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君薄宴
秦游已经在上面站着了,多年不见,两人都身量渐长,面容展开。乍一见两人都没认出来对方,秦家自从秦曳尘成了家主之后整个门派上下都发生了些不大不小的变化。远观其实不是很清楚,毕竟敦煌还没还回来,万佛窟已经毁灭,秦家似乎还是那个依附着陆家的抄书匠。但秦游站在了这里,他一身红衣,额前带着一道金色的鹿角额饰,明艳得让人不可直视。
从前佛修讲究无欲无求,刻苦自持。如今这群佛修却张扬了起来,率性本心。
雪白的拂尘搭在秦游暗红的袖子上,像是宫墙上未曾化尽的残雪。
秦游对着陆嘉遇微微弯腰一礼,“在下敦煌秦府弟子秦游,特来请教。”
反观陆嘉遇,一身雪白,身后薄纱,似带双翼。周身灵光闪烁,如披薄雾。陆嘉遇负剑双手相扣,一礼道,“在下陆眠风之子陆嘉遇前来应战。”
这两位的样貌在整个上修界都是顶尖的,秦家不争不抢的佛修在上一届群英会夺了第四,与前三失之交臂。秦游落败于阮青荇之手,但已经很不错了。
心心念念想见秦游一眼的女修不在少数,更何况有了秦雪衣的先例,似乎秦家佛修也并不是那样高不可攀。
大比第二日便有不知道好歹的女修在秦游的客栈外提灯求爱,当街大喊“我愿待君如安秧,夜夜流光不相离。”这求爱的诗句是在是工整又直白,自比秦雪衣,不要脸至极。
夜色中,秦游一把推开了窗户一跃而下,围观的修士们嘻嘻哈哈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那出言不逊的女修飞了出去。
一身暗红的佛修将烛火踩得稀烂,冷笑道,“敢辱我师祖?”
据说那位大胆的女修后来只有气出没有气进,在众人的求情下捡了一条命回去。
秦游逆光而立,拂尘甩出一声脆响,施舍了半个眼神给那个不自量力的女修,似笑非笑道,“我佛不好杀生。”
但那些如有实质的目光如同令人生厌的液体一般黏在了秦家人身上,直到今天。秦曳尘听说了这件事,也跟着冷笑一声,问了秦游这人是谁。然后第二天那女修的一条腿就断了,据说袭击者一身黑衣,修为深不可测。
秦曳尘将弟子们召在一起,“你们别看那些经书了,经书再怎么奇妙无穷也是人写的,修道的是人,还能让一本书难死了?”
“修佛?佛就在上面我辈也配修?当年我姐那样天赋异禀,后来因痴入道。这不是一件丑事,我秦家修的是红尘道,人在红尘中,佛在心里。断断不可因小失大。”
这一举动几乎是惊世骇俗了,外面传得难听,说秦家家主带着佛修还俗了。秦曳尘只当他们在放狗屁,敢在明面上嚼舌根的人就直接踹出去。
但秦游还是想看的,众人都在猜是哪家女修有这样的好运气能跟秦游交手。万万没想到来人竟是陆眠风的儿子,活在传说里,见首不见尾的陆嘉遇。
一时间满场的人几乎全跑光了,目光将两人团团包裹。
陆嘉遇冷冷瞥了一眼坐上的人,有些不喜。秦游笑了笑,“不必在意,他们只是好奇罢了,请。”
说着将拂尘一荡,衣袖无风自动,烫人的灵气扑面而来。
陆嘉遇断羽出鞘,冰霜在脚下蔓延开,仿若一道巨大的雪花,冰火一线交融,竟是谁也不相让。
秦游的路子是在是不像秦家人,一招一式间充满攻击性。他将拂尘按在掌中,身影一动,脚下是莲花虚影,这是秦家的步法“步步生莲”,残影一恍,冰霜消退,拂尘直击陆嘉遇面门。
本该一击即中的拂尘却扑了个空,但秦游脸上却没有惊讶,几乎是一瞬,他右手一翻,拂尘挡住了从身后劈来的断羽。
陆嘉遇一击结束却不贪多,又飞速退了回去。
一道霜雪刮目而来,秦游竖掌周身亮起火光,“怒目金刚”将风雪尽数挡住。他再睁眼却愣住了,眼前的惊云台连带陆嘉遇整个人都不见了,目所能及是一片茫茫白雪。
秦游看不见,但场外的人却看得清楚,尤其是钟翮。
陆嘉遇慢里斯条的握着断羽的剑身站在阵中,仔细观察着秦游,像一只全神贯注的白猫。
这是幻阵“蔽目”,是还在揭阳村的时候她教给他的。
平心而论,秦游修为不差,只是陆嘉遇更狡猾些,他用□□上的台,将秦游印到了阵眼的位置。这么一来,秦游输只是时间问题,他在阵中只能与自己的力量纠缠不休。
钟翮低下头吹了吹手里的茶,再抬头便见到陆嘉遇一招“断春水”将阵中疲惫的秦游“好心”的踹了出来。
神铃响起,秦游脸色苍白冷汗津津,他低头才看见自己半步踩到了惊云台之外。
陆嘉遇站在惊云台正中央波澜不惊道,“你输了。”
秦游了拂尘轻轻调息了片刻道,“技不如人,在下心服口服。”
外人隔着层层灵力罩听不到里面的动静,看得心惊肉跳,只觉陆嘉遇险胜。
秦游已经尽力,心里却不觉遗憾,他看向陆嘉遇道,“请问公子师承何处?”
他对陆嘉遇这些年的经历也有所耳闻,只是两个人并无见面机会,他只当陆嘉遇回了陆家被哪个剑修在了门下。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陆嘉遇轻轻提了提嘴角,一时间春光乍现,“苍梧山,钟翮。”
“!”秦游不可置信。
陆嘉遇见自己这句话没什么说服力,补充道,“刚那一个困阵‘蔽目’就是钟家的。秦公子进益良多,若是单用灵力,我未必能有几分胜算。”
这人是真的傲气,却又意外坦诚。秦游知道他所言没有作假,觉得长大的陆嘉遇倒是很对他胃口。
“有机会我定要与你切磋一场。”秦游朗笑。
陆嘉遇点了点头,“乐意至极。”
秦游率先下了场,四周响起嗡嗡的议论声。钟翮看着他的背影想,他真像一团火,周围绕着敢无数不敢近身半步的蝇虫。
陆嘉遇翻身下台,直奔钟翮所在而来。他本可以飞身跨过恼人的台阶直接停在钟翮身边,但他不知出于怎样的考虑并没有那样做,而是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他停在距离钟翮只有几步的地方,开口道,“师尊,你高兴吗?”
我赢了,师尊你高兴吗?
钟翮瞧着他澄澈的眼睛心中软了三分,伸手道,“过来。”
陆嘉遇没有动,执着地又重复了一遍,“师尊,你高兴吗?”
钟翮缓步走了下来,伸手一丝不苟地为陆嘉遇将脸颊上的一抹灰尘擦去,“高兴。”
见陆嘉遇脸上又恢复了白白净净,钟翮抬眼看着陆嘉遇含笑道,“‘蔽目’那么耗灵力,怎么不用陆家的剑阵?”
陆嘉遇低头擦了擦自己的断羽剑,“因为我师承钟翮,自然要用师尊教的东西,更何况……陆家没教我什么……”
他的话没有半分作伪,他放弃了陆家的一切术法,游离在外。
这些是钟翮看着过来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话未说尽,陆嘉遇的下颚被一只手轻轻抬了起来,四周被一圈微弱的灵气包裹,周围景象都变得模糊。钟翮亲了亲陆嘉遇的额头,“师尊很高兴。”
“下一场,你要跟钟别意打了,陆知春今年运气不好,棋差半招被钟别意挑下了擂台,她是我师姐的得意门生,你做好准备了吗?”
陆嘉遇的眼中星辰闪烁,点了点头。钟翮伸手,“让我抱抱。”
他亦步亦趋的将自己贴近钟翮,陆嘉遇闭上眼睛感觉到钟翮的手按在自己的背上,然后轻轻拍了拍。
陆嘉遇的伤痕全在昨夜露给了钟翮看,他明明手里握着钥匙,可整个却像是被钟翮锁住了。他厌倦这样软弱无力的自己,却掩埋不住心底期待的火光。陆嘉遇又觉得头疼了,心魔印在眉间亮起,他猛地推开了钟翮,转身向擂台走去。
钟翮会怜悯他,会照拂他,唯独不会爱他。是他贪心,最初他只想将钟翮锁在身边,看她后悔的样子。可真的抓到了钟翮,他又想要与她有肌/肤之亲。现在肌/肤之亲也有了,他想要她爱他。
可南柯一梦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墙一般立在他面前,他心里有一道猩红的伤口是在挣脱南柯一梦的时候留下的,如今三十六年又八天过去了,那道伤口仍旧在流血。如果钟翮的爱就是南柯一梦,那也太疼了一点。他不是不信钟翮晨间抱着他的承诺,但他痛得过了,看到钟翮的爱就害怕。
他不可言说的恐惧将心中的火焰圈/禁在方寸之地,只留下阵阵黑烟教人看不清楚。
陆嘉遇渴望钟翮爱他,陆嘉遇恐惧被钟翮爱上。
没人知道心魔发作的修士会有什么下场,因为他们都死在了远离人烟的地方。解药唾手可得,只要他们求而不得的人说一句“我爱你”便可以了却切肤之痛。
但若是真能从那人口中要到一句真心实意的“我爱你”,又怎么会求而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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崽儿啊,不要自己瞎脑补啊。
秉烛夜游 第 76 章
钟别意那一场结束的比陆嘉遇他们早半刻,群英会有规定是刚参加完一场比赛的人可以休息片刻再进行下一场。钟别意知道陆嘉遇执念在此次魁首,但她确实没料到陆嘉遇拎着剑杀气腾腾便直奔她而来。
魁首之战结束后,群英台上会升起这些弟子们所处师门的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陆嘉遇眼中红光闪烁,看得钟别意心里“咯噔”一声。
“钟师姐可休息好了?”陆嘉遇看着她,如同结局已定一般笃定。
钟别意心情异常复杂,“我倒是没想到最后一场会对上你。”
钟家家学主魂修阵法,天生比剑修攻击力要低许多,他们是天生的防守者。就如同云家那般不占便宜,上一场钟别意是生生将陆知春耗干净的。他们两个人虽然师承不同,但用阵思路一模一样。陆知春与秦游在某些方面都是一样的莽撞,措去他们的锐气,让他们与自己较劲并不难。
他们望着对方眼里都是了然,陆嘉遇偏头笑了一下,轻抚了一下断羽的剑身,“有什么不好的,最后挂在上面的难道不都姓钟?”
钟别意抚掌而笑,“好,来。”话音方落,无数水流从半空中席卷而来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水球,将两人席卷包裹在中央。
四周哗然,众人都没想到钟别意会抢先手用阵,而且这个“滞海”阵的出现,也就意味着她要将魂影白鲸放出来了。对着陆知春都没用出来的大阵都用在陆嘉遇身上了。
其实大部分人都觉得魁首已定,毕竟陆嘉遇并不是师出名门,到了最后一关怎么都该给小仙君放些水,让人有些面子。可事实就是这么无常。
水中,钟别意漂浮在水球正中央,长□□浮如加圣光。她双手结印,两颊边骤然破开两道鱼腮,白鲸呼啸从她身后游出。巨大的阴影笼罩在陆嘉遇头上,钟别意眨了眨眼,“师弟,得罪了。”
随即水刃从各个方向浮现,向陆嘉遇急速飞去。一道冰花骤然出现在陆嘉遇周身,像是一盏冰灯一般,水刃被截停在冰灯四周。
陆嘉遇开口,“师姐竟与魂影同命,今年陆知春输给你不亏。”
台上女修们看起来痛心疾首,就好像钟别意是个什么不会怜香惜玉的混蛋一般,“这手也下得太重了!”
“就是啊!上来就要命?”
“但我瞧着陆仙君也不好对付啊,他父亲可是月华剑主,儿子能孬到哪里去?”另一位散修嗑着瓜子侃侃而谈。
陆知春正坐在台上,她方才输了一场心情不大好,回头看向几个叽叽喳喳的女修,警告道,“慎言。”
话没说完,余光就瞥见了坐在台上悠闲喝茶的钟翮。她不知道作何感想抬脚走了上去,装作不认识一般施施然坐在了钟翮身侧。
“前辈怎么会到这里来?毕竟……”陆嘉遇眼观鼻低声道。
钟翮头也不回,只专注地看着场中动静,“没事,该知道的人瞒不住的,更何况,我来不就是为了让他们看见么。”
陆知春没听明白,“什么?”
可钟翮却不再重复,“陆汀州在吗?”
“师尊来了,在西侧坐着。”陆知春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如实回答了。
“去跟你家家主说一声,钟翮在这里,一会儿结束了早些回嘉陵是正事。”她慢慢道。
陆知春想问的话还没问完却先被塞了一脑袋的任务,她正准备去找陆汀州便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听钟翮的?可人已经走远,再回去就显得很刻意。
陈英坐与陆汀州相邻而坐,他们都瞧着阵中两人的动作不怎么言语。
半晌陈英开口,“你们陆家怎么教出来的都是我们钟家的路数。”
陆汀州无奈道,“他没拜师。”
陈英难得惊讶了,“那他师尊是谁?不会还是钟翮吧。”
陆汀州却不再出言,答案很明显了。
水刃像是粘在了冰灯上,寒气比水刃逃逸的速度更快,还来不及散去就被陆嘉遇的灵力捕捉,冰灯像是被扎成了刺猬。
他抬起一只手,冰灯就碎在了眼前。
不及钟别意反应,陆嘉遇五指一展整个水球就被冻住了。钟别意被封在了正中,只一瞬那冰层就出现了裂痕。这样简单的术法不足以将钟别意击败,但足够让陆嘉遇挣脱“滞海”。
他眼中焰火乍现,青蓝色的焰火在脚下燃起,剑身光芒熠熠。海风呼啸,有惊涛之声破空而来,陆嘉遇手挽剑花,向钟别意劈来。
霎时间灵压灭顶,似乎在这一方惊云之上真有万顷海啸,扑面而来。
坐在钟别意后方的修士们下意识都往后仰了仰,半空中灵压构成的海啸如有实质,看得人心惊肉跳。
钟别意不闪不避,手中印记飞快,白鲸像是一只飞鸟一般破空而来,将那道海啸撞碎。
她隐隐有些吃力,但还是见缝插针道,“还未恭喜师弟修成元婴。”
陆嘉遇那双燃烧着焰火的眼睛对上了她,微笑道,“对师姐来说,不是好事。”
下一刻便是一招“海阔”,挡在钟别意面前的那道墙骤然崩塌,藏在墙后是困阵“倒灌”。
铺天盖地的水从脚下涌出,却像是长了触手一般向陆嘉遇身上缠去。
灵火不甘示弱,掉进水中竟像是落入油中,水火交融撕咬在了一起。
“师姐,你要输了。”他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下一刻,灵火交汇形成了一只巨大的青鸟,脚下水流缩成一只白鲸,一时间斗得天昏地暗。
而陆嘉遇快得像是一道风,冰霜在钟别意的阵法成型之前便带着陆嘉遇的血在阵上添了一笔,阵法被改瞬间反噬。
下一刻便是断羽剑刃停在了钟别意的脖颈上。
白鲸灵力不支,巨大的身影骤然崩塌。火鸟昂首长鸣了三声,展开双翼落在了陆嘉遇身后。
他横剑而立,背后光芒万丈。
“师姐,承让了。”从头到尾,陆嘉遇都是这样笃定。
钟别意心里中有些遗憾,到底还是止步于此了,她摆了摆手,叹气道,“不劳你心。”
说罢,在众目睽睽之下,倒退了一步,自己踩出了线。
灵钟响起,陆嘉遇赢,魁首诞生。
火鸟从头开始消散,像是星子一般坠落。四周在这样耀眼的光芒下仿佛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随后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喧哗,群英会上像钟别意这样自己认输的人只有两位,前一位是败在钟翮手下。
场内不乏年纪大些的修士,但凡是参加过群英会的必然都听说过钟家青君钟翮那只战无不胜的青鸟。
陆嘉遇的火鸟虽说与青鸟不同,但样貌是一模一样的,他们是什么关系?那只野凤凰原来没有死么?
“那就是钟家那个败类的鸟啊!你们看看,一模一样!”
“放狗屁!钟翮都死了多少年了怎么可能!”有人呛了回去。
“万一她没死!又是一场人间大祸!钟家家主呢!”
有人似乎认了出来,“等等,陆嘉遇是不是就是那个当年跪在鬼渊门口的那个小孩?”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有人附和。
“那是天生的坏种啊!”有人痛心疾首。
年岁匆匆而过,陆嘉遇充耳不闻,他站在惊云台中央,身影与年少的钟翮渐渐重合。
台下那些议论半分都影响不到他,因为陆嘉遇始终仰头看着那个属于魁首的旗子。灵光一闪,旗面上开始出现了字迹。
消失在上修界五十年的名字以这样惊世的姿态,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两字光华流转,熠熠生辉——钟翮。
陆嘉遇环顾四周,然后对上陆汀州的眼,朗声道,“拜见各位前辈,弟子陆嘉遇,师承钟翮。”
水滴进了热油中,人声鼎沸,几乎将观山海掀翻。
“她杀了那么多人!她配出现在这里吗!”
“弟子恳请仙长再次考虑!魁首不能让这样的人占着!她是耻辱啊!”
“他师尊是这样!陆嘉遇能是什么好人!”
陆嘉遇一身雪白,站在人潮中如同一叶扁舟。几乎被言语淹没,期间甚至有过于激动的小辈提着剑向他砍来。一边哭一边喊,“你还我师弟的命来!”
那修士的修为太低,陆嘉遇连头没回。
可人还没到跟前,那修士便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羽翼煽动的声音骤然响起,双目猩红的钟翮出现在陆嘉遇背后。她是以鬼主的姿态现身的,连半点遮掩都没有。
她冷眼看着那个小修士,“你师弟是我杀的,冤有头债有主,别找错人了。”
她抬头看向半空中,“但在此之前,我们要解决一个事情。”
海上一道金光闪过,带着面具的人黑衣翻滚,她毫不在意钟翮发现了自己,反而大大方方现身在众人眼前,“鬼主慧眼。”
面具人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陈英他们,“我们都是老相识了,来见面总要带些礼物不是?”
随着她的话,东海的海水像是沸腾一般翻滚了起来,站在岸边的弟子忽然先后喊了起来,无数触手从海中爬了出来,将他们拖进了深海中。
门派中的有些修为的弟子当机立断,跳下去救人,可那海面却像是泥淖一般,将人吞食。下去的弟子没有再上来的。
“鬼主应当很熟悉啊,就像你在太虚幻境里喂养的那些东西。”
“阵开阵合不都是由你控制的么?怎么?想为人师表了。”面具人眼中满是怜悯。
钟翮不言,她似乎还不满意,看向站在钟翮身后的陆嘉遇,“小嘉遇啊,你怎么不想想,鬼渊之主是这么容易被抓到的吗?她跟着你,是因为要回钟家,你可是再适合不过的引路人了。毕竟你什么都愿意为她做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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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的过去和面具人的身份正在加载中。
秉烛夜游 第 77 章
众人鸦雀无声,将视线投向了立在中央的钟翮身上。
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句,“钟翮,是不是真的死了?”
修士们将目光落在钟翮鬼气横生的脸上,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是鬼主。是一线天无人之地的统帅,她周身鬼气缭绕,眼中猩红,与少年时肩负青鸟的样子相差太多,一时间很难让人将这两个人直接联系起来。
钟翮立在下方,似乎才发现众人的惊讶,她抬起头扫视过在场的所有人,勾唇微笑着道,“怎么?没想到吗?”
她难得有这样情绪外漏的时刻,更何况她那一笑满是恶意。
立在空中的人对场下的惊涛骇浪并不感兴趣,她将目光移向陈英,拍了拍手,“你们与我有渊源,所以,给你们逃跑的时间。”
金色的面具映照出台上五光十色的灵灯,一片昏暗中,唯有她的面具和青白的下颚没有被黑暗吞噬,远远看去,面具人身后怒吼的海域如同她的披风。
她在这场死亡游戏中怡然自得,俯瞰着台下乌泱泱的猎物,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不要试图下去救他们。”
陈英起身平静道,“阁下这话这是个威胁吗?”
面具人摇了摇头,看向苍梧山钟家的家主,“这是个忠告。”
话音方落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半空中,与此同时,像是被缰绳勒在原地的海浪冲破了第一道屏障,整个海域像是被人用力翻转了过来。漆黑的海水在前仆后继的浪涛中嘶吼,凄厉的海风中夹杂着似有似无的缥缈歌声,索命一般钻进修士的耳中。
钟翮下意识反手抓住陆嘉遇将人拽进怀中,单手将他的耳朵捂住,钟翮一边抬头看着逐渐升起的水墙,一边道,“你在这里等着……”
话没说完,钟翮的手却忽然被陆嘉遇握住,强硬地拽住了。钟翮回头正对上一双阴沉的眼睛,陆嘉遇眉间的心魔印滚烫,像是藏在冰川下生生不息的岩浆,几欲破开层层冰封。
“你知道她要来。”陆嘉遇说的轻描淡写,却万分笃定。
“钟翮……如果我当时把锁魂扣递给你,你会戴上吗?”心魔将理智烧成了灰烬,陆嘉遇眉间一道猩红的纹路骤然出现,眼角火焰纷飞。
他的语气里有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失望,以至于他第一次叫了钟翮的名字。但这不是一场质问,而是欲念冲破牢笼之后的占有。
他的神情是那样可怖,埋藏在心神下的痛苦几乎将他整个人撕裂,深红将血脉中的暴戾点燃。
钟翮开了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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