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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夜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君薄宴
“我带你去选剑。”陆汀州瞧着那双淡漠的眼睛。
陆嘉遇没有多言点了点头跟在陆汀州身后,陆汀州十指须须在剑冢门前虚虚画了两笔。一道流转的光线在虚空中形成一个漆黑的旋涡,那个旋涡不断扩散,直到将陆嘉遇目所能及的所有景色都吞噬。他的视线被黑暗侵蚀,更多悬在空中泛着幽光的剑从黑暗中浮出来。
陆汀州站在陆嘉遇身后道,“去选吧,选一把最契合你的。”
陆嘉遇没有贸然行动,他仰头环视了头顶颜色各异的剑柄之后,回头问陆汀州,“祖母,哪一个是最凶的剑?”
陆汀州一愣,这话与陆眠风第一次进剑冢问得几乎一模一样,“母亲,哪个是最强的剑?”
她没说话,只是向最深处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道,“这要看你能走多远了。”
陆嘉遇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他没有丝毫犹豫抬步便向深处走去,沿途有不少剑感受到陆嘉遇的血脉亮了起来。他却丝毫未停止步伐,一身白衣的陆嘉遇像是一捧雪中的焰火,点燃了沿途所有的星星。
陆汀州站在他背后,所以瞧不见陆嘉遇眉间渐渐跟着亮起的心魔印。
不知走了多远,陆嘉遇额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像是走到了剑冢尽头,连空气都稀薄了许多。
黑暗尽头有一柄细长的剑静静漂浮在空中,那柄剑比其他剑都要高一些,周身剑光透着雪白,剑柄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陆嘉遇跟着钟翮那么久,他一眼便瞧出来那是一道上古的封印。
那柄剑始终没有对他的到来有任何反应,陆嘉遇站在剑身之下凝视了它片刻,回头对陆汀州道,“祖母,我要它可以吗?”
陆汀州拧了拧眉,那柄剑凶名在外,百年来没人能降伏它,故此一只沉在剑冢最深处,她斟酌了片刻,“嘉遇,你要不要再选选?”
陆嘉遇摇了摇头,“您说可以或是不可以便是了。”
他眼中古井无波,他只要一个点头。
两人对峙半晌,陆汀州偏过头道,“你能带出去就是你的。”
百年难得一见,陆汀州让步了。
陆嘉遇知道陆汀州的偏袒,他躬身一拜。转过身面向那柄剑,陆嘉遇将右手摊开,左手以指尖做刀,在手掌中间划过,鲜血从手掌中缓缓流出。
陆嘉遇腾空而起,缓缓握住了剑柄。血迹顺着反复的花纹流转,直到浸满剑身中间的凹槽。
雪白的剑光骤然亮起,几乎照亮了半边剑冢。便是陆汀州也震惊了一瞬,陆嘉遇双手捧着血淋淋的剑从黑暗深处走来。他眉间的红一闪而逝,对着陆汀州道,“多谢家主。”
应龙曾经告诉他,他是纯阴之体,这也是为什么钟翮愿意留他的理由——他是上好的祭品,即便没了鬼眼,他也是。
陆嘉遇什么也没做,他只是将自己作为筹码,递给了古剑。
“这便是我的剑了,它叫断羽。”
断羽出渊的时候,有狂风过境。陆汀州望着她唯一的血脉背着细长的剑一个人走回了坐忘峰,她眼底情绪晦暗不明,半晌长叹了一口气。
陆家弟子早些年以陆知春为榜首,不少人都认为陆知春是下一任陆家家主的不二人选,直到十年一次的夜海境试炼结束。
与陆嘉遇同一场的弟子们永远不会忘记那地狱般的三日,陆嘉遇面无表情提着断羽用陆家最基础的剑术将里面的妖群杀得四处逃窜。少年人的身量不会再变,与离开钟翮的时候一模一样,妖血溅在他的眼尾,无端添了几分妖冶和艳丽。他提着鬼尸的头站在尸身中间之时,竟无一修士敢上前接近。
他缓慢地转头看向站在下方的年轻弟子们,他们的神色很忐忑。
陆嘉遇花了半分钟明白过来,他们在怕他。可他不在意,陆嘉遇丢下手中的鬼尸,用衣衫擦干净了剑身的血。
那是他与钟翮分离的第十年,他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成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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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示:钟翮的翮字是羽毛光洁的意思……你们懂吧





秉烛夜游 第 64 章
上修界发生的事情似乎对凡人并无影响,哪个朝代兴起,哪个朝代没落,好像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只是转个身便有故人远去,凡人知蜉蝣朝生暮死,故而作诗一寸光阴一寸金。可时间对于修士来讲似乎不是那样重要,十年二十年似乎弹指一挥便过去了。
大抵上修界的气运终于到了头,钟家老祖封魔灭鬼六百年之后,那不堪一击的安宁终于显露出裂痕来。
鬼主魔尊相继出世,妖王也显露出头角来。以敦煌祁连为界,北至漠河南归淮安。三座洞府拔地而起,魔尊在楼家旧址幽咽泉建了嘲天宫,魔修有了归处,纷纷跨过淮安河北上归复。安秧砸了雪衣楼,将敦煌城扩了进去,建了明灭窟,妖族从混沌中醒来。与其他两位相比,钟翮却淡漠许多,她回到了长白。鬼主一身黑衣站在皑皑白雪中,她静默地看了一会儿破旧的雪庐。这里与她离开前别无二致,由于镜上的作用,临行前杯中的茶水甚至还散着袅袅雾气。
钟翮沉默得像是要溶进山川去,站在身后前来帮忙的阮青荇有些看不下去,她轻咳了一声,“要在这里辟府吗?”
钟翮身后站着不少当时在鬼渊中的厉鬼,只是细瞧又与之前不一样了。他们每个人的眼瞳都是清明的,神志也都完好无损。秦遗风站在钟翮身侧,她是秦雪衣的大师姐,是死在鬼渊中的弟子之首。
秦遗出声道,“鬼主,要在这里吗?”
像是被惊醒,钟翮摇了摇头,伸手两指一动,雪庐外的飞雪便停了,室内的茶水炊烟缓慢地结上了一层冰。陆嘉遇不在,镜上的存在也就没了意义。
她将鬼府建在了长白深处,叫一线天。
当年钟鸾留下的大大小小的封印在岁月侵蚀下缓缓露出了原貌,上修界几大宗门带着弟子拆东墙补西墙,延绵战火将整个中原点燃,妖邪四起,民不聊生。
年轻的弟子还来不及在幻海秘境中多走几遍,就被迫在乱世中提前长大了。
陆家处于五家正中央,于是建了一个灵讯堂,房中一道道红色灵线,尾端牵着一个传讯符,地上一座巨大的阵法旋转发出微光。忽然一道传讯符亮起,自动落在漂浮在阵中等待接。
门外有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想起,桐木门被一双手推开。那双手如同陆家的苍竹一般骨节分明,指尖圆润修剪得很整齐,若是细细看,那双手的指腹还有薄薄一层茧——是常年握剑的手。
那只手很瘦,却不会让人觉得柔弱。条条经脉妥帖地附在指骨上,只稍一用力就能陷进一人的胸骨中,像一把匕首。
传讯符得了那只手的召唤,自动向人飞了过去,想一直被雨打了的蝴蝶幽幽落在了手掌中。
来的是位公子,鬓角两缕长发,额间一道红痕。眼如平湖眉似远山,只是眼里不再有水汽和懵懂。陆嘉遇一身广袖雪白长袍,腰间云纹玉带,是陆家内门弟子的装束。
他低头匆匆一扫,“东陵有难”一道火焰一般的字迹显现在传讯符上。
东陵在西南医谷附近,想来是云家一群医修应付不来,故此求援陆家。事情与他想得没有二致,陆嘉遇连犹豫都没有,了传讯符就打算御剑过去。
“你刚才回来,又要去哪?”陆汀州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陆嘉遇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转过身道,“祖母。”
陆嘉遇油盐不进,他脑子里就长着一根筋,而且专门是用来气陆汀州的。如今二十年都过去了,陆汀州看着陆嘉遇淡漠的表情就头疼。
他也不是不听话,在修行上陆嘉遇十分好学,他恨不得将十二份心思都放在修炼上。可到了其他的事情,这人就变成了过脑不过心的样子。你说什么他都答应,可做事依旧我行我素。
陆嘉遇背着断羽时常在外单打独斗,他实在是好看,吸引了不少年轻的弟子。只是陆家上下都明白一个道理,想约陆嘉遇一同游猎几乎是不可能的,还不如去约陆汀州。他来去自由,像是生在陆家之外,这里不过是他的一个落脚罢了。
今日陆汀州下来是专门来堵他的,若是再晚一步这不知疲倦的小孩又要飞去东陵了。陆汀州打量了他片刻道,“你才回来,回去多休息一下吧,这趟事情我让知春去。”
陆嘉遇拧了拧眉,“陆师姐应该还在瀛洲处理蛟龙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他不跟人吵架,遇到不想做的事情也从不出声,只是四两拨千斤地将问题挑出来。你看不是我想去,是我不得不去。可这祖孙二人都知道这是一句借口,他不想长久地待在陆家。
陆汀州不想让步,她沉沉看了一眼陆嘉遇,“我知道你不喜欢在陆家呆,但是你方才从境北回来,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你年纪还小不动珍惜自己的身体,等到以后铸成大错又怎么办呢?你不顾念陆家我不怪你,但你是你爹爹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他要怪我的。”
陆嘉遇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终于将目光移向这个试图小心翼翼挤进他世界的长辈。尽管她的容貌停在了三十多岁,可他恍惚间觉得这位德高望重的剑修的脊梁骨又弯了一寸。
“没有。”他轻轻开了口。
陆汀州没想到她会真的得到回答,眼中弥漫上惊喜,“什么?”
陆嘉遇难得有些难为情,偏头咳了一声,“没有不喜欢呆在陆家,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的,祖母不要挂心,我只是……”
他还像说什么却在那欣慰的目光下哑了唇舌,我不是不喜欢陆家,只是我不知道我要呆在哪里。
陆嘉遇觉得尴尬极了,他不善于处理这样黏黏糊糊的亲情,尽管他不喜欢,但他又不能将血脉全都丢出去,“去南陵我会小心。”
在那双湖泊一般眼睛的注视下陆汀州愣了一下,半晌听明白了这话却觉得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怎么说了这么一点都没听进去,陆汀州简直头疼,干脆伸手向陆嘉遇的左肩点了过去。
陆嘉遇本来想躲的,但是想到这是陆汀州又生生停下来了。只轻轻一指,陆嘉遇却被肩上忽然爆发出的疼痛惊得脸色苍白,他捂着肩膀踉跄后退了两步。
“这就是你有数?”陆汀州脸色不好,淡淡瞥了一眼没再靠进。
“东陵我一定会去的。”陆嘉遇不再辩解。
陆汀州知道自己再反对下去,陆嘉遇就该偷偷溜走了,她看了一会儿陆嘉遇的肩伤,“明天再走吧,这伤去寻广陵道人给你治一下,若是我没看错这抓痕应该是枭妖抓的,至少敷点药。”她叹了口气道,“你去可以,但是我让你带几个弟子,修为比你低些,带他们出去见见世面,这就是我的两个要求。”
陆汀州对他总是很包容,包容到他已经不忍心再顶嘴了。于是陆汀州看见陆嘉遇点了点头,行了礼便向药庐走去。
东陵这个地方其实不是很险,只听名字便知道大概是一座久远的修士坟墓。按理来讲有修士的魂魄坐镇连孤魂野鬼也不该闹,这次直接发了传讯符应当是修士陵寝发生了些什么。但陵寝尸变是常有的事情,他们只需要将变异的尸身关在陵墓中等待怨气自行散去就可以了。总的来说没什么危险,只要不进陵寝。
陆汀州想得没错,这样的任务带着年轻弟子去最好不过。她太了解陆嘉遇是个怎么样的人了,让比他修为强的弟子去压制他肯定是行不通,这孩子必然脚底抹油避开了,可若是一群天真无邪的小孩,他再不耐烦也会守着给陆汀州的承诺,将他们看顾安全。
一线天的正殿叫做祝阳殿,大殿四周被深绿的青苔覆盖,没有一丝天光能从密密麻麻的植物枝蔓中钻进正殿。墙上挂着一排跳跃的鬼火,将整个正殿照亮。
殿中正上方是一座深红色的椅子,那椅子很大活活像是个软塌,鬼主不再穿白衣,长发披散,一身黑袍蜿蜒垂在她脚下。台下站着四个鬼奴,远远瞧着白花花一片像四个魂幡,他们是伺候鬼主的人。
钟翮右手支着额头翻看底下递上来的各路消息,不知怎么额间跳了一下。一阵风吹来,大殿中的鬼火晃了晃,钟翮抬起头看向出现在大殿中央一身血腥气的阮青荇。
鬼奴们显然是见怪不怪了,鬼主与魔尊关系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们俯身对魔尊一礼便下去了。
“这次出去顺利么?”钟翮靠在扶手上问。
阮青荇叹了口气,自行变出一个软椅靠了进去,“不怎么顺利,北海的大魔封印裂了口子,我去重新封印了一遍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钟翮点了点头,“若是封不住就放开吧,陈家那边离北海近,虽说是一群书生,但封印大魔他们是行家。”
阮青荇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忽然又坐了起来,“哎对,大魔倒是无所谓,你知道东陵出事了吗?”
钟翮挑眉,“东陵怎么了。”
“具体我是不知道,但是听我底下的魔修说东陵修士的魂不见了,被那个前辈封印的东西都出来了。不过最重要的是,你那心肝宝贝徒弟要去。”
钟翮点了点头仍旧低头看着手中的卷轴,“他们陆家不是经常要处理这些?”
阮青荇心里冷哼,你就装,她做作地叹了口气,“嗨我知道,只不过前几日他才被魔枭重创,可硬要去。”
钟翮的手指紧了紧,阮青荇装作没发现的样子自顾自继续道,“这也没什么,但是据说那修的墓里有不少宝贝,直觉告诉我,你家心肝要带着伤进去。”
话没说完的阮青荇忽然背后一凉,抬头果不其然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不是……你看我干什么!虽然魔枭带个魔字,但不归我管!”
钟翮凉凉一眼,没辩解,“行了,你说重点。”
阮青荇拭了拭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主要,据说那个坟里有锁魂石,嗯,我之前跟陆前辈聊天,听他说那个东西可以用来抓你……鬼……你要不先下手为强?”
阮青荇问得小心翼翼,她抬头却发现钟翮十指扣着扶手沉思。她足够隐晦了,总不能直接说姐,我觉得你徒弟要拿东西来抓你了是不是……
钟翮感受到阮青荇的试探,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在这里帮我看两天吧,我出去一段时间。”
话音未落,座位上的人就消失了。
阮青荇无言,“我……还没答应……呢。”
大殿的门忽然开了,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魔尊?”
一听这声音阮青荇便跳了起来,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前辈!”
门外站着的赫然是陆眠风,他笑了笑道,“你别紧张,我是来找主上的,她人呢?”
阮青荇一听忙道,“前辈您也真是的,叫什么主上啊,钟姐姐听见了非得难受死。”
陆眠风笑了,“我现在是游魂,自当叫鬼主主上,你那么着急干什么,她人呢?”
阮青荇挠了挠头,不确定道,“应该找您儿子去了吧……”
陆眠风欣慰道,“我就来跟她说这件事的,她去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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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好友正在复活中……
您的师尊即将在下一章重逢。




秉烛夜游 第 65 章
从嘉陵到东陵有一条小道,御剑飞过去一天而已。这点路程对陆嘉遇来说不算什么,他站在云端上,随手掐诀,身前竖起一道灵力构成的保护罩,将狂风都挡在身前。
断羽剑身细长,追月破月飒沓而来。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弟子,都是年前刚筑基的。指望他们站在剑上不掉下去都已经很不容易,更不用说带路辨別方向什么的了,于是陆嘉遇便立在断羽上飞在最首带路。
“师……师……兄。”他正瞧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颤抖的声音。
陆嘉遇势让断羽放缓,回头道,“怎么?”
他一回头便知道这句话是不用问的,离他最近的弟子叫陆湫蘅,手里刀尖没沾过血,明明是个女孩,却长得像男孩一样眉清目秀。
小孩还没学会用灵力罩,陆嘉遇又没照顾人的习惯。高空比地上温度低太多,陆湫蘅的眉羽眼睫上落了一层白霜。只瞧这个哆哆嗦嗦的样子就知道小孩冻得受不了了才开得口,陆嘉遇眼睫一扫,将眼底那点不耐烦压了下去。
他思忖片刻手中结印,脚下断羽剑骤然变宽几寸,他悬停在半空中对陆湫蘅等人道,“过来上我的剑。”
“可,师尊跟我们说让我们要自己……御剑过去……”一个小弟子小心翼翼道,可话音越来越低,直到消失在了陆嘉遇全然不耐烦的目光下。
陆嘉遇不爱说话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脾气也不怎么好,与陆家格格不入。几个小孩乖乖跳上了断羽,大气不敢出,在陆嘉遇身后缩成了一群鹌鹑。
“等你们有资格站在剑上,再跟我提条件吧。”他淡淡瞥了一眼那个小弟子,虽说不耐烦,他还是将灵力罩扩大了一些。
断羽得了命令,流矢一般向东陵飞去。速度太快身后的弟子们没反应过来几乎撞成一团,陆湫蘅扶了一下身后的师弟师妹们,心道,原来方才师兄的速度还是放慢了些的。
御剑途中除了最开始那一下比较惊险,不必自己御剑之后旅途就显得有些无聊。小孩们体力不是很好,偷着坐下了,陆嘉遇也不管,陆湫蘅悄悄看了一眼立在前面始终未动的背影。
她抿了抿唇开口道,“师兄御剑真稳。”
她没想着陆嘉遇会回答,纯粹是找个话题解救一下快要憋死在后面的同门。却没想到这次陆嘉遇不仅回答了,甚至还偏头看了她一眼。
“你们师尊太惯着你们了,御剑是剑修最基础的东西,怎么学到现在上剑还抖。”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带了几分认真。
陆湫蘅愣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因为都有些怕高吧……”
话未说完就被陆嘉遇打断了,“所以你们怎么学?”
陆湫蘅连忙道,“师尊都是让我们五尺五尺的抬高,但是效果总是不怎么好,师兄是怎么练的?”
“我师尊她比较心狠。”陆嘉遇漫不经心道,“我以前也怕高,刚能上剑的时候,她把我从剑上丢下去了,唔……大概就是这么高吧。”他偏头看了看脚下。
“???”陆湫蘅不可置信,“丢下去??前辈也太心狠了,万一摔了怎么办?”
陆嘉遇淡淡道,“她会接住我。”
话就止在了这里,陆嘉遇不想再谈。陆湫蘅极有眼色地闭嘴了,谁都知道陆嘉遇作为陆家嫡出血脉,不愿拜师,在陆家几乎是散养着长大,然后到了今天几乎能与陆知春抗衡的地位。他们都默认这是陆汀州徇私的结果,但这一刻陆湫蘅忽然觉得以前听来的风言风语都是胡扯,这样心狠的师尊手底下怎么会有庸才?
那位无人提及的前辈,应当真的很厉害。
没了小孩们的拖累,飞至东陵不过用了半天。“下来吧。”陆嘉遇了剑一跃而下。
东陵被封已有百年,这里树木参天,却不是常见的苍翠色,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灰白,林子外大雾弥漫,目所能及不过百步。
陆嘉遇皱了皱眉,他嗅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与鬼尸那样的腥臭不同。他比身后那群小孩知道得要多些,所以对于此处的怪异并不感到奇怪。
陵墓中埋着的可不仅仅是一具尸体,毕竟那是她曾经的洞府。洞府中藏着这位前辈毕生搜集来的宝贝,恰巧有一样他很想要。
只是这样的目的他是不能给几个师弟师妹说的,着实有些容易带坏小辈。他横起断羽挡在身前,脑中飞快思考要如何将这几个拖油瓶甩开。
陆汀州真是吃准了他,这几个后辈像一条坚不可摧的绳索,将陆嘉遇勒在原地,但他也从未妥协过。
陆嘉遇并不敢将几个弟子扔在半路,因为从进了东陵地界开始,他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有人在盯着他们。
其实陆嘉遇的感觉没错,他没有抓个现行的原因也不在于修为的差距。毕竟一个是被钟翮派来的小凤凰,还有一个是上次想要吞食陆嘉遇那身纯阴血的魔枭。
魔枭是从炼狱生出来的东西,以怨气为骨,贪嗔为魂,一生嗜吞活物。这只魔枭本是在陆嘉遇归来时遇见的,它从混沌醒来饥饿难耐,一睁眼就是一块鲜美的肥肉。陆嘉遇措手不及被这东西抓了一下肩膀,再加上本身就力竭,没能将这东西斩杀在剑下,由此留下了个祸患。
这魔枭被猎物逃走怒气冲天,回去窝在山沟里舔舐自己爪子上残留的人血,越舔越兴奋,于是悄悄跟着陆嘉遇到了嘉陵又到了东陵。
真是大好的时机,魔枭一双猩红的瞳孔贪婪地盯着树下缓步前行的一行人。陆嘉遇是个硬骨头,可他身边的人不一定是啊。
陆湫蘅总觉得走着走着背后发凉,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层层叠叠的树梢,弥漫的灰白大雾像一只巨兽的嘴,将天空一口吞了下去。
“师弟,你走我前面吧。”陆湫蘅将跟在身后年纪最小的弟子让到身前来。
小师弟本就有些惧怕,点了点头跟陆湫蘅道谢,“谢谢师姐。”
陆嘉遇没说话,在他看来这样的行为并无意义。能一直跟着又不让他看清的东西修为肯定不低,他们若是想全身而退只有立即打道回府这一种方法。
但他不能。
陆湫蘅走着走着忽然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她身旁便是一颗参天的灰色树干,树干上有一些透明的液体。
小孩转头闻了闻,被熏得皱起了眉头。走在前面的陆嘉遇似乎并未察觉,陆湫蘅还未来得及避开,便觉额头一湿,随即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几乎灭顶。
“师兄!”陆湫蘅不由得喊了一声,不等她把话说完,一双铁爪从雾气中探了出来,直接穿透了陆湫蘅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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