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哎?哎?这货是皇帝?”一直坐在火盆旁烧纸的沈归,见自己被宣德帝无视,就趁着宣德帝哭灵的时候凑到了铁甲身边。
“皇帝还有假?这不就跟你那个一起寻花问柳的朋友,活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么。”一脸悲凄的铁甲,找了个空面色不变的和沈归低声说着。
“这货可以啊,打刚一进门,那眼泪就跟穿了线的东珠似的,根本就不带断的。一边哭一边絮叨,这气口换的很可以啊,要没练过都容易把自己憋的背过气去。”认识不少江湖艺人的沈归,就宣德帝今日的做派,品评了一番。
“你看你看,这就抽过去了。”铁甲眼见宣德帝软绵绵的身子,顺着棺材滑落在地上,整个人也泪流满面,紧咬牙关昏迷不醒。和沈归嘀咕完最后一句,眼睛里也立刻流淌出一连串的泪珠,一个滑步以膝蹭地就冲到了皇帝身边。
“陛下要保重龙体啊,快让门外的李总管宣御医啊!”说完左手掐起宣德帝的虎口,右手按向人中。
“这俩玩意儿今天算是棋逢对手了。”沈归心下念叨,腿上却不慢,一边朝府门前跑,一边高声叫嚷:“快来人啊,皇帝陛下驾崩啦!”
“孤这是在哪啊?”宣德帝在铁甲的怀里幽幽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茫然的四周看去。“这是谁死了呀?”
“陛下,您龙体要紧,切不可悲伤过度啊。”铁甲没回答,只是抹着眼泪把皇帝扶靠在椅子上。
“陛下啊…………”内廷总管李清本在府门外等着,听见沈归的高声叫嚷,立刻拽着随行御医连滚带爬的冲进灵堂。
“朕无碍,下去吧。”略微缓神的宣德帝摆了摆手,屏退了御医和李清。然后仔细的看了一眼高呼‘皇帝驾崩’的沈归。
“这,是我郭贞姑母的孩子吗?萨满大人把你照顾的很好。”
“是……皇帝陛下。”沈归面色激动,语带激动的回话。
“好孩子,见你如此一表人才,先代大萨满与姑母的在天之灵,足可瞑目了。”宣德帝一脸慈祥的看着沈归。
沈归看似因激动涨起了满脸的红,心下却一直腹诽:这老货真爱演,明明两家狗屁血缘关系都没有,却见人就爱攀亲戚。自打刚才一进门,哭了个如丧考妣还不算完,好歹也是个皇帝,现下跟我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屁孩套近乎拉家常,整个一市井妇女做派。
“铁甲……厅外何人啊?”内堂传来中山王郭云松虚弱衰老的询问之声,铁甲刚要回话,宣德帝一把拦住:
“中山王爷,是侄孙狩儿啊。狩儿来向您请罪来了啊……”宣德帝刚刚平稳的情绪,一下又顶了上来,语带哽咽的抢先回话。
沈归和铁甲在一边,看着这个幽北三路的君王,互相对了对眼神,二人心下钦佩:这哪里是装孙子,这就是真孙子啊!
马过江河 第23章 23.妥协
第二日凌晨。
下了一整夜的鹅毛大雪,恰好在破晓以前止住。奉京皇宫门前的集市大街上,零零散散的出现了几个摆摊的小商贩。
“我还以为这雪今早停不了呢,还想着能睡个懒觉。哪成想这雪刚停,就让俺家那婆娘给拽起来了。”一个扫完了摊位上的薄雪,开始拢火架摊的中年汉子,随口和旁边的摊贩说着。
“嗨,咱挣的就是这个辛苦钱,一生下来就注定是个劳碌命。”随口搭话的旁边摊主也在支杆挑棚,在他身后还有一个脸颊苍白的妇女,正在给面前的小煤烟炉拢火。
“要说还是你们南康人手艺好,就这么简简单单卖点馄饨,活干净不说挣得还比我多。要不有功夫了也教教我得了。”这中年汉子架好了油锅,又拿出自家娘子昨夜备好的肉馅发面:“您瞧瞧,就我卖这肉饼,压本钱还不说,天天弄得一身一脸的全都是油。”
这白脸大嫂拍了拍手上的煤灰,也没看他,只是不咸不淡的顺嘴搭话:“这谁有难处谁知道。挣的都是辛苦钱,谁能比谁容易啊。而且你家烙肉饼我家卖馄饨,搭配着卖大家也都有生意做,不是挺好的。”大嫂根本没接话,直接无视了肉饼摊老板想学手艺这件事。
渐渐地,这片生活气息浓厚的宫前集市上,三三两两的来了许多熟脸,大家互相打着招呼,偶尔还掺杂两句咒骂,咒骂这场停的不是时候的雪。
正在这时,宫门大开,有一队人打宫门内鱼贯而出。这队人通体白色劲装,胯下骑着战马。在队伍的正前方有,两个穿着衙服的杂役,正在一下下的打着净街铜锣“咚……咚……咚”。
听见这几声净街锣,街两边的摊主和来遛早的行人,纷纷低头跪伏在地上。耳边只听得整齐的马蹄声,还有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呼啦啦的从身前经过。待锣声远去后,街面上又重新热闹起来了。
“二哥二婶,你们说今天这是咋了,咋这么早就散朝了?坐车的也不知是哪家的王爷。其他大人咋没出来?昨天早上兵部的吴大人没带银子,我还等着他今天给送来呢。”这肉饼铺老板手里干着活,一边朝旁边的馄饨摊说着话。“来咯,刚出锅的肉饼两张,小心烫。”
这老头儿接过肉饼,一屁股就坐在了馄饨摊的长凳上,朝着二婶努了努下巴,又小心翼翼地把鸟笼放在长凳上:“这就是你没见识了。按今天这时辰看,就不可能是散朝,肯定是根本就没有上朝。等着吧,大人们再有一会,就都从值房出来了。”
这馄饨二婶只是默默的捞出八个肉馄饨,又撒上一把芫荽一把小虾米皮,然后把碗放在了老头儿面前,谁的话都没接,继续的干着手边的活。而肉饼摊老板则笑着拍手:“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是怕自家婆娘备多了料,大人都不来吃就糟践了。既萧大人这么说,那是一准的错不了。”
只一会,由宫门中就走出来冠带齐整的大小官员们,他们个个朝服冠带齐整,三五成群的走到了相熟的摊位前。无论老板还是食客,都丝毫没有平日里见官的怯懦,竟还有几个相熟的,彼此互相攀谈调笑起来。
这条宫门前集市,原本就是为每日早朝的官员们而聚集的,因此食物的质地品相都会比其他地方的集市要好上许多,当然价格也更高些。诚然,能来这吃饭的百姓,大多也都是些卸甲归田的武将,亦或是挂印养老的文官,还有一些家境殷实的书香门第。就连那些有钱的富商,都鲜有来这宫门前集市的。
刚才路过这里的那队白衣武士马车,正朝着离宫门不远处的中山巷方向行进。
“王爷,门外来了一队……”门房踉踉跄跄的跑到正厅门前,见正厅门大开,而自家王爷和管家铁甲,还有孙少爷三人正坐在椅子上低头无语,没敢迈步过厅,只是在台阶下弓身禀报。
“老夫看着时辰,也差不多该来了。”郭云松说罢站起了身,往后堂走去,走之前回头面向沈归望去:“就在这给你娘舅守灵,不要多话。”沈归点点头,上前拿过一根刚换的白蜡,点燃了香炉里早已备好的小半截香。
铁甲见老王爷走回了屋子,手上用劲地揉了揉眼睛,把本来就哭了一夜双眼,揉搓的更加红肿。“行吗?”双眼肿的桃子一样的铁甲,看着沈归问到,见对方点了点头后,又在地上摸了几把,只把身上的公子袍弄到满是灰尘褶皱,才朝着府门的方向走去。
“奴才铁甲叩见陛下,请陛下赎过奴才接驾迟慢之罪。”铁甲踉踉跄跄的三步并作两步,半爬半滚的来到王府大门外,直挺挺跪在一辆外罩白缎马车前面。
马车窗帘被撩开,露出一双狭长明亮的眼睛来:“你就是中山老王爷的义子铁甲吗?”
铁甲以头碰地,大声的说:“回吾皇的话,老王仁厚,当年心下不忍,怕奴才被自己卑微出身所累,碍了自己的进学之路,这才对外宣称,奴才为螟蛉义子。但奴才不敢僭越,只愿在王府中做个管事,得报老王厚恩万一。”
“老王爷的眼光果然不错。你就引朕入府吧。孤此番前来,是为孤那忠臣贤兄,太白禁卫副统领郭霜吊唁的。”说罢,这马车上的男子,脚踩赶车太监的背下了车,站在中山王府的大门前。铁甲站起了身子,弓着腰侧身引路,太白卫和几个内官,簇拥这位幽北三路的当朝天子,宣德帝颜狩,走到了已临时改做灵堂的正厅门前。
“厅内之人,速速跪迎见驾。”随行大太监,正是内廷总管李清,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此时正操着略带尖细的嗓音,朝着灵堂内高喊。
“不必。”宣德帝朗声道。“孤前来为小王叔吊唁,无需拘礼。”说罢撩袍迈过正厅的门槛,随后朝身后一摆手:“尔等速速退出王府大门,就在府门外候着。”
“陛下,就让老奴留在这吧,方便伺候。”李清用询问的语气说到。
“不必了,这里有铁甲伺候了。你领着太白禁卫出去等。”
“这…………还是…………”
“怎么?莫不是你怕中山老王爷,要谋害孤王不成?”
“奴才领旨,奴才告退。”
李清说罢,带着太白禁卫出了王府大门。宣德帝苦笑了一下,看着身侧的铁甲说:“你看,这奴才还未到不惑之年,竟已昏聩如斯,看来孤真是没有识人之能啊。若他能有铁甲你一半的机敏聪慧,也不至让朕落的个无人可用啊。”说罢摇了摇头。
“早闻陛下仁德之名,今日一见,奴才亦深以为然。”铁甲没接话,让宣德帝颜狩面露一丝意外,随即又笑了笑:“好,不错。”说罢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来,直接拉过铁甲的手:“朕亲笔画的,赏你了。”也没等铁甲再回话,便直接走到了盛放郭霜的棺材前。
“郭霜小王叔啊,想你与孤王,于朝堂之上是君臣之份,在家中为叔侄之情。昨夜有歹人夜入皇宫,全赖卿与贼人以命相搏死战不退,才保得孤王安然无恙。怎料小王叔你,怎就这样去了啊!今日君去,他日还有何人还能保孤整夜安眠,何人还能日夜护得皇宫之万全啊!小王叔啊,你这一去,我那中山老王爷,岂能不痛断肝肠啊!尚且,你为护孤之万全所累,年过三巡还未曾娶妻。孤本待来年扶你为太白卫大统领,名正言顺的接替老王,再凭君任娶一公主为妻的呀!如今王叔你这一去,叫孤日后,还能与何人把酒言欢啊!”
宣德帝一进正厅,先上了三炷香,而后直奔棺材前,但见棺材中郭霜的遗体,浑身颤抖着手扶棺材,哭了个如泣如诉泪雨滂沱,整个身子都软软的靠在了棺材上哭丧。脸上也不知从哪粘上了些许的炉灰,竟一丝皇帝的威严都见不到了。
“哎?哎?这货是皇帝?”一直坐在火盆旁烧纸的沈归,见自己被宣德帝无视,就趁着宣德帝哭灵的时候凑到了铁甲身边。
“皇帝还有假?这不就跟你那个一起寻花问柳的朋友,活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么。”一脸悲凄的铁甲,找了个空面色不变的和沈归低声说着。
“这货可以啊,打刚一进门,那眼泪就跟穿了线的东珠似的,根本就不带断的。一边哭一边絮叨,这气口换的很可以啊,要没练过都容易把自己憋的背过气去。”认识不少江湖艺人的沈归,就宣德帝今日的做派,品评了一番。
“你看你看,这就抽过去了。”铁甲眼见宣德帝软绵绵的身子,顺着棺材滑落在地上,整个人也泪流满面,紧咬牙关昏迷不醒。和沈归嘀咕完最后一句,眼睛里也立刻流淌出一连串的泪珠,一个滑步以膝蹭地就冲到了皇帝身边。
“陛下要保重龙体啊,快让门外的李总管宣御医啊!”说完左手掐起宣德帝的虎口,右手按向人中。
“这俩玩意儿今天算是棋逢对手了。”沈归心下念叨,腿上却不慢,一边朝府门前跑,一边高声叫嚷:“快来人啊,皇帝陛下驾崩啦!”
“孤这是在哪啊?”宣德帝在铁甲的怀里幽幽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茫然的四周看去。“这是谁死了呀?”
“陛下,您龙体要紧,切不可悲伤过度啊。”铁甲没回答,只是抹着眼泪把皇帝扶靠在椅子上。
“陛下啊…………”内廷总管李清本在府门外等着,听见沈归的高声叫嚷,立刻拽着随行御医连滚带爬的冲进灵堂。
“朕无碍,下去吧。”略微缓神的宣德帝摆了摆手,屏退了御医和李清。然后仔细的看了一眼高呼‘皇帝驾崩’的沈归。
“这,是我郭贞姑母的孩子吗?萨满大人把你照顾的很好。”
“是……皇帝陛下。”沈归面色激动,语带激动的回话。
“好孩子,见你如此一表人才,先代大萨满与姑母的在天之灵,足可瞑目了。”宣德帝一脸慈祥的看着沈归。
沈归看似因激动涨起了满脸的红,心下却一直腹诽:这老货真爱演,明明两家狗屁血缘关系都没有,却见人就爱攀亲戚。自打刚才一进门,哭了个如丧考妣还不算完,好歹也是个皇帝,现下跟我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屁孩套近乎拉家常,整个一市井妇女做派。
“铁甲……厅外何人啊?”内堂传来中山王郭云松虚弱衰老的询问之声,铁甲刚要回话,宣德帝一把拦住:
“中山王爷,是侄孙狩儿啊。狩儿来向您请罪来了啊……”宣德帝刚刚平稳的情绪,一下又顶了上来,语带哽咽的抢先回话。
沈归和铁甲在一边,看着这个幽北三路的君王,互相对了对眼神,二人心下钦佩:这哪里是装孙子,这就是真孙子啊!
马过江河 第24章 24.随性
“沈归,你过来,外公正式给你引荐一下。”郭云松站起身来,端起一杯酒来,引着沈归走到了席间正座上的老乞丐身前。“这就是你二萨满婆婆林思忧,为你请来的师傅。本姓伍,双名乘风。”
“师傅?林婆婆是疯了吧?我好歹也住在中山王府里,虽是个外姓,但还能算个官宦子弟吧。现在让我拜一个老叫花子当师傅,难道要我跟他学要饭不成?”沈归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林婆婆给齐雁请了楚植,这当贼说出去虽不太光,但江湖上也有好些个飞檐走壁的义盗,只要秉持着心中自持,也算不得是走了弯路;齐返跟大金牙入了牙行,虽是下九流,但也是能养家糊口的正经营生;眼下我倒好,直接从王府孙少爷,变成个小叫花子……”
“打住打住吧你。”老乞丐伸手拦住了沈归的话:“这街面上有句老话:正所谓一流的戏子二流的推;三流大神四流盗;五流牙行六剃头;七娼八叫九吹灰。我们这花子行在下九流里排第八没错,可你以为在你身边,都是什么正经人啊?”
说到这,老乞丐喝了一杯酒,又吃了几口老王爷亲自给布到碗里的菜。而后张开手掌,数着指头比划起来。
“咱先说这三流的大神,说的不正是那个祈灵跳神让你还阳的大萨满李玄鱼吗?这四流的盗,说的难道不是你兄弟齐家老大,齐雁?这五流的牙行,说的不也是跟大金牙学艺的齐返?咱再说这七娼……”话至此处,老乞丐微微一瞥,引着沈归就看向了在下垂手端坐的红鸾,沈归还情不自禁的吹了个口哨,直把个红鸾邓怜儿,吹了个又羞又恼,满面绯红。
“这个咱就不提了啊。再说说这九吹灰。”说完老乞丐往沈归胸前一拍:“就你那方能随意取银的华延商帮印章,不就是吹灰老拐周疏同给你的吗?”说完他把已经攥成拳头的手了回去。
“沈归啊沈归,如此看来,你身边可全是些下九流啊。能让你跟着我这个下九流里排行第八的老叫花子,方才显出她林思忧的高明之处啊。”
沈归被他说的一时之间接不上话来,只得转头看向自己的外公,老王爷郭云松:
“我说外公,这事你不管管?就这奉京城里,认识我的人可有不少呢。我就这么顶着您中山王爷外孙的名号,满大街的拉杆要饭,您就没啥意见?”
“你自小就是林思忧带大的,她能害你吗?再说了,我与她之间还有约定呢,这事,也不归外公管呀。至于说中山王爷的名号,你倒是无需担心。你越是如此不成气候,颜狩那小皇帝越是放心,对外公而言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老王爷手捋长髯细细思量后,反倒安慰起沈归来。
“王爷,有些话本不该当着伍爷的面说,可今日既然孙少爷要走,您总得给一句实话出来,我也好提前准备。”铁甲多饮了几杯,借着酒劲开口说道。沈归也猛然想起,就在昨夜自己回到王府中时,自己的外公,老王爷郭云松竟是周身上下披挂齐整,不由得也屏息静听。
“哪怕是十年前,都无需你来逼问;或者李玄鱼当年没有救回沈归,亦无需你来过问;或是林思忧没有派人前来送信,更无需你来问我。”老王爷慈祥的看着铁甲,居然伸手在他的头顶摩挲了几下:“当年老夫从死人堆里把你刨出来,不是为了这些事。皆因那时在战场上,我听见了你的哭声,心中觉得该救,于是就这么做了。日前,林思忧也是这样对老夫托付的,只做认为当做之事。”
话到此处,老王爷伸手一指沈归,看着铁甲的眼睛对他说:
“我前几日曾对你说,现在不是我的天时,更不是你铁甲的天时。这孩子,是当年的大萨满,天脉李玄鱼祈灵拉回来的死胎。他,本身就是天时,也是一个天灵脉者所留下的道。人,凭心中执念,或欲望情感的左右而行事。但他沈归,自身便是天道。天道,无可强求,亦无法明言。”
说完,郭云松看着仍然满头雾水的铁甲笑了:
“简单说来,以此事上说来,若沈归想为我郭家复仇,那我等自可接受;若他不愿,也无需强求;他能来世间走这一遭,全凭了李玄鱼舍去自身的造化天灵。于大义上,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于家族中,他亦是我郭家血脉,怎忍逼迫唯一的亲人犯险。”
“各位,我打断一下。你们话说到此处,是根本没打算让我活着离开吧?”在一边呆坐许久的红鸾,面色铁青,惴惴不安的说到。
“邓姑娘想多了,伍兄和老夫说起过你。姑娘本是东海关副将邓放之女。只因乃父东海关兵败所累,才被教坊司官卖至绿柳楼的。邓放这孩子啊,是当年石盏光从老夫手中要过去的,也算得上是我的老部下了。故人之女,于情于理,老夫也都该护你周全。”
“可是,若没有杀我的心,就不该让我听见这些话。”红鸾被这场席间谈话的内容,惊得阵脚大乱,说话的语气都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着。
“当朝天子号宣德皇帝,平日也惯以宽厚仁德示人。当年三北书院的牧草阁主倪安在拦驾骂君,他居然能走下銮驾当街低头受教,此等唾面自干的虚伪嘴脸,岂能以几句不恭之言为罪,去杀一位三朝元老?老王爷摇了摇头,慈祥的看着这个故人之女。
老乞丐拍了拍手:“这虚伪嘴脸说得太好了。他颜狩本就是个阴狠毒辣锱铢必较的小人,却偏要做出一副宽厚仁慈礼贤下士的面孔,这一副嘴脸当真是虚伪的紧呐。”骂完颜狩的虚伪,老乞丐抬手又饮了一杯:“至于说因言语之间的不恭而记恨更是无从谈起。他本就记恨着统领太白卫的郭家,已经不需要再多几个理由。哪怕你是御马监的密谍,把我等酒宴间的不恭据实上报,也是妄做小人罢了。只因孙白术不识阎王草,进而让颜狩小儿误以为中山王时日无多,便不会在此时痛下杀手,以防落人口实。他虽虚伪造作,这点耐心还是有的。”
“若不是他颜家人乌龟一般的性子,这幽北三路还不知姓什么呢。”中山王冷笑一声,随口说道。
邓怜儿站起身来,低着头,分别为中山王郭云松与老乞丐伍乘风斟满了酒杯,声音低低的说:“怜儿不会的。我与他颜家也有着杀父灭门之仇。无论是何人,只要是颜家的敌人,他便是我邓怜儿的朋友。”
‘铛铛铛……’沈归用手中的筷子,敲了敲桌上的瓷盘
“你们仨这就唠上了?先把我的事说清楚了怎么样?我到底和这老要饭的能学什么啊?”
“先说说你想学什么呀?”老乞丐一脸探究的看着沈归。
“要说跟你学文吧,你个老乞丐看着也不像识文断字的模样;若是说跟你学武,昨天刚见你之时,我还以为你是个瘫子呢。”沈归摊了摊手。
“哈哈哈哈,依林思忧看来,许是觉得你这孩子性情清高孤傲,才让你跟随伍兄体会人间百态的;依外公看来,恐怕阅历不足才是你眼下最大的阻碍。”老王爷看着老乞丐,两个老头相视而笑。
“算我倒霉,要饭就要饭吧,反正我也有的是银子,委屈不着自己。只要你个王爷不嫌丢人,那我就更不嫌丢人了。铁甲,一会就给我准备一个破碗一根竹竿,小爷以后就改行要饭去了。”沈归气急败坏的跟铁甲说。
“没听说过啊,叫花子吃饭还得掏银子,还有王法吗?就你那华延商帮的印章,师傅先替你保管着,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说罢,老乞丐在沈归的眼前,晃了晃手中的那方印。
“邪了门了啊,你到底是要饭的还是贼啊,什么时候从我身上拿走的啊?”沈归一边在自己身上来回翻找,一边嘀咕着。
“嘿,能在街面上混饭吃的手艺,只有师傅不玩的,还没有师傅不会的。教你的玩意儿,起码比你那俩兄弟学回来的不差。”老乞丐一边顺手抛着印章玩弄,一边安慰着沈归。
“别别别,您把印章起来行吗?这玩意儿摔坏了,可不只一块田黄冻的价啊!”沈归一脸的紧张,生怕老乞丐一个不注意,脱手摔坏了印章的边角。
“行,那拜师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邓丫头呢,你就留在我府中,与铁甲做个义女吧。”老王爷拍拍手掌站起身来,神色郑重的把酒杯平举在胸前:“伍兄,我把郭家仅存的这一丝血脉,就托付于您了。”说罢一仰头,饮尽杯中酒。
老乞丐见状也站起身来,同样饮了一杯:“定不负萨满与贤弟重托。”
散席后,铁甲拿来了一个包袱递给沈归:“孙少爷,这里面是一些衣物细软,若还需要什么,随时托人带话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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