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狂上加狂
是以魏王此时听见陶朱公的提议,不但没有反感,反而眼前一亮,好奇地问道是何奇货。
范蠡微微笑道:“乃是粟米耳。”
这话一出,满朝支着耳朵的士卿简直是大失所望,要知道粟米乃是时人日常的主食,随处可见,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待沽奇货。
范蠡却不慌不忙道:“粟米虽小,但是百姓不可短少之物,不过,一贵一贱极有反复。货物太贵,便有变得贱价之忧,可若是太贱,也可慢慢升价变得昂贵。而且‘坐商’与‘远行’的利益更是不同。比如魏国的粟米粮仓满溢,不及食用有些便已经霉烂。可是远离魏国的几个侯国却因为雨水欠奉而粟米不足。若是魏国多余的粟米能运过去,便可卖出高价,也可避免粟米的浪费。”
魏王微微皱眉道:“可是这般去做,岂不是白白壮大的其他侯国的实力,再说买卖粟米而已,能有多少利?魏国除了钱银还能得了什么好处?
范蠡微微笑道:“若是用粟米换钱利,还真是不大划算,可是若是用它易物,换取各地的青铜起居,农耒铁锄呢?”
魏因为兴建新都,青铜损耗严重。甚至影响了农具的制造,若是待得来年,农具不足势必形象农务,今天粟米丰盈的魏国,来年很有可能饥不饱腹啊!而且这铁器所制的农具,乃是楚燕两国的稀罕物,使用起来,比铜质的农具好用得多!若是能换来大量铁器,当真是奇货啊!
这下魏王被勾起了兴致,魏国新建了运河鸿沟,运输上要比其他诸侯国便利许多,而范蠡有经验丰富的船队和各地的人脉,若是能有陶朱公引导此事,对于魏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于是这番买卖算是双方一拍即合,顺利达成。
听着范蠡的侃侃而谈,莘奴其实心内却在想着父亲曾经评价在这吴国能臣的一段话:“人虽有治国之才,却无忠心可言,轻易弃主而去,难成比干姜尚一般的贤名。”
如今看来,这人的确头脑活络得很,听闻范蠡此前定居楚国,不堪楚王烦扰,散尽了自己的家财才得以脱身,此番前来魏国提出这等提议,在她看来却有点空手套白狼,做个买空卖空的无本生意之感。
看来陶朱公的确是缺钱了,才来魏王这里打打秋风啊!
对于鬼谷子,魏王自然不能厚此薄彼,也是恳请地挽留王诩为魏国上卿。
王诩垂眸拱手道:“乡野之人,怎堪如此大用?某唯有开业解惑尚有些门道,所幸所收弟子各有专长,有了自己的一番成就,惟愿此后再多培养出些人才,辅佐在大王左右。”
说出这番话时,王诩是一脸和煦地看着自己的爱徒庞涓,那副心疼的样子,只恨不得再派几个得力的弟子过来,替师兄分忧。
魏王也深觉此话在理,想起白圭,庞涓,还有新近服侍在自己身旁的孙仲,俱是出自鬼谷子门下,便哈哈大笑,直说鬼谷子真乃当世名师,是魏国之福矣。
莘奴默默地站在鬼谷子的身后,心内暗自发急,眼看着宴请贤者的宴会,接近了尾声,这等难得接近魏王的机会不可错过,想起父亲的遗愿,只鼓起勇气握了握拳,从鬼谷子的身旁走了出来,来到庭下,撩衫跪倒道:“鬼谷莘子后人拜见魏王!”
魏王皱眉看着这个身着长衫,体型单薄的少年,一时隔得太远,看不清她的眉眼,不过看在她是王诩领来的情面上,倒是没有申斥她的无礼,只是说道:“莘子……最近孤倒是经常听到有人提及他……你是莘子的儿子?”
莘奴有心说自己是女儿身,可是思及自己一回要说的话,若是以男子的身份,当时更加顺畅些,便只俯下了自己的头,算作默认。
魏王皱下眉,冷声道:“有何事?”
莘奴俯首道:“家父当初仰慕魏文侯之相——李悝,虽只短短几日随侍左右,修习李相皮毛,但著有《论政》一书,内有阐述发扬李相变法之说的《经卷》,如今家父去世,愿魏王能够一阅其卷,若能得以济世,也不枉家父一番呕心沥血。”
王诩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他心里早就知道她是为何事而见魏王,不过依然为她的一番口才而轻轻地拍了一下桌面。
倒是一副好心机!父亲已经过世,可是他的弟子们却无可出头之人。普天之下,如今是魏国一家独霸,若是能得了魏王的首肯,莘子遗作倒是有些扬名之时……
这个女子虽然性子顽固,却也不傻,自己当初点评莘子《论证》不合时宜的话,看来是听进去了,满篇的腐朽里,她竟然单选出了还算能入眼实用的《经卷》呈给魏王,又千方百计地与魏国的先贤李悝拉扯上关系。总算是呈上了一盘还能入眼的菜肴……
魏王向来爱惜自己纳贤美名,就算听得莘子的名姓心内不喜,也要在人前装一下面子,当下说道:“书卷呈上来。”
莘奴道:“父亲遗作已经被我默背下来。愿给大王书写一段过目。”
魏王点了点头,有寺人托举着笔墨还有竹简放置到了莘奴的面前。
莘奴伸出一只手挽起衣袖,拿起笔来在竹简上写下一行行娟秀的小字。
当时女人认字的都是少数,更何况是这番龙飞凤舞的书写?一时间出了认出了莘奴的庞涓和白圭等人外,旁人倒是没有疑心她的女子身份。
待得写了一段后,寺人将竹简呈送给了魏王。
魏王展目看了看,只觉得字写得极好,一目十行扫过后,却意味阑珊道:“莘子果然是李相高徒,便随手甩到了一旁,并无伸入细问之意。
有大臣接过了那书简后看了看,依次递呈给了其他的士卿。不知为何,那些大臣看完后都是脸色微变,竟有种说不出的微妙。
莘奴心里一沉,直觉这里是有些机关的。果然传到了白圭的手里时,他看了看微微一笑道:“看来,天下通晓李相法理之人,不止公孙鞅一人耳。不过莘子的想法虽妙,实施的细节,却不及公孙氏的提议妥帖可行啊!”
这话一出,朝堂上立刻传来了轻笑之声。
原来就在一个月前,魏王得一士,乃是卫国国君后裔,名唤公孙鞅。他因为仰慕李悝的法理,喜欢刑名法术之学,而投奔到了魏王的麾下。
莘奴今日写下的东西,与当日公孙鞅奉给了魏王与诸位士卿的论述可以说是大同小异,毫无新鲜之感。这等被人咀嚼了一遍的东西,就算再奉上来也看不出它原来是何等珍馐美味了。
就算不知来龙去脉,但是莘奴察言观色也能猜出一二,眼看着父亲呕心之作却被当成了拾人牙慧而弃如敝履。莘奴心内愈发着急,不由得想起母亲临终之言,壮胆开口道:“小人的母亲生前曾说,王曾许诺可答应她一事,不知誓言犹在否?”
魏王脸色阴沉道:“你的母亲……可是琏氏家二女?”
莘奴咬牙道:“正是。”
魏王半天没有说话,望向莘奴的厌弃与杀气,却是满朝的士卿都能看出的了。好半会儿,魏王的脸色终于缓和道:“既然是故人相托,孤自然一诺千金,不过也只这一次,你可想好了要托付何何事?”
母亲生前,曾经抚摸着她眉心的红痣,对她偷偷嘱咐道,若是万不得已,可亲自面前魏王相求。可万没想到魏王果然会应下,心内不由得一喜。
那一刻,她心中流转了许多念头,最后却因为其不可行,而逐一熄灭,只依着原来的打算开口道:“愿魏王垂恩,让王室的书局卷写父亲遗作,邀天下名士传诵”
魏王听了,倒是开口笑道:“就是这个?你倒是孝子,孤便成全了你,准!”
莘奴连忙俯首谢恩,等退下来时,才发现自己的额角满是汗水,不由得伸手想要推开章甫擦拭一下。
可是还没等她摸到章甫,却被鬼谷子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淡淡说到:“心事已了,去殿外候着。”
就这样她被变相地哄撵出了庭外。
此处宫中不可随意走动,她只能跟鬼谷入宫的其他随侍一起立在庭下等候。
就在这时,庭外驶来了一辆车马。那车盖乃是华锦织成,甚是华美,当一阵清风吹来,吹拂起轻纱遮幔。
莘奴一眼便认出,那车上锦衣华服的丽姝不正是王诩的新宠申玉吗!
可是更让莘奴心内一纠的是,那申玉轻扶车轩的手臂上正套着一只颜色特别的玉镯,那玉镯与她母亲留给她的那只一模一样。
为奴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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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奴定住了身子,死死地看着那只玉镯,心里一下明白了过来。鬼谷家主竟然还是个贼!
申玉自然也看到了莘奴,不过目光微转下,便矜持地调拨了目光,只当不认识她一般,腰杆挺得笔直地走入了宫廷里。
那一刻,她心内一阵激愤,只想冲过去将那本该是她的东西从那申玉的手腕上褪下来。可是一丝清明又拉扯着自己,脚下却像生根一般,一动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申玉从自己眼前走过。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阵和悦的声音:“站在这儿,甚是无趣,可愿随我去一旁晒一晒暖阳?
莘奴回头一看,那原本在庭内的夷光西施正微笑着立在她的身后。
她微微瞟了一眼莘奴紧握的拳头,淡淡语道:“此乃魏宫,不可妄动,看你面露激愤却能请自克制,年纪虽小,倒是懂得‘忍’字要义的……”
莘奴何尝不知,方才她看出莘奴所坐的马车乃是宫中的制式,身上的服饰业是宫内贵人的穿戴,一时心内疑窦顿起……这才没有被激愤冲昏了头脑。
不过更让她有些不解的是,身为陶朱公的夫人,这位昔日倾覆了吴国的美人为何过来与自己说话。
夷光夫人自然看出了她的不解,微微笑道:“好好的佳人,却穿戴这般不合体,王诩向来暴敛天物,真是让旁人看不下去。”
这话里的意思,好像尽是看透了一般。就在这时夷光夫人已经转身朝着庭旁的一侧小花园走去,边走边语道:“可能连王诩也不知,我与你的母亲乃是旧识,当日相见恨晚……可惜造化弄人,我也没想到竟然在此时此地,能与琏姝的女儿相遇。
这话引得莘奴不由自主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因为魏宫的宴会冗长,此番又不是正式的国宴,酒席间不胜酒力的女子借口更衣,去一旁的花园里坐一坐是常有的惯例,所以宫内待得侍卫并没有阻拦,施礼让她们二人顺着石板路来到了春花灿烂的园子里。
夷光挥手,让身后的婢女们留在了门口,只与莘奴并肩漫步。
“夫人……与我的母亲认识?为何我从没有听她提及过?”莘奴不由得疑惑地问道。
夷光夫人坐在了一处圆石上,任和煦的阳光洒落肩头,温和地说:“你父亲向来周正严谨,为人对礼义至崇。我的经历想必也是被你的父亲不耻,你的母亲又怎么会惹得你父亲不高兴呢?”
这话倒是事实,依着父亲看来,西施所为便如前朝妲己一般,皆为女祸啊!
不过在莘奴的心内,倒是对这个坎坷经历的女子甚是同情。她咬了咬嘴唇,低声道:“若夫人真与母亲是旧时,想必母亲心内也是尊敬夫人您的,因为以前旁人闲聊,曾经提及了您的故事,母亲虽然没有说出与您的往事,却说了一句‘女子何罪,男子政权,弱女子身不由己耳’……”
夷光夫人微微一笑道:“身在乱世,有哪个女子不是身不由己?就算你看起来小小年纪,好似也已经吃尽了几许苦楚?你……现在是王诩的侍妾?”
莘奴面无表情,过了一会才道:“莘奴无才,不堪匹配那君子,不过是他的私奴罢了……”
夷光夫人放在在庭上认出这是故人的女儿,心内很是感慨,本来看莘奴的打扮,似乎是故意扮丑,本以为是王诩爱怜她,不想她被王侯看上才会如此,可是那王诩的眉眼神色里却又少了些该有的柔情,而且王诩一直不曾娶妻,而这女孩年少失了父母,必定是依仗着王诩过活,她才会有些贸然地猜测她是鬼谷家主的侍妾。
可是没想到,莘奴说得竟然比自己想的还要不堪。当下心内大为震惊,立起眉眼道:“他竟这般待你!这是何等仇恨?他为何如此?”
莘奴抿嘴不语,这也是她曾经无数次冲着他哭喊过的。可是最后回答她的只有他的略带冷酷的默然不语。
夷光夫人是久历风雨的,自然也懂得莘奴的沉默。她当年与琏姝虽然相处时日很短,却彼此引为知己,如今看她的女儿这般窘困,心内实在是不忍,所以想了想开口道:“若是你觉得在鬼谷中不自在,不妨我来想一想法子,夫君与王诩交情甚好,若是由他开口,或许能将你要来,陪在我的身旁。”
莘奴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是他肯放手,何至于折辱自己这般时日?早在她当初与那孙伯私奔时,便可放手任她离开了。
不过,她倒是开口问了另一桩悬在心底的疑问:“请问夫人,方才走入庭内的女子是何人?”
夷光夫人略带诧异开口道:“怎么?你不知?她不就是……”
“范夫人原来在此逍遥,让陶朱公好找!”就在这时,低沉的男声响起,打断了夷光夫人的话。二人循声望去,原来是王诩不知何时立在了院子的一角。
他身形高大,加之惯穿丝麻织就的长袍深衣,立在那里在风中长袖猎猎,竟然有生出两翅的森然之感。
说完这一句后,他举步朝着二人走来,冲着夷光夫人道:“王君夫人也来了前厅,向人询问其夫人,还请夫人移步前去拜见魏王君夫人。”
夷光夫人略带担忧地看了一旁的莘奴一眼,缓缓开口道:“此女乃是我故友的女儿,不知因何顽劣,而被鬼谷子您贬为奴仆?”
王诩微微一笑:“夫人的侠胆不减当年,不过世道飘零,人如浮萍,昔日为主,今日为奴,又或者昔日贱民,今日贵为上卿之事何怪之有?便是夫人您当年身为村女浣纱溪旁时,又何尝想过有朝一日会掀起吴国的腥风血雨,倾倒一国城池呢?不过都是‘无常’而已。”
王诩说这话时,一如平日人前的温雅,可是话里的嘲讽力道却甚是犀利,一下子便点出夷光夫人心内的隐痛往事。这不禁让她的脸色微微一变,冷笑道:“原不知鬼谷子还有这般尖刻,倒是夷光看走眼了……”
说完,便扭身拂袖而去。
王诩凝眸地看着夷光夫人走出了花园,这才转身看向莘奴,伸手替她将快要滑落的章甫正了正,说道:“随我出宫去吧。”
可是莘奴却岿然不动,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我的玉镯,为何在那申玉的手上?”
无耻的窃贼被人赃并获,却未见半点羞愧慌张,只是漫不经心道:“她那日见你戴的精致,很是喜欢,便开口要了去。一个镯子而已,玉质也不甚精美,回去后,我命人雕琢一对好给你。”
说完,便伸手拉着莘奴便走。剩下的清明理智早就被气得炸成的粉末,莘奴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臂,朝着他的脸颊狠狠地甩去了一掌:“无耻以及,我母亲的遗物竟被你拿去讨好枕边的宠姬!”
这一掌用力颇狠,但是本来有机会躲闪的男子却生生地挨了这一掌。
待这一掌之后,他微转过头来,一双眼里都是阴冷的光,低哑着冷声道:“你的什么不是我的,怎么到现在还是参悟不透这一点?此乃魏宫,也是你撒野耍泼的地方?”
说完伸手用力捏住了莘奴的手腕,痛得她低呼一声,眼泪盈满了眼眶。她站立不住,俯倒在了王诩的脚边,呜咽地控诉道:“可那是我仅有的了,那是母亲留给我的……是我的,我的!你怎么可以将它给人……”
一向骄傲的少女,此时哭泣得竟如受了委屈的五岁孩童一般。
王诩皱眉将她拥进怀里,唯有起伏的胸脯透露出他并不如表面一般淡定,他深吸一口气道:“回头我将那玉镯要回,你莫要哭了。若是此时生事,只怕刚刚向魏王恳求誊写莘子书籍的事情便要生变了。”
这一句倒是正点在莘奴的顾忌上,可也唯有狠狠地将指甲扣弄这掌心,才能止住要出口的哽咽。王诩却一根根地将她的手指扳开,扶着她的后颈,任她趴伏在自己的怀里哭得湿透了深衣,渐渐抽噎得有些无力后,才一把将她抱起。在守在一旁的侍卫的指引下,顺着偏门出了宫外。待到将她抱上了马车,便命人在一旁的青铜香炉中投放了安神的香料。
莘奴嗅闻着那香,不多时便萎靡地睡了去。
王诩这来下了马车,对守在一旁的宛媪道:“此间事了,一会便护送着她回鬼谷去吧!”
宛媪低声喊“喏”。可是王诩停顿了片刻,又出声道:“宛媪,我心知你不喜她,但是无论我待她如何,你也不可因此而责难于她。你要知道,我不喜旁人给她委屈的……”
这话里敲打的意思,宛媪当然听得明白,显然是前几日她为难莘奴一事,被他知晓了。
不过她并不忐忑,只是难过地看着自己这个年轻而英俊的主子,无论人前的鬼谷子多么高深莫测,可是在她眼里都是那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但是这个孩子长大后,再不复小时那般,有什么心事都与她倾述了……
“家主,这女子太过艳绝,偏偏心中无您,这便是红颜祸水,还望家主能……”
“宛媪,你逾距了……”王诩垂下浓黑的睫毛,高挺的鼻尖都微微泛着冷意,扬声道,“子虎!”
“喏!”一个青年壮汉走到了王诩近前。
“这一路你来护送车队安全,过几日我与你们会合,记住,看护周全,任何人不能动车上女子分毫……”
宛媪心内一惊,知道这是家主不信任自己的警示,而王诩不再信任之人,绝无再用的可能,自己到底是有些倚老卖老,竟然妄图干涉家主……当下立刻跪地道:“宛氏糊涂了,日后当谨守本分,绝不敢再置疑家主决定……”
王诩点了点头,单手将宛媪扶起道:“宛媪能做到,我便宽慰了。”
当马车驶离的时候,王诩眯了眯眼,再次转身回转了魏宫。
守在一旁的侍卫心照不宣一般,甚至连问都不问,只默默而恭谨地将王诩引导了一旁的偏僻庭院中。
王诩撩起衣衫坐在了席上,默默闭眼凝神。
不多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伴着一股幽兰香草的气息,盛装打扮的申玉走了进来,她挥手命自己身后的婢女在庭外等候,只身一人入了屋内,挂着一脸的媚笑,恭谨地朝着王诩施礼道:“申玉拜见家主……”
王诩的薄唇轻启,淡淡道:“过来些。”
申玉眼底一亮,起身婀娜地朝着王诩走去,跪伏在王诩的脚边,低低地喊道:“谷主……”
可是下一刻,她却被毫不收力的一掌打得趔趄地栽倒在了席子上。
王诩此时眼里满是阴森冷意:“嘱咐过你,不要在宫宴时出现在庭前,你是没记住,还是故意而为之?”
为奴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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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玉被打得身子一趔趄,扑倒在地上。眼里娇媚不在,满是震惊的惶恐。
鬼谷子在谷内的众人中,积威甚重,可是他向来喜怒不外露,所以方才那一巴掌,真是让申玉惊惧得很。
她一向觉得家主待自己不薄,虽然不曾命她前来服侍枕席,可是吃穿用度堪比那最得宠的莘奴。
甚至她觉得家主平日里对待自己比对待那莘奴还要和顺,珍视一些。
今日她违背家主的命令奔往前厅也是依仗着这一点私心。就在几日前,她奉家主之命入宫,按着家主的吩咐,伪造了自己的一番身世,竟是被魏王含泪执手认作了亲女。
这本是让人艳羡不来的一番奇遇,从此她便能以魏王女公子的身份在魏宫里安享尊荣。可是那位王君夫人却在私地下冰冷地对自己说,她在这魏宫里的安享不了多久的荣华的,只待魏秦两国结盟,她便要被远嫁至秦。
说到底,魏王的亲女又如何,与那些拣选入宫的女子还不是一样的出路?都成了魏王铺垫霸业的基石。
听说秦王年岁老迈,申玉自觉自己长得国色天香,这般的大好芳华怎可被个老者糟蹋?更何况,她心内爱慕的是鬼谷的主人,每每看到他总是心跳得不能自已。以前她自觉自己出身卑贱,不配家主的清明。可是现在不同了,她是魏王的女儿,身份何等尊荣?
是以她左思右想,决定借着父王宴请贤者之际到前厅之中,巧妙地暗示父王自己欢喜的是那位风华正茂的鬼谷子,若是将女公子许配给天下闻名的贤者,不也是敬贤的美事一桩?
于是她便壮着胆子私自来到前庭,却不曾想竟然惹得家主勃然大怒。当下便红了眼圈。
“谷主,我……我不过是想您了……”她期期艾艾地语道。
鬼谷子冷冷看着她,开口道:“当初入谷时,虽然你们个个都是卖了身契的,可是管事依旧逐一问了你们的意愿,若是想出谷者,当即便可放了你们的身契,绝不强留。这几年来,你们这些女子个个锦衣玉食,学了些以后安身立命之道,你是她们当中的佼佼者,如今也算不复我的厚望,能在这魏宫立足,将来成为秦王的女人也指日可待。
可你现在若是不愿,也只需开口告知与我。我一如你入谷时一般,放你自由,天高海阔,任你徜徉……可有一样是我觉对不能容忍的。那便是安享着鬼谷恩赐给的锦绣前程,却心怀他法,想着谋算着自己的勾当。这等不忠不义之人,猪狗不如,当遭车裂之刑……”
此话一出,申玉吓得已经是花容失色。鬼谷子通晓鬼神之说,卜算之言无不精准。过往的传言更是给这深谷里的隐者蒙上了浓重的神秘之色,已是当王诩面无表情说出“车裂”二字时,申玉只觉得四肢根处都是撕裂之痛,跪伏在地都抖如筛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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