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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尘旧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在寒
老陈胳膊往后别,架在桌上,点燃支烟,烟嗓沙哑:“你也看了成绩单吧?期末考试,我们班数学是重点班里的倒数。数学是该补补了。”
他终于睁开眼:“我没法。小年要回家。”
老陈笑了下,不置可否。
老陈四十多岁,教语文,带个高一班,又教高三,烟从不离手,沾了一身烟味。
有回他听学生闲聊时说,中午烟灰缸才倒了,下午便又是一满缸。
也不怕伤肺。
他坐起身,把烟灰缸递去他面前。
老陈看了眼他,没作声,半晌,才捻熄了烟。
“知道你压力大,但烟也少抽点。”
“嗯。”老陈才熄了烟,指尖又有点发痒。他烟瘾大。方才没过瘾。
见他说不动,老陈慢吞吞地说:“你不愿意就不勉强了,我下午有课,先去备课了。”
老陈走出门。
人走了,烟味却没散。
一缕缕的,全钻进肺里。
他坐了会儿,打算起身关门,却见老陈在不远处的树下低着头,手遮在面前挡风。是在点烟。
火一亮一灭,烟雾随后袅袅腾起。
一支烟抽完,老陈离开原地。
风一拂过,扫落一枝头的枯叶。
下午,他女儿放了学。夫妻俩都没空,孩子养成了习惯,自觉跑来找他们。
他妻子从高二教室过来,将女儿抱起。
学生贼头贼脑地,从办公室外鬼鬼祟祟地来看。这个年纪的学生,最是八卦。
他没好气地:“回教室去。”随即把门关上。
他笑着,拍了拍女儿的头。
他问妻子:“小年上课吗?”
妻子答:“上到小年前一天。”
高二,补课时间自然比高一长。
他想了想:“老陈班可能要补课到小年后。”
妻子惊讶:“才高一,就上那么久,抓这么紧啊?其他老师呢?同意了吗?”总不可能只上语文数学课,要各科老师协商好,才定得下来。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老陈找我说了两回,我都没答应。”
末了,他忧愁地叹气:“你看那数学成绩,平均分就比我们班高几分。不及格人数也差不多。”
他带的是普通班,按惯例,平均分与重点班至少差得了一二十分。
妻子笑:“你似乎挺瞧不起自己班学生的。”
“本来。”他说,“上个课,睡倒好几个,我还是班主任,其他科任老师的课,那还能想?”
面对妻子,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地吐出来。
妻子教高二数学。
“你教数学的,还不知道这门课有多枯燥无味?”
他摆了摆手:“得了得了,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老师,这么会为学生‘着想’。”
妻子笑。
*
课最终没上成。
老陈问了几位老师,都不太乐意。只好照原定时间放假。
自始至终,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都没跟老陈说自己愿意上课。板上钉钉后,更觉得没说的必要。
这更叫老陈不快,一连几天没给他看过好脸色,直到放假。
开学后,他路过老陈办公室时,见他对着电脑,一支一支烟地抽。烟雾仿佛要嵌进他脸上的纹路。深深地刻入。
蓦地想起去年秋季运动会。
他和老陈坐在操场中草坪聊天。他盘着腿,像个小姑娘似的,不时揪着地面枯草。
那时,学校没大肆禁手机,学生坐在看台上,拍他俩。
不记得老陈说了什么,两人相识而笑。老陈侧身对着他,仿佛沁入骨里的烟味就顺风飘来。
那幕被学生拍了下来。
他自然也看到了那张照片。
不知为什么,他也没警告他们,让他们删掉照片。
广播响起,通知召开紧急教师会议。
重复的第二遍还没念完,教室里就爆出欢呼声。
老师到底是有多被学生厌恶啊,不过离开一会儿。
他自嘲地笑笑。
开会开会,整日介的开会。教职工大会,党员大会,班主任会议……没完没了。
正腹诽着,老陈从作业堆里抬起头,看见站在教室外的他。
他班里的学生跑来喊他,两人没来得及对视,就匆匆错开眼神。
老陈回过神。
语文课代表是来问他上课布置的作业详情的。
他三两句交代清楚。
老陈放下鼠标,请了请开会所需要的东西,往行政楼走,经过他身边。他神情寡淡,没与他打招呼。
班长领完令,早就跑回班里。
他喊住老陈:“一起吧。”
老陈还夹着烟,烟灰簌簌地掉,被裹挟着淡花香的风卷起,飘散在空中。
三月份还冷着,老陈却敞着衣服,一点不嫌冷的样子。
他想起老陈有冬泳的习惯。但老陈抽烟抽得凶。他想,老陈的肺可能千疮百孔了,好身体被香烟毁掉。
一路无言。
看样子,老陈对他还是有怨。
老陈这人就是这样,爱钻牛角尖。
也就是这种性子,才让他在教学上,有钻研精神。更教得好些。
会开的是关于开学考试的事。
他和老陈监考同一个考室。时间却不同,一个上午,一个下午。
晚上是他在老陈班的晚自习。
英语听力放完后,他夹着笔记本电脑、插线板走进教室。
老陈站在教室前门处,照常看班里的情况。
老陈让了一步,让他进去。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最终也没开口。
他在讲台前坐下,刚打开电脑,听见老陈咳嗽了两声,去外面吐痰。
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走去外面,看见老陈站在灌木丛边抽烟。
教室的白光照出来,裹着他的身影轮廓。灌木丛陷在朦胧里,沾在一两点星亮。
一点猩红分外显眼。
他说:“老陈。”他走过去,要说的话忽然在嗓里咽了会,才说,“补课那事,不好意思。”
“嗯。”他吐出烟。嗓子依旧是沙哑的。
他听说,陈校长专程找了老陈。学生科科长也在。老陈在那里丢了面,后来心情一直不太好。
老陈应付他的态度不咸不淡,他再无话可说。
云里都是梦,话外都是情。
能表达些什么呢?他与数字共处多年,七情六欲都是以方程式表示。函数再怎么扭曲,也不过是没有尽头的线条。
他回到教室,突然感觉日光灯的光太过刺亮。
座位上的学生个个低着头。
他重新坐回讲台。打开ppt,开始做课件,却沉不下心,满脑子都是刚才老陈站在灌木丛边抽烟的样子。
仍旧能闻到那股味,浓郁的,呛人的。学生不适,将窗户合上。门也关上。
那一缕烟气却像无孔不入。他只能凭借这股味道,判定人的存在。
老陈站在教室外不知多久,烟味才慢慢散掉。
第一节晚自习不上课。他做完课件,分外无事。他取下插板,拉开门。
老陈的办公室灯还亮着。
人对某些人、某些事,总是有惯性的。他回自己办公室的途中,往里瞄去一眼。
老陈伏案,桌上照旧堆了无数的作业、试卷。
高三即将毕业,老陈不得轻松,整日坐在办公室里,阅卷、批改作业。
老陈是学校语文组数一数二的老师,又是高级教师,每年都带高三,资历不知比他深多少。
笔记本在怀中发烫,他吸了口气。
不久前下了雨,除了空气中腥土灰尘气息,还有浓浊的烟气。
他们共事多年,他们也一起带了好几届学生。
老陈妻子不是老师,偶尔来学校看他,女儿正读大学。
他们各有家庭,各在自己的世界里幸福美满。
他又舒了口气。
无论他心里怎样想,注定是要被他亲手捧一抔土给掩埋的。
—完—
————————
yy高一的数学和语文老师的。别说肉了,连牵手都没有。
一是写起来会觉得很怪,毕竟,咳,是自己的老师;二是我也不怎么看耽美,写不了肉。
就当是,喝点清汤解解腻吧。





暗尘旧香 七 枕香
她十四岁时,一眼相中他;她十五岁时,嫁他为妻;她十七岁时,为他育一女;她十八岁,送他上疆场;她十九,为他掬一抔黄土香灰。
从此,香落人尽。
*
关于平南王,除去赫赫战功,最是叫人知晓的,是打小患疾,口不能言。便是哑了。
*
那年,她随父亲南下。他们快马加鞭,披星戴月,好歹赶上在驿站歇息的军队。
旨意不重要,皇帝派父亲前往,是为监督,也为照顾。对这小儿子,皇帝心疼,江山亦重,群臣上书,不得已遣他来,又是忧虑万千。
军队在驿外安营扎寨。
入夜后,只剩巡逻的士兵,和噼啪炸响的火堆。
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驿站条件简陋,她身边无侍女,等一片阒静时,掀帘子,无声无息地走出去。
方近营帐,便闻如雷鼾声。
白日里的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盔甲与兵戈摩擦之声都已远去。
她轻步绕开军营,一阵阵蛙声不休,见他盘膝坐于塘边。
月华似水淌遍他周身,人安静如佛像睥睨人世。
她身上带了睡前,他替她燃的线香的香味。他很快察觉。身形动了动,却没看她。
她与他靠背坐下,说,今日为何要赶我和我爹走?
水面被光映得亮白,流光莹莹。他探到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他只摩挲着,不加以解释。
她懂他。无非是担心她受苦。
她叹,我大哥娶了郡主,二哥戍守南疆,皇上又重视爹爹,起身前,我已求父亲向皇上求了旨,等你回去,我们就成亲。
他拉她起来,揽入怀里。粗粝的手指,在她手掌心中,很缓很缓地写道:好。
勾画时,他看着她。眸间一片月色。
非山河寒色,亦娇女颜容。
心中涌动的,是盛不下的爱意。
他取下披风,垫在她身下。
星空颠转,世界寂静。
她紧抓他光裸的、布满刀戟伤痕的背脊,听着自己浅吟出声。从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喘声,如野兽般。
塘里的蛙依旧声声地唱着。
三声和鸣。
*
愈往南下,环境愈为恶劣。
途中野兽众多,凶猛异常,损兵折将,一路下来,士兵们已是疲惫不堪。
平南王率领大军,于中秋前夕抵达边关。
二哥是守城的将军,收到通报,城门很快洞开。
城里驻守的将士欢欣鼓舞迎接援军到来。他们已经苦苦支撑多日,援兵的到来,不啻于给沙漠里的行人送去一壶水。
她水土不服,军中膳食又简陋,多日下来,面色苍白。
二哥匆匆看过她一面,抚慰几句,席不暇暖,又被人叫去,与父亲商事。
她坐在帐中候着,忐忑不安。
她一个女眷,再焦急,也无法为他们分担。
南夷来犯,兵临城下。
然城中女眷众多,都是家有妻子等候的大丈夫们,唯恐城破后,兵戈不长眼,伤了她们。现在的要紧事便是,送走她们。
平南王急匆匆赶来她房里,口不能言,分外焦急。
他一身铠甲,腰间别着他常用的剑。
这种战事一触即发的时候,是鞍不离马,甲不离身。
紧随而来的副将,将他们商榷后的决议传达给她。
什么时候?
明日清晨。
她紧握他的手,说,好,我等你平安凯旋。
南疆条件简陋,他已多日不曾洁净梳理,下巴长了点短髭。脸颊贴上去,扎扎的。
他环着她,两人久久不语。
良久,她轻轻推开他。
好了,明日不用送我。免得徒添伤情。安心备战吧。
一个八尺男儿,竟红了眼眶。
她低头开始收拾包袱,心中一酸,眼泪滴落,晕深了深灰的布料。
他从背后抱住她,坚硬的盔甲压着她的肩背,深嗅她身体染上的香,密密地吻着她的唇。如凝玉般的皮肤渐渐泛红。
他抬起布满茧子的手,取下发簪,任凭一头青丝滑落。
她想起那一夜。
分外聒噪的荷塘边,浸如水月光,被他用尽力气,狠狠地贯穿一生。
灯架上燃着最后一线香,幽幽地飘着青烟。
纵是万般不舍,纵是万军压境,也不过捧这一缕香,生死相抵。
香灰点点落尽,天边渐渐发白。
他翻身下床,亲手为她穿衣戴簪。羊脂白玉质感的肌肤上,尽是他前一夜留下的痕迹。
他最后吻了吻她。
平南王派人送她出关,站在城楼上,曦光乍亮,也不忍看她策马远离。
一轮金日破云而出,马蹄踏在黄土地上,嘚嘚作响,他听那声音慢慢减弱,直至消失殆尽。
天亮了,枕戈待旦的将士醒了。
*
她从不曾离去。
她站在遥远的山头,听见震天的呐喊声、鼓声。她知道,那里面不会有他的。
他即使不能呐喊,可高高扬起的红缨枪,便足以号召全体士兵为国,为民捐躯。
后来,她听说,那日城门被南夷破开。
后来,平南王率领众军,又将失守的城池夺了回来。
大军凯旋,已是来年开春。
这是数年以来,真正地大败南夷。
所有城门打开,迎接浴血归来的大军,皇帝下了皇撵,身后排着长长的仪仗队,亲自站在阵前远迎。
她站在人群里,微笑不语。
她知道他看到她了。
自那日,他被封为“平南王”,封地遥远。
好在,作为被疼爱的皇子,不必年年待在封地。
不久后,是大喜之日。
平南王迎娶兵部侍郎的小女儿。
男低娶,女高嫁。
京城中的达官显贵,豪门望族,皆来参加平南王的婚宴。
时年,他二十三,便已战功赫赫。
洞房花烛夜,烛影摇晃,熏香浅淡。
她坐在床沿,待他用秤杆挑起红盖头,便抬起如漾着秋波的眸子,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
燃的香,是她爱的;人,是他爱的。
他常年用兵器,指头磨得粗粝。然而他手稳,敬岳父岳母时,端着的茶始终不曾洒出半滴。此时他褪去她嫁衣,也是分寸不乱,稳重如山。
他压下,一片阴影落下。
她想起在南疆看到的苍山,连绵巍峨。
*
她被御医确诊为喜脉时,他还未下朝。辰时下朝,他遇上守候多时的小厮。
小厮小跑过去,气喘吁吁地告诉他:夫人,夫人有身孕了!
他大喜,匆忙拉过小厮的马,快马加鞭赶回府内。
她躺在卧榻上,微微笑着,轻抚着肚面,神态安静柔美。
看见他,她抿了抿唇,说,我们有孩子了。
素来冷静,阵前饮血的平南王,此时此刻,听闻妻子有孕,激动得难以自抑,双手捧着小妻子的脸,用力地吻着。
父亲与大哥来看望她,她正被他环在怀里,柔声哄着。肘边摆着精致的珍肴。
她笑得像个未嫁做人妇的孩子。
父亲一生饱经风霜,而大哥在嚣张跋扈的郡主房里委曲求全,见她如此被当作掌中宝,口中玉,亦都是心中安慰。
自平南王妃有身孕后,平南王一下朝,便直奔王府,代了小婢小厮的职责,屈尊降贵地,整日服侍他的娇妻。
待她小腹日益隆起,连路都走得困难,平南王甚至抱她在府中走动。
下人都道,王爷是把王妃捧在手里宠的。
传到皇宫,连皇帝也是无奈地摇摇头。
京城里哪个女子不艳羡她?
然南夷领袖不甘,整军两年,又再犯边关。
产房里,她声声嘤咛,像是刀刀割在他心尖上。
宦官再三催促,他心焦不已,示意:再等等,再等等。宦官看他眼中流露的担忧焦虑,终究不忍,便束着手站在一旁等候。
心在油锅里滚过一遍又一遍,稳婆终于抱着孩子出来,嚷道:是小郡主!
他匆匆抚了把孩子的脸,不顾阻拦,野蛮冲进产房,看着妻子苍白的面孔。
她脱了力,狼狈不已,床上也未得收拾,一片狼藉。他俯下身,怜惜地吻了吻她满是虚汗的脸。
辛苦了,夫人。
她虚弱地朝他笑笑。
*
三个月后,平南王再次率三军出征南疆。
孩子刚过百日,还不会唤爹爹。战事告急,连孩子的百日宴也来不及办。
他对母女俩满是愧疚,最后,他紧握了下她们的手,铿然转身。
金戈铁马,终难放下。
她摇着孩子的胳膊,逗了她笑,笑着笑着,忽然泪如雨下。
奶娘上前接过小郡主,她怀里一空,心里也似缺了一块。
来年,边关连连传来捷报,平南王英姿飒爽,频频击退敌方。她松了口气,不管好坏,人活着就好。
过数日,又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即将将班师回朝时,最后一战,南夷将领视死如归,砍伤平南王手臂。南疆地处荒凉,天气恶劣,平南王并发炎症,恶疾缠身,到底没救过来。
他去时,张着嘴,想唤谁,却无人能懂。
朝上一片哀声,向来杀伐果决的皇帝,竟也一时发不出声来。
她知道,他是想唤她。
夜里睡前,她含着泪,面如死灰,不吵不闹。父亲担忧,陪了她许久,直至日落西山才离去。
屋里的香,是婢女点的。她嗅着那香,想起他。入夜,他与她缠绵,香如丝般紧紧缠绕着彼此。窗缝漏进月光,灯焰噗嗤噗嗤地闪。
香能燃一夜,隔日,他总爱抱牢她,深嗅她身上染着的香味。
她拥着锦被,心想,这香,大概是他弥留人间的最后一缕魂了吧。
不然,也不舍得久久不曾离去。
她睡得不沉,醒来几次,又是以泪洗面。
你身葬南疆,魂可曾归故里?让你瞧瞧,我却心难安。心难安。
—完—




暗尘旧香 八 忘忧(1)
入春,暖锋过境,雨下个没停。
屋子上潮,收在柜里的衣服要生霉了。乐忧将衣服清理出来,晾在屋里。
雨丝丝飘进来,沾湿绿叶。
乐忧将盆栽捧回屋,弹了弹叶上的雨珠。这是发财树,很小一棵。听说种了能发财。但她其实想种忘忧草。
她妈妈同她讲,她的名字取自《论语》,乐以忘忧。
她妈妈希望她一辈子没有忧愁。
雨檐上滴下的雨,啪嗒啪嗒地,在积水洼里溅起水花。
她蹲在屋前,手接着从檐上滴落下来的雨珠,出神地想,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听见有鞋子踩在水上的声音,她惊喜地抬起头。
一个男人,穿着西装,水溅上锃亮的皮鞋。他握着一把伞,手很好看。跟竹节一样分明。
不是妈妈,乐忧失望地撇嘴。她站起来,折回身。
男人喊住她:“乐忧?”
男人比她大了一轮不止,嗓音成熟低沉,与她同学的尖细尖细的不一样。
男人走去她面前,屈膝,与她平视:“你是乐忧吗?”
她点头。
“乐以忘忧,不知何苦。好名字。”
他竟然知道她名字的典故。
她看着男人的眸子。湛黑,瞳孔边有层晕。叫她想起在电视里看到的一种宝石。
啊,叫什么来着?
乐忧想不起了。
男人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白纸,他递给她。
乐忧看他一眼,打开,很快认出,上面是她妈妈的字。
她对他放下戒心。
妈妈说,她生病了,需要治病,让乐忧去阳叔叔家里住一段时间,之后她会来接她。阳叔叔是妈妈的老朋友,不用担心。
“阳叔叔?”她喊。
他笑着点头。他说他叫阳庭,以后他会好好照顾她的。
阳光落满庭院。很好听。
她默默想着。
阳庭叫她收拾必要的东西。
乐忧踮起脚尖,将才挂上不久的衣服取下。衣服挂着,反而被飘来的雨淋湿。
阳庭说:“不用带了,我将来给你买新的。”
她想了想,只背了自己的书包,捧上自己的发财树。除此之外,她实在没有什么“必要”的东西。
这回他没拦她。
*
阳庭家的别墅很大,三层楼。房子前,有个花园,栽满了花,红的绿的白的,五彩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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