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君薄宴
秦雪衣不限制她,其实在她心里这小蛇跟她关系不大,至少她没觉得对自己有什么影响。不知道怎么,秦雪衣总有些心神不宁,再过几日那小蛇就该回来了。难得的秦雪衣在讲经堂上走了神,秦家家主坐在堂上讲经,瞥见了秦雪衣,咳嗽了一声。
“雪衣?”
秦雪衣回过神来,双手合十不作辩解,“弟子知错。”
出家人不打诳语,浮游大师对着自己这个闷葫芦一样的弟子毫无办法。她放下了手中的经卷叹了口气,秦雪衣和秦曳尘是她在游历时救下的一对双生子,两个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可性子却南辕北辙。
秦曳尘好动活泼八面玲珑,秦雪衣却沉默寡言性子沉稳。研经讲究平心静气,更何况秦家万佛窟已经毁了,留下的残卷多有断代,读起来与天书无异。门下年轻的弟子们几乎无人读得进去,除了秦雪衣。
“雪衣,你在想什么,这几日你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浮游点了点她空白的书卷。
可秦雪衣没有答话,半晌只低头行了佛礼,“弟子知错,但是弟子不愿说,还请是尊罚我。”
浮游将经卷合上,“去静思堂抄经吧,后三日你不必来上课了。”
秦曳尘急了,小声道,“姐……”
秦雪衣却没有犹豫,“是。”
浮游没了上课的心情,毕竟被自己最喜欢的弟子忤逆,不是什么好事。
她起身离开了讲经堂。
秦曳尘探头过来,“姐!你干什么啊!师尊被惹生气了多恐怖你又不是不知道。”
“啊,没事,师尊不会迁怒你们的。”秦雪衣垂头整理经书,“正巧我还有些书要看,这几日不来也行。”
秦曳尘一个头两个大,“行什么行!马上就是群妖异动的时候了,你要是因为紧闭错过了,今年你怎么修炼?”
“修炼就一定要靠妖物的内丹吗?”秦雪衣神色有些不悦,秦家没有灵气资源,弟子寄居在陆家寄人篱下,秦曳尘平日与众家弟子交游甚密,她必然是尝到了人情冷暖才这样渴望变强。这她知道,可她不能接受。
秦家没有家规,可又处处都是家规。与钟家行从己心、陆家刚正不阿、云家渡人渡世、陈家入仕解苦相比,秦家似乎有些微不足道,他们像一群失落的信徒。贪嗔痴爱恨,人间八苦,全都要抛在身后。
“曳尘,群妖谷能不去就不去,能不杀就不杀。”秦雪衣低声道,“万佛窟没了,可佛还在。”
话未说尽,秦雪衣便觉得自己失言,起身离开了。
秦曳尘总觉得她生气了,她与秦雪衣一同长大,深知她的脾气,也就不跟上去撞那个霉头,打算夜里偷偷带点吃的去好好道个歉。
静思堂抄经是个苦活,与关禁闭还不同,他们这个修为还不到辟谷的时候,可讲经堂里是见不得食物的,三天不吃饭三天不喝水,秦曳尘觉得师尊不想要这个弟子了。
秦雪衣倒是不在乎,毕竟她马上就筑基了。她这几日有隐隐约约的感觉,筑基便是结气海,一旦有了气海,吃饭什么的就不是那样重要了。饥饿有助于让她的经脉空闲下来,专注在疏导灵气上。最后只差一个机缘,师尊的目的大概也不单单是为了罚她。静思堂里存的都是古籍,她想要秦雪衣以经入道,成为最正统的继承人。
年轻的佛修早慧,她什么都知道。
静思堂是陆家一个后厅改建的,里面堆满了从万佛窟中抢救出来的书,以及先祖的牌位。
秦雪衣跪在案前,敛眉执着一根青竹笔,在宣纸上落下一行又一行俊秀的小字。
就在这一章马上要写完的时候,青竹笔没了墨水,她抬起手腕在砚台中沾了沾,正要下笔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手腕便停在了半空中。吸饱墨水的笔尖摇摇欲坠,终是没忍住,落在了写好的一篇经文上,然后缓缓晕成一道淡淡的墨痕。
这一篇刚抄好的经文,算是废了。
秦雪衣不甚在意,她甚至都没注意到。因为静思堂神色的木窗外站着一个一身红衣的明媚少年,那人托腮趴在窗前笑吟吟看着她。
安秧一路风尘仆仆,回来发现秦雪衣不在房中,转头问了秦曳尘就来了静思堂。他怀里包着一盒素点心,是他在江南玩的时候带回来的。那点心做得十分好看,甜而不腻,秦雪衣一定会喜欢。
蛇妖心思最敏感,他能瞧出来秦雪衣在等他。
两相沉默,秦雪衣先开了口,春夜的带着温和的气息卷起安秧额角的碎发,“怎么今年你回来得晚了几日?”
安秧笑眯了眼,素手在怀中一勾,拎着一个小包裹的绳子就从窗外递了进来。
可他开口却不是解释这个包裹,蛇妖笑得笃定,“秦雪衣,你想我了。”
秦雪衣的心重重跳了一下,耳朵尖几乎烧了起来,她转了头看着染出墨迹的宣纸,“我是出家人。”
“嗯,出家人不打诳语。”安秧摇头晃脑,“你要回答我吗?”
秦雪衣耳朵尖的红色慢慢爬上了她的脖颈,她的唇抿得很紧,像是要阻止什么呼之欲出的话。
安秧笑了,他不再逼她,翻窗跳了进来,“别闹了,快吃,还热着,我从江南带回来的,我觉得你会喜欢。”
秦雪衣长大承认,可安秧还是那个样子,拍拍屁股就坐在她一侧。
她想离安秧远一些,可身体却不大愿意。秦雪衣握了握拳,一动没动。她学不会对待这条小蛇妖,哪怕已经这么久了。似乎是为了遮掩什么,秦雪衣打开了包裹拈起一个放进了嘴里。
很甜,但是不会让她感觉粘腻。她喜欢吃甜食这是个秘密,师尊不知道,妹妹也不知道,甚至她自己也装作不知道。佛修,怎么能有喜好?那是罪过。
可在今夜,她不确定了。
安秧像从前一样坐进了她怀里,秦雪衣一僵。她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安秧身上滚烫的热度,他一定不好受。
安秧靠在秦雪衣怀里,仰头睁着一双潋滟的眸子,“我今天可以不变回原形了么?”
话未说完,他像是力气用尽了,眼神变得迷茫,“我就靠一会……”
秦雪衣僵硬的肩膀放松了下来,睡着了就好,安秧睡着了就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人抱住,她一时没防备被拽得低下了头。滚烫的唇贴上了她紧咬的薄唇,在那双眼里,秦雪衣被迫直视了自己还来不及藏起来的慌乱。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像是要穿破胸膛。她听见神志不甚清醒的安秧贴着她的脖颈呢喃。
“我……觉得你是个出家人也挺好的。”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像是春日里柔软的柳絮擦了一下她的前额。
秦雪衣像是被安秧绑架,她紧盯着蛇妖的眼睛,“为什么?”
安秧笑了笑,贴近了秦雪衣道,“因为你会比人活得更长久……”
“这样的日子,只十年不够。”
“若是你是个凡人,转世没了记忆,我去哪里寻你?谁还知道你认不认这个烙印呢……”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还是滑落在了秦雪衣怀里。
那只拦着安秧的手臂像是突然挣脱了桎梏,紧紧拥抱住了安秧。秦雪衣脸上波澜不惊,但嘴唇却咬得青白。
她心里有万千飞鸟轰鸣,几乎让她连动一下都很困难,在这样寂静的时刻。秦雪衣忽然体会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在看不见的角落里,秦雪衣的无求无欲的心,向一抹摇晃在夜色中的深红低下了昂贵的头颅。
传说是错的,当烙印者动了心,牵绊就成了双向。
她抬头的一瞬,窗外的杏花扑朔着落了下来,一朵花瓣停在了案前的经书上。
秦雪衣低头,一时间五感尽失,只有那一句佛偈在脑海中回荡。
“爱火烧世间,缠绵不可舍。”后半句已经在晕染的墨中变得模糊不清,那朵落在案上的花骤然烧了起来,映照在秦雪衣的眼里。她像是一只飞蛾,五脏俱焚。
那一夜,秦雪衣结成了金丹,因痴证道。
可惜安秧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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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完论文了嘿嘿嘿,爱你们
秉烛夜游 第 58 章
清晨安秧醒来的时候,秦雪衣已经不在了,他身上盖着一件外袍。小蛇迷糊了一会儿才醒过来,心满意足地抱着那件衣裳嗅了嗅,是她的味道,像是一株冷梅。
案上还摊着一张印了墨的纸,中间竟然还有个小小的窟窿,像是被什么烧了。见所未见啊,安秧心想,她不是最宝贝这个经书了吗?安秧伸手摸了摸那个小小的窟窿。
不等多想,却被窗边放的东西吸引了。那是一株正在绽放的杏花,被人小心翼翼折了下来放在窗前——似乎就是为了等他醒来。杏花上还有一层淡淡的白光,有人在花枝上下了术法,让它不至枯萎。
安秧起身披着外袍前去拾起那株杏花,低声道,“还说不想我呢……”
蛇妖将杏花塞进袖口,打算去寻她。阳光落在他脸上,右眼中燃烧着一个烙印环。一般来讲烙印发作的时候,银环蛇会极为渴求抚摸陪伴,期间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发热。
以前安秧总是变成一只小蛇,猫在秦雪衣的衣带中熬过这么一段时间。这次出门安秧遇见了顾徐行,他总是不觉得秦雪衣动心,于是向自家娘亲吐了三天苦水。
顾徐行烦不胜烦卸下眼镜用袖子擦拭着,“你怎么跟她黏在一起的?”
“就……盘起来。”安秧眨了眨无辜的眼睛。
“……”顾徐行沉默了片刻,“你个傻孩子。”
于是就有了昨夜那一幕,看起来很有效果。安秧心里高兴,打算去找半路消失的秦雪衣,再接再厉。
可他转遍了陆家也没找到秦雪衣,似乎是那个脸皮薄的出家人刻意躲了起来。说来也奇怪,虽说秦雪衣离开了他,安秧也不觉得难受。
秦雪衣其实没有刻意的躲他,她只是没来得及道别。昨夜筑基,波动的灵气被浮游感受到了。清晨秦雪衣便到了师尊要见她的灵讯,于是不敢耽误便立刻去了。
临走前,秦雪衣忽然瞧见门口那株杏树开得漂亮,于是伸手折了一只,将自己一点气息附在了上面。小蛇喜欢漂亮的东西,若是自己一时半会回不来,他带着杏花枝也不会太难受。
秦雪衣看了一眼伏在席子上睡得香甜的小东西,心中一片酸软。
浮游只用了一眼,就瞧出来了端倪。浮游大师第一次对着自己心爱的弟子发了火,秦雪衣跪在了门前。
深重的灵压让秦雪衣额角落下冷汗,她听见浮游压抑着巨大的怒气,“是谁?”
她固执得像一块石头,跪在浮游面前。
“雪衣,你让我失望了。”浮游的声音像是水下暗流,“去群妖谷,带回来六颗大妖的金丹……否则秦曳尘三年不许入灵地。”
秦雪衣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她从不知道原来去群妖谷猎妖还有数量要求,秦曳尘从未告诉她这些。
那一日秦雪衣离开了陆家,再未归来。临行前,她行至自己常住的院外,安秧对背着她坐在房中。她应当去跟他道个别的,至少告诉安秧那个点心很好吃。
秦曳尘急着出发,远远在台阶下叫她,“姐!走吧。”
秦雪衣顿了顿,“我来了。”
群妖谷秦雪衣来的次数不多,多半时间她都藏在经阁里。从前秦雪衣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师尊大概也不喜欢,故此纵容她逃避。可如今再看应当是秦曳尘替她拿来了她的份数。灵气资源充足,师尊自然乐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浮游是真的生气了,不然也不会把秦曳尘的面子丢在地上。
怪不得秦曳尘每次从群妖谷回来都比别人伤得重,她还以为是秦曳尘耽于交游耽误了修行。现在看来真是可笑。
秦雪衣心里难受,偏头问秦曳尘,“师尊这次让我带六个妖丹回去。”
如她所料,秦曳尘僵了一下,打着哈哈,“嗨,师尊怎么突然这么严厉。”
“秦曳尘!”秦雪衣忽然吼了一声,怒火几乎灭顶,“你还跟我撒谎。”
秦曳尘知道她心里难受,沉默片刻道,“姐,你我诞生的时候就在一胎里了,我想让你做点你想做的事情。”
她这个姐姐,将所有的神思都用在了经文上,她不懂人情,也不通世故。一父同胞,她合该多照顾她些的。
秦曳尘故作轻松到,“你终于知道心疼我了,秦雪衣,你对我还不如你对小蛇!”
这人摸了摸鼻子,“你对不起我你还吼我,你补偿我不就行了吗?”
秦雪衣没再说话,秦曳尘也不逼她,她叹了口气,“姐,经文上我不如你,但是你切切记着,别太相信师尊了。”
秦雪衣莫名,秦曳尘却没看她,“到了。”
群妖谷上方是一阵黑云,半空中一道亮光刺目,一声巨响乍起云间。秦雪衣立在风中,“今日大概不会很顺利,你要多加小心,这一日不必顾忌我。”
秦曳尘还来不及多言,秦雪衣便疾驰而去。她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要出事。
秦曳尘最大的优点就是直觉很准。
群妖谷里的大封早就破了,倾巢而出的群妖各个都是饿了百年的大妖,一双双猩红而仇恨的眼睛几乎要将人撕碎。秦曳尘身上脸上满是鲜血,心急如焚,因为秦雪衣不见了。
群妖谷深处黑云阵阵,谁也没想到早已绝迹的恶蛟在这里现世。一团团乌黑的蛟龙逐渐靠近执刀半跪在中央的人,到了大概还有三四步的时候,蛟龙停了下来。
那一阵阵阴寒的气息顺着龙身爬上秦雪衣的小腿,她的金丹在杀一只金乌时受了伤,灵力涣散。从前群妖谷出现的多半是小妖,不然师门也不会放他们这些年轻的弟子过来历练,不论今日她会不会葬身于此,她都要拼了命送条消息出去。
血顺着刀身落下一条长长的红色痕迹,十指轻轻攥紧了刀柄,追花刀小巧如同一对蝴蝶,恍然间倒不像是一对武器。沾了血像是有了灵,如同一对妖物吞噬着秦雪衣的血液。
蛟龙的鳞片漆黑幽深,照出秦雪衣半边染血的脸。黑蛟忽然睁开了眼,秦雪衣手中紧握的追花刀迸发出亮眼的灵力,她的速度快得几乎只剩一道残影,刀尖再往前一寸就要扎进那颗硕大的眼睛中。
可秦雪衣愣住了,蛟龙与她不过几寸,几乎再张张嘴就能要了她的小命。可黑蛟没有动,秦雪衣也没有动。原因似乎显而易见,那双几乎与秦雪衣面对面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个缀满火焰的烙印环。
蛟龙发出一阵低吼,像是一阵轻慢的讥笑,“我们是为你而来的。”
“什么?”秦雪衣不可置信,“你被烙印过……”
蛟龙又凑近了些,“瞧见了吗?烙印环里的人是谁?”
那双漆黑的眼里忽然迸发出一阵焰火,隐隐约约浮现出浮游的影子。
一时间天雷巨火都落在秦雪衣身上,她不可置信,脱口而出,“不可能。”
话音未落,蛟龙却忽然动了,它的尾巴一甩重重砸向了秦雪衣,她来不及闪躲被撞得向后飞去,落在山石上。
黑龙眼里满是不容错认的恨意,“怎么了,想不到你那无欲无求的师尊会干这等腌臜的事情吗?”
“她骗了我还不够,还要让你去骗我王唯一的孩子……”黑蛟的声音越来越冷,带着低哑的嘶嘶声,“她大概没想到,你被烙印反噬了吧……小辈,那是我王血脉的诅咒,你生生世世都逃不开的。”
黑蛟越来越近,“只要杀了你,我王就能自由了。我不会让他活成我们这个样子的……你……”
黑蛟的话戛然而止,他忽然转头看向电闪雷鸣的云层,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秦雪衣离黑蛟很近,明明是一只低等妖兽,可他的神情让她想起那些战争中丧国的遗民,那样的表情只会出现在被踩进尘埃里万劫不复的人身上。
下一刻一道白光从破云而出,一条浑身泛着银光的白蛇像一道剑一样直射而来。饱含杀意的妖灵几乎将黑蛟站的地方打出一个坑。
黑蛟被气流逼得后退几步,秦雪衣下意识抬了抬袖子像是要挡一下,可抬了一半却停了下来。她愣愣的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白蛇。
秦雪衣没有见过这样的安秧,他周身雪白,银色鳞片一只盖到头顶,细长的眼中是一双深绿色的瞳孔,耳边长着一双羽翼一般的肉扇。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她仍旧能看出安秧的头顶有两块小小的龙角。
安秧怒吼一声,竟有了半分龙啸的样子。
黑蛟被应龙血脉压了半分,毕竟安秧还年幼,压不了多久。蛇妖也知道,回头叼着秦雪衣便向西南方飞去。
秦雪衣趴在他滚烫的鳞片上想,他怎么还在发烧啊,找不到自己一定很着急吧。
随即便陷入昏沉,她早已力竭。
秦雪衣梦到她第一次见安秧的时候,是浮游要她去找顾徐行的……她不知道孰对孰错,可要是那黑蛟说的是真的,秦家算什么佛门?
安秧化成人形,烙印烧得他心慌,自己先站立不稳。喘息片刻,小蛇妖寻了个隐秘的山洞将秦雪衣安置在里面,她状态实在是不好,浑身是血,额角一道伤口,气海中一点灵气都没有。安秧急得团团转,忽然想起顾徐行曾经夸他浑身是宝,干脆死马当活马医,拿起秦雪衣的追花刀在自己手掌中划出深深一道血痕。他的血带着一股银环蛇独有的香气,安秧将秦雪衣抱在怀里,捏着她的脸将血灌了进去。
他没注意到,在秦雪衣吞咽的时候,他眼中的烙印环忽然亮了起来,一道流转的光顺着血脉种进了秦雪衣的眼中。
烙印是双向的,他的前辈大抵不够幸运,或是不想让子孙遭这个罪,干脆将烙印描述的像是单向契约一般残忍。
只要对方动了心,并饮下妖物的血,烙印就成了双向,但凡活着一天,他们就会被绑在一起,永远不能与对方刀尖相向,痛苦相通,直到一方身死魂消才算结束。这样的誓言太过惨烈,几乎没有人会这么选择。
可遇见一个心意相通的人又谈何容易?
安秧的先祖真是智慧极了,在这么个道非道,佛非佛的世道中,烙印像是一道勒在妖族脖子上的锁链,唯一的作用是让他们引颈受戮。
安秧惊慌极了,他抱着秦雪衣试图留住怀中的温度。群妖谷开始下大雨,冷意随着风席卷而来。嘈杂的黑暗中,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
“你哭了?”一双手轻轻抚上了安秧的眼睛,擦掉他腮边的眼泪。
她的声音带着点受伤后的低哑,秦雪衣被黑暗藏了起来,仿佛平日的克制都没了存在的必要。她知道现在自己很不对劲,她的渴望不止是触摸她的小蛇妖。她想亲吻安秧滚烫的嘴唇,她想抚摸安秧的头发,她想看他在自己怀里失神。
可她不能。
安秧只感觉到自己怀中的躯体僵硬了一下,虽然被人猛地一推。当即小蛇眼圈就红了,“秦雪衣!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么!”
“我知道……”她一字一句里都有热气。
蛇血或者说龙血与烙印几乎将她点燃,秦雪衣休息片刻道,“阿秧……去找顾前辈,告诉她,你是应龙,不是银环蛇,不要回来……除了顾前辈,谁都不要相信……”
她一句话说地断断续续,却又克制至极。
安秧愣怔在原地,秦雪衣撑起身子语气严厉了起来,“走啊!你听不明白吗!”
又是一阵惊雷,几乎要将秦雪衣与安秧都吞噬,在比黑夜更深重的寂静中,秦雪衣听到安秧颤抖着声音道,“秦雪衣,你想我么?”
这是她走之前安秧问的问题,如今她听到了第二遍。
安秧问完便转身离去,在瓢泼的雨夜中,秦雪衣低声道,“想的。”
后来她带回了六颗金丹,其中一颗泛着漆黑的色泽。
她进了浮游的住处,“弟子在一只黑蛟眼中看到了师尊,想着大概有什么误会,便将妖丹带回来了。”
浮游沉默了片刻,“你都知道了。”
同年九月,浮游似乎对她这个只会读书的弟子失望至极,秦家决定派几个弟子回敦煌开鬼谷。
秦雪衣站在阳关外回望浮游,她的师尊老了许多,连脊背都挺不直了,眼中全是仇恨。
“是我要你去烙印银环蛇的,因为他的护心鳞片是打开鬼谷的钥匙,他的妖丹,能够熄灭鬼火。”
“秦雪衣,你知道为什么秦家就剩下这么点人了吗?因为剩下的都被钟鸾杀了,唐演用佛修做活傀儡,钟鸾便以秦家人做土壤,填了鬼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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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卡卡卡卡卡卡卡
秉烛夜游 第 59 章
秦雪衣万念俱灰,浮游睁着一双苍老的眼,看向她寄予厚望的弟子,“我把追花刀的刀灵给你,你去替秦家把敦煌抢回来。”
年轻的佛修不及闪躲,被那双枯瘦的手困在了原地,一道璀璨的银光顺着浮游的手指落进了她的身体中,追花刀骤然亮了起来,有了灵气。
浮游却像是被刀灵吸干了,整个人像是秋草一般枯萎下去,她摆了摆手,阻止了秦雪衣扶她,“用这把刀,取下银环蛇的心。”
秦雪衣二十五岁,再次踏上了回敦煌的路。她站在阳关门前心中不知作何感想,秦曳尘不会同她去,秦家的双子,总要留一个在陆家。捏住了妹妹的喉咙,就等于掐住了姐姐的脉门。
风沙铺面,秦雪衣望着西落的金乌,她无比庆幸地想,幸好他走了。
与她同行的弟子,多是她的师姐。她们比秦雪衣大些岁月,是浮游一手培养出来的。浮游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她也曾在路上试探这群师姐,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唯独对那段隐秘的记忆如数家珍。他们是浮游的对她的劝说,也是浮游对她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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