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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刀盾营,全营前压!”
将令过后,两千名身穿熟皮战甲,手执铁皮木盾的锐士卒,便保护着一队队拎着简易竹梯的辅兵,迅速朝着泰宁城墙前进!
北端城墙之上,泰宁守军的副指挥大柳子,也听到了云梯钩住城缘的消息。他立刻回头看向万志海,可对方感受到了目光之后,却只是摇了摇头,用口型比了一个“太少了”,就立刻扭过头去,继续指挥战斗了。
这两千刀盾兵的装备与素质,明显良许多。他们穿过数阵箭雨之后、成功抵达城下,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万志海见状,立刻朝着城下枕戈待旦的冯四大喊:
“长弓营退至城下修整,长枪营外带五十名辅兵,迅速换防北墙御敌!”
有冯四这位老行伍在城下指挥,兵种间的交替换防,片刻之间就已经完成。这道并不算宽阔的北侧城墙,除了刚刚换防的长枪营以外,便只剩下几十位身穿皮甲、手无寸铁的辅兵,已经没有了任何远程阻击能力。大柳子看着一架架靠搭在城墙上的简易竹梯,紧张的啮咬着自己干裂的下唇,几次三番的望着守城主将万志海,却始终未敢出言提醒。
华神教的信徒,大多都是普通百姓出身,本职工作也都是五花八门,可谓是各有所长。按照通行天下的军规来说,首先登上敌军城墙的士卒,如果能在战役之中活下来的话,立刻就能够连升三级,还会得到数额不菲的一笔奖赏;即便不幸战死,那么这笔银子也会变成抚恤,送还给此人的家眷。
而今日最先登上泰宁城楼之人,原本是泥瓦匠出身,爬起梯子来简直是天下无敌,猴子见了他都得退避三舍。此人身背圆盾,口衔钢刀,只待云梯刚刚钩住城缘之时,立刻手攀脚搭、三两步便爬了上去,唯恐被人先行拔去头筹!
直到他隐约发现城墙之上的守军正在换防之时,心中还在嘲笑对方的愚蠢:幽北蛮子的脑子就是不灵光,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滚木挂在城墙上也不知道用,梯子搭上城墙也不知道推。这弓兵再一撤,大军冲锋的路上岂不是一马平川……
可随着他越爬越高、逐渐与高耸的城墙齐头平视之时,却感觉到了自己的愚蠢之处!他发现了角落里不断翻滚着气泡的滚烫桐油、与正在散发着恶臭气味的“金汁”!
他刚想低头喊出这个意外之时,却立刻感觉喉咙一紧,便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这准的一记穿喉箭,乃是出自于万志海的手笔。他射死这位先登士卒时候,望着敌阵之中那位银甲将官,心知对方绝不会再次增兵,终于长叹了一口气,朝着大柳子一挥手,心中暗道:哎,敌阵之中有能人啊!
大柳子得令之后,立刻高声叫嚷起来:
“滚木擂石,桐油金汁!手边只要有家伙的,全都给我拿起来,瞄着人最多的地方扔!所有辅兵立刻去推竹梯子,那些攀上城墙的狗崽子们,也立刻用枪给他扎下去!其余的人,拿好了兵器跟我来守云梯!传令兵,让他妈赫新年那个狗官,赶紧把猛火油拿上来,这鬼东西外头还披着一层潮皮子,一般的火点不着!”
大柳子伸手拿起长枪,带着十几个先锋营的心腹将士,便直奔刚刚搭在西北城墙拐角处的第二架云梯;而东北角的那第一架云梯,此时已经不断涌上敌军,万志海也立即拎起了一杆大枪,亲自上阵杀敌!
别瞧两千余敌军这个数目,并不算太多;但在郭兴只攻北段城墙的奇怪命令之下,仍然勾勒出了一片无比血腥的战场!城墙上的泰宁辅兵,死命拽拉起了足有三人合抱的巨型原木,直至最高点之时,随着队长的一声令下,所有人全部松开双手,自由落下的巨型原木、将围在城墙下方的敌军全部砸成一滩肉泥!他们仅拽了三四个来回,原木两端铁链便已经覆盖上了一团暗红色的肉糜;而原木落地所发出的声音,也变成了千层底靴子踩进了烂泥地那般黏腻,令人闻之作呕!
一桶桶滚开的桐油与金汁兜头淋下,即便是喝过了金刚符水的华神信徒,也同样要落得个坠梯而落、皮熟肉烂的结果!而且,这金汁与桐油的恐怖之处,还不仅仅在于碰触即熟的超高温度上:无论是桐油还是粪汁,都具有极强的附着黏性,哪怕仅仅被溅上了一小块皮肉而已,但就算立刻用清水处理伤口,也很难避出现感染与溃烂的结果!也可以说,无论是被这些东西当场烫熟也好、还是被意外溅伤也罢,都是同样的一个下场!
无数死前仍会苟延残喘许久的小伤小恙,才是这种古典守城武器的真正恐怖之处!
远处端坐在马上的郭兴,经过先后两次增兵、终于逼的万志海先耐不住性子,亮出了他们的守城武器;但美中不足的是,四道城门仍然没有一处被内应打开,他便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了。他朝着身后挥了挥手,喊了一声“举火“,五百长弓手便立刻出列,将火箭在辅兵拿来的火盆中引燃,瞄准远处的泰宁城墙……
麒麟君此时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慢着”,随即便迅速冲上前来,死死按住了郭兴那柄尚未出鞘的将军剑:
“慢着!咱们的人可还在城墙附近呢!这羽箭无眼,落在谁的头上你能说得准吗?”
麒麟君是个江湖人,不是圣人,更不是军人。即便他也曾手刃过无数的敌人,但将自己人与敌军一起射杀这种事,仍然还是超出了他的最后底线!





马过江河 第705章 9.泰宁陷落(六)
郭兴当年在中计兵败之后,被幽北大军沿途死死追赶,只能率残部亡命奔逃漠北!可怜了他父亲麾下那些忠心耿耿的血性男儿们,既没有死在两军疆场之上、也没有死在东海关的那场无道无义的大火之中,反而全部客死他乡、落得个暴尸荒野的下场!
这一路之上,郭兴眼睁睁看着疾病、饥饿、沙暴、狼群等等,不断取走他为数不多的慰籍;无论是全军覆没的奇耻大辱,还是面对手足兄弟先后死于非命、自己却无能为力的茫然与痛苦,诸如此类的复杂情绪,一点一滴造就了今日的郭兴,造就了这位朝鲁的铁杆心腹,沁巴日。
他也曾在无数个日夜,回想起东海关那场令人绝望的大溃败。诚然,阴险狡诈、残忍嗜杀的沈归,是他郭家、乃至整个北燕王朝的头号仇家;然而燕京城中的中枢内阁、三省六部、乃至冷眼旁观的天佑帝,这些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就真的那么干净吗?当然,北伐溃败的主责,他郭家父子身为统帅,自然是责无旁贷的;然而周元庆以及那些急于分享军功的诸位朝廷大员,也一样是沈归与幽北三路的帮凶!
无论平北军选择固守待变、还是尽启全军、长驱直入敌境,燕京城中各党各派的飞马庭寄,每日都犹如雪花一般飞来东海关;每个人提出一个进军计划、每个人提出一个用兵意见,每个人都想分上一杯羹,每个人身后都代表着一家庞大的势力。
这种情况,就犹如他郭家父子的四肢与大脑,分别被若干绳子牢牢捆绑;而绳子的另外一端,则死死的攥在诸位京中大员手中!他们如果可以拽向同一个方向,平北大军尚能勉强支撑!可他们之间意见相悖,北伐战事又焉有不败之理?
有了之前这一番惨痛的败阵经历,郭兴又焉能容忍麒麟君在此时插手作战指挥事宜?然而他的至交好友、兼现任主公朝鲁大汗,由于兵力与财力方面的捉襟见肘,不得不选择与南康谛听暂时结盟!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麾下超过八成的步军都是人家谛听找来的盟友,一切后勤辎重、包括攻城器械,也都是谛听提供的支持;自己即便对麒麟君再不满意,也绝不能口出恶言!
郭兴强行压抑着心头怒火,本想挥手震开麒麟君,可对方又是一位江湖顶尖高手,他试了几次之后均无功而返,终于被迫放弃了这个念头。
饱受双重屈辱,反而令郭兴重新镇定了下来。他平稳了心态之后、上前俯耳对他说道:
“华神教伤亡越大,日后对谛听的好处也就越多!”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趁着麒麟君尚在发愣之时,寻出抽出腰间将军剑向前奋力一挥:
“放!”
一字将令出唇,无数火箭腾空而起,直把半边天空都染上了一丝红晕!
遮天蔽日的火箭,当然不是奔着城墙上的守军去的;这火箭就仿佛无数枚小型的火把,勾勒出高挑优美的抛物线,直接越过血肉磨坊一般的北面城墙,落在了足有万余平民百姓的居住的泰宁城中。
早在战端开启之前,赫县令与万将军二人,便已经对火箭有所防备。用于引燃的火盆,才刚刚摆在弓手阵前;上阵御敌的同时,也在时刻关注着敌阵动作的万志海,便吩咐身边一位先锋军卒敲响了示警铜钟。
此时此刻,赫新年正在指挥着全城百姓,向自家房顶上铺设用于防火的粪便;如今警钟一响,所有军民人等都按照事寻好的掩体躲避箭雨,动作虽然不算迅速熟练,但由于万志海的预警及时,所以避险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第一道箭雨过后,除了几栋尚未来得及做防火处理的商铺之外,仅有十几位无辜百姓,葬身于箭雨之中。不得不说,这种伤亡程度,已经称得上是个奇迹了!
赫新年与一干泰宁县百姓,正躲在一个恶臭扑鼻的马棚之中;他眼见第一轮火箭停歇下来、便迅速连敲了三下铜锣,示意所有公门中人约束身旁百姓,以防敌军可能会补射第二轮次!
果不其然,片刻过后,一道道燃烧着火焰的羽箭再次降临泰宁县!纵然已经提前做起了防火处理,但城中仍然飘起了数道浓烟;赫新年见此情景,心中也有些焦急,急忙疯狂敲响铜锣,示意不知藏身于何处的捕头朱贵,迅速带着提前组织好的三支救火队前去灭火。
泰宁虽然是小县,但由于地理位置极其特殊,所以城中民宅并不算多,然商户与仓库却比比皆是。战火降临以后,也没有几家舍命不舍财的吝啬鬼,任谁都是先把防火的粪便涂满自家房顶,才顾得上仓房与铺面的安危。如今第二轮火箭落下,许多铺面已经见了明火!如果一旦火势扩大最终连成火海的话,那么原本为了防止敌军骑兵大举入城、而死死堵住的四道城门,就会立刻变成害死全城近两万军民人等的鬼门关!
赫知县自己也不清楚,那三只救火队仅凭着蒙上湿布的几扇大门板,究竟能不能顶着铺天盖地的火箭雨、完成救火抢险的重任;然而现在的他作为泰宁的一县之首,就必须这样做,也只能这样做了。
五个轮次的火箭过后,整个泰宁内城已经是一片浓烟滚滚;朱贵与那三只救火队的成果如何,正在城外指挥攻城事宜的郭兴并不知道,他也没兴趣知道;因为那两扇略显破旧的北城门,终于被自家冲乘车击成了碎片,并露出了门后的泥土袋与无数杂物……
原来,深邃宽阔的城门洞,早被他们堵了一个严严实实!
这等自断退路情况,的确是令郭兴始料未及的意外。他从未想过这区区一座泰宁小县,兵不过两千,民不过万余,竟然摆出了这副死战不退的搏命架势!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北墙之上焦灼的战事,又看了看身后蓄势待发的华锋营,终于还是做出了自打脸皮的决断。
“听我将令!余下神锋军各营将士,立刻分为两队;一队强攻西侧城墙、一队强攻东侧城墙!所有冲城车原地待命、每队携带云梯两架、竹梯若干,无需保留预备队,全力猛攻!”
战场之上讲究军令如山,更何况这些华神教的信徒们,思路本就与常人不同。他们一心想的都是如何“修行功德”,飞升之后又能享受何等的荣华富贵;对于这辈子的臭皮囊,根本就不在乎了;何况这些人又大多都是底层穷苦百姓出身,对于兵家之事压根就一窍不通,又如何能看出郭兴的指挥失策呢?
最先架上北墙的两架云梯,此时已经被猛火油罐烧成了两条火龙;然而那些简易的竹梯,却已经被先行登上城墙的敌军死死守住!源源不断的敌军爬上城墙,将原本就十分狭窄的甬道,挤的是人满为患。
这种情况之下,长枪之类的兵器已经没有了施展空间;万志海也早就抽出了腰间战刀,朝着每一名胆敢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敌军奋力劈砍而去!他是一员沙场老将,对于如何节约分配体力,有着非常老辣的经验;然而面对着源源不断涌上城墙的敌军,他仍然还是越杀心越寒、越砍刀越慢……
忽然之间,一位年纪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年,双手高举一柄卷刃战刀,被人群生生挤到了他的面前;这是一张清秀稚嫩的脸庞,只是左脸颊上应该是被飞溅的桐油滴、烫出了一个硕大骇人的水疱;他身上那副质量低劣的烂皮甲,也不知被何人的战刀、连带着左肩头一齐削掉了半边,就那么斜斜的挂在他瘦弱的躯体之上。
万志海曾经受过与他差不多严重的伤势,那种掏心剜肉一般的剧痛,会由脚底板一直蹿到头皮顶心,根本无从缓解,也触碰不及;这种程度的剧痛,会令人浑身无力、汗如雨下,肌肉与骨骼,也会发出抑制不住的剧烈抖动!更有不少人,会因为忍耐不住这种剧痛、或是根本就在无意识的紧咬牙关、最后生生嚼烂自己的舌头!
然而自己对面的这名少年,却根本没有人类正常的反应!他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只是瞪大着布满血丝的眼球,将布满豁口卷刃的破刀扬至头顶、裂开干裂的大嘴、咆哮着犹如野兽丧子一般的怒吼,跌跌撞撞地朝着自己当头劈来一刀!
平心而论,纵然双方开战至今,才不过区区的两刻钟而已;可是亲登城楼、并身先士卒奋勇杀敌的守将万志海,却已经足足换了四把战刀,更亲手斩断了不少于三十名敌军的脖子!然而即便如此,他眼望着这名年纪轻轻的瘦弱少年,心底却生出了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在他刚刚从军之时,曾在战场上遇见过一名膀大腰圆的敌人,向自己挥舞手中大刀;那时他也才十七岁,平生第一次体会了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如果在对方身上体现,可以称之为癫狂;而自己如果正面对一个陷入癫狂的疯子,那么这种感觉,就可以叫做死亡!




马过江河 第706章 10.泰宁陷落(七)
如今的泰宁县守将万至海,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即便他真的被这位少年所表现出的癫狂与嗜血所震撼,却仍不愿意将自己项上的一颗大好头颅、拱手相让!
面临强敌之时,生死就在一瞬间,一旦陷入了癫狂的失神状态,固然会大幅度增强气势与爆发力,但同时放弃了宝贵的生命。万志海的双眼,死死盯紧对方的肩头发力点、弓腰沉肩、屈膝低头、双脚同时用力蹬地,仿佛一头捕食的猎豹那般、竟在对方的战刀斩下以前、凭着自己的左肩头、狠狠撞上了那名少年的胸口!如此一来,对方势大力沉的那一刀劈砍、便彻底失去了最直接的进攻路线。
发现自己根本砍不到人以后、这位少年立刻想要调转刀头、以双手反握刀柄、凭着刀尖的锋利向万志海的背部捅去;可还未来得及有所行动、他便感觉到由小腹到背后仿佛贯穿了一道凉气、裹挟着余下不多的力气,迅速离开自己的身体……
由于这把战刀只是随手捡来的普通货色,进入对方体内之后,刀身便被气压牢牢锁住;满手鲜血的万志海抽了两下未果,便抬脚牢牢地顶在了对方胸口处;随即他右脚前蹬、后手抽刀,“噗”的一声闷响、带出了一蓬炽热的鲜血与青灰色的肠子,随即再次挺刀向另外一名敌军杀去!
战刀卷刃崩口、就夺过敌人手中的兵器继续挥舞;右肩被狠狠刺中了一刀,那么便刀交左手,咬牙再战!无论个人武艺高低,身体条件如何,在这摩肩接踵、寸步难行的城墙甬道之上,根本也毫无用武之地。即便强如万志海这样的沙场老将,也只能凭着心中的那一丝信念,麻木而机械的挥舞着兵器,听凭拥挤的人流将自己裹挟着左右摇摆……
人往往在这种环境之下,神智即便还算清醒,也很快就会变得呆滞而木讷;万志海仗着一身将军铁甲护体,竟在不知不觉之间、从一片混乱的北城墙上杀穿了一趟!然而待他从东杀到西之后、再回过头来一看……
那些身着土黄色服饰的漠北敌军,竟然没有丝毫减少的迹象!
万志海深深调整了呼吸之后,眯眼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吞下一口略带铁锈味道的津液。舌尖那尖锐的疼痛直冲大脑,令原本已濒临干涸的身躯、仿佛再次获得了一丝力量注入!呼吸平稳些许之后、耳畔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震天的厮杀与呼救之声!
万至海脑中皆是一片空白,只有胸膛剧烈的起伏,才令他感觉到了生命的真实。万至海高举战刀,也没听见自己开口究竟喊出了一句什么话,但周围己方的兄弟们,却也纷纷开口回应;虽然自己听不见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他们脸上的神情、却显的更加决然了。
随着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之后、万志海运起由剧痛激起的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钢刀狠狠劈在了一名敌军头颅的正中央!一声清亮的脆响过后,万志海手中的战刀应声而断;他丢掉了半把刀柄,劈手夺过了另外一名敌军的兵刃,再次向西墙冲杀过去!
他心里清楚,就算是活活战死在城墙之上,也绝不能后退一步!他一人退则十人退、十人退则百人退;只要自己站在城墙上奋战一刻,麾下的将士们就同样会死战不退!
正当万志海咬紧了牙关,打算重新杀出一条血路之时,突然从身后的西城墙上,传来了一阵叫嚷与厮杀之声!他神色一滞猛然回头望去:只见他提前布防在西城墙上的泰宁军,此时已然完全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无穷无尽的土黄色军服,以及正在源源不断攀上墙头的漠北大军!
纵然自己提前做了充分的城防部署,然而这些漠北军不但拥有先进的攻城器械,就连进攻风格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往的漠北军,就仿佛是一匹高速向前飞奔的蒙眼战马,只要大军一动,他们便只知向前冲锋、不知转弯迂回,更不知后退为何物;在华禹大陆,漠北骑兵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完美诠释。如果与这些人面对面的交战,就只会得到两个结果:彻底击溃对方、或者是被对方彻底击溃。
可今日的漠北军,先是派出了一小股攻城器械部队,提前搭建云梯与攻城塔、顺便将冲城车向北城门推动;别看只是区区的一段北城墙,他们竟然派上了两架云梯、两架攻城塔,无数简易竹梯、以及一架冲城车这种无比奢华的阵容。
之后的两次增兵,他们更是在用小股炮灰兵力,来反复试探己方的城防部署;而且敌将增兵的方式也非常狡诈,当战场人员的密集度,已经趋近于饱和之时;对方竟然任凭战局僵持,却不再发一兵一卒!
敌军数目不明,但己方这两千余人,却是伤一位就少一位的!也正是在这种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万志海只能提前暴露出己方的城防部署,吞下了这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而眼下对方见北城的神锋营将士,差不多已经消耗殆尽之后;竟然没有选择继续增兵北墙,而是终于选择兵分两路,从东西两段城墙发起猛攻,准备强行登城!
在战端开启之前,他曾将手下的两千护城兵,以近乎于平均分配的方式,分别安排在四道城墙上坚守;然而开战之后,敌军却反常的一直猛攻北墙,他也就只能抽调其他三面城墙的护城军,前来增援主要战场!
由于北城墙的兵力消耗极其迅猛,所以眼下东西两侧城墙的守军,早已经被抽调了大半;对方在眼下战局焦灼之时,突然兵分三路强行攻城,这也导致了许多城防设施,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启动!这一伙漠北人只付出了极小的伤亡,便攀上了东西两侧的城墙,并迅速将四百余守军彻底剿灭!
战势至此,北城墙的万志海所部,正面临着三面夹攻的必死之局!那些源源不断登上城墙的漠北军,由于甬道狭窄无法容身,已经逐渐向内城推进……
时至此时,泰宁城的北墙激战正酣、东西两端皆落于敌手;只有南端城墙,暂时还是一片风平浪静。万志海眼见城墙已近乎落入敌军掌中,但城中也再无多少可战之兵,心中便生出了战死为止的念头。他刚想独自向西墙敌军杀去,却突然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先锋营营正——冯四,死死地搂住了腰部!
此时的冯四,已在不复当初那般英武不凡;那顶校尉盔早已不知丢在了何处、整个人已是披头散发,满面鲜血;整条左臂已经齐肩而断,露着白生生的骨茬,看那参差不齐的伤口边缘,显然他的伤口不仅是挨了一刀而已;他如今双唇惨白如纸、脚步虚浮蹒跚,唯有那双不算大的眼睛,还依旧闪烁着桀骜不驯的光芒!
万志海被他这副狼狈的模样狠狠刺痛了心房,鼻子仿佛被谁重重地砸了一拳,泪水也止不住的喷涌而出。冯四倒是没有这般感慨与细腻,他只是看出了万志海已经萌生死念,便立刻奋力杀出敌群,死死拦住了他:
“你没受重伤就别找死!赫县令和乡亲们,都等着你去指挥巷战呢!走!”
颇为无理的吼出了一句,冯四举用仅剩的右臂一甩,将几乎油尽灯枯的万志海推下城楼,自己则弯腰捡起了地上一把破刀,死死守住了通往内城的台阶!
万志海被他甩下城楼以后,墙上的厮杀与喊叫声再次提高了音量,他却再也不敢回头望上一眼!他稍微定了定神、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把破刀,大踏步地朝着县衙前街走去!
夕阳即将西下,被堵住死的东侧城门,也终于被神锋营的信徒们清理开来;身骑白马、一身银盔银甲的郭兴,出现在了紧闭的城门对面。一股黏腻的热气、夹杂着无以名状的异味铺面而来,令在场众人全部皱起了眉头;更有几位喉咙浅些的家伙,竟然趴在地上疯狂呕起了黄水。
郭兴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香帕掩住口鼻,在推开城门的两位神锋营大师兄的带领下,缓缓走到了泰宁城正中的县衙门前。
县衙门口两头灰色的石狮子,如今已经变成了两头浴血雄狮;而泰宁县的金字匾额下面,仍然还矗立着两个幽北人。其中一位身穿文生服饰之人,胸前密密麻麻的扎满了羽箭与长枪;也正是由于这些木杆作为支撑,使得他断气之后、仍然能够勉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而另外一名男子则身着将军铠;可奇怪的是,此人的头颅,却已经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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