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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毕竟掌管着民间的江湖道,已然存续了成百上千年之久;尽管他们在南康已经彻底绝迹;但在北燕王朝的地面上,却仍然生活着无可计数的江湖人士;至少在水贼的圈子里,南雷北盛的大名,也尚有几分余威,值得他们多些功夫。
但不愿意参与、与不能参与,却完全是两回事!
如果盛北川愿意配合,那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可看他如今这个反应,那宰也就宰了吧。在他们看来,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江湖草莽,那些所谓规矩与道义之说,最终都可以用成箱成箱的金银来彻底弭平!
况且关于这一点,已有南康王朝的成功案例在前;待日后迎来了华禹大一统,不过就是再多花上一两代人的时间而已。
“嘡!”
那柄呼啸而来的钢刀、竟被一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飞镖击断;上半截刀身仿佛没头苍蝇一般、旋转着砍入了红漆斑驳的庙柱之上;与此同时,一阵狂风吹开了两扇破门,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回头望去,以为是庙外来了一伙不速之客……
与此同时,龙王石像后面也窜出了一道清瘦的黑影;这道黑影裹挟着冰冷的雨水与刺骨的寒风,直扑那位正在望着身后的水贼头目……
对于听声回头之类的下意识行为,可能会救人一命,偶尔也会害人一命;站在武学角度来看,只要本身有所动作,就一定会对敌人露出致命空门,这一点是绝对无法避的。所以那些有经验的老江湖们,每逢对敌厮杀之时、大多都非常沉得住气;他们会在身体条件与反应速度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的捕捉到足够多的信息,才会开始有所行动。
用兵之道、也早有“察而后动”一计,可以与之互相映照。
方才一镖击断钢刀、身后木门也发出巨响,所有水贼自然齐齐回头望去;他们只见庙外仍是暴雨成帘、远处的海天一线也正被不断涌动的电光所染亮!这副雨夜海景似梦似幻,望去犹置身于混沌当中,无分昼夜!
为首之人正沉浸在这副奇景之中,脖颈也仿佛被闯入庙门的寒风所扰,感到一丝寒凉酥痒。他抬起右手抓了抓喉咙、只觉指尖触及之处、入手皆是一片湿滑粘腻;低头再看,只见自己前胸已是一片嫣红!
“嗬!!!”
一阵歇斯底里的气声从敞开喉管挤出,他同时向后踉跄了几步、仰面朝天地摔在了地面上;他看见了庙顶周围那斑驳不堪的水纹图样,也看见了一道黑影迅速划过自己眼前;而后,就剩下了一片遮天蔽日的猩红……
飞贼出身的齐雁,的确算不上是什么顶尖高手;但好在这些水贼也都不是什么武林名宿。双方都脱离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之中,所以这场雨夜厮杀,就成为了普通人与普通人斗争。
对于齐雁来说,如果无法抽身离开的话,与十几名手执利刃的壮汉正面厮杀,自己肯定不是对手;可托了入庙狂风、与两扇破门的洪福,他们这些人竟然同时被惊走了神!如此一来,自己也得到了一个最完美的出手时机!
齐雁把这场厮杀,当成了他最擅长的盗窃行为。换城这个角度看来,从十几个正在围观大戏的百姓身边快步走过、并顺势取走他们脖子上的护身玉坠。这种行窃计划对于齐雁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难度可言!
既然能取走脖子上挂的玉坠,那么凭着那两柄时刻不离手的指尖刀、抹开这些人的喉咙,也同样不是什么难事!
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齐雁武功再差,好歹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下过一阵苦功;仅凭着他那匪夷所思的轻身法门,拾十几个水贼还是不是手到擒来的吗!若不是怕这些人狗急跳墙、伤害盛北川;即便他大摇大摆的敲门报号,这些水贼也拿他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善于捕捉出手时机的齐雁,手脚麻利地解决了这十几名水贼。可他才刚刚解开盛北川以及诸位船工的绑绳,那些冒雨出庙搜索敌人的水贼,也恰好无功而返;双方打了一个照面之后,谁也没再多废话一句,随便挑准了一个对手便冲了上去!
那一伙水贼,才刚刚在庙外淋了一个里外全透、心里早就窝了一股子怒气,正愁没地方散呢!而庙中这九位手无寸铁的船工大爷,除了齐雁与盛北川之外,如今全都是手软腿麻、连正常行动都十分力!
所以这些人想要迎战两江水贼,就必须先克服四肢手脚的麻木、还要从地上找到一把武器,才算是勉强有了一定的战斗能力!
果不其然,在身体武器与心理素质都不占优的情况下,双方仅仅交手片刻,便先后有三名连刀都握不稳的船工,惨死于水贼的乱刀之下!
这些船工,可都是跟着盛北川一起讨生活、卖辛苦的安分百姓,他们信服的是盛北川行船操舟的杰出本领,而并非是他的英雄侠义之名。别看这些船工平日里打架斗殴的时候,个顶个都算是一把好手;但现在真让他们拿刀杀人,一时之间难有些不敢出手!
他们不敢杀人,但两江联盟的水贼,却个顶个都是满手血腥的行家里手!
眼看着三位船工兄弟惨死在敌人乱刀之下、窝窝囊囊活了二十余年的盛北川、也终于动起了真火!他对于新锐势力的无尽退让,并不是因为恐惧或是害怕;而是他已经厌烦了原来的那种生活罢了。
不愿、与不敢,也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
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历来都是乱治更迭、反复不休;兴许换了一个模样,兴许换了一个方式,但从本质上来说,那些斗争与牺牲,并没有带来任何变化。盛北川坚信这一点,也认为即便自己真能一口吞下闽江王雷,进而统一华禹南北两路的水贼,之后又当如何呢?待他百年之后,绿林道还不是很快便会归于原点?若不是因为这样的念头,他又怎会在最终一战打响之前,竟然选择偃旗息鼓、急流勇退呢?
其实,自认为活明白的盛北川、也只想对了一部分而已。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江湖就是江湖,绝不会因为少了两头绝世凶兽,而变得风平浪静起来!新锐势力要发展壮大、年轻一代想出头扬名,他退的虽然足够干净,但北盛南雷的鼎鼎大名、多年来却始终如影随形!
也就是说,只要北盛南雷的名头,在还在江湖道上传颂一天,他盛北川就永远都没有安生日子可过!
现在回想起来,盛北川也自觉的有些好笑。他甘愿忍受无穷无尽的屈辱,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过上安宁恬淡的日子;然而至今为止,他已经忍了足足二十个春夏秋冬;可那种理想当中的好日子,自己竟连一天都没有享受过!





马过江河 第720章 24.身正
盛北川老爷子忍辱偷生二十载,却仍然因为沈归与齐雁二人的牵连、卷入一场看不见的风暴之中。不过盛老爷子心理倒是也没有半点的嗔怪之意,因为在他看来,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那沈、齐小哥俩、双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没有触犯到任何的江湖规矩与朝廷律法!既然三人皆无过错,那么就不该遭受到任何人的责难与大肆屠戮!
正所谓国有国法、行有行规,通天大陆三千六百条,门道说法也有着成千上万种之多;却没有哪家的规矩,是要毫无过错之人、向犯错之人俯首认罪的先例!天生阴阳、地长万物,凡事再大也都说不过一个理字;他盛北川谋求安宁的方式,一直都是让出自己的利益,而并非是向强横霸道低头。
蹭上几顿饭食、拖欠一笔船资,对于仗义疏财的盛北川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但这三条在对方眼中贱如草芥的船工性命,对于盛北川来说却远非千金可比!
武林之中,有一套十分出名的刀法,叫做梅花刀;刀势舞动开来,观之势猛刀沉、实则却内藏纤巧;看似裹挟千钧之力、实则碰触竟轻如鸿毛。气势刚猛厚重、刀路却奇思诡谲,以十足的迷惑性欺人;往往是在对手发觉刀路由重转奇的那一刻、要害死穴便已然身中数刀,败下阵来!关于这套刀法的特点,还有一句广为流传口诀:见形劈形、无形斩影;形影千变、吾心岿然。
多年以前,南地闽江人王雷,是一套发源于北地的戳脚拳,挑翻了大大小小的江北水寨;而与他齐名的北地人士盛北川,则以一套发源于南地的梅花刀法为母本,自创了一路改良之后的刀法!
名唤秋水抹眉!
秋水,乃是他早年行走江湖之时、随身佩刀之名;而抹眉,便是他那套改良梅花刀法的特点。说来也巧,他当年那柄秋水刀,虽然算不上是什么神兵利器,但也是出自与铸刀名家之手,非金银可寻的宝兵刃;此刀刀身狭长锋利,即便置于暗室之中,亦有偶有冷光闪过,也因此特点而得名秋水。如此看来,倒很像是沈归那柄夜明春雨剑的仿制版。
不过在盛北川当年金盆洗手之时,这把秋水宝刀,就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的主人亲手葬入了滔滔不绝的华江之水;连带着那套善挑敌人双目的“重手花刀法”,也同时成为了江湖绝响。
事后也曾有不少闲人,评价过盛北川此人的功过是非;甚至还有许多武学评论家,都认为他只是凭借着刀身流光的机巧赢人,压根也算不得什么刀法名家;也有人说他战绩显赫,也仅仅靠着刀路诡诈而已;只要心中提前有所防备,躲过了最为凶险的迎门三刀,他盛北川的一手秋水抹眉,也就根本不足为惧了。
时隔二十余载的今天,在登州城外的龙王庙中,盛北川那套已成绝响的秋水抹眉刀、终于洗尽了二十余载的铅华尘土、悄然重现江湖!
不过,他那把秋水宝刀,仍然在华江江底的泥沙之中沉睡;所以盛北川也只是弯腰捡起了一把敌人的钢刀而已。
两江联盟都是水贼出身,并没有豢养工匠的习惯;所以他们所用的兵刃,全都是从谛听手中买回来的商品。不过,尽管这批钢刀看似其貌不扬,但它的铸造配方与设计图谱,全部是出自于谛听天工坊的大匠师之手。
此刀造型与规格普通至极,就是环首刀的另外一个变种——雁翎刀而已。在华禹大陆来说,从各地衙门的捕快小吏,到两军疆场上的刀盾兵,甚至就连将军腰间的佩刀,全都都采取了这种雁翎刀的制式。而握在盛北川手中之刀、除了刀柄有一圈涩滞的缠手、刀背也是双面开槽之外、便再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所以单从外观来看,这就是一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刀,仅此而已。
可当盛北川握住刀柄、略显生涩的挽了两个刀花之后,那双原本略显浑浊的眼珠竟然暴射出两道光芒,开口赞了一声“好刀”,这才仿佛一只展翼怪鸟那般、张开双臂迈开大步,形容癫狂地向敌群阵中冲杀而去!
这些两江联盟的水贼在领命出动之时,心中多少都有些看不起这位“自甘堕落”的老水贼;但他毕竟也是个江湖上有名的练家子,为了以策万全也好、为了表达尊重也罢,总之这一次他们两江联盟,出动了近四十人的大阵容,也谈不到大意轻敌了。
这些水贼见他犹如猛虎下山那般钻入了包围圈,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些迟疑,谁都不愿意与这个眼珠血红、自寻死路的疯老头子豁上性命一战。
这可是二十多个手持利刃的棒小伙子啊!竟然就被将行朽木的盛北川,生生喊出了一条人胡同来!甚至他只要再向前跑出五六步远,便可以从院门大敞四开的龙王庙中突围出去!
如果是往日里的盛北川,兴许真的会试图唬住这二十多个怕死的水贼,试试看能不能将被困在龙王庙中的自己人,安全的带离出去;然而眼下的盛北川,已经生出了临死之前放胆一搏的念头,根本没有半点突围而出的意思!
他要把庙中这二十余位闽江水贼,全都宰杀的干干净净!
失了锐气的悍匪,便立刻成了畏首畏尾的羊群;抱定了战死方休的一条老狗,也会变成无人敢挡的下山疯虎!这二十多位水贼根本就没有想到,这种连刀袍都没有的便宜货色,在盛北川手中居然发挥出这等强横的威力!正面对上盛北川的水贼,只觉双眼前闪过一抹亮光,之后便下起了漫天血雨,尘世间也彻底失去了颜色,只剩一片黑暗……
站在一旁观战的齐雁,早已经被不断在自己眼前闪过的一道道亮光、震慑的目瞪口呆!原来江湖上那些侃侃而谈的武学评论家,全都猜错了问题的真正答案!这套秋水抹眉刀法所带出的寒芒,并不是全都仰仗秋水宝刀之便;而是盛老爷子御刀之际,会利用一些角度极小的翻腕转刀、以铁器反射出来的光线,来晃花敌人的双眼!
虽然现在的龙王庙中就只有两团取暖照明的篝火,与几根燃到了一般的蜡烛而已,反射的光线只能致盲短短一瞬间;然而考虑到盛北川往日施展这套刀法的时候,都是在水面波光粼粼的船板之上,再加上那把秋水宝刀也是被打磨的光可鉴人,想必这套刀法实战威力,也定然是要成倍增长的。
对于眼下这群心不齐、胆不壮的两江水贼来说,那短短的一瞬间失明,已经足以致命!二十多个血气方刚的盛年水贼,仅仅支撑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尽数失去了抵抗能力;除了双眼被刀锋抹瞎、躺在地上痛苦嘶嚎的幸运儿以外,大部分人的死状都极其凄惨……
就盛北川的身手而言,哪怕是在他的鼎盛时期,也根本摸不到二流高手的门槛。方才他十分莽撞的冲入敌群之中、在二十余水贼的胡劈乱砍之下,身上也无可避的挂上了几道头。然而拿了刀、见了血之后,曾经那一身横勇豪迈的匪气,也被这种熟悉的感觉重新唤醒;他仿佛根本没有受到伤势的影响,刚刚勉强稳住了身形、竟然赞起了谛听天工坊铸刀匠人的手艺来:
“啧啧,二十多年过去了,南地匠人的手艺果然还是那么湛!我们年轻那会用的家伙呀,砍不了几颗脑袋准得卷刃;你再看看人家打的这路东西,老子连着剁了二十多个脖子,就连个崩口掉茬的地方都没有!好刀!真是好刀”
齐雁没有心思品鉴兵器的质地,而是满目担忧地审视起了盛北川的伤势。也不知是哪位瞎猫挥出的一刀,伤口虽然不深,长度却十分吓人!从盛北川的右肩、一直开到了左腰为止;就在他交口称赞这把钢刀的时候,伤口还在不停地涌出鲜血……
“把头!”
之前那位在码头与人吵架的汉子,今日也身处于龙王庙中。他也见到了盛北川浑身浴血、身手刀创不下十几处,整个人都慌了神!可能是由于被绑缚的时间太久、也可能是方才厮杀之时用脱了力气;他几次站起身来都未能站稳,如今只得连滚带爬朝着血人似的盛北川挪去……
“你慌个屁!不就几道皮外伤而已?吃两个带把儿的大肘子,不全都补回来了吗?去,把补渔网的细麻取下来,把长的伤口都给我缝好了!再耽搁一会,老子这点血都他妈被放干净了!”
听到盛北川的申斥之后,这位壮汉仿佛吞下了一颗定心丸;他不在颤抖、也不再慌张,而是慢慢试了试腿脚,竟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随即他解开了拴在角落柱子上的一根麻生,放下了吊在梁上的一个大竹筐,取出了一团乱糟糟的细麻绳之后,略有些焦急的扯起了线头来……
旁边的几个船工也纷纷缓过神来,大家打水的打水,点火的点火,之前的恐惧与担忧,都被盛北川之勇所弭平,被抛在了九霄云外……




马过江河 第721章 25.非战之罪
这位汉子仔细寻到了线头之后、不仅面色一喜;可当他低头翻找了许久、最后却只能拿起一根略嫌粗笨的梭针之后,便再次犯起了难来:用这东西来补渔网,还算是凑合能用;可如果要用它来缝合伤口的话,非得把盛北川给活活杵死不可!
齐雁看着那枚芭蕉大小的梭针,也想到了对方心中所急。他探手由自己的腰间解下了一具做工巧的牛皮封,小心翼翼地放在地面上缓缓展开……
“嚯!齐家小哥,你这些家伙都是干什么用的啊?啥模样的都有,还怪好看的呢……”
那汉子正在惊叹于齐雁那个五花八门的牛皮工具囊;可盛北川闻言回头一瞧、那张由于失血而变得蜡黄的老脸,迅速浮起了一片铁青之色:
“宋大牙你快少说两句吧,有这说闲话的功夫,还不如赶紧摸摸自己的钱袋子呢!”
齐雁的职业,在盛北川这种级别的老江湖面前、根本就不是秘密。无论是一身标准的贼骨头、还是两根齐平的神仙指,全都是绝顶盗窃天赋的表现。所以他也恍若未闻一般,只是挑出了一根最纤细的开锁钩针,放在篝火上烤过之后,便仔仔细细的纺上了细麻线,回头对那位汉子交代了一句:
“宋大牙是吧?给你们把头烧上一袋烟,顺便再挑几个身子壮的兄弟,死死压住老爷子的手脚,我要开始缝伤口了!”
“烟袋就在供桌上摆着呢,你只管去点;不过手脚也就不必压了,就这么点疼而已,老头子我还扛得住,用不着别人帮忙!对了,我这还有一袋银子,你们分了之后就各回各家吧。躲上三天,如果市面上风平浪静的话,再回码头上工去吧。”
放下龙王庙中的一老一小疗伤不提;此时此刻,登州城北的海防城墙上,站着两位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夜行人,正在同时向城中的一间客栈俯瞰而去。
这间客栈的字号叫做《望海楼》,临街的前楼,乃是一间上下二层的中型铺面;而铺面之后,乃是一进的小宅子,被客栈的东家安排成了厨棚、库房、以及两间寝房。
平日无事的时候,如果站在他们二人的位置,向望海楼的后院俯瞰,就只能看到一堵前厅北墙而已;可今夜的北墙,竟赫然露出了一个可容两人并肩通过的缺口!一阵阵厮杀与呼喊之声,通过这个缺口传入后院,并淹没在这场倾城暴雨之中……
城墙之上,其中一人开口说道:
“君上,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放走他。您身为天灵脉者,想要沈归的命不过就是动动手指头而已,何至于如此麻烦呢?”
“时机未到。”
“时机未到?白衡不是已经落在我们手里了吗?而且林思忧那个……”
“白衡只是落在我们手里,但他还没死。”
“可一个失去了神力的天灵脉者,与寻常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夏虫不可语冰、对于白玉烟听起来颇为合理的疑问,宋行舟却失去了所有谈性;他也并没有试图解释为何时机不对,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这与你无关。你最好记住,没有我或是关道长的命令,不许你靠近沈归与林思忧半步!”
“……是!”
白玉烟也听出了宋行舟语气之中的不悦,只能应承下来以后,自顾自的鼓着腮帮子生闷气。然而就在此时,那道足有两人来宽的豁口,竟再次撞出了一位青年男子;此人的胸腔已经全部塌陷,看上去仿佛是一只被踩塌了腰的绣鞋;而他的口鼻也正在疯狂的喷涌鲜血,整个人仿佛一支离弦的利箭那般倒飞而出、裹挟着无数的碎砖与瓦砾,落在了后院的地面上……
“君上!这些人不可能是沈归的对手,何必白白……”
“嘘!”
宋行舟伸出一阵指头,引着面色急躁的白玉烟,将她的视线落在了望海楼的屋脊之上。正在这时,厚厚的乌云层翻涌出了一道闪电,白玉烟眯眼观瞧,只见望海楼的屋脊之上,竟有一位闭目养神的白发老者、正在顶着倾盆暴雨盘膝而坐!
“他……他是?”
白玉烟还在惊讶于此人的身份;宋行舟却皱着眉头、仔细看着那位刚刚破墙而出、此时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的少年侠客,语气颇为无奈的说道:
“我们走吧。今日之战,是沈归胜了。”
“可是那位老……”
“他?他也赢不了如今的沈归了……”
“好吧……”
随着一声惊雷响起,城墙上的白玉烟与宋行舟、便彻底消失在雨夜之中的北城墙上。他们才刚刚离去,沈归却正反握着两柄神兵、面色阴冷穿过墙壁的豁口、走入了通往后院的游廊。
整个望海楼的前厅,此时已经化为了一片修罗地狱;沈归的鞋底也沾满了肉碎血泥,此时踩在布满雨水的青石台阶上、发出了阵阵黏腻的声音。随着沈归的脚步站定,飞檐落下的雨水,也恰好被风吹在了他的鼻尖上,带给他一阵难得的清凉。口干舌燥许久的沈归,有些贪婪的伸出舌头,朝着连珠成线的雨水探去;他希望这些无根之水,能滋润自己濒临干涸的身体、冲淡口鼻弥漫的腥咸恶味。
方才身在前厅厮杀的他,从充满了腥臭味与泥土气息的空气之中,闻到了一缕宋行舟的味道。
没有人能在一个极其闭塞狭窄的环境之下,从几十位练家子的围攻当中全身而退,沈归当然也不例外。经过一场惨烈无比的血战,他的要害与死穴虽然没有受到致命重伤,但整个人的身体状况却已经濒临崩溃。
数十道深浅不一的外伤,布满了他身体各处;那一道道向外翻卷的皮肉,就仿佛是婴儿的小嘴,被雨水冲去了血污之后,看上去十分骇人;伤口不停带走体内的血液;也令他的大脑天旋地转,视线也逐渐变得迷离起来;随着紊乱的呼吸节奏而高低起伏的胸口,也仿佛是被丢入了一把烧旺的干柴,不断烧灼着他的咽喉与肺脏。尽管今夜暴雨、空气中的水汽十分丰沛,但沈归的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吞入了一枚烧红的木炭,令他直向身手抓破自己的前胸、扯出自己的喉管……
不过,也正是由于这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感,勉强支撑着他的身体与神智正常运转;否则的话,但凡有一丝懈怠,他也不可能成功穿过那片修罗场!
几口雨水下肚,迅速的滋润了干涸的四肢百骸,也将沈归几乎脱出体外的感知力,强行扯了一丝回来;浑身脱力的他依靠着廊柱,缓缓朝着地上滑落身躯;可早已抖似筛糠的膝盖根本无法吃力,整个人刚刚立刻就势一歪,从窄窄的游廊之中滚入院落,接受这场暴雨的洗礼……
恍惚之间,沈归仿佛在雨夜之中看到了一个老妇人的面孔。对方正在用悲悯的神情注视着自己,双唇也在不住地抖动,仿佛想要对自己诉说什么一般;沈归的听觉早已被雨水所占据,他只能再次睁大双眼,想要通过唇语来分辨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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