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综合其他

秉烛夜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君薄宴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钟翮施了些障眼法,将身形隐匿在人群中。那位据说从未露面的干娘并未出现在队伍里,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换新郎这事才如此顺利。
钟翮心中笃定,她一定会来,应当会算在贵客那一行列中,若是不再李府,便应该已经在袁家落座了。
她想的不错,轿子行至袁府门口,骑着马在前面的袁家二小姐袁扶桑从马上下来,转身对着轿门轻轻踢了两下。
喜公在一旁唱道,“新郎下轿——”
“过火盆——”
这里本该是袁扶桑抱着他过去,几人怕陆嘉遇动作太僵硬漏了馅便商量着把这个环节去了,只用绣球拉着过去便是。
钟翮轻轻叹了口气,半隐的身影当下化作一道风短暂地上了袁扶桑的身。袁扶桑只听到耳边一句,“得罪了。”便两眼一黑不知人事。
而众人眼中袁扶桑只是低头理了理身上的喜服,钟翮清了清嗓子,“夫君,请下轿。”
别人听不出,可陆嘉遇却清楚这声音是自家师尊的。一双手拨开轿帘,他便搭着这双手下了轿子。红绸柔软的像是一团流水,他手中牵着一头,另一头是他心心念念的师尊。
他的师尊牵着他过了火盆,引他到了大堂,顾忌他不喜欢被触碰,便半点都没有靠近过。
喜公一唱一诺,“一拜天地。”
若是我与师尊有这么一天大抵是要回苍梧山的吧,可若是不允许,不回也罢。
“二拜高堂。”
我父尸骨无存,我娘行尸走肉,不拜也罢。
“夫妻对拜。”
陆嘉遇头上的盖头将他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他只看得见自己的脚尖,不由得有些遗憾。
几乎是在礼成的那一刻,钟翮便从袁扶桑身上退了下来。袁扶桑猛地吸了一口气,只是前厅客人已经入座,在喧嚣声中这一点变故不值一提。未等到他反应过来,李含章便装作侍儿的样子拧了一把袁扶桑的胳膊,搀着陆嘉遇去了后院。
顾徐行坐在侧边,一个不怎能显眼却能纵观全局的位置,她身旁的椅子正巧是空的。顾徐行眯着眼睛盯着主位那几桌,一阵风连带着翅膀拍打的声音响起。她头也不回就知道钟翮办完事情了,她曾经也是医修,该会的都会,一眼就看出来拜堂时袁扶桑身上附的人是她了。
顾徐行要笑不笑,盯着前方道,“连堂都拜了?”
钟翮不理她,“这里如何?”
顾徐行扬了扬下巴,“那是个巫族没错,不过有一点奇怪,那就是那个巫族我觉得她对你兴趣更甚于我们准备好的诱饵。”
钟翮眯了眯眼不甚在意,她伸手拨了拨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谁告诉你他们是诱饵了。”
顾徐行口中的茶喷了出去,不可置信地看着钟翮,“什么?”
钟翮却不再多谈,话锋一转,“徐行,你只盯着这里的人便是了,若是找到咒袋,暂且不要销毁,也别惊动他们。”
“怎么?想捉活的?”顾徐行摸了摸下巴,“倒也不是不可以。”
巫人施咒必须先将咒袋在猎物一旁,只要咒袋在,他们在任何地方都能轻而易举的将被盯住的猎物杀死。
“但目前为止,这里所有人身上都没有咒袋。”顾徐行的手指轻轻在椅背上磕了磕,“你最好还是盯紧那个巫人。”
钟翮点了点头一阵黑雾过后便没了踪迹。
天色渐暗,前厅的客人门都与袁李两家交好,远道而来,客随主便,便多留一些时日。待到杯盘狼藉已经是金乌西沉,月上中天。
钟翮隐着身形站在门口,一一瞧过出门的宾客。远远灯影下那位占了李含章干娘名头的女子像是一道青烟一般晃了一下便消失在了原地。
钟翮知道那是一个邀请,顾徐行早被她支去了后院看着那几个孩子,好让她没有后顾之忧。于是她信步追着那个白影,一路便到了李含章的新房。
这里自然是没有人的。她知道,巫人也知道。
跨过拱圆形的门,果不其然月色下是一个青灰色身影。巫人颇有风度,背对着钟翮扣了扣茶碗,“少主盯了我一天了,不如进来坐坐?”
“怎么?还是我的故人?那您的消息可能不太灵通,我早就不是了。”钟翮眯了眯眼,虽说她未曾想到这巫人与她还有故旧,但她也不惧承认自己曾是钟翮。
巫人转过头,观其眉目面如冠玉,只是可惜额角一道符文似的伤疤将本该十分俊秀的脸毁了,“少主说笑了,当年放您出山里面有我的手笔呢。”
“再说了,我们都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谈话不是么?少主记性不好,还望您别忘了,我叫虞昼,如今我有筹码,您应该清楚,我有的是办法逃过你的眼睛。”虞昼面若春风,可话里话外都是威胁的意思。
“那只要我杀了你不就成了?”钟翮敲了敲杯子。虞昼之前那没头没尾的话似乎并未给她造成什么困扰,而她只想保住那群人的性命。
虞昼像是被她的专心取悦了,“少主,但凡今日来的是顾徐行,甚至您那位漂亮的小徒弟,我都会命陨于此,只有你,只有你杀不了我。”她眯着眼眼里都是凛冽的恨意。
钟翮身后骤然浮起一道又一道黑影,正是魔气化出的群鸦,几年过去那些鬼乌鸦的样貌有了不小的变化,体型比从前大了几倍,而爪子上覆盖了一层银光。鬼乌鸦骤然向虞昼刺去,利爪深深陷入她的手腕,若是常人,怕是连筋骨都断了。血迹从她的手腕蜿蜒而下,但她的神色却十分惬意。
鬼乌鸦骤然消失,虞昼跌落在了地上,她咳呛了一声笑道,“你还是这么不懂礼貌,这样对长辈,是该被逐出苍梧山。”
令人惊讶的是,她手上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了。
她又笑了一声,“不过你们这名门正道,本就是虚有其表,教出来一个你,也算是报应哈哈哈哈哈哈。”
钟翮眯了眯眼,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单膝跪在了伏在地上的虞昼面前,“你最好,说清楚,我杀不了你,但让你疼一疼还是很容易的。”
虞昼眼中毫无惧色,笑意更甚,“你与你家师祖都是一个样子的,瞧瞧,连威胁人的话都一样。”
钟翮瞳孔缩了缩。
“钟鸾杀魔证道,鬼修,巫人,魔族都被打成了下九流,被人唾弃为该在阴沟里苟活的畜生。鬼修、魔族比我们好啊,至少生死痛痛快快,我行我素,他们被杀得差不多,可至少是自由的。”
“巫人不一样,他们只会施咒,又是人,天生的刺客。所以钟家把我们养着,你们说血契是双向的,我们这苟延残喘的血脉能够得以苍梧山庇护,只要我们听话。”
钟翮的神色隐没的黑暗中,眼里有暗流涌动,虞昼瞧出来了,她撑起身体靠近了她,“看清楚了么?我额上的血契是你给我的恩赐,我不能杀钟家人,但你们能够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血契她是认得的,曾在钟家的□□中窥见一方。血契一般是双向的,施咒者与中咒者永远无法杀死对方,可若是施咒者受了伤,这大半伤会转移到中咒者身上。此法路数过与邪性,不为正道所容,故此销声匿迹了很久。
虞昼眼里都是痛色,“钟翮,扶摇老祖是我娘杀的,她没有飞升,陆家暴毙的门客也是我们做的,都是钟家的命令。你小时候贪玩从凤凰台上跌下去什么事情都没有,可你不知道钟家外门弟子中一个不起眼的弟子当夜便替你去了,那是我弟弟,当年才九岁便替你抵了命。”
她太痛了,眼中似乎在燃着一把又一把焰火,“我等啊,等啊,等到你破了苍梧山禁地的大封,逃了出来。钟翮,你们家欠我的要一点一点还。”
钟翮像是认罪了一半冷眼面对着这样的指责,“照你这么说,你的命跟谁连着?”
虞昼却平静了下来,“你的好师姐啊。”她的声音里少了很多恨意。
“可是我师姐死了。”钟翮抬了眼,满是嘲讽的看着她,“你为什么还活着?”
“当年来这里认李含章做干儿子的人不是你吧,”钟翮眼里都是冷意,“被利用了的蠢货。”
说着她一把撇开了虞昼,“你不是要我偿命么?来啊。”
她逆着月光站在虞昼面前。
虞昼还被师寻雪死了这件事砸得没回过神来,“什么?”
“你太容易用私情了,我早说过。”夜月之上,一人踏着房檐站在远处,脸上带着面具,赫然便是曾被陆眠风重伤过的面具人。
“钟少主,又见面了。”
钟翮笑了笑,身后鬼乌鸦连成一片,“我可等了前辈许久。”
面具人笑了笑,神色间却有歉意,“见笑了,不过此时我不愿与钟少主起冲突,不如少主此时携徒离去,我便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如何?毕竟我不想对少主养了那么久的小宠物动手。”
钟翮眉间微动,“谁说我是来阻止你们的了?”
此话一出,虞昼和面具人都愣住了。钟翮仰头直视面具人,“虽说我此行目的不在阻止你们,但你们要是动了陆嘉遇,那就是另一个事情了,还请两位自己斟酌一下。”
“怎么,少主那副菩萨心肠突然换了肝胆?”面具人从梁上飞了下来落在钟翮面前。
钟翮皮笑肉不笑,“不敢当。”
面具人是真的有些惊讶,钟翮的神色不似作伪,若是这样一来她便没了阻止钟翮的理由,面具人后退一步,摊开了手,“既然这样,在下便不叨扰了,至于这位,买少主一个人情,要杀要剐随你便。顺便,少主的心肝被我们之前误会装在棺材里丢在鬼城入口了,你要是不快点,他会被吃掉的。”
这么一句轻蔑又折辱的话落在虞昼耳边刺得她眼眶发红,十指在尘土间抓出道道血痕。
钟翮直视着面具人,“他最好不要出事,你明白吗?”
面具人只是挑了挑眉,身形便消散在夜色中。
一时间这里只剩下虞昼跌在尘土中,狼狈不堪,就像是多年前受人欺辱跌倒在师寻雪院前一样。这么多年来,她半分长进都没有,而当年那双将她扶起的手却再也没有了。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人只是冷着脸道,“施咒。”
可虞昼却像是没了魂魄,忍了再忍终是问了出来,“师寻雪怎么死的?”
“你回钟家看看不就知道了?”钟翮垂下眼眸,“施咒。”
她不肯再回答,虞昼慢慢撑着站了起来,一串古老晦涩的咒文从她口中念出。
那被掺进茶水中烧成灰的咒袋一个又一个的亮了起来,她选的祭品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可伤痕却出现在了对面站着的钟翮身上,
很少有人能看到咒术发作的现场,因为太惨烈也太过残忍。先是一道刀痕凭空出现在了钟翮的侧脸上,然后是颈侧,接着是胸腹,大腿……可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会再死。
虞昼忽然觉得有些天道好轮回的快感,钟翮这个样子,与她被困于血契有什么不同呢?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罢了。
她来时一身白衣不过片刻便被血水浸满,夜色下像是一件陈旧的喜服。钟翮连眉都不动一下,无数鬼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围绕着钟翮腾升而起,无数阴森的鬼哭声从地下传来,天际一道比夜色更加漆黑的裂口透出痕迹。
鬼门开了。
暴风正中央浑身浴血的钟翮仰头看向那道裂痕,鬼气裹挟着长发张牙舞爪,她就像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顾徐行踹门而入,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异象,“钟翮!!!”
她听到了顾徐行的又惊又怒的声音,在一片天昏地暗中回过头,“我早跟你说过了,他们不是诱饵。”
顾徐行自己接上了下半句——我才是。
※※※※※※※※※※※※※※※※※※※※
师姐人气其实非常高的。





秉烛夜游 第 48 章
大风卷地,群星隐没,血月从晦暗的天色中透露出一个朦胧的轮廓。一道巨大的裂痕在天际缓缓展开,钟翮身上的伤口猛地炸开,顺着狂风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团血雾。她眼中金色的瞳孔像是多年之前那样被血色浸染,在这样凄惨的夜色中显得万分可怖。
顾徐行头都要炸了,她请钟翮来的目的本是要她帮忙守阵。可这人闷声干大事,一声不响就反水了,要不是医修打不过魂修,顾徐行才不管这其中有没有误会,先揍她一顿解气。
顾徐行暴跳如雷,手中的烟杆差点折断,“钟翮!你他娘的混蛋!”
钟翮偏过头,血红色的眼睛注视着顾徐行竟有一些歉意,“徐行……”她想说的其实很多,可动了动嘴唇却又停了下来,“抱歉。”
“我知道你不想再回去见医谷的人了,可万事不由我……”话锋至此,钟翮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我想请你回去……”钟翮眼尾的伤口再次裂开,血迹顺着眼角落下,像是一道血泪。
“作为交换,我会把步生烟的魂魄带回来。”
顾徐行的动作停住了,她站在飞沙走石之外,眼中的愤怒像是被浇灭了,眼睫之下竟是一片晦暗,“你当真?”
钟翮的声音从气流正中央传出,“当真。”
“我答应你。”顾徐行抽了口烟管,向后退了三步,“请吧。”
血雾像是挣脱了什么枷锁,随着旋风扶摇直上,落进裂痕中。像是火星落入油锅中,天上那道裂痕一触即燃。鬼火像是瀑布一般从天上落下,银河被烧毁,岩浆成飞瀑。
这一切陆嘉遇都不知道,因为在他跨进喜房的第一步便察觉到此处不对。他只来得及将身后的李含章向后推了一把,脚下阵线骤然亮起,细小的灵丝顺着他的脚踝将人卷成了一个蚕蛹。
李含章并没有拔腿就跑,站起来扑进房中试图用手指撕开那灵力茧,可那样微弱的力量却半点作用都没有,手掌被灼热的灵流烫伤,染得茧子上到处都是红斑。
“嘉遇!!你怎么样!!”李含章急得想拿斧头砍这个鬼东西。
“让开……”,李含章忽然听到茧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含章,站……远一些。”
他不敢耽误,连忙退了两步。紧接着他就撞上了一个冰冷的胸膛,李含章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你是谁!”
眼前的茧子透出道道裂痕,有极为耀眼的白光从缝隙透出。下一刻李含章只觉得眼前一花便从屋里到了屋外,他的颈侧卡上了一只冰冷的手,“不要动哦,也不要说话。”
有冷硬的金属磕在他的额角——那是一块面具。
面具下的眼睛是一双桃花眼,可眼神却没人的鲜活气,看久了总觉得这人的目光淬了毒。
白光炸起,陆嘉遇身上的喜服被斩开,露出原本的白袍,长发也在动作间散开。他手中月华剑青光湛湛,几步从被他硬生生劈开的阵中走出,竟带了剑风。
面具人眼中带了些兴趣,“不愧是陆眠风的儿子,散养居然也能到这般地步,只是……”
“只是什么?”陆嘉遇站定,手中月华横在身前,“放开他,他不过是个凡人。”
面具人笑了,“是这样。”话音方落便松开了李含章,“他是没有什么用。”
“毕竟,我要的是你啊……”面具人的残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有风声入耳,陆嘉遇意念先行脚下腾挪转移一招“落清辉”向身后斩去,雪白剑光披风带雪荡过。可
可本该出现在身后的人却骤然消失了,陆嘉遇心中警铃大作却已经来不及。
“姿势不错,可惜差点火候。”冰冷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面具人手掌平伸,往上一勾,陆嘉遇脚下的地砖像是融化了一般,像是流动的沥青死死将他拽在泥潭中。
他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出便觉身下猛地一坠,不知道向下落了多久,月华在这片黑暗中连灵力都熄灭更不用说用来御剑。天旋地转间陆嘉遇猛地止住了下坠之势,他摔得不轻,在撞击那一瞬他仿佛听见了自己胸骨碎裂的声音。
不及反应,他便捂着肋骨爬了起来,猛地抽了口气才有了真实感。细密的疼痛从胸口传来,陆嘉遇心道不好,八成是磕到骨头了。
四周林木茂盛,在昏暗夜色里什么都看不清,一片影影绰绰中忽然睁开了一双猩红的眼睛。于此同时陆嘉遇猛地抬起了头,在他的四周竟是围满了衣衫褴褛的鬼尸。那些陈年的尸骨还在继续从泥土中向外怕,不少鬼尸的皮肤已经溃烂,露出森森白骨来。
看得陆嘉遇头皮发麻,这些年他也曾见过一两只,但也就远远一个照面罢了。一般来讲鬼尸没什么威胁性,不过是困在尸体内的游魂作祟,一般过不了几天就会因为阴气消散自行消解,更不用说攻击生人了。可陆嘉遇先是被人送到了这么一个鬼气四溢的地方,紧接着便是虎视眈眈的鬼尸,很明显与之前的小打小闹不怎么一样。
啊哈?真是……流年不利,陆嘉遇深吸一口气,从自己衣摆上扯下一根布条缠在左手上,遮掩住被蹭伤的地方。
鬼尸闻到了血腥气,一个个都抬起头探向陆嘉遇的方向,就像是闻到了肥肉的狼群。
陆嘉遇轻轻低下月华,剑尖落在地上,整个剑身绽放出猎猎青光,群鬼终于按捺不住,咆哮着一拥而上。
剑起雀落,陆嘉遇手腕一转一剑插入第一个扑上来的鬼尸的喉咙里。腥臭的血液飞溅染上了陆嘉遇的下巴,他脸眼睛眨都不眨,顺势一拧那颗早已腐朽的头颅便掉了下来。
剑光下转,一只骨爪落进了尘土中,陆嘉遇左手按剑,右肩向后一沉撞翻了伺机袭击的一群鬼尸,回身一式“千秋雪”虽无灵力,却仍旧杀意四起。
这么个奇怪的地方陆嘉遇只觉得满身的灵气都被锁住了一般,无论再怎么催动气海,灵力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无声无息。
月华确实一是一柄好剑,切鬼无往不利。只可惜陆嘉遇也有气力不济的时候,他被步步紧逼退无可退。
胸骨应当是真的伤着了,陆嘉遇靠着一个巨大的树干横剑戒备,胸口细密的伤传来阵阵痛苦。之前杀鬼尸的时候不觉得,可这时一旦停下来便觉得再也动不了了。
陆嘉遇屏息提气,试图将疼痛压制。
忽然一阵浓郁的血腥气传来,山谷上方出现了一道裂痕。无数翅膀拍打的声音凭空而来,鬼乌鸦像是乌云一般布满了天际。
陆嘉遇握着剑柄的手指紧了紧撑着树干站了起来,像是一只受伤了的小豹子,似乎但凡前面任何一只鬼尸敢动他便能再度投入一轮虐杀。
血腥气更近了,面前的鬼尸反应很奇怪,他本该毫无灵智,可陆嘉遇却在那些血淋淋的脸上看出了困惑——鬼尸对来的人很熟悉。
黑鸦越聚集越多,几乎将这片山谷遮住,一阵狂风呼啸,那些鬼乌鸦似乎得了什么命令,像是漆黑的利刃向下俯冲。
陆嘉遇身后忽然贴上了一个人,那人轻车熟路单手揽住陆嘉遇的腰,另一只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陆嘉遇挣扎了一瞬,身体却猛地松了下来——这人是师尊。
钟翮满身的血味几乎将他呛出泪来,他甚至能感觉到蒙在眼睛上的手心都是粘腻的血迹。
“不要看,不要听。”钟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他似乎就被短暂地封住了五感。
他看不到所以不知道钟翮来时瞧见他一身血迹的焦心,他听不到所以无法察觉钟翮胸口狂乱的心跳。
鬼尸密密麻麻将陆嘉遇围在中间,而他早已力竭。只要她再晚来一步,藏在陆嘉遇身后的那只鬼尸就会将陆嘉遇那样单薄的胸口捅穿。只要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性,钟翮便觉得胸中躁郁的鬼气横冲直撞,她眼中猩红流转竟是又暗了一层。
她差一点就失去他了。
鬼乌鸦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怒气,扇着翅膀落在鬼尸身上,将他们的皮肉一点一点揭开,可怜这些尸身死了还要再受一遍剥皮挖心之苦。
不知什么时候,陆嘉遇忽然被人扯了一下,身后撞到粗糙的树干,还不等痛呼便被一个毫不温柔的吻堵了回去。
那一瞬陆嘉遇震惊得挣脱了五感的束缚,钟翮就这样以一种强取豪夺的姿态将他困在臂膀间,辗转于他的唇间,似乎只有通过呼吸相渡的方式才能确认他还活着。
陆嘉遇从这一吻中忽然体会到了片刻的疼痛,痛得比自己伤到的肋骨还强烈。怎么会有人连亲吻都带着痛意呢?不等他多想,胸骨忽然一阵剧痛,“咔嚓”一声被钟翮趁着与他接吻的片刻复位了。
钟翮不住喘息,却在这么一个动作之后轻轻地放开了他,陆嘉遇抬头瞧见了钟翮的表情,他一愣,浑身如坠冰窟……
他从未在钟翮的脸上看见过如此强烈的悔恨与藏不住的惧怕。
“师尊……你也喜欢我……是吧。”陆嘉遇颤抖着出声,他攥住钟翮的袖子确认道。
答案欲盖弥彰,绷着钟翮的弦忽然就断了,她再次上前伸手勾住陆嘉遇的脖子低头亲上他毫无血色的唇。
陆嘉遇闭上了眼。
废墟上长出的新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郁郁葱葱,青苔藤蔓覆满了贫瘠的沙地。
钟翮是奄奄一息的秋草,只有拥抱着那一抹春风采得以存活。
陆嘉遇被亲得腿软,钟翮像是衔着火种,将他藏之于口的秘密一把火点燃,暴露在了晴天白日之下。
一吻结束,陆嘉遇忽然就红了眼眶,“你也喜欢我。”
钟翮,你也喜欢我,我知道了。
“嗯,喜欢很久了。”就在陆嘉遇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钟翮开口了。
钟翮伸手将陆嘉遇紧紧抱住,像是要揉碎在怀中,紧接着陆嘉遇就听见钟翮低声道,“以后不会让你这样涉险了……”
后面的话陆嘉遇没听清,不会什么?不及多想,钟翮一指点在他眉心,一朵青蓝色的莲花顺着钟翮的指尖缓缓绽放在他眉间,转而隐没。
1...1819202122...44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