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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而始作俑者白玉烟,原本也是位土生土长的闽江姑娘;她自小便切身实地的借助着宗族亲缘的强大力量、也同时受到宗族亲缘的捆绑束缚。所以自打她被谛听吸、并捧上高位之后,所采取的一贯行事手段,便是从瓦解与渗透一方一地的既得利益团体,开始着手落子布局。
站在她的角度来说,想要肆意摆布一个穷苦百姓的难度,要远远高于那些地位尊崇、大权在握的权贵老爷。因为这些人的手中,掌握着强大的权利与巨额的财富,本人与亲眷的未来,也就有了无尽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既是对于美好生活的希望,也同样是他们的牵挂与死穴。
普通人根本就抵挡不住心中那日益壮大的贪念,也绝对不会放弃那些看似唾手可得的利益!
当然,这种上位者往往已经拥有了堆积如山的财富、或者是掌握着底层百姓的生杀大权;对于这些见惯了大世面的贵人来说,能够打动他们的除了生死存亡,就只会是那些常人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诚然,对于一个穷人来说,有时候只要一个馒头一碗粥,便能够驱使他们不断突破自己的底线;然而这种投资却也只能换回很小的利益,或者干脆就变成了单方面付出的施舍;尽管谛听家大业大,但他们却从来都不做亏本生意!
而且生意场上的风险越大,利润回报也就越高!
当白玉烟接手谛听的阿芙蓉膏生意之后,便心策划了整盘计划;然而在局中最重要的几手定盘棋,却全都直接或间接地毁在了沈归一人手上!
直到现在,白玉烟也不清楚沈归到底为何与自己作对;她曾经甚至愿意为了达成自己的构想,而暂时放下这个碍眼的仇家;然而沈归却仿佛一条黏人的癞皮狗那般,自己躲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大江南北的奔波许久之后,自己竟仍然一事无成!这一口时刻尾随自己、终日伺机拆台的恶气,又如何能让她咽的下去呢?
于是,她在得知了姑苏沈宅发生的那一场屠戮之后,立刻便产生了报复沈归的念头!不过她怂恿两江联盟、在东沙岛围歼郭云松的计划,也只是她自作主张罢了,与谛听的其他人并无关系。
且不提闽江水贼的主事家族——南水郑氏,眼下落得个全族覆灭的结果;而她作为此事的策划者与负责人,又该如何向谛听的君上交代;单说眼前这位浑身血红、唯有双眼闪烁着复仇之火的煞神沈归,就已然是她无法迈过去的一道门槛了!
假如沈归正处于身体状态的全盛时期,绝不是她白玉烟能够正面相抗的对手!不过这位毒美人白小姐,今日显然是福星高照、鸿运当头;否则以她的身手而言,在沈归面前根本也走不出两招!
沈归听了郑大年那萧索颓然地口吻,便用春雨剑的剑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说道:
“你虽是海贼出身,可好歹也挂着一个正经商人的身份!身居高位已久,现在又到了这般年纪,怎么还会如此天真?如果合作双方的实力差距过大,哪还有什么公平交易可言呢?不过,也正是托了白姑娘的福,你才能在临死之前讨一个明白……”
轻轻拍了两下之后,沈归手腕迅速一抖,春雨剑直接斩向了郑大年的脖颈!剑身带着一道纤细的红雾透颈而出,而他那颗斗大的头颅,顷刻间便滚落在地……直至此刻,白玉烟那柄匆忙出鞘拦截而来的长剑,才刚刚递到郑大年尸体前半寸……
仅仅差之分毫,生死成败便已经见了分晓!
“沈归!林思忧的命……”
“你说了算吗?”
沈归抖出了一蓬干劲利落的剑花,剑尖直指眉头紧锁、气急败坏的白玉烟呵斥道:
“回答我,关于我林婆婆的事,你说的话有用吗?她老人家是生是死,是杀是放,你这只猎狗又有什么资格做主?”
白玉烟被他这一句话直接问了一个哑口无言。没错,关于林思忧此人的大小事务,她不仅无权做主、更无权过问此事;不过这是谛听核心层的内幕,根本没有暴露在外,而沈归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沈归看着她的神情,心中的猜测也得到了佐证,便立刻动了杀心!虽然,他也认为这个白玉烟,只是一头专门为谛听榨取钱财的猎狗而已;所以郭云松与铁甲的命案,并不能被她这一条狗命所抵消;然而她为了闽江水贼一脉的主事权利能够顺利交接、竟然敢在自己面前露出本相,想要保下郑大年一命……
既然自己送上门来,那索性就顺便下,当作谛听的利息好了!
还未等白玉烟有所动作,沈归便用那柄散发光晕的春雨剑,在对方眼前虚晃一招;借光芒的吸引,诱使白玉烟短暂分神的一个刹那、倒执在他右手中的那柄惊雷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白玉烟的小腹刺去!
匆忙之间醒过神来的白玉烟、自知已然来不及完全化解沈归右手的一记杀招,便想借足尖蹬地的反退之力,使得双方之间拉开一段距离、让过这柄尺寸不足的短剑!
忙中出错,白玉烟忘记了这郑氏祠堂的地面上,早已是血流漂杵、尸横遍野的情况;而她今日所穿的绣花鞋,又是江南寻常女儿家的常见款式;常见款式则代表着价格低廉、做工粗糙,因而鞋底也没有任何的纹路可言,就不存在防滑的功能……
好在她是以双脚足尖蹬地借力,跃至半空的身体,重心紊乱的程度也并不严重,她还能勉强通过腰腹的力道调整身形,不至于在落地之后,还要向后滚出几个跟头去卸力!
然而在沈归心中,却早已经给白玉烟判定了死刑,出手之时也自然不会有分毫保留!当他右手惊雷剑突袭未果之后,左手的春雨剑已然荡回了角度,闪电般奔着刚刚落地的白玉烟、当头劈斩而来!
实事求是的说,他这一剑来的不算意外;但速度与节奏却刚好卡在了白玉烟调整身形的当口上;面对这避无可避的当头一剑,白玉烟自己也没什么太好的应对之法,只得勉力抬起自己手中那柄长剑,硬着头皮迎上了尺寸完全相同的神兵春雨。
对于自己手里这把长剑的真实情况,白玉烟还是心中有数的。虽然她这柄长剑也是出自当世铸剑名家之手、更集合了无数上品铸剑材料的昂贵兵刃;然而沈归手中那柄春雨剑,却是北海剑魔夫妇的封炉神兵。二者相比,完全就不处于同一个水平线上!
所以早在两剑互斥之前,白玉烟便已然想到了最终的结果;为了避被余劲未消的春雨剑所伤,所以她在挺剑相迎之前,便微微侧过了自己的身体角度、更微微调整了剑刃互斥的角度……
如此一来,即便自己的兵刃被当中斩断;那么自己也可以顺势借力向侧后方迈出半步、身体趁势借力向右避去,直面沈归执剑的左臂外侧!如此一来,受春雨剑那特殊的长度所限,沈归如果想要继续追击自己的话,便只能招撤剑,重新来过;而自己刚好可以趁着这段安全时间,重新身体角度与重心平衡。
双方若公平一战,胜负也犹未可知啊!
直到此时,洋洋得意的白玉烟还在心中暗爽:看来那条老黑狗的情报,也有出错的时候!沈归的身手虽然不赖,可如今跟我这弱女子都打的有来有回,显然距离绝顶高手、经验老辣之类的评语,还有着很长的一段距离啊!
其实自从谛听建立之后,黑狗便全权负责掌管情报搜集与传递的工作;时至今日,他也许有一些未能查到隐秘消息;可一旦某条消息,经他之手编纂成册,便定然与事实内情分毫不差!
白玉烟与黑狗关系紧张,所以在心里自然也对这位不苟言笑、为人死硬的糙汉子没什么好感。也正是由于她被刻板偏见所蒙蔽,所以今日对上实力锐减的沈归,也难要吃上一个苦头。
而且这个大苦头,还是她自己寻回来的,与旁人无关!





马过江河 第666章 274.金镶玉
随着一声尖锐的断剑之声响起,白玉烟同时也感受到自己手中那柄长剑,已然被春雨剑的锐利斩为两截;此刻侧身闪避时机已到,她便立刻向后迈出一步、身形自然也向沈归的左臂外侧转去。
然而,一击未能得手的沈归,却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撤剑回身重新追击;竟然索性就横着自己宽大的肩膀,顺势而为地向她飞速撞袭而去!
万分错愕的白玉烟,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那高高隆起的左肩头,直奔自己面门袭来!由于双方的距离过短、而沈归的身法又实在太快,她只来得及抬起两条小臂、勉强夹在自己两侧额前护住面门,硬吃这即将到来的巨力撞击……
叮!
在沈归撞上她的一瞬间,一道令人匪夷所思的脆响传出!下一个瞬间,同时遭到双重力道的白玉烟,身子已然高高飞起在半空之中了!
沈归抬起自己的右手,看着那柄准确命中白玉烟小腹的惊雷短剑,摇头冷笑道:
“呵,心眼可真脏啊,竟然还有穿着贴身软甲的习惯……”
没错,白玉烟以小臂护住面门,也只来得及挡下了沈归左肩头的撞击,却没根本没看见、也顾不得他右手同时探出的那柄短剑!这柄惊雷短剑通体乌黑,本就不露一丝寒芒;再加上沈归以左侧身体作为掩护,而且执剑的右手,还是自左肘尖下而出,又露出了小半截剑身!如此隐秘迅猛的一剑,即便是她眼睁睁的看着沈归出手,也未必能捕捉到惊雷剑的痕迹;更何况她还自行提前预设了战况发展、被沈归的不循常理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呢?
如果她只是那些寻常的江湖女子,那么沈归这记阴险毒辣的刺杀剑术,已然为她开膛破腹了!然而,尽管她只是谛听的一只狩猎犬,但毕竟也是核心层出身,好歹也算的上掌柜身份!狡兔尚且三窟,而白玉烟又怎会缺少看家法宝傍身呢?
惊雷剑的确锋利无比,可如果落在一个厨师的手里,顶多也就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剔骨钢刀罢了!即便兵器再好,威力也要取决于执剑之人。
由于郭云松与铁甲的阵亡,心中郁结的沈归已然在病床上躺了七日有余。直到今时今日,他仍然感到气虚体弱、胸闷气短、经脉淤积、头痛欲裂等诸多不适。如若不然的话,单凭白玉烟这手三脚猫的功夫,树懒一般的应变速度,根本就连怎么死的都看不见,又哪来的这许多麻烦事呢?
江湖上的说书先生,每每说起双方持械比斗之时,大多都会说一些套子话来形容场面;比如说“眨眼间便是交手了几百个回合,两把神兵斗的也是不可开交,乒乒乓乓的煞是热闹”。然而,那些真正练家子之间的械斗,两军疆场的战将错马、往往只会发出零星的几声脆响,便已然分出了生死胜败。这每一声响,便等于一式杀招被对方格挡开来;如果双方持械交手一合、但却没有声响传出,那么也就代表其中一方身受重创、败下阵来;而他那一条小命,也就彻底的交代掉了。
方才沈归探出的一剑既妙、又突然;即便白玉烟有足够的应变经验、能够通过缩腹、扭腰等取巧搏命的方式避开剑锋,沈归那只早已蓄势待发的左脚,也会迅速落在她的脚跟后方;待自以为完全躲过次劫的她抬腿迈步之际,自己只需轻轻抬脚这么轻轻的一绊,那么双脚同时离地的白玉烟便再也无处借力,唯有引颈受戮而已。
然而当他一剑准确命中白玉烟的小腹部位、发现剑身反馈回来的触感乃是坚韧的阻隔而并非是肌肉的爽弹,沈归也立刻猜到了结果:此剑蕴含的力道,已经实打实的击入白玉烟体内;然而惊雷剑的剑尖,却没能刺破她的皮肤,深入她的内腹之中。想来她应该是内着铁索内甲或者护心镜一类的护具,才避了被自己开膛破腹的下场!
然而剑锋虽然被挡,但蕴含在惊雷剑上的纯粹力量,仍然还是犹如一把重锤相仿,实实在在的击中了白玉烟的小腹!她只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高速奔驰而来的战马重重的撞上了小腹,那股摧枯拉朽般的冲击力,自己完全无从化解,直接带着她向后飞跃而去;受此重创,腹内也立刻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沸腾起来;那些还未消化完全的食物残渣,那些因内腹受伤涌出的鲜血,裹挟在一起从口中喷涌而出!脑海中开始天旋地转,眼前也被蒙上了一层黑布,直至背部狠狠撞上了高大粗实的梁柱,这才被迫止住了向后倒飞的势头……
毫无疑问,这一剑虽然没能直接要了白玉烟的小命,却也使得她失去了与沈归继续周旋的能力。原本这位衣裙飘飘,美若天仙的毒娘子白玉烟,此刻就仿佛是摔倒在猪肉铺后院的农妇一般、周身上下漫步着自己的呕吐物、混合着地面上的鲜血,真令人望而生厌!
“不要怕,前面还有被你算计的郑大年等着你呢!而且在你死之后,我很快也会把整个谛听全部送下去陪你。你们这些爱财如命的牛鬼蛇神,很快就能在阴间继续相会,再次密谋榨取巨额财富……如果我还能记得,每逢初一十五也会给你们烧一大笔启动资金的……”
说到这里,沈归厌恶的看着瘫倒在血泊之中的白玉烟,双手高高倒悬起那柄立下汗马功劳的惊雷剑,作势便要向她的脖颈刺去……
忽然之间,窗外风声大作;原本因为两江联盟召开讨债大会而紧闭的所有窗子,瞬间便被狂风同时吹开;原本万里无云的烈日晴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飘来一袭阴云;原本沉浸在杀戮情绪之中的沈归,也因为此异象,暂时止住了下压的利刃……
不过当他发现祠堂的窗子四敞大开,只是由于一阵狂风吹袭的原因,便再没了深究的兴趣;他重新悬起了短剑,还颇有些玩味的对白玉烟说道:
“莫说狂风大作阴云密布了,今日就算天上下金子,你也同样是难逃一死!”
他刚说到这里,尚未完全被乌云遮盖晴空突然亮起了一道闪电、只把沈归那张布满了血污的面容、映衬的更加狰狞!二个呼吸过后,一道开天辟地般的巨响春雷乍现,就连已然认命等死的白玉烟,都被这声不算突兀的巨响震的浑身发颤……
雷声滚过之后,白玉烟突然发觉眼前的光线有所变化!她睁开双眼,只见沈归那双布满了血丝和杀意的眼珠,正紧紧盯着自己;而两个人的面孔,也是越拉越近……
砰!
白玉烟被不断下压的沈归直挺挺的拍在了身上,原本已然翻江倒海的肚腹再次受创、不由自主的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她并不认为自己现在这脏兮兮的容貌,能引得满腔仇怨的沈归狼性大发;但她也同样不认为仅仅是一道格外响亮的春雷,竟然能把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给吓晕过去!
“呼……呼……”
自从白玉烟的工作单位,从秦淮河畔的画舫花船改为了谛听之后,便再没被一位男子“如此热情”的拥抱过了;再加之如今她体内伤势甚重,即便沈归压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她也完全无力推开对方,只能尽力多喘上几口粗气罢了……
“骚狐狸你发什么愣呢?还不赶紧走?”
就在白玉烟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直视屋顶发呆的时候,一道令他倍感熟悉,又十分厌恶的声音传入自己耳中;她勉强梗起了脖子,便发现一位戴着顶破草帽,赤着上身、满面虬髯,肌肉扎实的中年汉子,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当中……
“…你……是老黑狗?”
“我是你祖宗!别他妈那么废话了!你当三哥控住这小子就那么容易啊?赶紧起来跟我走啊!”
“你这条老狗乱叫个什么劲啊?本姑娘伤的就那么不明显吗?但凡要是能动一下手指头,姑奶奶还能让这头死猪给拍在下面!”
被白玉烟这么一说,做渔夫打扮的黑狗才看出她的窘迫。根本无需把脉验伤,单看她那淡金色的脸蛋儿,就知道她此时定然受伤不轻。不过毕竟他们二人的私交毕竟不太友好,所以尽管的确是自己的判断失误,但黑狗仍然不想让她讨去嘴上的便宜。
“你也不自己都瞧瞧脏成了什么德行,谁能看出你受没受伤啊!在这说来,这满地都是鲜血和死人,我要是能看出来都是谁流的,老早就去干捕快了,好歹也能混一个缉事处的正经差事,不比风吹日晒的“漂板子(跑船)”舒服多了?”
这黑狗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爷们,他嘴上一边数落着白玉烟这位冤家对头,一边跪下身子,把这位小姑奶奶从沈归的重压之下,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随即仿佛扛麻袋般的一个上肩,便把肚腹重伤的白玉烟扛在了自己左肩头上。
“呕!疯狗你最好换个姿势,别拿肩膀顶着……姑奶奶就伤在肚子上了!”
“伤在肚子上了?你平时不是连洗澡的时候都穿着那件金丝软甲吗?”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偷看我洗澡的?”




马过江河 第667章 275.点一盏灯
在黑狗背负着身受重伤的白玉烟,正欲跨出郑氏祠堂门槛之前,伏在他背上的白玉烟,却拼命地抬起了一只手臂,软绵绵地揪了一把黑狗鬓边密布的络腮胡子。
“老狗,你去给沈归那小子再补上一刀,送他最后一程。”
黑狗听完之后,也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立刻抬腿迈步,带着伏在自己背上的白玉烟,隐入了门外的倾盆暴雨。
二人淋着暴雨一路南下,走了大约有两刻钟的时间,便停在了一座荒村野庙门前。黑狗仔细打量了一番门前野草与乱石的摆放位置,这才上前拉开了残破不堪的庙门。
这间庙宇正堂当中供奉的泥象,虽然此时已颓败的残破不堪,但凭着隐约可见的灵龟与法剑,仍然可以判断出此乃北极玄武大帝之像。原来,此处竟是一所玄武道庙。
“老黑狗,你和三哥为什么总喜欢住在荒郊野外呢?是城中客栈的高床暖枕不舒服?还是小二哥端来的香茶热饭不够可口啊?要是缺银子你们跟本姑娘说呀……咳咳……”
虽然白玉烟的话语听起来还十分轻松,然而她却已经开始咳出成块成团的紫黑色淤血;显然,她体内的伤处已经开始有瘀血凝积,很快就会形成病根隐患、并全部积压在她的身体之中,后半生都会与她纠缠不断。
“咱们谛听的人,哪会缺银子花啊!只是因为三哥素来喜欢清静,我身边的小狗崽子又实在太多,进城落脚总归有些不大方便。放心,我也不敢让你这位娇小姐跟我们一起餐风饮露,只等三哥看过了你的伤势之后,我便立刻把你送回申城,也好让你躺在高床暖枕之上,舒舒服服的养伤。”
黑狗一边安慰着面色蜡黄的白玉烟,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了满是茅草铺垫的地面上;随后他又拎起了一枚破旧不堪的烂蒲团,轻手轻脚地把它放在白玉烟的背后,好让她依在摇摇欲坠的破案桌上小憩片刻,这才准备去后院寻找关北斗……
“咳咳……你也会这么好心……”
白玉烟的声音越来越轻柔,听起来倦意满满,随时都有可能昏睡而去;黑狗才刚刚起身又迅速蹲了回来,扬手抡圆了胳膊抽了她一个大耳光,这才再次折身而去!他这一巴掌真是又狠又辣,直抽的神智已然迷离混沌的白玉烟瞬间清醒过来,直觉的左脸火辣辣的疼,心中对黑狗的怨恨也更胜以往!
片刻过后,黑狗穿过了那道支离破碎的黄绸道帘,背负着同样面色惨白的关北斗来到了前厅;白玉烟一见他这副德性、便再也忍不住笑意,牵动着腹中那团打了结的肠子与受到重创的腹脏发出阵阵剧痛。
“哈哈哈……三哥你既然未曾习武,就不要随便与人动手嘛!这是叫哪位过路神仙给伤成了这副模样啊?”
满面惨白的关北斗,被黑狗轻轻放在了她身边,额头上挂着几颗斗大的汗珠也是清晰可见;虽然单从外表上看起来,他身上没有任何明显伤痕;然而以关北斗现在的身体状况,显然比起白玉烟来,也好不到哪去。
“哎,三哥年纪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能跟谁动手呢?只怪我眼神不济,自己撞到了墙上……”
虚弱无力的关北斗一边探着白玉烟的脉络,一边把眼神望向了满面关切的黑狗。
“四儿,一会带着她去申城找间女医馆,告诉女医官要以银针、艾草交替灸治天会、面八邪、府舍、天井、浮白、头冲、天池、青灵、尺五里诸穴;每逢日出、日落、日中之时灸治一次,连灸七日即可。”
华禹大陆有句老话,叫做巫医不分家。所以只要是神棍出身之人,全都多少懂些医术,只是程度高低,有用没用的区别而已。即便那些以读书人自居的儒门仕子,医书药典也是他们的必学之术。所以对于那些久试而不中的落第秀才来说,最后的出路便是成为一名治病救人的郎中大夫、或是摆摊批命的算卦先生。
所以,尽管关北斗已然贵为北燕护国法师,可说起治病救人来,他也早在玄岳道宫学艺之时,便已然通此道了。
黑狗听完之后,默默在心中念叨了几次,便弯腰准备去背起那位正在捂着肚子发抖的白玉烟……
“老四别忙,还有内服与外敷的两道方药,听为兄我细细道来。内服之方,乃是冬青、石髓各两钱、三加皮三钱、桃仁一钱半、乳香、末药各三钱、熟川乌半钱、秦艽两钱、生甘草一钱、独活、崖姜两钱,以四碗山泉水熬成一碗,辅以两钱春三七粉趁热服下。而外敷之方,则是冬酒为底,麦粉为基,红花、泽兰各一钱、桃仁一钱半、熟川乌、熟草乌、乳香、崖姜各两钱半、桂枝、猴毛头各两钱,以白布裹敷。老四,内外两道方子你都记清楚了吗?”
黑狗毕竟是风探信的顶尖好手,好记性是他吃饭的家伙;听完这拗口的药方之后,他沉吟了半晌、又准确无误地背诵了一次,得到了关北斗的首肯之后,这才抱起了气若游丝的白玉烟,直奔申城方向而去。
日落西沉,满身雨水的黑狗拎着一个大食盒,再次回到了这间残破不堪的道庙之中;关北斗此时靠在案桌角上正在沉睡,可能是得到充分休息的原因,那原本惨白蜡黄的老脸,已然能隐约见到一些血色了。
黑狗轻声轻脚地放下了食盒,又从后院取来了一昆干柴点燃了火堆,驱散了由地下翻涌而来的春寒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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