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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那你这……呸呸呸的是什么意思啊……?”
“人家专业的刽子手,砍人之前都得喷口酒祭刀,这可是老规矩了!咱们让这些狗日的东西追了这么久,我都多少日子没闻见酒味了啊?就算真有酒,也不能让这个脑子不大好使的总督给糟践了不是?我这就是用口水代替一下……哎对了少帅,您方才打回来水了吗?我这渴的厉害……”
郭兴听到这里翻了一个白眼,满心都是脏话又不知从哪骂起来好,最后只能摆了摆手:
“别废话了,砍完了他自己去那边喝,老子没功夫伺候你……”
这位近卫呵呵一笑,抬脚踩在了裴涯的头上:
“裴督您闭眼……上路喽……”
“郭兴郭兴郭兴!你自己不想活,也不想让你这些弟兄们活了吗?杀了裴涯倒是无所谓,可你若是打算从漠北借道回家,怎么都要路过双山城!如今城中还驻扎着我万余中山督府军的骑,没有我的帮助,你们过得去吗?”
裴涯此时被踩得死死的,半张脸皮紧紧的被踩在地上,那些沙土中的小石子,给他碾出了无数的伤口。
不过毕竟面对着生死大事,裴涯也顾不上疼痛,大声叫嚷着自己最后的底牌。
郭兴‘咦’了一声,把手中水袋扔到那个‘刽子手’身上,又亲自接过来他手中大刀,抵在了裴涯脖子上:
“说下去!不过我劝你要字斟句酌,但凡有一个字是我不想听、或者让我觉得不诚恳的话,那么你的下一位听众,只怕就是阎罗王了。”
裴涯使劲地吞了一口口水,刚想抬头换个舒服一些的姿势,便又被郭兴一脚跺在了头上,撞了一个头晕脑胀:
“俘虏就要有个俘虏的样子,趴着说还是跪着说,你自己选择一下?”
裴涯想了想,索性也就不再挣扎了:
“我们中山督府军,其实并没有接到截杀你们的旨意……”
“哦……那你这次来,是打算抢颜重武的战功咯?”
听到这里,郭兴心中还真产生了一些兴趣。尽管此时他已经接受了战败的事实,但对于这场战役的详细走向,他还有许多不明之处;尽管现在身后还有颜、张二将追杀,但此地与漠北边境仅仅二十里的距离,眨眼之间便可以越境而过,不妨就趁着饮马歇脚的时间,从这位‘脑子不太好用’的总督口中打探一二。
“不不不,裴某之所以会领军来到这双山城,皆因为是应了太白飞虎郭云松的外孙——沈归之邀,这才会前来截杀少帅你的。”
“沈归?中山王爷的外孙?如今他郭云松都是个被夺了爵的王爷,更何况只是一个外戚晚辈,又如何能指挥动你这一路总督的呢?你的这个说法,我觉得并不诚恳,抱歉了……”
“别别别!我说的都是真的啊!沈归虽然只是郭府外戚,但此时毕竟郭霜已死,他郭家如今除了老王爷之外,就只剩下了沈归一人;想必你也知道,裴某麾下的中山督府军,全都是郭云松的旧部;就连前任中山总督傅野,都曾是郭云松的亲卫营正出身!他们无有一人不怀恋旧主,而我这个凭空调来的总督,又能使唤的了谁呢?您瞧,如今这么重要的行动,仍然还是我这个光杆总督、单枪匹马独身前来,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沈归在中山督府军中的威望吗?”
这世界上最逼真的谎言,便是七分真掺上三分假!裴涯这刀压脖项之下编出来的谎话,落在郭兴的耳朵里还真有那么些可信度。
“哦?如你所说,这沈归可以代郭云松行事,而中山路督府军也真的唯他马首是瞻喽?”
“正是!”
“那这个沈归吩咐你来截杀我等,为何又不派些士卒来协助于你呢?莫非他就真不知道你的身手究竟如何?”
“郭少帅啊,这谁家有苦谁自己知道!那沈归与幽北二皇子颜青鸿,早已经同穿了一条裤子。他们这么做,也是想逼迫我这个傀儡总督向二皇子效忠而已。可在下一无显赫家世作保、二无金山银海奉上,他们又如何会彻底相信我的诚意呢?所以,他们这次才会让我单枪匹马前来,这其实是要裴某纳一个投名状啊!我的死活,对于他们而言都非常有利。而且若是我真的能抢在颜重武之前,成功招降少帅的话,那么自然也就会与整个颜家交恶,彻底断绝了所有退路啊!想必您也知道,我们幽北三路无论是宣德帝陛下,还是皇族的颜家人,他们全都是属意太子颜昼的呀……”
但凡是聪明人,都会有一个误区。他们在相信自己能力的同时、也同样不会小看对手。而之前郭兴对于裴涯的印象,大多来自于裴涯当上中山总督之后、所颁布的所有军政法令。经他分析之后,对裴涯其人的评价一直都不低,这才会日夜小心提防于他。
正因为他相信裴涯是个聪明人,自然也不认为他会犯下这种‘单骑闯营、不自量力’的低级错误来。
而此时他确实做出了这等异常举动,也一定是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如今裴涯的这番解释也算入情入理,至少听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纰漏之处。
可是郭兴却忽略了一点:就算再聪明的人,也总会有犯蠢的时候;如果此人还生出了志在必得的念头,那么犯蠢的几率也会成倍增加。
裴涯如今犯的这个错误,起因说来也并不复杂:贪婪,冒进,以己度人。
“原来如此啊……不过方才裴督说过,我们这百余兄弟,此时还有一条生路可走?那还要劳烦裴督您、把那条生路给郭某指出来瞧瞧。”
裴涯听到这里心中顿时一松:这郭兴既然问及此处,那分明就是相信了自己之前的那一番‘表白’。凡是自己这般口齿伶俐、饱读诗书之人,最怕的就是对方不给自己开口的机会!如今既然让自己开口说话,那么这条命就一定能够保住!
“这条路若是你们自己来走,那定然势必登天还难!可若是我来帮你们,那也会如履坦途一般!自从两北战端一开,我幽北三路与漠北草原便敲定了多笔粮食生意;而我中山路与漠北草原接壤,也自然而然的多出了许多商队来往穿行;你们这一百余人虽然目标明显,但若是化整为零、扮做运粮商队进入漠北草原的话,那就定然是神不知而鬼不觉了!毕竟在这中山一路,检查过往商队,乃是我裴涯的份内之事!”
郭兴听到这里眼神一亮,随即仔细思索一番之后,又用手中钢刀拍了拍裴涯的侧脸:
“裴督啊,郭某发现你这人不大老实啊!若真如你方才所说,假扮商队离开幽北,这首要一条便是丢盔弃甲,不带寸铁地进入双山城;而方才你已经说过,这双山城中可有万余中山督府军的骑兵;真到了那时,我们只怕就成了瓮中之鳖、任裴督拿捏了呀!”
裴涯听到这里,发出了一声自嘲般的笑声:
“呵呵……既然裴某谋求自保,又怎会献此不全之策呢?根据商队来往的通关文书来看,一个时辰之后,便会有前后两队粮商路过此处,加在一起约有八十余人。届时你们便可取而代之,再拿上我的一道腰牌防身之后,你们便可通关而过,根本就无需冒险入城!”
郭兴眼珠一转,把手中钢刀轻轻一动,把裴涯的脖颈割开了一道口子:
“若是我非要入城不可呢?”
“也全凭少帅所想!”
郭兴想了想,又转头朝向南方望了几眼,随即把踩在裴涯头上的大脚一抬,挑起地上的麻绳,对那个刚刚饮马而归的‘刽子手’说:
“绑上吧!”





马过江河 第264章 210.异曲同工
凭着事先计划好的退身之阶,再加上那足以把死人说活的嘴皮子,裴涯终于在鬼门关前逛了一圈之后,暂时得到一个喘息之机。当然,他的这颗脑袋,还只能算作寄存在脖子上而已。其实不难想象,只要郭兴与他的百余骑兵们离开了幽北三路之后,届时失去了作用的裴涯立刻就会尸首两分、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当然,裴涯也从未指望着逃出火海的郭兴、能真的放自己一马。
在裴涯的引路之下,百余平北残军来到了双山城西北方向,就在一个不算险要的道口处止住了脚步。
“裴督您可看准了地方,若是约定的时间之内看不到有运粮商队经过,那我们能不能逃出幽北三路虽然还不太好说,但你裴督,就肯定回不去了。”
方才那位‘刽子手’近卫,此时已经成了裴涯的‘贴身护卫’;而他又是个燕京人士,在华禹大陆上都是出名了的爱聊闲天,这一路上看押着裴涯,一路上唠唠叨叨的就没闲着的时候,直把苦于思索逃生计划的裴涯、烦的脑浆子都沸腾了起来。而他这一路上的努力,也都算是白了功夫,被这‘刽子手’烦的都没想起来……
“裴某知道,裴某明白……看这天色,总还得等上半个时辰左右。”
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即便裴涯把这‘刽子手’活吃了的心都有,但毕竟小命还攥在人家手里,总不能因为这些小事儿就慷慨赴死吧?
多日以来,这百余位疲于奔命的平北军士,早已把周上下的力气都给使尽用绝了。有不少人都是跑着跑着、便连人带马直接摔死在了路上;而余下的这些人,也全凭透支着心头血来忙于奔命;此刻他们刚刚喝饱了水,又可以停下来喘息一番,连日来的所有疲惫自然一股脑就涌上了心头,不足片刻,这些平北军便已经睡死过去了一大片……
而平北军的少帅郭兴,如今却强打起神,与裴涯坐了一个面对面。并非是郭兴不知疲惫,只是他仍然对裴涯其人有着很深的防备心。即便这裴涯与自己不是一路人,可他裴涯原本只是幽北礼部的一个闲差小吏、几年之后竟然摇身一变,奉旨接替中山路总督这个万人期盼的位置,又怎么可能会是个平庸之辈呢?而裴涯表现的越是听话、越是贪生怕死,郭兴心中的思虑也就越深越重。
“裴督啊,若是我们这百余人从你手中成功‘溜走’,你又打算如何向你家主子颜狩交代呢?”
多日以来忙于奔命的郭兴,此刻还不知道颜狩已经病逝而亡的消息。此刻他故作轻松地坐在了裴涯对面,用近乎于闲聊的口吻对裴涯说道。
裴涯一听这话,心中便暗自一惊:看来这郭兴仍然没有放下对我的戒心!他明明没有打算放我一条生路,但却故意问我回去之后,打算如何交差。看来他是想以此答案、来试探我所献计策的虚实啊……
即便裴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但面上也同样做出了一副闲聊的神情:
“嗨,这不是明摆着吗?有什么好交代的啊?我麾下的中山督府军,一直都是负责拱卫漠北防线的边军,根本没有接到前来截杀你部的正式朝廷文书,又需要向谁交代呢?更何况如今双山城中的万余骑兵,也都是他沈归的‘家臣’,如何解释这事,还轮不到我一个傀儡总督操心。毕竟沈归再有背景,终究也是个白丁之身,他总不能去颜狩面前告我一状吧?”
郭兴听完之后点了点头,仿佛生出了同样一番感慨:
“是啊,咱们这些人,包括先父在内,又有谁不是他们那些大人物的掌中傀儡呢?就像我们北燕郭家,原本是在西疆戍边、许万州许将军战死后,又被调来东海关戍边,这辈子恐怕都没有机会,再回到那个繁华似锦的燕京城了……不过即便是远在边疆,也不了被搅入到背地里那些肮脏的权利斗争之中……先父的确是死在颜重武的手里,但朝堂之上的那些大人们,他们的双手就那么干净吗?”
这话落到裴涯耳中,他只是眼珠一转,便明白了郭兴‘自揭其短’的原因。他这是想以言语试探、从自己口中打听一番幽北三路朝堂之中的局势啊!
“嗨,您们爷俩还算不错呢,至少原本还算是各方各派都不敢忽视、又都会尽力拉拢的一支强军劲旅;您再看看裴某,这一路总督当的是有多么难过!裴某早先不过是礼部一小吏,圣上委我接任中山路总督,也不过就是需要派一个无党无派、无名无势、又无功绩在身的闲散小吏,来替他大儿子颜昼先占个位置;等颜昼承继帝位之后,我这一路总督也就算当到头了,必然要拱手让人……所以啊,裴某这才会铤而走险,按照沈归他的安排行事,彻底倒向二皇子那一方。虽然这并非是裴某本愿、但裴某若是想继续活下去,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啊……”
裴涯发出一番感慨之后,故意做出一副心灰意懒的样子,被捆住的身子顺势向后一躺,做出一副假寐的姿态来:
“想裴某区区一介书生,入朝为官也只是想要混口饱饭吃而已……怎么就兜兜转转之后、被推到了这个风口浪尖上呢?”
裴涯之前那一番表白,倒是没让郭兴有什么获;可最后这番语带萧索的感慨,却让他有些感同身受:‘是啊,自己与父亲也不是什么擅长钻营之人,自己虽然还算懂得一些皮毛,但也极厌此道;如今而这一仗打下来,不光是老父当场阵亡,连带着整个平北军全都化为一片乌有。即便自己此番能够逃出生天,回到燕京城之后,等待着自己的又会是怎么样的下场呢?’
一时间,各怀心思的二人陷入了相对无言的静默状态。直到郭兴从忧虑之中回过神来,这才略一思忖,开口问向裴涯。他仿佛是被裴涯方才那一番话所触动,这次开口竟然称呼起了裴涯的表字:
“广津兄,你也是饱读经史、文武双全之人,依你看,这未来的天下大势会如何发展呢?”
裴涯听到郭兴问话,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看着高远的蓝天,幽幽地说:
“依裴某看来,如今的华禹大陆,已有四分天下之势。这北燕王朝,幽北三路,南康政权,当然是各成一家;而余下的一份,当由蛮荒化外之地共享。”
听到这里,郭兴笑着摇了摇头:
“从你口中说出这话,倒也算不得有什么问题;可在我们北燕人看来,这华禹大陆的天下,实乃三家之天下而已。北燕、南康各成一家,这一点自不必多说;而你们幽北三路虽然也自称一国,但在我们眼中,却与漠北、西疆、蜀南等等化外之地,并无二致。”
“你们北燕王朝二十余万‘王者之师’,才刚刚被我们这些不通王化的蛮族尽数歼灭,如今伤口都还没愈合,就不把我们幽北三路放在眼里了?”
裴涯这一番反驳的话才刚刚出口,便招来郭兴拍手大笑道:
“这才是我想象之中的裴涯裴广津,这才是与颜重武那个狗贼齐名的当世青俊!”
裴涯仿佛被他触动了心事,回话的语气也骤然强硬起来:
“裴某只是个贱民之子,又岂敢与颜大统领那般的皇族血脉相提并论?”
郭兴听到裴涯如此回话,心下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什么贱民之子,什么皇族血脉,正所谓‘英雄豪杰本无种,王侯将相起草莽’,哪位九五之尊、又不是犯上作乱起家的贼寇出身呢?就说你们那个皇族颜氏,当年若没有‘满仓李’和‘太白虎’两位豪杰刻意相让,又岂会有他颜家三朝天子之位啊?更何况你们幽北三路本就地狭民稀,一年中更有半年时间,都处于冰天雪地的环境之下。这样恶劣的条件,又能成什么气候……”
裴涯听到这里,奋力扭动着身子坐了起来,涨红着脸刚要反驳,便被郭兴一个手势给断了下来:
“实话跟你说了吧广津兄,此时此刻,你们幽北三路那些所谓的俊杰,除了一个李登李齐元之外,在我们北燕人眼中俱是庸碌之辈而已;而唯独你广津兄,却与那些蠢货不同,你只是缺少了一个机会,一个如同当年李齐元那般、游学天下的机会;等你真的亲眼见过了这天下到底有多大之后,就会明白郭某今日所言不谬了。”
裴涯听到这里,双眼骤然发出一阵光芒,随即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其实我早就想要仿效青年时代的李丞相,去天下游历一番;可年幼之时刻苦攻读、成年之后又一直被俗务缠身,根本无暇他顾;如今又落于你手,只怕日后就更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裴兄,若是郭某告诉你,眼下还真有这样一个机会,你又可愿意一试啊?”
裴涯神色来回变幻了几次,最终还是心灰意懒的叹了口气:
“哎……无论如何裴某也是幽北子民,定然不会做出那等猪狗不如之事的;况且裴某早就说过,如今我麾下的中山督府军,根本没有一个听我号令之人,这场生意裴某即便想做,也没有本钱啊……”
“广津兄你误会了,郭某并不是让你做出叛国投敌之事,也无需你事先拿出什么本钱来;而若广津兄愿意与郭某合作的话,那么也只需“死心塌地、真心实意”地站在幽北二皇子这一边,尽全力助他夺得皇帝宝座。只要你愿意,那么无论此事成败,郭某都可以许你一个真正的王爵之位!”
直到此时,郭兴才在裴涯惊异的眼光之中,说出了他心底真正所图。
郭兴此举,分明是想幽北三路,彻底陷入内乱之中!




马过江河 第265章 211.商队过境
不到半个时辰,由打不远处的官道上,便出现了一前一后两支商队。
这两只商队中,有跟车的伙计、有赶车的把式、还有十几位护镖的镖师,再加上两位衣着华丽的跟队掌柜,约有个百人上下的规模。而且从他们的步伐与神面貌便可以看出、这些人应该是刚刚吃饱喝足,从双山城中出发不久。
为两家商队护镖的镖头,乃是在幽北江湖上有着‘回马李’美称的李海林。从他呼吸频率与步伐的稳健,便可以看出此人定然是有真功夫傍身的镖门好手。此刻他正牵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走在商队的最前方,马鞍上还挂着他赖以成名的那杆冷泉枪。枪尖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寒光,明晃晃地耀人双目。
早就在‘守株待兔’的郭兴略微打量了一番,便拍了拍身边裴涯的肩膀,又亲自递来了一根缰绳,语气平和地对他说道:
“看你了……”
裴涯并不答话,只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随后便朝着商队的方向拍马奔去。他这一走,郭兴身后的那位‘刽子手’立刻递给郭兴一把长弓,随即又朝着身后摆了摆手。几个经过了一番休整、微微缓过神来的平北骑兵便跳下马来,不声不响地,与那位‘刽子手’一起小心翼翼地迂回过去了。
走在商队最前方的回马李,在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之后,急忙朝着身后的一个矮壮男子摆了摆手。矮壮男子先是止住了镖车商队,随即又卷起了所有绣着‘李’字的三角镖旗,紧接着便扯开了嗓子,发出了一道清亮的叫嚷声:
“达摩老祖威武!”
这达摩老祖,乃是幽北镖、匪两道共认的祖师爷;而这男子口颂达摩老祖,想来是把那马蹄声的主人,当成了前来劫镖的土匪。
凡是幽北三路出身的正经镖师,遇见土匪之际都会喊出这句唇典(江湖黑话)切口;除了可以与土匪‘套套近乎’之外,更能表明自己镖师的身份。按照江湖上的规矩,人家既然已经卷起了镖旗,又是‘满春满典’(懂江湖黑话)的‘业内人士’,也就不会与对方为难了。当然,等这趟镖走完之后,镖局还要遣人给绺子上(土匪窝)送去一笔谢仪,以全彼此之间的江湖道义。
这前去‘对蔓子(说黑话)’的矮壮男子,可是海林镖局的老趟子手了,这么多年练出来的嗓音真是又高又远,顺着风传出去,一字不差地落在了裴涯的耳朵里。可惜的是,裴涯并不是江湖人,根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能装作没听见一样,继续朝着商队狂奔。
“镖头,不对磨啊!(不接自己的黑话),是‘空子(外行)’还是海冷(当兵的)啊?”
“念短(别说话了。)”
止住了趟子手的话头,李海林把缰绳往他手上一塞,顺势取下了自己那杆冷泉枪倒背在身后,以此表示自己没有动手的打算。随即张开双臂,行了一个很夸张的抱拳礼,朝着由远而近的‘来客’高声叫道:
“敢问兄弟是哪条道上的朋友啊?报个蔓儿吧?(说出自己的名字)”
李海林不愧是位老江湖,一开口便是黑白兑半的试探。用这个种方式打招呼,根据对方的回应内容,自己便能猜出他大概身份来。
“本官乃是中山路总督裴涯,此乃本督的令牌!”
二人走进了些距离,裴涯把腰间的总督令牌一拽,便扬手扔到李海林脚边。李镖头一听此人是中山总督,连忙口称‘小民李海林,拜见总督大人’,一边捡起了脚下那道金牌。趁着捡牌子的功夫顺势查验了一番,并未发觉金牌有任何异常之处,随即便双手高高捧起,恭恭敬敬地把金牌举过头顶。
裴涯翻身下马,接过了自己的总督金牌之后,便开始打量起这两支商队来:
“李海林…哪里人士?以何为生?因何前往漠北草原?车上所载又是何物?”
“小民乃是奉京城中海林镖局的总镖头,平日自然以押运护镖为生。这次是从大荒城出发,前去漠北云中城走镖的;这一趟的东家,是东幽大荒城的李家,还望裴总督能够通融通融……”
裴涯听到这里觉得有些不对头,仔细一摸才发现金牌背面还附带着一小张银票,心中对这个看似忠厚的镖头,顿时有了全新的认识。
“哦?想用东幽李家来压本督吗?这里可是中山路,不是他东幽大荒城!李家的威风在裴某这里,也抖不起来吧?少废话,车上所载何物?”
李海林也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裴涯裴总督,听了东幽李家的名字,脸居然还会硬到这个地步。不过自己终究只是挣个跑腿钱,这些都是他们那些大官之间的事,与自己一个小小的镖师并无干系。况且天塌下来也有高个的顶着,跟镖队的两位随行掌柜,他们可都是本家派来的人啊!
“回禀裴督,据本家所说,这趟贩的货物,都是些不值钱的粮食,用于救济饱受寒灾饥荒的漠北百姓之用……哦对了,我们幽北镖行有个老规矩,就是不可以亲眼验证镖物,以行里晚辈经受不起钱财的诱惑,做出有辱镖门名声的逆事来……所以在下也并不知道他们所言真伪;当然,若是真的一个不小心丢了镖,我们也只需按照食的价格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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