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君薄宴
陆嘉遇嘴上不说,心里念叨:我就是想做你道侣!可惜这孩子有贼心没贼胆,只敢偷偷想一想。
“怎么伤的?”钟翮话为他将衣衫整理好,然后才卸下红布。
问到了正事,陆嘉遇起心里的小九九,“我也不是很清楚,就在回来之前,我去过了灵堂,临行前喝了口水,还未咽下去背上便一阵灼痛,我不敢托大,护了心脉,封了穴道,将喝的东西都吐出来了,就没再疼了。”他一五一十,将自己所经所见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得一清二楚。
钟翮垂眸,脸色算不上好看,余光像是黏在他脖颈后露出的一点伤痕,“这是巫女的厄诅,好在这位大概只想给你个警告。”
陆嘉遇愣了一下,“什么?”
钟翮没回答,转过身在他换下来的衣衫上摸了几下,不一会便在夹层中寻到了一个小荷包,荷包又小又轻,夹在衣衫中若不是仔细翻找根本寻不到。
钟翮没当着陆嘉遇的面打开,只嘱咐他早些睡,摆了摆手便回了房中。
她点了房中的灯,将那个荷包裁开,里面是一块烧焦的婴孩指骨,一小片银叶子,还有一缕干枯青灰的头发。
秉烛夜游 第 43 章
第二日清晨陆嘉遇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他开了房门简单洗漱之后便见到钟翮衣衫整齐坐在门前,像是在等人。
“师尊,你怎么起来这样早?”陆嘉遇一边披衣衫一边道。
钟翮眯了眯眼睛,“等你,走,带你吃元宵去。”
陆嘉遇一愣,什么吃元宵?昨日那一盆还没吃够吗?不等细想钟翮便抬脚向门外走去,陆嘉遇急忙小跑跟上,他这些年长高了些,当年方见钟翮的时候,他才到钟翮胸口,如今轻轻踮脚就能够得到钟翮的下巴了。可惜再高也不顶事,钟翮腿长步子轻,踏雪无痕,他追着劲。
“师尊,你等下我!”陆嘉遇跨过一道雪沟。
钟翮回头瞥了一眼他的额上晶莹的汗珠,虽没出声,但还是自觉放慢了步子。
陆嘉遇几步追上钟翮,喘了口气才醒过来,什么吃元宵,钟翮惯会用没无厘头的借口来搪塞他,尤其是她不想说的时候。那些理由烂得惨不忍睹,就像根本没被悉心编排过一般,只要是个通顺的句子便可以。这么一来钟翮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总会勾得陆嘉遇心痒,可钟翮守口如瓶,半点能听得过耳的假话都不愿意编给他听。
“师尊你骗我是不是?”陆嘉遇瞅准机会,抱住了钟翮的袖子,将自己挂在了钟翮身上,借着她的气力从雪地上“飘”过去。
钟翮也不生气,“都说了让你好好练你的下盘,脚底下这么重,根基沉重,出剑就慢。”
她那点似笑非笑陆嘉遇看在眼里,在修行一路上钟翮与放养差不多,要不要快,有时候他恃宠而骄偷懒钟翮也不逼他,最多就是多让他练十遍剑招罢了。陆嘉遇不怕她,更何况钟翮瞧着年轻,实在是不像个长辈,“师尊,你确定吃汤圆吗?”
雪路行到尽头,钟翮示意他撒开自己的袖子,“骗你的。”
她从未这样坦诚过,陆嘉遇一愣,钟翮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带你去打群架。”
“……”他就知道,钟翮嘴里没一句实话。
那地方不近,钟翮出了雪山回身平手做了一个复杂的结印,一道青光缓缓阖了起来。那条细小的雪路被一道悬崖替代。若是那钟家弟子看到这一幕,也就不奇怪为什么找不到人了。钟翮五年闭门不出,在门外放了一座移山阵,以假乱真躲了这么些年。
饶是陆嘉遇见了这阵这么多年,每一次看峭壁将自己家那一座小小的雪庐掩盖,他就觉得不安心。不知道怎么,陆嘉遇望着那座峭壁心里忽然生出些难以言喻的不舍,就像是再也回不来了一般。
陆嘉遇拍了拍脸,心道想什么呢?锅里昨夜没吃完的炸年糕还放着呢,今天晚上回去的时候他定然要买些辣椒酱带回去配着吃,师尊这奇怪的口味,不知道怎么回事,爱吃男儿家的甜口东西,整的自己也得跟着,天天食不下咽。
正编排钟翮呢,冷不防就听见,“想什么呢?”
陆嘉遇一个激灵,“想买辣椒酱。”
钟翮叹了口气,“谁吃完胃疼得哭来着?”
“我不……”陆嘉遇委屈道,“我已经半月没吃了。”
钟翮见不得陆嘉遇委屈撒娇,叹了口气,“行吧。”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陆嘉遇眼睛里的委屈便褪得干干净净,“多谢师尊!”
“但是我有条件,今日这一程,你御剑带我。”钟翮不紧不慢拍了拍头看陆嘉遇渐渐凝固的笑容。
陆嘉遇心里凉了个彻底,师尊怎么不要命了,他上个月才学会的御剑,就是胆子小,非得要钟翮跟着才敢离地三尺。钟翮怎么劝他都不肯升高,远远看着两人在雪上转圈就跟小儿学步似的。饶是钟翮不急,也觉得有些丢人了。陆嘉遇喜欢吃辣,小时候就能看出来,这些年拘着养胃,身体好了不少,就是着实憋坏了。她也能理解,这个年纪正是贪嘴的时候,钟翮小时候也不例外,没少为了偷酒喝被师尊揍。
陆嘉遇头上要是有耳朵,早就耷拉下来了,声如蚊呐,“……我不敢。”
钟翮抱臂,眯了眯眼,“吃不吃了?”
那一罐罐红色的美味像是在眼前飘过,陆嘉遇哆嗦着咬了咬牙,“吃!”
月华剑浮在半空中,陆嘉遇颤颤巍巍站在上面,颇有些腿抖,从前出行多是御风,他就是这样更愿意相信自己的人,剑虽有灵,但到底是器物,用着不放心,所以他一度恳求钟翮教他怎么长翅膀。
当时钟翮看着天真烂漫的小徒弟就心虚,罪过啊,修仙界上第一个不敢御剑的剑修出现了,她对不起陆家。
“师……师尊,”说句话跟被冻着一样,陆嘉遇还哆嗦了一下,求饶般看着钟翮,“怎么运转灵气来着?我……我忘了……”
“……”钟翮。
“你能不能陪我上来一起……”再求下去,他要哭了,陆嘉遇破罐破摔,照常用起了恃宠而骄。
本来钟翮是要拒绝的,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钟翮勾了勾嘴角,“可以啊,你确定吗?”
陆嘉遇觉得这话不对,但是也挑不出来毛病,跟爪子和根救命稻草一样拼命点头,“要要要。”
话音未落,便觉得脚下月华沉了一下,熟悉的气息跟贴在背后一般,潮水般将他包裹起来。
“……”完了,忘了心跳这事了。
钟翮也不扶他,“只此一次,不能让别的人上你的剑。”
陆嘉遇被钟翮的体温烫得晕头转向,下意识便问,“为什么?”
不知道问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问题,钟翮甚至稍微想象了一下某些画面,眼角都勾起来了,“按理来说只有师长和道侣才能共架一剑,灵气相合,再说……”
钟翮伸出一指,跟剐蹭什么小动物一般从陆嘉遇的脊椎滑落。
“这里是你的要害,不要轻易暴露给别人。”
那只手像是一把刀,剖开了陆嘉遇身上的血肉凡胎,探进他的五脏六腑,将游走在暗处见不得人的七情六欲一把抓住,扔在了地上。
“轰”地一声,烧了百年的烈火在他心口开始燃烧,尽管后来那从烈火中烧出了心魔,烧得他不得解脱。
脚下的月华晃了一下,钟翮却纹丝不动,“走吧。”
陆嘉遇却像是才回过神来,“挚爱也不可以吗?”
钟翮愣了愣,回答地却斩钉截铁,“不可以。”
他没再说话,运转起灵力让月华在半空中平稳的飞行,就是……速度慢了些,若不是钟翮掐了闭目诀,险些被一辆牛车超道。
“飞高一点。”忍无可忍的钟翮出声道。
陆嘉遇白着脸,也不敢拽钟翮,小声道,“……我怕高。”
“为什么?”钟翮挑眉?轻功你怎么不怕,学踏云的时候那股子劲儿怎么不见了。
陆嘉遇沉默了一瞬,“小时候家里几个长姐骗我从台子上跳下来,她们接着我,只要我跳下去了,够勇敢,就让我娘去看我爹。”
钟翮默然,“你信了?”
“嗨,那时候小,跳下去就摔了个解释,折了手腕,养了好久。不过我后来报仇了,悄悄撒开偏方的狗,咬伤了他们,扯平了……”陆嘉遇不想说自己以前那些腌臜事情,故作轻松道。
“所以就害怕高了?”钟翮的声音又轻又慢,一开口就在陆嘉遇藏着的委屈上咬了一口,得险些溃堤。
陆嘉遇抿了抿嘴不再回答,他怎么就受不了委屈了呢?
钟翮知道这别扭小孩的心思,不再追问,“把手伸出来。”
“什么?”陆嘉遇一愣,身体却先照做了。
随即他感觉到脚下的月华剑徒然拔高,下面的房舍山脉迅速缩小,成了一片茫茫的图景。
“准备好了吧。”未等反应,陆嘉遇便感觉到钟翮手穿过自己的肋下,松松垮垮搂住了自己的腰。
接踵而来的便是被迫一跃,可怜陆嘉遇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看着视线里的天际倒转——钟翮竟然勾着他头朝下坠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陆嘉遇在心里疯狂尖叫,嘴上却像是抹了浆糊,张都张不开。
狂风将他们的长发拉成直线,钟翮感觉到陆嘉遇要将自己憋死的架势,伸手猛然勒住他的腰,将人扣在怀中。血肉相近,如同雷鼓的心跳藏都藏不住。陆嘉遇的眼睛死死闭着,那样温热的体温呈碾压之势将他最后的防线碾地粉碎。
那只手从他的手腕处钻了进去,与自己那双冰凉的手十指相扣,他像被迫扔下悬崖的鸟,绑架他的是他狂跳的心。如果他在这一刻死去,凶手就是他对钟翮未曾明说的爱。
不是敬她,尊她的爱。
他被迫展开了身体,天地倒转,钟翮将陆嘉遇拥在怀里在他耳边道,“云散了,来看看太阳。”
陆嘉遇受了蛊惑,睁开了眼。眼前是一片倒转的云海,在他脚下翻腾,晨间破云而出的太阳像是他心里燎原的焰火,烧得通天彻地。
“还怕吗?”
他听见自己回答,“不怕了。”
他在无尽的坠落中体会到了一点古人同生共死的浪漫。
“你要像相信我一样相信你的剑。”月华破空而来,钟翮借力缓了冲势,一个回旋落在了剑上。
天地又被她摆正。
陆嘉遇想,不可能的,剑才不会长在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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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卷叫南柯一梦,嗯,会有重大感情突破。
秉烛夜游 第 44 章
“我只带你这么一次。”钟翮松开他,足下青鸟在半空中骤现,从那柄剑上跃了下去,停在一侧对着陆嘉遇道。
“……”陆嘉遇并未再讨饶,只小心翼翼御剑。虽说速度慢了些,可到底还是平平稳稳。
钟翮先前说去打群架这话不是假话,陆嘉遇从剑上跳下来才发现这是昨日他着了道的地方。
“师尊?”陆嘉遇难以置信,她怕不是来给他出气的。
钟翮抬脚向那小镇走过去,上元节的气息都还没过去,满地是炮仗红纸,焰火的气息似乎都还消失,想来昨天这里的焰火应当挺盛大的。
“走,给你出气去。”钟翮一路打量,嘴上又扯起了皮,听得陆嘉遇脑仁子疼。
陆嘉遇不知道她要去什么地方,只能寸步不离地跟上,“不是……”
话音未落钟翮却忽然停了下来是,伸手将陆嘉遇扯到一边。一个狼狈的黑影几乎是蹭着他的衣角踉跄着跑了过去。
陆嘉遇下意识就要抓住这个这人,可手还没伸出去就看见钟翮对着他摇了摇头。
“我们不追吗?”陆嘉遇皱了皱眉。
钟翮定定看了片刻那个背影,“疯子罢了,上次你说死的都是新嫁郎?他哪里像。”
陆嘉遇一个激灵,“哦,也对,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钟翮松开了他,“我认识些故人,上次让你来也不过是因为她这里出了些问题罢了,我想着不怎么严重,结果你还被摆了一道,我不得不亲自出来了。”
陆嘉遇自觉丢脸,“师尊是什么故人?怎么没听你提过。”
钟翮扬了扬下巴,“喏,她,你跟着叫前辈就是了。”
陆嘉遇抬头向前看,街角尽头站着一个狐裘的女子,一身绛紫色的冬袍,颈侧一圈毛领,长发披散在脑后,发尾只简简单单一个发扣,鬓角两条长发垂在胸前,鼻梁上架着一个金色镜片,指尖端着一杆细长的烟。
“阿翮,怎么几年不见还带了个小夫君来?我就说昨日怎么不是你亲自来,顾某实在是失礼了。”那紫衣女子几步走近些,眯了眯眼将目光放在陆嘉遇身上,像是洞察一切一半笑了笑,说着伸出烟杆敲了敲钟翮的肩膀。
“我……”陆嘉遇被这么一点,颇有点心虚,耳朵尖蹭地就红了。
钟翮显然与这人认识已久,偏头跟面红耳赤的陆嘉遇道,“你别理她,这人就是为老不尊。”
紫衣女子啧了一声,“好一个过河拆桥,”低头对上陆嘉遇,“不劳她介绍了,在下顾徐行,多谢昨日公子前来帮忙。”
顾徐行眨了眨眼补充道,“想知道你师尊的什么秘密吗?来问我,小公子与我面善,我讲给你听。”
钟翮抬脚就给了顾徐行一脚,“少废话了。”
顾徐行做了个讨饶的姿势,伸手道,“这边走。”
“昨日我这小徒儿还在你这里吃了亏,你是不是得给我个说法?”钟翮抱臂与顾徐行走在外侧,陆嘉遇支棱着耳朵插不进去话。
顾徐行被钟翮这暗戳戳报复的语气取悦了,怎么?钟翮老光棍终于铁树开花了?她惊奇道,“呦?你心疼了?”
钟翮递给了她一个凉凉的眼神:你在说话,我卸了你的腿。
顾徐行这个人没别的毛病,总结起来就是人模狗样,活到现在全凭一张脸。而且这人出了名的不怕死,她倒退几步走到陆嘉遇右边在他耳边道,“看陆公子条件也不差啊,怎么看上了我们这颗铁树?”
陆嘉遇瞪圆了眼睛,“前辈,她是我师尊,你跟她是‘谁们’?”
顾徐行哈哈大笑起来,“我算是明白了,太有意思了你们两个……”
“玩一会得了啊,少欺负我们家小孩。”钟翮无奈。
陆嘉遇被顾徐行逗得恼火,可这人周身气度倒是让他瞧着十分熟悉,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前辈是云南药谷的人么?”
顾徐行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怎么。何以见得?”说来也巧,陆嘉遇误打误撞倒真说对了他的出处。
“上次我有缘见过你们家一个小辈,嗯,跟前辈几分相似,都……比较体弱。”陆嘉遇说得委婉。
顾徐行:……
女人怎么能被说不行呢?
不过他倒是没瞧错,顾徐行原本是云南四圣之一,只不过性格比较乖张,二十年前自毁家印,成了云游的散修,顺便修习了点旁门左道,尤其擅长于巫术,与还是钟家少主的钟翮关系甚密。
钟翮乐于见得顾徐行吃瘪,真是风水轮流转,心情大好,但也无意跟顾徐行漫无边际地跑,“别闹了,徐行,昨日嘉遇回去之前,背部被巫术所伤,严重倒是不严重,我倒是在他身上搜出来了咒袋,你猜里面是什么?”
顾徐行也看出了她眼中的正色,“怎么?难不成里面是锈刀一流?”
顾徐行的旁门左道靠的是天赋,她本人又不喜欢受束缚,这些年来便游走于北境,一路寻找古老隐世的巫族,一边假装是个凡人,在人间声色犬马。
巫族其实算是人,他们与修道一途走的不是一路。巫术多半是一族人修行,每一族内的术法都不大相同,学习巫术不为证道,而是多半为了复仇一类的纠葛。巫术不会让人长盛不衰,施咒的方法也很简单,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咒袋,施术者在里面放上一些特定的植物,极阴的器具,附带鲜血,塞在要杀的人身上,那人便会顷刻暴毙,死法也是各有不同。
钟翮从怀里掏出昨夜拆开的东西,“婴儿指骨,瞧着已经有百年历史了。”
顾徐行接了过来仔细端详,面色也变得凝重,“这是个大能了,便是我,也只能寻到一块这样的骨头,舍不得用。”
“这也便是我叫你们来的意义了,这个镇子知道的人不多,前日一个新嫁郎在新婚当夜暴毙了,”顾徐行起指骨,“巧的是,与这里半里之外的一个员外家的小公子,在六天前也暴毙了。我仔细查了查,最早的事情发生在一年前,而所有死者都是在同一个时辰死去,最远的地方是在睢城。”
陆嘉遇心里一跳,“睢城?”
顾徐行点了点头,推开一扇门,“先进来吧,这便是我暂居的地方,这几日你们便住在这里吧。”
说着,她快步走向书房,钟翮跟着迈进了房间。顾徐行向来不拘小节,再加上最近熬了几个夜查这些案子,也顾不上拾,满地都是图纸。钟翮一时没处下脚,犹豫了一下又退了回去。
顾徐行闷着头一阵翻找,然后抽出了其中一张,毫不心疼地大踏步从纸上踩了过去,“来看。”
钟翮这才走进了,那是一张拓印的地图,地图上被朱砂划出一道又一道红色的线,成了一个有规律的图景,瞧着像个什么符号,只差一线便能够被连圆满,而唯一空出的地方就在他们脚下。
顾徐行凝眉,偏头看钟翮肃穆的侧脸,“阿翮,这里有东西要出来了。这不是什么情仇,而是祭品。”
钟翮仔细得扫着这张图,“还有几日?”
顾徐行直起身子,侧靠在桌上卸下镜片擦了擦,“还有三日。”
她思索片刻,“我只知道这里会有人来,但我不知道要死的人是谁,巫族又想做什么?”
钟翮按下那张纸,“你容我想想。”说着她抬起眼睫看了顾徐行一眼。
她有事没说,顾徐行心里明镜一般,微微点了点头,话锋一转,“罢了,今日先说到这里,你们先去洗漱休息吧,一会我去定一桌饭,好久没见了,是该喝一杯。”
顾徐行确实是好吃懒做之徒,当即在留香楼里定了一桌,钟翮也不跟她客气,带着陆嘉遇就上去饱餐一顿。瞧着倒是挺符合陆嘉遇的口味,钟翮也不拘着他,只是将比较辛辣的菜挪远了些。
钟翮抿了一口雕花酒,偏头问陆嘉遇,“喝么?”
陆嘉遇叼着一块鱼香茄子,双眼亮晶晶看着钟翮,无声回答:我可以!
钟翮看明白了这小东西的意思,在他的酒杯里满上。顾徐行支着头坐在她对面笑意盎然,花雕酒是这边的特色,本地人用冬日的草莓酿造的,容易醉,但是酒气不呛人,大户人家的主君们时常让小厮买来招待客人。
两个心怀鬼胎的长辈在席间只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期间由着陆嘉遇喝酒,半点正事也不谈。陆嘉遇不疑有他,等到吃完饭他就只会红着脸傻笑了。
钟翮余光见陆嘉遇喝地差不多了,蹲下身平视着陆嘉遇,“怎么还喝多了呢?”
顾徐行:……你瞧瞧,这大尾巴狼,是人话么?
陆嘉遇重重点了两下头,瞧着又幼稚又无辜,只盯着钟翮晃悠。
“我背你回去。”钟翮转过身,陆嘉遇醉了倒是乖巧得不行,伸手勾住钟翮的脖颈。她手上用力,轻轻巧巧将陆嘉遇两腿勾了起来,那人就稳稳当当趴在了她背上。
期间钟翮怕他滑下去,颠了一下,结果耳垂便碰到了一个柔软湿润的东西——陆嘉遇不小心亲了她一下。
钟翮脸色僵了僵,片刻便掩盖了下去。顾徐行却并不会错过她的变化。
两人慢慢走回了府,半路上陆嘉遇就睡着了,他喝醉了闹都不闹,高兴了就笑,不高兴了就哭,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听话极了。
钟翮将人放在了客房里,安顿好了才出去。
顾徐行想揶揄她很久了,端着那副地图坐在书桌上似笑非笑看着钟翮,“哟,我们阿翮终于学会疼人了?你十五那年,郑家那小子宴会上勾引你喝多了你怎么给人提回去的你忘了?”
说着她还做了一个提领子的手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提了个腊肉。”
“你可少瞎扯吧。”钟翮也不急,施施然靠在了门框上。
顾徐行像一只老狐狸,笑了笑看着钟翮,“你们钟家人有个毛病,都是不好好对心上人,你爹是,你娘是,你怎么也是?你如今快三十了吧?那孩子心里有你,你不知道?”
钟翮神色温柔了些,垂了垂眼眸,“我知道。”她不瞎,也不糊涂,又比陆嘉遇大一些,小孩的心思就跟一张白纸一般。
顾徐行意味深长,“可你也并非顽石啊……”
“我亦是凡人,”钟翮抬眸直视她,坦率异常,“若不是因为当年一念之差,他早该回陆家了。”
“谁?”顾徐行挑眉,她是真没想到那个小孩居然是剑修陆家的人。
“陆眠风的儿子。”钟翮偏了偏头,有些心虚。
顾徐行听得肉痛,“你……真是糊涂你……暴殄天物!”
是啊,他本该在陆家道途坦荡地长大,天赋异禀,受尽宠爱,可他偏偏被钟翮藏起来了。
钟翮苦笑,“有些事情,我也不便跟你多说,但他是纯阴体质,阴阳眼,到时候陆家那位牺牲他眼睛眨都不眨。”
“我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但我只要他活着。”钟翮神色淡淡,隔着一层灯火看向顾徐行。
“徐行,我一生别无挚友,有个不情之请,你要帮我看顾他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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