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君薄宴
陆嘉遇一回头便是这似曾相识的场景,断羽随着他的心意化成一道剑光向着魔枭射去。可魔枭连躲都不躲,丑陋的巨兽仰天怪叫了两声,那腥臭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拥挤而来。雾气开始翻滚,四只巨大的黑影将剩下几人包裹在了一个小圈子中。
这次魔枭吃一堑长一智,还带了三个同类来。
陆湫蘅应当是陷入了昏迷,她肩上流下来的血几乎将衣衫染红,整个人像一具尸体一般挂在魔枭爪子上。
剑光未触及魔枭之前,就自行消散了。因为魔枭将那半死不活的小弟子提起来挡在了身前。
不及反应,魔枭一个退步就藏进了大雾中。诡异的雾气再次合起来,天地间除了羽翼拍飞和涌动的黑影再无其他。
陆嘉遇伸手,断羽散成流光,星子一般回到他手中又成了实体。雾气越逼越近,这人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似乎做决定只用了一瞬。他当机立断,用断羽割破了自己的掌心。陆嘉遇单膝跪下,将手掌按在沙地上以血做墨,画了一个护生阵。鬼雾被逼停在血迹边缘。
陆嘉遇剑光烁烁,“在这里呆着,不要跨出这一道线。”
说完便跨进了大雾中。
在上面歪着头观战的小凤凰思索片刻,振翅向东飞去,落在了一人肩上。钟翮伸手抚了抚凤凰的头,“怎么了?”
青鸟涅槃成凤凰,从头到脚全成了幼年版,心智像个几岁的孩子。它在钟翮肩膀上蹦跳着啾啾几声,钟翮抬了眼,“哦?那你在这里等着。”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钟翮打量了一眼小凤凰,“这样吧,你就在这里呆着,一会儿你千万装着不认识我。”
小凤凰:“???”
断羽中的灵力被催到极致,剑身烫得如同烙铁,迸发出炽烈的光芒。
魔枭在空中借着雾气的掩护不断袭击陆嘉遇,像是玩弄猎物的猫。陆嘉遇似乎不适应这黑暗的环境,被魔枭的攻击逼得不断后退。
魔枭兴奋极了,抽出了嵌在陆湫蘅身体中的爪子,对准了陆嘉遇俯冲下去。
可它并没注意到陆嘉遇手中骤然亮起的断羽。
陆嘉遇虚晃一剑以退为进,身形一闪一剑斩断了魔枭的一只爪子,然后换剑到左手将陆湫蘅从爪子上扯了下来。昏迷中的陆湫蘅被生生疼醒,发出一声痛呼。
一道滚烫而腥臭的血液当头泼下,陆嘉遇眼前一黑,暗道不好。
他的眼睛仍能看见已经是万幸,他至今未曾细想。可这双眼睛很脆弱,最开始见不得强光,后来才好些。魔枭血怕是刺激到了这双眼,导致陆嘉遇直接失了明。
但瞎就瞎吧,他也不是毫无经验。陆嘉遇抱着陆湫蘅就地一滚,金石相撞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他避开了怒极的魔枭全力一击。
陆嘉遇不敢停顿,顺着风声反向一闪。断羽在身后闪出无数残影,将攻击全数拦下。忽然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点檀香。
陆嘉遇心中一颤,孤注一掷顺着那个方向一跳。果不其然翻了两下,背后便是一空。随即巨大的水声响起,陆嘉遇在黑暗中摸到了陆湫蘅的领子,然后将人提上了岸。
好巧不巧,他们滚进了东陵修士的洞府。
魔枭们在洞外无可奈何,似乎怒极一般尖叫呼啸。陆嘉遇喘息片刻觉得想笑,勾了勾唇角,没有焦点的眼睛却越发冷了下来。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狼狈。那个魔枭不知道是什么变态的爱好,总喜欢抓同一个位置。他的右肩还未长好的伤处又被撕裂开来,露出三道血肉翻滚的伤痕。手掌的剑伤泡了水,显出一种失血后的苍白。
陆嘉遇屏息片刻,将呼吸调正,他要尽快将眼睛养回来。只有有了那双眼睛,他才能找到他要的东西。
他盘膝而坐,运气入定,气海中的灵力顺着经脉游走,不断修复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
陆嘉遇看不见,所以他不知道,就在他入定前一刻,那条将他们拖下来的河流之上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人。
洞口的魔枭尖叫不是因为愤怒,若是陆嘉遇足够清醒便能分辨出来,那东西在害怕。
钟翮沉默地看着陆嘉遇熟练地处理自己的伤口,全然不顾血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半边衣衫,不要命似的催动灵力来修复。
她像是被打了一闷棍。
魔枭们羽翼大张,被鬼气牢牢困在了半空中。他们是从炼狱生出来的,所以认得鬼主。
钟翮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脸上没了一开始的微笑。为首的魔枭忽然抖了一下,鬼主的表情实在是可怕,动物的直觉总是出了奇的准。
钟翮幽冷的目光对上魔枭,“是你伤的他吧。”没有半分疑问,魔枭甚至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鬼主站在大雾中,伸出一根手指,在魔枭喉咙的方向轻轻划了一个一字。
被困住的魔枭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因为它的喉咙,被看不见的力量一点一点撕裂。灵魂被锁在肉身里,喉舌却被先一步拔掉。
钟翮的目光是冷的,她在进行一场毫无快感虐杀,只恨不能让这东西再痛苦三分。
半刻之后,魔枭的魂魄被她生生撕成了碎片,可即便是如此,鬼主仍没有让它死去。钟翮走近了苟延残喘的魔枭,抬起一只手,浮在魔枭的头顶。炼狱的焰火缓缓出现在了魔枭身下,像是饿极了一般将它拖进了地狱。
“你的命还长着呢,这是给你的教训,不要碰不该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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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翮:淦,欺负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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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夜游 第 66 章
陆嘉遇盘腿而坐,周身灵气运行了三个大周天才睁开眼。蒙在眼上那层黑暗像是被擦去,他眯了眯眼,虽说不再像方才那样如同失明,但距离目能视物还有很大的距离。
进来之前天色还是亮的,陆嘉遇的十指在膝盖上敲了敲,洞口也是一片昏暗,怕是已经夜间了。他皱了皱眉,自己眼前的一切像是蒙了一层不不分明的雾气,洞中景象都在他眼中模糊成一块块光斑。
要靠这双眼睛找到锁灵玉似乎有些难了。
对了,陆湫蘅怎么样了?陆嘉遇一惊,脸上露出些懊悔的神色,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受伤的右肩,伸出右手就要扶着岩石站起来。这么一来一回的动作拉扯到了刚刚止血的伤口,疼得他蹙起了眉。陆嘉遇在心里骂了一句,他是真没想到这魔枭留下的伤口这么不容易愈合。
“你还是别动的好。”一道幽冷的声音忽然从黑暗中钻了出来。
那声音来得无声无息,像是从深海从探头的游鱼一般忽然钻进了陆嘉遇的耳朵里。惊得他一身冷汗,因为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并没有发现这里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他握紧了暗淡的断羽,飞速考量着自己若是全力一击能有多少胜算,陆湫蘅那边也没有动作,只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想来命还是在的。
对面站在黑暗里的人像是看穿了他所有的思考,低低笑了一声,“你打不过我的,哪怕是你没有受伤。”
那人虽然是在调笑,但声音里并无恶意,陆嘉遇反而放下了心来,他松开了断羽坦然道,“前辈说的不错,那我就不做挣扎了。敢问前辈名号?”
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犹豫。陆嘉遇偏了偏头又道,“或者说,晚辈身上有什么前辈想要的东西吗?毕竟在这里守着两个没有灵力的修士这么久,在我看来不是什么划算的买卖。”
一团幽幽的蓝色焰火忽然在黑暗中浮了起来,映照在陆嘉遇混沌的瞳孔中,虽然模糊,可他至少有了能够看向的方向。
“你在我的洞府中,问我需要什么?你这小辈着实好笑,不如你先说说你来是作什么的?”那声音并不上陆嘉遇的当,对那近乎质问一般的话熟视无睹。
黑暗中陆嘉遇的手指蜷了蜷,他抬起黑沉沉的眸子看向那团鬼火,“抱歉,是晚辈有眼无珠没能认出来前辈,我与我师妹是半途遭难,滚下来的并非有意,还望前辈海涵。”
那人冷哼一声,像是终于出了气一般,“你们知道就行,擅闯他人洞府还是要谨慎些,要不是本座死了几千年了灵力消散得差不多了,你们一进门就横死在这里了。”
陆嘉遇苦笑,“前辈有所不知,如今外面可是虎狼之地,死在前辈的洞府里比死在魔枭手上好多了。”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神色间是藏不住的自苦,再加上他失血过多,脸色苍白,这么个示弱的姿态看着倒是有几分可怜。
对面的人却没有立即答话,陆嘉遇觉得奇怪,“前辈?”
“行了,你也别瞒我了,你尽力气深入东陵腹地总不是真的被魔枭追过来的吧,想要什么趁着我还没灰飞烟灭赶紧说。”这人语气不算好,仔细听还有几分咬牙切齿。
大概是被人闯进洞府有些不悦,陆嘉遇没多想,甚至还生出了点难得的愧疚。对这个被牵扯进来的小师妹,也是对这个无故被刨坟的前辈。
“我听闻您这里有一块锁灵玉,想问您要。”陆家思忖片刻,换了个姿势,小心翼翼将自己的左腿支起来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半边。
像是疼得狠了,他顿了顿,“不知道前辈能不能给我?”
那人思忖道,“我要是不给呢?”
陆嘉遇眯着眼笑了笑,“那就等我好些了起来自己找吧,找到了再给您磕头谢罪。”他模糊的目光落在那团鬼火上,“若是我没猜错,前辈现在奈何不了我吧,不然我还哪有机会跟您说这么多。”
这话实在是气人,对面的鬼火骤然炸出了一朵火花,气哼哼道,“你要锁灵玉做什么?那东西唯一的作用就是锁魂,就算炼了法器也只能用一次,而且炼制的时间又很长,实在是我遇见最没用的东西了。一般人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要个没用的灵魂做什么?”
这前辈话真多啊,陆嘉遇腹诽。肩上方才因为拉扯而崩裂开的伤口好像被血糊住了,有些难受,但是好在痛感轻了许多。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血污的手指,“我就想要这个。”
那人被陆嘉遇的倔强气得叹了口气,片刻低声道,“你有多恨那个人啊,值得你这样做?”这一句有些过线了,说完那人也是一顿。就像是她很为陆嘉遇不值似的,过于亲密了。
陆嘉遇自然也听出来了,他摇了摇头,一双黑沉沉的眼睛藏在黑暗中像是两颗星子,“大概恨吧,恨不得把她锁在身边一辈子那种恨。”他闭了闭眼,将自己从这种难以自拔的泥淖中强行拽了出来。
“前辈能帮我吗?”陆嘉遇的声音又轻又低,像是在跟信赖的长辈撒娇一般。
那团鬼火没再说话,一团青白的光芒却出现在了他怀里。陆嘉遇的心跳了一下——那是锁灵玉。
陆嘉遇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片刻眉间竟溢出欢喜来,他仰头道,“多谢前辈,若是前辈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您尽管提。”
洞府太黑了,只有一道雪白的月光从洞口落下来,洒在陆嘉遇身上,像是一道雪白的分界线,将黑暗分割成两个世界。陆嘉遇看不见,他以为的东陵鬼火其实是一盏灯笼。
钟翮正提着那盏点了她魂火的魂灯立在月色背后。他看不见是好事,月色太亮了,足够钟翮陷在黑暗中将漂浮在陆嘉遇身边的尘埃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小徒弟长大了,学会软硬兼施撒娇耍赖了。可她看着陆嘉遇一身血污坐在地上神色如常心里就止不住地难过,他不疼吗?还是他学会忍痛了。
魂火晃了神,陆嘉遇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能够安安心心像多年前在揭阳村的深夜里看他。
“你来得正巧,本座是有件事情要你帮忙的。”钟翮目光落在陆嘉遇的脸上。
“您说。”陆嘉遇坐得笔直。
“我多年前养了只小凤凰,我死了没人照顾,你带走吧,好好藏着。”钟翮说着,仰头望向洞口。
一阵翅膀闪动的声音传来,一团金光就出现在了陆嘉遇面前。
小凤凰还有些怕生,但得了钟翮的命令又不敢临阵逃脱,只得委委屈屈蜷缩在陆嘉遇身旁两步的地方。
钟翮淡淡瞥了一眼小凤凰,带着点警告。
陆嘉遇却没反应过来,“前辈?凤凰是神兽,晚辈怕是担不起。”
钟翮将目光移回来道,“哪有什么担不起,你遇见了便是你的机缘,不用怕。”
陆嘉遇没动,却忽然觉得这语气有些熟悉,他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钟翮见他不说话也便知道他是答应了下来,她看了一会陆嘉遇的右肩,开口道,“不要担心你那小师妹,你疗伤的时候我已经替她诊治过了,死不了。”
“还有你这个肩膀,不是这样……”她话未说尽,却先噤了声。
陆嘉遇睡着了,他微微垂着头,永远笔直的脊梁骨终于在伤势与疲惫下微微陷了下去,他靠在石壁上没了声响。
钟翮望着陆嘉遇冷峻的侧脸心中忽然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气,她气陆嘉遇这样没戒心。可怒意过去,又只剩下一片酸软。
钟翮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将点着魂火的灯笼放在一侧单膝跪在了陆嘉遇面前。钟翮伸出手掌,一道血痕凭空出现在那苍白的掌心。深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滴在了陆嘉遇右肩的伤口上,那道道狰狞的伤口在接触到钟翮的血之后缓缓愈合了,连疤都没留下。而与之相对的,在钟翮的黑衣下出现了三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她眉目间神色一动不动,像是无关紧要一般。钟翮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望着陆嘉遇苍白的脸叹了口,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然后轻轻探头将额头贴在了陆嘉遇的眉心。
灯笼中幽幽的魂火像是受到了召唤,如同流萤一般顺着两人额头相贴的位置钻进了陆嘉遇的眉心。他的眼睫之下亮起了两道光,一闪而逝,像是一只扑了一下翅膀的蝴蝶。
钟翮松开了陆嘉遇,伸手摩挲了一下他眉间的红痕。
种魂火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当年敦煌决裂的时候,她确实带走了陆嘉遇的阴阳眼。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心狠手辣的鬼主将自己的眼睛换给了陆嘉遇。要让眼睛长久的在陆嘉遇身上生根她想了不少办法,只是当时事态紧急,她没有机会把魂火完完整整种在陆嘉遇眉间。她舍不得自己的小弟子后半辈子什么都看不见。
半盏魂火撑不了多久,她是专门来寻陆嘉遇的,时隔二十年,她终于把完整的魂火给了陆嘉遇,以后他这双眼睛再也不会时好时坏了。她的眼睛她心里有数,算不得世间极品,但也可以说是举世无双。这样好的一双眼给她的小徒弟用正好。
她要做的都做完了,钟翮凝视了陆嘉遇片刻,想要抽出手来,天亮之前她必须离开。
一双细长的手指忽然死死攥住了钟翮的衣角,明明是那样细瘦,似乎一掰就能够被轻易折断。可钟翮却被这样一双手钉在了原地,她连转个身都做不到。
陆嘉遇一定做噩梦了吧,他轻轻拧了拧眉,像是怕被人看出来伤心那样,哽咽了一声,“师尊……你别走……”
一滴眼泪顺着鸦羽一般的眼睫坠落在他的衣衫上,氤氲出一小片湿痕。
钟翮心想,不过是一滴泪而已。
不过是一滴痛极才敢落下的泪而已。
命运没能让钟翮俯首称臣,但陆嘉遇做到了。
钟翮指尖钻出几道缥缈的黑烟,落在了陆嘉遇身上。那是一些没什么人会学的术法,因为它除了能让人睡得更好一些没有任何作用。
在确保陆嘉遇不会突然醒来之后,钟翮弯下腰将陆嘉遇抱了起来。她靠在石壁上,让陆嘉遇靠在她怀里。
小孩看着好像长大了,其实睡觉的时候还是会把自己缩起来。他在梦里并不安宁,睡着睡着就会哽咽两声。钟翮不叫他,只是在他低泣的时候轻轻拍他的背作为安抚。
“睡吧,师尊在这儿。”黑暗中,钟翮低头亲了亲陆嘉遇的鬓角低声道。
陆湫蘅醒来的时候,天还没大亮,她只觉得自己周身像是被碾碎然后又被拼在一起。记忆潮水一般涌进她的脑海,陆湫蘅蹭地一声坐了起来,与抱着陆嘉遇坐了一夜的钟翮打了个照面。
钟翮没把这个小孩放在眼里,但她醒了也就是说自己该走了。钟翮将食指放在唇间比了一下然后便化作一道黑雾消失了。
陆湫蘅看愣了,心想:我没睡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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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翮:万万没想到,拷我自己的手铐还是我自己递上去的。
秉烛夜游 第 67 章
陆湫蘅吞了吞口水,又揉了揉眼睛。她连忙手将并用爬到陆嘉遇身边,想要叫醒他。可手指还没碰到陆嘉遇袖口的时候,沉眠不醒的人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从迷茫到清醒似乎只用了一瞬,陆嘉遇挺直了腰看向陆湫蘅,他忽然整个人都僵住了。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陆嘉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睛一夜之间全然好了,甚至连从前一些不适的症状都全然消失。陆嘉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想,肩上的伤也好了。
昨夜的记忆似乎只到前辈托付小凤凰的地方,难不成这个幽魂还给他治了伤?这年头鬼魂都这样好心么?陆嘉遇皱了皱眉,昨夜他太大意了,怎么能就这么睡过去。
身旁的小凤凰显得情绪不怎么高,低眉顺眼卧在他身边。
陆嘉遇伸手将那小小一只凤凰抱进怀里,“是你的前任主人将你托付给我的,我会好好照顾你。”
小凤凰偏头温顺地蹭了一下陆嘉遇的手,忽然浑身一震。他身上有鬼主的味道,小凤凰当时口水就下来了。他抬头有些可怜巴巴看了一眼陆嘉遇,然后用喙轻轻啄了一下陆嘉遇的手腕,似是祈求。
陆嘉遇对上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你要做什么?”
他一头雾水,陆湫蘅走近了也跟着看这手舞足蹈的小鸟,“师兄,它是不是想要与你结契?”
小凤凰在心里疯狂点头,差不多差不多,我就是想喝你一口血。
这小凤凰原本是钟翮的青鸟,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一朝跟着涅槃回来倒变漂亮了不少。只是它不再像从前那样无意识一般乖顺,时常有些小脾气,要喝血。小凤凰皮归皮,但还是有分寸,每次只喝一小口,钟翮猜想应该是魂影脱离了魂魄单独存在以后需要饲主的血来维持联系。
陆嘉遇试探着在自己手臂上轻轻划了个口子,然后将血滴在小凤凰的嘴边。瞬间那小东西眼睛都亮了,抱着陆嘉遇的伤口嘬得起劲儿,跟喝奶似的。
远在东陵之外的钟翮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伸手一看自己胳膊上出现了一道口子,紧接着血就凭空消失了。
临走之前钟翮在陆嘉遇身上放了一个承伤咒,三天内他受的所有伤都只会报应在她身上,够他带着那么一群小弟子安安全全走出去了。这个伤口大概是小凤凰干的吧,钟翮眯了眯眼睛,心情不是很好。
不久,小凤凰吃饱喝足躺在陆嘉遇怀里还打了个滚,然后扇了扇翅膀蹲在陆嘉遇的肩膀上,显得很乖巧的样子。
陆湫蘅看得心痒,“哎?这小鸟这么听话吗!”
陆嘉遇伸手将陆湫蘅的手拍开,低声训斥道,“别乱动它。”
说着他站起身来将要拿的东西装好,转身问陆湫蘅,“你怎么样?能走吗?”
陆湫蘅身上的衣衫仍旧是血迹斑驳,看不出伤势。陆湫蘅自己晃了晃胳膊,“我可以的,没有大碍。”
陆嘉遇点了点头,想来昨日东陵修士并没有骗他,“那走吧,你那师弟师妹们还在外面呢。”
陆湫蘅急忙跟上,他回头看了一眼两人方才坐的地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可她清晨醒来看到的是在是过于逼真了,她总觉得自己是应当与陆嘉遇说一声的。
她跑了两步跟上已经出了洞穴的陆嘉遇,“师兄,师兄你等一下。”
陆嘉遇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怎么了?”
“就是……说出来有损师兄清誉,但是今早我醒来的时候见到一个人……抱着您。”陆湫蘅忐忑道,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陆嘉遇的脸色。
果不其然陆嘉遇顿住了,陆湫蘅心道不好,“那个,师兄也不必介怀,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她长什么样子?”陆嘉遇没有动,低声问道。
陆湫蘅道,“一身黑衣,嗯……很苍白的一个女子,”陆湫蘅想了想又补充道,“瞧着不像个活人。”
陆嘉遇转过头来,眼中竟满是血丝,身形都晃了一下,“她颈侧有一颗痣吗?”
陆湫蘅吓得以为自家神一样的师兄伤势过重不行了,没到跟前却想起来师兄不喜欢人近身又生生刹住。
那双眼中的希望太可怕了,烫得陆湫蘅不敢直视,“抱歉师兄……太暗了,我没瞧清楚。”
陆嘉遇偏过头去,侧脸棱角分明,眼睫如同鸦羽,眼瞳黑白分明。当他注视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那双眼里空无一物,细长的脖颈仿佛轻轻一握就会被折断。没有人想让这样的人失望,尤其是陆湫蘅今日才发现陆嘉遇的眼里原来是有一捧摇摇欲坠的焰火的。
她的回答让这捧焰火熄灭了。
陆嘉遇望向前方茫茫的林森,却忽然转身拔腿就跑,仿佛慢一步就要错失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他注定一无所获,陆嘉遇茫然地站在他昨夜滚进的洞口处,如他所料,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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