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君薄宴
按在石壁上的手缓缓垂了下来,陆嘉遇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干涩半点泪意也没有。他胸口似乎有一团火烧了起来,眉间心魔印再度亮了起来。
但陆嘉遇似乎已经习惯了,平复了一会儿,伸手按在额头默念了一段咒文,清泉一般的湛蓝色光芒从指缝露出,被掩盖住的心魔印被冰冷的灵流覆盖,闪了闪又归于沉寂。
没事,陆嘉遇,没关系,都第二十年了,会习惯的。他的手指都有些抖,片刻转过身来又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陆家剑修。
陆湫蘅见他的样子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回陆家比来时快了很多,陆嘉遇照章程将跟着出去的弟子令牌还回了执事堂。临走前陆湫蘅忽然有些舍不得这位师兄,她下意识跟着陆嘉遇的背影。
“还有什么事吗?”陆嘉遇背着剑回头看她。
陆湫蘅鼓起勇气,“我能跟师兄学御剑吗?不会太打扰您,就偶尔几次行吗?”
陆嘉遇没有立即答应,他凝视了陆湫蘅片刻道,“去找你大师姐陆知春吧,她御剑很好,我们师门不同,我不方便教你。”
十几岁的少女心事都写在脸上,小孩被拒绝了以后满脸都是失望。但她勉强笑了笑,“但还是多谢师兄的救命之恩。”
陆嘉遇似乎这才意识到小孩究竟想做什么,“我过几日大概要出门一趟……你若是想,晚些来坐忘峰找我吧,只是我那里简陋,没什么好的茶水招待你们。”
陆湫蘅听他默许,喜色几乎溢出眼角,高高兴兴道,“多谢师兄。”
陆湫蘅就那样远远站在山门前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在用目光送他。陆嘉遇回过头,掸了掸剑身上的灰尘便离开了。
师寻雪在二十年前神魂归位,钟别意一脉自此翻身自立,有了靠山。师寻雪是在是个劳碌命,一睁眼便赶上封印破损的时候,她连好好休息都来不及就被扔出去带着弟子们补墙。前十年可以说是腥风血雨,脚不沾地,那些大大小小的封印底下每一个魔物走兽都不好对付。各大家都折损了不少,后十年这群鬼怪倒安分了些,给了各家喘息的时机。
十年一次的群英会停了一次,各家都等着招新弟子,故此几家商量着再办一次。师寻雪是这一辈里比较稳重的,因此被陈英派去商议,大概是定在后年四月。
师寻雪坐在踏雪宫正殿中瞧着手里名名册,门却忽然被扣响了。
钟别意探进脑袋来,“师尊,陆师弟来了。”
师寻雪抬头放下书卷道,“请他进来。”
要算时间的话,陆嘉遇在钟家呆的时间比在陆家呆的还长些。最开始师寻雪觉得奇怪,这陆家嫡系的弟子没事老往钟家后院跑什么?
后来她听了钟别意讲敦煌一行的经历,再看陆嘉遇坐在钟翮那个荒败的院子发呆的样子,她就明白了。
这是被困住的人。
陆嘉遇的师尊是钟翮,他求师寻雪将自己的名字偷偷加进钟家的名册里。师寻雪没应允,她永远都记得那一日陆嘉遇灰暗的眼睛。他不再强求,向她道了谢,“我能常来吗?”
师寻雪不忍心再拒绝他了,陆嘉遇比大部分人都通透,来也是悄悄的,去也是悄悄的,至今知道他与钟家交游甚密的只有师寻雪和钟别意两人。
“前辈。”陆嘉遇跟师寻雪打了声招呼,然后跪坐在她面前,“我师尊真的死了吗?”
他少有这样直白的时刻,师寻雪摇了摇头,看向挂在大厅中的魂灯,“阿翮的魂灯灭了。”
陆嘉遇摇了摇头,“我知道,但我觉得那位鬼主不是复生的唐演。”
“前辈,唐演当年被青鸾道人重创,后来又被雪衣道人的佛魂镇压了三百年,我觉得我师尊不是去送死的。”他那双冷灰的眼睛盯着师寻雪,像是一条盘踞在黑暗中的冷血动物。
陆嘉遇勾了勾唇,“我知道前辈昏睡了许多年,但我觉得我师尊是冲着唐演去的,毕竟鬼主这个位置,能者居之……至于谁是唐演并不重要对么?”
师寻雪若有所思,“所以,你想说的是,坐在一线天里的是阿翮?”
陆嘉遇点了点头,伸手将一块锁灵玉放在桌上,“我想做一个能锁住鬼主的法器,前辈可愿帮我?”
师寻雪沉默了片刻,“陆公子,我可以帮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前辈但说无妨。”
“注意你的心魔。”师寻雪瞧着满身死气的人道,“无论是不是阿翮,有一点你要知道,她从小就是这样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的人,这是她的错,但你不能因为她的错而让自己万劫不复,不值当。”
陆嘉遇愣了一下,他以为师寻雪要让他留钟翮一命,“多谢前辈。”
“锻造炉就在钟家后山,你递我的名牌去吧,我替你瞒着。”师寻雪叹了口气,“时辰还早,你去阿翮的院子睡一会儿吧,再如何你也禁不住这么熬。”
陆嘉遇没拒绝,点了点头便要出门。
“这次群英会陆公子去吗?”师寻雪问道。
陆嘉遇沉思片刻,“我师尊不在,我便是赢了也不知道挂谁的旗子,等下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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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师尊即将落网。
钟翮:淦,我知道了,做手铐的方法还是我师姐给教的……
秉烛夜游 第 68 章
不出所料,这一次的群英会上拔得头筹的是陆知春,剑修本就戾气重,要成一个剑修大能要比养一个医修难得多。不为别的,剑修血煞气重,可以说与心魔相伴相生。虽说陆家是剑修大派,可登峰造极的就那么几个。最有名的还是月华公子,只可惜英年早逝,昙花一现。
群英会十年一比,由各家同办,为了吸引些青年才俊,各家都会出点头,作为给魁首的奖励。那一年的奖励是医谷三百年才开一次的津萝花,津萝花对修道之人有静心固基的作用。这东西千金难求,得不少剑修垂涎。云家医修灵力与其他道相比低了不少,此次也算是下了血本。讨好剑修的意思几乎就摆在明面上,但也没人说什么,毕竟修仙便是弱肉强食,找剑修为依附这样的事不算稀奇。
那一届参会的人空前的多,但与从前不同,大部分来的人不是冲着这百年难难遇的津萝花,而是云家想讨好的对象,陆眠风的儿子,陆嘉遇。
道理很简单,陆眠风的儿子怎么会是池中之物?耳口相传中,这位绝对是上修界最值得结为道侣的人选。强不强先另说,但娶了他就相当于娶了整个陆家,多么划算的买卖。
云家适龄的女修不少,就盼着哪一个能有出息的与陆嘉遇去打上一场,然后有点什么交集。与他这个人相比,津萝花算什么?
云家人的算盘打得响亮,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陆嘉遇根本没去。
众人扑了个空,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之前对于陆嘉遇的猜想出了差错。群英会是在修仙界立威的好机会,若是陆汀州真的重视这个血脉,怎么都该将他带来,哪怕是当真资质不佳,坐在一旁露个脸也好啊,毕竟修真一途漫漫难测,若是根骨不好,体质亏损,寻个顶尖的妻主才是正事。可看陆家上下一脸如常的样子,怕不是陆嘉遇的血脉是假的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竟一发不可拾。传着传着竟成了陆家血脉是被坏种钟翮趁着年纪小强行玷污了,事发之后钟翮被陆汀州打死灭口。还有人讲过程将得栩栩如生,年纪轻的外门弟子们嘀嘀咕咕,眼中充满着同情与幸灾乐祸。毕竟谁都不喜欢看乌鸦飞上枝头变成凤凰的戏码,凭什么呢?公众口上的话料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陆汀州坐在上首自然也听到了这样的风言风语,但她没说什么。倒是陆知春有些生气,“师祖,要我去教训一下他们吗?”
陆汀州摆了摆手,“风霜刀剑言如雪,嘉遇不会在意的,好好休息,今年魁首不一定是你的。”她偏头看了一眼气势凛然的陆知春,“你太急躁了。”
陆知春知道自己的毛病,躬身道,“弟子知道了。”
陆汀州失算了,那一年的魁首是陆知春,只是更引人注意的是,排于她后的是“一蹶不振”的钟家,钟别意。
到底是灵修煞气轻些,棋差一招,钟别意以一招之差输给了陆知春。
他们二人要说渊源还得追溯到二十年前一同去幽咽泉,钟别意心里遗憾,但并不纠结,会后还约了她一同饮酒。
老一辈瞧着长起来的钟别意都心底暗自感叹,这小辈实在是像极了前任少主钟翮。
斯人已逝,无论再怎么遗憾也都是尘埃了,钟翮死得不干净,所以连惋惜都是沉默的。
陆知春捧着津萝花一回去就上了坐忘峰,那里除了一片云海、一个小房子什么都没有。
她去的时候,陆嘉遇正坐在山崖边盘腿调息。
陆知春没敢打扰他,便立在一旁等陆嘉遇结束。但其实她刚到脚下的时候,陆嘉遇的神识就发现了,到如今陆嘉遇的境界已经摸到了元婴边缘,就差一线,周身气度却已经与从前不同,远远看去像是蒙着一层日光,不可直视。
陆知春与他修为相当,但并未真正切磋过,她瞧着陆嘉遇打坐吐纳莫名生出点敬畏,像是当年瞧陆眠风的感觉。
陆嘉遇缓缓睁眼,吐出一口浊气,偏头看陆知春,“师姐有事找我吗?”
他眉如远峰,眼中还有半山潋滟,是顶级的美人,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上套着两个深红的指环,远远瞧着像是落在他手背上的血迹,衬托得他整个人苍白了三分。
陆知春沉默了一下,“师弟修行还是注意不要太过急功近利,易伤根基。”
陆嘉遇点了点头,“我有分寸。”
陆知春从怀中掏出一个储物戒指,递给陆嘉遇道,“这里面是这次群英会我赢来的津萝花,能压制心魔,你用着正好。”她怕陆嘉遇不,又补充道,“是师祖让我送来的。”
见陆知春这样忐忑的样子,陆嘉遇难得勾了勾唇角,他不是那样不识好歹的人,“多谢师姐,别担心,我会下的。”
陆知春被那样一双眼注视着竟有些耳热,蜷缩了一下手指,“师弟的戒指不错。”
陆嘉遇伸出右手,五指分开放在阳光下,低声道,“是不错。”
锁魂扣依附在他的手指上,陆嘉遇在用自己的魂火养这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法器。
那一年谣言传得沸沸扬扬,而里面两个主人公没有一个出现。二人的关系似乎也扑朔迷离,是爱是恨,难以辨明。
锁魂扣又耗了陆嘉遇十年,在法器成形那天,陆嘉遇结了元婴。他伸手看着自己手上熠熠发光的锁魂扣低低笑了一笑,“果真是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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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点少,但是我最近会努力日更的。
秉烛夜游 第 69 章
诛常镇比邻东海,是个重要的关口,这些年虽说是烽火遍地。修仙者忙于修补人间瞧起来多是风尘仆仆,凡人的生命却像是野草一般疯长了起来。诛常镇据说有仙家坐镇,故而妖邪不入,鬼怪不侵,成了来往过客的歇脚之地。
朝夕不保的日子过久了,人们将平淡的日子视若珍宝。能够多活一天便已经是一种恩赐了,他们大张旗鼓醉纸迷金,其实是在庆祝活着本身。
整个诛常镇的地面用青石铺就,两侧有沟渠引水,以潮汐倒灌将整个镇子淹湿。镇中楼宇用走廊连成一片,星罗棋布,将那一条条漆黑的路分割成长长的走廊。高楼檐角欲飞,红瓦在灯火映照下散发着暖光。
空中支起一排又一排挂着灯笼的丝线,灯火花卉几乎将整个诛常镇都笼罩起来,灯下垂髫静坐,黄发奔走嬉闹,吵吵嚷嚷。酒楼中人声鼎沸,花船泊在渡口,船舷上趴着美人,手里猩红的葡萄酒从指缝落下来,沉进粼粼的海水中。
海上一轮孤月落进水里,像是被碾碎了又拼合起来。
浮生如一梦。
月光与灯光之外的波涛汹涌被人们短暂地忘记,如今只剩下一寸珍重光阴罢了。
海水像是从黑暗中生出来一般没有尽头,波浪中一道银线翻涌,两侧海水像是沸腾了起来,让开了两条路。海面上浮起一道黑影,长发披散,发尾一根红绳。她踏在浪上如履平地,千里之远的距离都缩在步中,几步就到了岸边。
灯火与酒香铺面而来,熏得钟翮冰冷的身子都有了暖意。
划船上的美人眼见,口脂像是不小心擦多了一寸,在唇边留下一个暧昧的红印。
“那位小姐瞧着舟车劳顿,为何不来歇歇呢?”他侧头伏在栏杆上对着钟翮笑。
钟翮扫过那人的脸,似乎是在仔细瞧他唇上的口脂,久到他以为鬼主喜欢这身皮囊,要来屈尊降贵亲吻他了。
“你将肉身泡在酒肉里倒是个好主意,”钟翮微微抬眸,虽是训斥,但也不怎么有威慑力。
艳鬼却没敛,探身将手中的葡萄酒递给钟翮,“当年是鬼主准我在这里修行的,主上要反悔吗?”他说这话的的神情竟有几分天真,笑意不带魅色。
钟翮接过那杯酒,“我是准你在这里看顾你的家人,谁让你在这里开青楼了?”
艳鬼掩口笑道,“我家那位如今已经白发满头了,自我去了便她便没了神,我不努力赚钱,谁来养她?”
钟翮顺着艳鬼的目光看去,镇口坐着一位老妪,白发苍苍,眼睛似乎不太好,遥遥瞧着花船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不去与她说几句话?”钟翮问。
艳鬼将下巴垫在手背上,“那老家伙会认出来我的,我与她缘分已尽,要见也不急在这一世。”
说着,那双莹白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叹道,“红颜弹指老啊。”
艳鬼偏过头,“主上这一趟去得够久,我瞧着您的神魂憔悴得很,不如进去休息休息吧。主上真是会挑日子出来。”
钟翮晃了晃杯子,将明月搅碎,“怎么说。”
艳鬼惊讶了一下便反应过来,鬼主离开人间太久了,烟火气都已经散尽,他笑道,“今日是七夕,镇子里到处都是花灯,主上可千万小心被花砸到,那又是一笔风流债呢。”
钟翮失笑,是她忘了。她对着艳鬼摆了摆手便走进了诛常镇,镇子里笑闹声不绝于耳,坐在门口的老妪却忽然拉住了她的衣角。
“姑娘……”
这人是那艳鬼的妻主,艳鬼死在二十年前,他本命不该绝,只是诛常镇底下的大封破损,钟翮来迟一步。她于心有愧,准许了那艳鬼留在原地看顾爱人,到如今也是青丝潘斌磨,大概离他们相见的日子不远了。
钟翮极有耐心地蹲了下来,“老人家有事吗?”
老妪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姑娘来这里可是见故人的?”
钟翮一愣,复而道,“没有。”
那老妪却像是了然一笑,“老朽气数将近,方才为姑娘算了一挂,是福是祸不可多谈,”老妪的眼睛周围都是老树一般的皱纹,唯独那一双眼脉脉如何秋水,“姑娘,灯火要熄了,您早些去吧。”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钟翮却明白了,这人是乾坤道的后人,这一脉绝得早,剩下的人也就会些推演算卦,放在凡人中间就是个江湖骗子。钟翮虽是不信,但仍旧谢过那乾坤道,信步走进了诛常镇。
镇中最大的酒楼叫做红袖楼,钟翮避开人群,临窗坐了下来,要了一壶黄酒。
诛常镇底下封着恶鬼,这两年活动得厉害,钟翮顺着大封跳下去在血池里泡了六年,才将恶鬼尽数诛杀。她是万鬼之主,杀灭恶鬼与她命魂相悖,很消磨气力。
如今坐在灯下借着酒她唇上才有了半分血色,她坐在角落里,像是漏进窗边的夜色。
窗外的喧闹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停住了,钟翮拿着酒杯的手一顿,心中一动,不知怎么偏头顺着支起的窗户向楼下看去。
诛常镇来了一群人,白衣加身,玉冠束发,连眼神都是规规矩矩的,为首的人宽衣博带,背后背着一把剑,那是长大了的陆知春。上一次见到的时候,陆知春还是个强撑气场的小孩,四十年多年去,她倒是真成了大师姐。
钟翮忽然愣住了,等一下,这是陆家?那陆嘉遇来了吗?钟翮久睡不醒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了两下,这骤然的动静让她产生了一种心痛的错觉。
下一刻,钟翮似有所觉抬眼正撞上一道目光。正对着她的窗口上倚靠着一个人,那人的衣衫与陆家弟子不同,虽说也是一身白衣,那人腰间却被云纹腰带束起,箭袖衬得他整个人身长玉立,肩上是银纹云肩,广袖薄纱落在他身后。
那人斜倚着窗棂,怀中抱剑,鬓角长发垂到胸前。神色间却不见任何故人相逢该有的悸动,平湖一般的眼缓缓眯了眯,像是才想起来该如何反应一般。陆嘉遇的嘴角勾了起来,眼中却满是慑人的冷意。他似乎是想笑的,可恨却先露出了头,七情六欲在肺腑间炸开,山火在这张玉雕一般的面容下燎原而起。
“师尊,好久不见。”
钟翮一时间没能找到合适的话来,陆嘉遇也不急,站在对面慢里斯条将扣在手指上的锁魂扣卸了下来。
钟翮坐在原地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那两个指环在陆嘉遇手心漂浮,被刻意封住的光芒一点一点挣脱开伪装,像两束燃烧的焰火,在陆嘉遇手心里跳跃。
酒杯先一步在钟翮手中碎成粉末,陆嘉遇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钟翮耳侧风声呼啸而来,一阵鬼气在钟翮指尖绽开,挡了那一道剑光。黑色的雾气像是有了生命,钟翮几乎只有勉力抵挡的份,因为陆嘉遇的剑出得太快了。
剑光与鬼气交织在一起,钟翮连连后退,直到背后抵上一道冰冷。她像是无可奈何一般笑了,“陆嘉遇,你的步子,是我教的,你要走哪里我会不知道吗?”
“是吗?”背后的人轻轻笑了一声。
断羽抵着的人忽然一空,人影骤然淡去,钟翮的真身却出现在了窗边。
陆嘉愣了一下,像是认输一般,“这样啊。”
钟翮忽然皱了皱眉,脚下却像是被困住,不能移动分毫。她一低头才发现方才的剑光意图根本不在杀她,而是要在地上画下困阵。钟翮不由得气笑了,堂堂鬼主竟会在这样基础的一个术法上阴沟里翻船。
“你觉得这个阵能困我多久?”钟翮抬头看他。
陆嘉遇却显得很轻松的样子,“一瞬就够了。”
可那声音却是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的,钟翮来不及回头便觉得自己肩上锁骨一阵剧痛。
锁魂扣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进了黑暗中,在钟翮被困劳的一刻如同铁钩一般射进了钟翮的锁骨,扎进血肉之后锁魂扣骤然伸长,牢牢扣在了她的骨头上。
钟翮在剧痛之下一时间站立不稳单膝跪了下来,她的脸色可以说是十分,因为锁魂扣锁的不仅仅是她的□□,更重要的是,她在锁魂扣上感觉到了陆嘉遇魂魄的气息,若是她挣破这东西,陆嘉遇的魂魄必然受损。
陆嘉遇缓缓走近钟翮,蹲了下来贴着她的耳际,“我能走到如今全仰仗师尊,只是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也该有些进步了,师尊,你说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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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翻车大赏。
秉烛夜游 第 70 章
钟翮的指缝中氤氲出血迹来,她形容有些狼狈,微微抬头对上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陆公子这么大力气,原来就是为了寻仇的吗?”
陆嘉遇脸上的神情却已经隐没,他的眼尾垂了下来,突然就不高兴了的样子。他抿了抿唇道,“不是。”
钟翮被这小孩气笑,算来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哪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南柯一梦被他挣破,她的心思他定然已经知晓,如此汲汲营营三十年,他心中是该有怨气的。钟翮理亏不好还手,但火气却实在是压不住,她站起身来从桌上拿起已经冷透了的茶水淋在自己的手上将血迹尽数洗去。
陆嘉遇这么些年是长高了些,从钟翮肩头长到了她的鼻子尖。他早就不是那个御剑还要人陪,走雪山要人背的小徒弟了,可一见钟翮身体却先示了弱。钟翮一站起来,陆嘉遇身上的气焰骤然就灭了一截,等到鬼主慢里斯条地把自己的手清洗干净以后,陆嘉遇身上的怒火已经尽数熄灭了。
这是陆嘉遇赢得最干脆的一场架,了却了多年的夙愿,按理来讲他应当很高兴的。可陆嘉遇却愈发沉默,两人咫尺,触手可得,他却不敢轻举妄动。口舌总是比他的思维快一步,陆嘉遇后知后觉想起了方才盛怒之下说了什么,他有些难堪,觉得自己与曾经深宅大院里的怨夫无甚差别。
可怜陆家风光霁月的陆仙君此时连话都不太会说了,只是睁着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望着钟翮。
钟翮擦干净了双手看向陆嘉遇,侧身靠在木桌上,她半坐着仰视着陆嘉遇道,“钟某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仙君想要什么不妨直说,只要我有。”
陆嘉遇抬眼看了钟翮一眼,冷声道,“我要师尊做我的炉鼎,只做为一个人的炉鼎。”那一眼满是水汽,仿佛微微低头眼泪就掉下来了。
钟翮眯了眯眼,盯了他半晌抚掌笑道,“仙君真是长大了,我倒是不知道仙君是这样大手笔的人物,为了炉鼎情愿将自己的魂魄都搭进去,你倒当真不怕我挣脱这锁魂扣。”
陆嘉遇抬眼,“所以你会吗?”
冷不防,钟翮被陆嘉遇那双眼顶了回去,半晌说不出来话。
可陆嘉遇却不依不饶,往前走了一步靠进钟翮,几乎一低头两人的鼻尖就能碰到一起,“师尊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吗?可您做的却说的好听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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