知道是不是钟翮也感觉到了他的颤抖,始终没放下他来,以一个抱孩子的姿态将他扣在怀里,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抚着他的背。
陆嘉遇将下巴垫在钟翮肩头,试图止住唇齿间的战栗。他心里有流窜不止的恨意,不是对周溯的,也不是对陆知春的,更不是对钟翮的。他不知道这样五脏俱焚的痛苦从何而来,痛得他想在自己胸口开两个血洞。
钟翮觉得陆嘉遇状态不对,想来应当是强行拿走他眼睛让他生气了,想到这里,她伸手抹了一下陆嘉遇的眼睛。
仿若春风拂面一般,他眨了眨眼睛,重见天日。只是这双眼睛与那冰凉的鬼眼并不一样,他瞬间就明白了,钟翮将自己的眼睛换给了他。
钟翮扫了一眼他毫无血色的唇,忽然有片刻不自在,将眼神移到了他的鼻梁,空出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他的唇上。她也说不出那时候做这么个动作是为了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冰凉的手指已经轻轻摩挲了一下陆嘉遇的唇,隔着一层温软的皮肉止住了他战栗的齿贝。在她轻柔的动作下,陆嘉遇停止了近乎自虐的行为。
“好了?”钟翮问。
陆嘉遇抬了抬头,春日的太阳照在他的眼睛上,晃了一下。他如梦方醒,后知后觉看到了低头跟在钟翮身后的四个人。他有些尴尬,“没事了……”
说完自动跳下钟翮的怀抱,就像是避之不及一般。可他又不愿意离钟翮太远,只堪堪退后半步。
钟翮笑了笑没在意,身手将衣衫拽整齐,“不必这样介怀。”话未说尽,她回头看向身后那四个人。陆知春与陆嘉遇有故,可方才又那样得罪过他,看神情是想向前又不敢向前。钟别意一身血污,手掌上的都快结成块了,她应当还记着方才口误叫了一声师叔这件事,眼神浑噩又复杂。云楠脸色相当不好,就钟翮经验来讲,估计这孩子回去还有一场病生,秦游倒是这几人中最为镇定的了,只是身上有些狼狈罢了。
她心里叹了口气,世道怎么就成这样了?各家长辈难道是在自己隐居这几年全部飞升了吗?派这么几个孩子来走这样凶险的一路。若不是命大遇见自己,怕是魂灯灭尽了。
“我瞧着你们狼狈成这样,直接走也不好,随我去我住的地方休息一下吧。”钟翮对着几人招了招手,“更何况,方才楼生的话,我不太放心,还得尽快回去一趟。”
说着伸手召出青鸟,青鸟这次出现比之前大了几倍。显然钟别意是见过的,她下意识伸手想去摸一下这大鸟的羽毛,可伸到一半又觉得这人是钟家如今弱势的罪魁祸首,两相纠结之下她装作不经意又将手缩回了身后。
钟翮瞧见了那人的小动作,也不在意,拍了拍青鸟的脖子。钟家人大概气质之上都有点吸引小动物的意思。青鸟原地蹦跶了一下,巨大的翅膀扇起一阵风,钟别意没防备,被气流撞得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
钟别意刚坐稳,一抬头就撞上一对清澈的眼睛,那只脾气不怎么好的大鸟将头探在了她面前。钟别意一动不敢动,吞了吞口水。大鸟慢慢闭上眼睛,鬼使神差,她身后摸了摸大鸟的头顶。
那样温热的羽毛还带着属于禽类的一呼一吸,与自己的小破鲸鱼完全是两个手感。她混乱的心思,被这么温柔的一拂,骤然散开了。
“不用理它,它就是太粘人了。”钟翮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她抬头对上钟翮古井无波的一双眼睛,“你……”她有太多事情想问,你真的入魔了吗?钟家破败,真的只是因为你吗?可想法刚冒了个头就被钟翮洞穿。
钟翮打断了她,“上来,快走。”
陆知春神色忽然肃穆起来,转头对钟翮道,“前辈,揭阳村好像有魔气。”
钟翮心道不好,她本想着那大魔苟延残喘,怎么都该往西北无人驻守的地方跑,可万万没想到他铤而走险,回了揭阳村。
众人立在原地向东北方看去,那个熟悉的小村子曾经带着袅袅炊烟,驻守着身后的皑皑白雪,如今那层雪被滔天的红光融化,远远看着像一处熔炉。
事情与钟翮估计的别无二致,‘镜上’一破,重伤的大魔遁地而逃。命运伸手把被凝固了三十年的时间再次拨正,命数早就该尽的人像是早早就有了感召,平静地将灶台里埋藏的火星熄灭。他们来的时候轻飘飘,走的时候也该安安静静。
“阿文,钟仙长走之前教的法子能防住我们么?”阮明德将院子里年前搭着的香肠了起来,都埋在院子外面的雪窖中。
霍文今日特别画了口脂,鬓角花白的头发被梳得整整齐齐,脑后甚至还戴了一根对兰的玉簪。他帮阮明德将雪窖的门关上之后笑了笑,眼中却像是有泪闪烁,“我们总该相信这些后辈。”
阮明德顺势牵住夫君的手,为他扶正兰花簪,心中歉疚,“我让你吃苦了,这么多年,连像样的首饰都没给你几件。”
霍文伸手抹了一下鬓角,低声笑道,“说这个也晚了些。”
握在手中布满风霜的那双手刺痛了阮明德,她用拇指摩挲了一遍又一遍那些痕迹,再抬头便红了眼圈,声音中竟然带了些哽咽,“若是……有片刻生机,我都不愿走这样的结局的。”
霍文伸手摸了摸阮明德的脸颊,然后将手掌按在她的胸口,他声音里满是恐惧却也全是释然,“你我身上,留着楼家先祖的血脉,明德,娘给你起这个名字的意思你也知道。这血脉不是好东西,小时候我不懂,长大了多看了些残卷才明白,当年师兄一念之差,让先辈几代人的心血付诸东流。”
他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将额头与阮明德贴在一处,“楼家祖训,生死若轻,我心如磐石。”
阮明德将他抱住,老泪纵横道:“你我死在一处,也算善终,就是可惜青荇了。”
霍文摇了摇头,“她会明白。”
二人话尽了,牵着手跨过房门。门口一道细细的白线,俨然按钟翮的吩咐早就准备好了。
阮明德牵着霍文衣衫整齐,两人十指相扣躺在了床上。他们都未曾将头转向另一边,而是无限眷恋地看着对方,像是要将对方的眼眸印进自己的心里一般。
阮青荇是被蒙在骨子里的人,阮明德与霍文守口如瓶,什么都没告诉她。楼家、魔族血脉、先辈扑火自焚一般的壮举都被他们瞒得滴水不漏。他们存了私心,将勒在阮青荇身上那些来自血脉的丝线一力扛了下来。他们要给阮青荇自由,而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真相。
阮青荇从小被阮明德宠出一身温软心肠,霍文手中的树枝鞭打出了她的筋骨,除了脾气随意了一些,一切都像是他们理想中的孩子。这年她其实刚刚十九岁,筋骨气性被塑了一半,少年人的血还是热的,前途无量。
霍文只跟她说,孩子们阳气强,得待在一起。她从不怀疑自己家爹爹的话,为了安抚那群喜欢在学堂捉鸟的小孩们,干脆戴了一包糖。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学堂门口的盐线,然后半哄半闹将糖发了下去。好不容易得空休息,她抹了抹自己额头的汗,少女的身体刚刚长开,几乎一天一个样。腰间没几两肉,显得整个人像是一只长手长角的螳螂。她身后的孩子闹成一团,吵吵嚷嚷。
她百无聊赖地想,不知道钟姐姐那边怎么样了。天边忽然黑了一瞬,那一刻像是永夜降临一般,像是吹灭了房中的烛火。身后的额孩子们愣住了,紧接着胆小的孩子就嚎啕哭出了声。
阮青荇的眼睛还未适应这样的状况,甚至还被脚下的门槛绊了一下。那一下磕得很重,疼得阮青荇头皮一炸,她摸了一把自己被磕的地方,嘶了一声,满手都是温热的液体。
估计流血了,那一刻没来由地,她心口忽然剧痛,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一般。身披刀斧,骨肉分离,人间至痛。
她挣扎着将六七个孩子抱在怀里,用还未长成的身躯挡住那片可怖的黑暗。
“轰”一声炸起,像是天崩地裂一般,被遮挡住的天空又亮了起来,而声音来源的方向像是燃起烈烈大火。
连绵的火烧云映在她的瞳孔里,藏不住的邪气刺激得怀中孩子们哭得更加厉害。
她们看不到,她们的父辈或是正襟危坐,或是与爱人相拥,在那一刻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那些楼家后人魂魄化成的清风如同无往不破的利刃,将空中污浊的魔气划开一道又一道缺口。
逢春应风而至,停在了阮青荇她们的房顶,将他们与这污浊隔开。
阮青荇被这样的变故惊地措手不及,虽然以前也曾跟着钟翮做事,可她一见鬼怪还是怕得不行。此刻屏障外黑气翻涌,像是阴狠的毒蛇,想要冲破这碍事的屏障将他们开膛破肚。
她早就在心里开始尖叫了,可她一声也不能吭。怀里还抱着瑟瑟发抖的孩子们,她连矮一点脊梁骨都做不到。
揭阳村门口的枯草,像是得了什么神力,黑黝黝爬满了村门。一双红色的修鞋轻轻踩在了那丛枯草上。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婉转阴郁的声音顺着枯草一层一层漫上来,听得人脊梁发冷。细细听来,这段唱腔里还有古音,以至于阮青荇一时间都听不明白他在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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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大家,注意身体健康哦。
秉烛夜游 第 38 章
那人一身黑团团云锦,交领内衬却是血红色,顺着雪白的脖颈交叠在胸前。他指尖血红,手腕上还挂着一串叮叮咚咚的铃铛,
“归来……复行路……惟恐……意迟迟……”他轻轻勾了勾红唇,一步又一步摇曳生姿。揭阳村不大,门前延绵的白线像是棋盘上的黑线,将四溢的鬼气牢牢困在其中。
可它又是那样的脆弱而不堪一击。
他凤眼一转,眼瞳漆黑,“大魔大魔地叫,你们这些小辈,太没礼貌了。”他背后的黑气像是一道又一道黑纱,顺着裙角摇曳在他身后。
揭阳上方,浓云翻滚,他抬头瞧了一眼,忽然冷笑了一声,“你们这些不肖子孙,应该记得,我的名字是楼千秋。”
据说他生于混沌之时,无父无母,天地所诞,是从尸山血海里练出来的大魔,也是第一个以魔族自居,建立了门派的大魔。他肆无忌惮,偏执残忍,他自认天上地下独他一个,故此自名千秋。他没别的爱好,除了为自己养炉鼎。死灵魂魄当然珍贵,可活人那被天地灵气所滋养出来的皮囊灵窍更让他渴望。楼千秋就输在他的炉鼎身上,那个宣纸一样苍白的女子将自己办魂所化的匕首,捅进了他的心脏。至今他的后背仍有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自此开始了长达千年的沉睡,楼家人洗去了他留下的所有痕迹,一代又一代飞蛾扑火一般以肉身成为他的牢笼。
楼千秋身后的黑气骤然蓬勃,一道闪电骤然照亮天地,映出他冰冷的眼睛。
狂风中楼千秋缓缓矮下身子,伸出手指在那固若金汤的盐线上抹了一下。肌肤接触白线的瞬间,整齐有序的黑气凝固了一瞬,随即像是找到了出口的困兽,疯了一般倾斜而出——除了阮青荇在的那一处。
天际的云像是被人堆积在了一起,大风像是龙饮水一般扶摇直上,若隐若现的雷声遥遥传来。楼千秋就站在旋涡的中心,连发丝都一动不动。
“阿阮啊阿阮,你竟然舍得要你的后辈用命催来我的大天劫?”他像是在对情人低语一般。
“那我们来试试啊。”楼千秋弯了弯眼睛,站直了身体。
混乱的魔气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归于他的身体,“起来。”他的声音骤然冷却。
房门内平躺的尸身纷纷睁开了眼睛,颈侧爬满了花纹。没了体内生气的压制,他们体内被压抑了千年的血脉终于反扑了回来。
阮明德和霍文站在最前,那样一群人脚下轻轻,步调一模一样向他们的先祖缓缓踏来。楼千秋拍了拍手,“虽然次了一些,但够用了。”
阮青荇震惊而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片逼近的黑影,为首的是她的血亲。火光电石间她忽然想明白了许多,她是被他们故意支开的。这样残酷的结局除了她与这群不谙世事的孩子,剩下的人都一清二楚,而他们始终对她三缄其口。
阮青荇额上的冷汗滴落了下来,她无暇去想他们究竟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她。他们一定有不为她知的难言之隐,阮明德他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留下退路,那一刻阮青荇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她自己就是这群稚子的退路。
逢春所化的屏障也像是感觉到了危险,骤然迸发出更亮的光芒。
她隔着这道翠色的屏障瞧见了站在屏障外的楼千秋,他胸口躺着一道漆黑的血洞,满眼都是冰冷的笑意。
“要出来吗?”
要出来吗,把你身上最后的血脉给我,而我给你自由。
他像是站在层层黑纱中,楼千秋看了一眼逢春,却毫不在意,他的声音化为一道线,从人群之外传到她的耳边。
“这个屏障,我进不去,他们也进不去,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他将手指撑在额头,露出一个微笑。
什么交易?阮青荇的骨骼像是都要被冻在一起。
沉默的回答被楼千秋听到了,“我用这些人换你出来。”
“真的吗?”她的牙都在打哆嗦。
“真的,我怎么会骗你?”楼千秋肆无忌惮,却也志在必得。他什么都有,
阮青荇挡着怀里的孩子们,沉默了片刻,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而楼千秋时间有限,他眉间的不耐渐渐显现了出来。他什么都有,但要在这大天劫下活下来得有一颗心脏,说到这里他便想起了一只手便掏了他的心的人,一时间眉宇间戾气横生。
“那么……”
身后站着的尸魔们蠢蠢欲动,黑雾几乎将整个外界包裹。
孩子们惊恐而无助地看着挡在他们面前的阮青荇,在今天上午他们还从外面站着的人手里接过糖果零食,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有了很厉害的仙长给的法子事情还会变成这样。他们以为那一道道白线防的是从外面进来的东西,可若是危险来自于他们每日朝夕相处的人呢?他们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苦楚?
这世上仅存的楼家血脉们蜷缩在一起,望着这片看不到希望的人间地狱。
郑苑是这个村子里的小霸王,从前没少被阮青荇揍。可他们都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只是玩起来没轻重。郑苑不知道感觉到了什么,她其实身高只到阮青荇的胸口。几步上前拽住了阮青荇的袖子,目光恳切,哆哆嗦嗦道,“别……别去……”
阮青荇在那一刻走神了,这群小孩,没有自己能活下来吗?她心中的茫然几乎要溢满这片净土,可她不能让这群萝卜头看出来,于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我不会让他伤害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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